冬猎
白真的身影虽然已经消失在风雪里,但老猎的心还是像热锅里的开水一样沸腾。这是二十年来大主事白真第一次上门来找他啊。
三天前,白家大少爷白问天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奇热,寝室难安,经大夫诊断后,开了张方子,白家本是制药世家,要配些药倒也是件方便的事,可偏偏这方子奇特,竟需要鹿血做药引,于是白家人就想到了老猎。老猎是白鱼镇上的猎鹿高手,至今死在他
下的鹿已经不计其数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猎鹿在白鱼镇上是被看作闲人才做的营生,所以白鱼镇上的婆娘没一个看得上老猎的,这次白真要不是因为急需药引子,也肯定是老死不会跟老猎相往来的。因此,当天老猎坐在火炉边烤火时,听到白真叫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白真走了,在桌上留下了几坛酒和一袋定金。老猎摸了摸那酒,那酒的确是好酒,虽然还没开封,竟已闻到了香气。还有那袋钱,沉锭锭的,老猎半辈子了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啊,而且白真还说了,如果按时送鹿血过去,还有重金酬谢呢。想到了钱,老猎就想起隔壁的小寡妇,如果真有了钱,他就可以娶她过门了。小寡妇是老猎一直都在做的一个梦,以前这梦就像戈雅山顶的雪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现在大主事白真已经把这梦送到他面前了,老猎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它、摸到它了。
不过,老猎还是有所担心,四十三年了,他可从来没有在大雪天进过山啊。雪天里进山,脚易踩空不说,单是那山上的积雪就够吓人了,如果他
放得不好,那么打到的将不是鹿子,而是那奔马似的雪崩了。老猎看了看不远处那白雪皑皑的戈雅山,它正像一头恶狼一样匍匐在那里。老猎现在真有点后悔,自己真不应该这么快就答应白真的。
在老猎犹豫的时候,一个身影从老猎的窗前经过,那是一个红色的身影,曲线曼妙,仿若一团正在摇曳的火焰,把老猎心中的那堆干柴迅速点燃了,他使劲地拍了下桌子,自言自语了一句,要是真把老子埋了,也就认了。说完就从库房里提出了
和弹药,开始拾掇起来。
第二天,雪过天晴,难得的好天气,老猎看了看山顶那片悠闲的云,就进山了。冬天的戈雅山十分安静,除了了偶尔几声山雀的叫声,就只有雪从树下掉落的声音了。老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积雪里,他走得很小心,不时地用木
探探前面的路,在那些像白
毯似的雪地下,谁也说不准下面就是一个深坑。
约莫走到了中午十分,老猎走到了一块向
的缓坡处,在这里还有几丛尚未枯死的野草,它们仍然倔强地抵抗着积雪的
迫。这些草就是山鹿最后的粮食了,只要守着这些草,估计还是有收获的。老猎从旁边的松树上砍下了一些树枝,用他们在草的不远处做了个简单的伪装,这是为狩猎准备的。为了能充分引起山鹿们的注意,老猎还把一些覆盖在草上的积雪彻底清理了一遍。这样,即使从远处看,也能很明显地发现这块草地。当然,猎鹿是件费时间的营生,所以老猎在完成这些后,又在松树林里搭了一个小帐篷。
月
清冷,老猎一边喝着酒一边想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这是他的习惯,在山中打猎,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行走在群山的腹地,脑子不想一些东西,老猎就会感到孤独。那团模糊的东西想到最后,就积聚成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小寡妇--白琴是老猎幼时就开始做的梦,那时他也还是个小孩,他们经常玩一些过家家的游戏,他当新郎,白琴就做新娘,他们还拉过钩钩,说长大了还要一起生一群宝宝。老猎想到这,他就忍不住笑了。可是,后来的事情就像猎
突然走火一样,是老猎料想不到的。白琴依照父母之命嫁给了白城,而老猎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因为他家里实在凑不出财礼的钱。白琴出嫁的那一天,老猎给自己灌了很多酒,这是平生唯一喝醉的一次。那天以后,老猎就很少说话了,他甚至也很少跟镇上的人来往,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山里,有时不为打猎,就走着,至于要走到哪里,走到什么时候老猎就不知道了。
让老猎重新找到方向的是白城的死。前年的冬天,老猎和白城一同进山打猎,走到半道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群野狼,它们将老猎和白城重重围住。老猎和白城只好爬上树等它们离去,却没想这群狡猾的东西竟开始啃树皮。老猎和白城只好用
打掉几只,但狼实在太多了,前赴后继的,这只倒下,那只又上来,白森森的牙齿一点一点地把老大有棵松树越啃越瘦。白城的那棵树本来就小,不一会儿就剩下一小节了,白城的子弹已经打完,他央求着老猎放几
,但老猎犹豫了,他自己只剩下两颗子弹了。最后白城的树终于倒下,白城也迅速被狼群淹没了,白城在死前,眼睛一直瞪着老猎,说老猎你给我记住,我到
间也会报复你的。白城那眼神,老猎至今还记得,冷冷的,像把刀一样。
白城死后,白琴也就成了小寡妇,最早不知道是谁叫的,后来小寡妇就成了白琴的代号。想起白琴那依旧娇好的身形,老猎觉得把那两颗子弹留给自己还是对的。在这个月
皎洁的夜晚,白琴应该是抱着她的那个女儿在睡吧,如果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天老猎就可以把她们接进自己的屋里睡了。
山鹿是在老猎进山后的第四天出现的,而且出现的不止一只,还是一群。看着那群皮
上有着点点白花的鹿,老猎的心中也开满了花。他很清楚他只能杀一只,因为
一响,其他鹿马上会逃的。老猎挑来挑去,挑中了一头头顶印着朵大白花的鹿,那头鹿站在最前头,姿态非常优雅,其他鹿都让着它,估计它就是这群鹿的鹿王了。老猎把
慢慢端起,将
口对准了那头鹿王。
突然,在老猎即将扣扳机的一刹那,那头鹿竟飞也似地跑走了。的确是鹿王,警觉
果然非同一般。当然,老猎是不会放弃的,他迅速冲出了伪装,像一头豹子一样紧随那鹿王而去了。其他鹿见鹿王跑了,也纷纷四散开来。
那头鹿王是朝着一个小山顶跑去的,它很狡猾地选择了一些羊肠小道来跑,这些小道把老猎累得够呛,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
不过气来了,跟着跑过了一个山口,老猎实在吃不消了,只好停下来歇着。不过有趣的是,那头鹿王竟也停下来吃草。它一边吃,一边还不时地看看老猎。这是故意挑衅,老猎一看就火了,端起
就给了它一
子,可惜没打中,还从树上震落了一堆雪,掉在自己身上。
那鹿又跑了,这次老猎打死也不放弃了,死命地跟着,被一头畜生这么欺负,老猎是不会忍下这口气的。前面就是一个拐弯了,老猎知道那鹿肯定会放慢速度的,只要用
对着那拐弯,等它就可以了。老猎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看来他的猎鹿史又添上辉煌一笔了。
那鹿王果然在拐弯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在那一瞬间,老猎也扣动了扳机,只听一声爆响,鹿王狂叫了一声。老猎知道自己得手了,赶忙扔掉
朝那拐弯跑去。但是,当老猎跑到那个拐弯的时候,老猎惊讶了,那拐弯处只剩一滩嫣红的血迹,而鹿王早已不翼而飞了。老猎朝四周看了,突然看到一条影子从眼前闪过,那分明就是鹿王啊,它正在小山顶上看着他呢。老猎冷笑了一声,又重新拾起
朝那山顶追去了。可是等老猎追到那个小山顶的时候,又不见那鹿王的影子了,老猎又朝四周看了看,那鹿王竟在眨眼的工夫又跑到另一个山顶了。于是,老猎又追向了那个山顶。这次,老猎抄了近道,总算赶上了。赶上后,老猎才知道自己着了那鹿王的道了,因为这边这头是没有受伤的。其实那是两头鹿,它们分别站在了两个山顶处,等到老猎追去的时候,它们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等老猎要找了,它们其中一只又在他对面出现。老猎大骂了一句,真他妈成
啦,就朝另一个山头跑去了,他敢肯定,鹿王一定还在那里,因为它已经受伤了,是跑不远的。
不出老猎的所料,那头鹿果然在一块草地上蹲着,它的身下还在淌着血,将旁边的雪都染红了,红红的雪就像一朵杜鹃花一样绽放着。那鹿王见老猎过来,拼了命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老猎,依旧保持着它的王者风范。那冷冷的目光,让老猎感觉似曾相识,但老猎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老猎冷笑着向它跑去,鹿王惟有慢慢地向后退。
后面已经没有多少路了,只剩下了一个悬崖,鹿王站在了悬崖边上,它没有再后退了,只是昂着头,依旧冷冷地看着老猎,那目光像一把刀一样直
到了老猎的心里。老猎在那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正在被野狼
噬的白城。白城在冷冷地狞笑,老猎,你给我记住,我即使到了
间,也会报复你的…老猎愤怒了,他丢掉了
,从
间拔出了一把刀,奋力地向那鹿王砍去,鹿王非但没躲,还向老猎跳了过来。
刀很锋利,鹿王的最后挣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鲜血马上
了出来。老猎赶忙从怀里准备好的皮囊去接,但是老猎突然感到脚下有点站立不稳了,脚下的石头分明就在分裂,老猎转身想退后,却已来不及了,在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他分明又看了白城的那双冷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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