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层峦叠嶂
这总兵急了,告到将军衙门里,那将军派了几个亲兵帮他找寻,后来这总兵偶然从琳娘贴身丫头口风里听出来。
才知道他的姨太太是被五台山来的和尚骗去的,他原是一个武夫,听了这个话如何忍得,便立时带了自己的跟随打进庙去,果然在地窑里找到了。
这地窑打扮得锦帐绣帷,铺着长枕大被,点着不夜天灯,那琳娘和别家十多个妇女都关在窑子里。总兵急找那和尚时已逃得无影无踪,气得那总兵咆哮如雷,带着琳娘,要赶上苏州去叩阍上告。
慌得那杭州一班官绅一齐来劝阻,又由大家凑了十万银钱,算是遮羞钱。送他回乡去,那走失的三十六个妇女一时都找得,由地方备了船只,个个送她们回家去,这一场大闹,把个庄严的佛场打得七零八落。看看接驾的
期一天近似一天,那道场必须重新修建,且不去说他。
最为难的,在这短促
期,到什么地方去请名僧来主持讲坛?后来还是那韩绅士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子来,说:“杭州是文人荟萃之区,深通佛典的读书人一定不少,我们何妨把他们请来,暂时剃度,分主讲坛。”
韩绅士这个主意一出,那一班寒土略通佛典的,都来应募。韩绅士自己也懂些大乘小乘的法门,便一个个当面试过。
拣几个文理通顺、聪明有口才的,便给他们剃度了,分住各山寺院。和他们约定,倘能奏对称旨的,便永远做和尚,送他二万两银钱。没有接过驾的,待皇上回銮以后,任听回俗,另送他四千两银钱酬劳。
内中有一个程的,一个姓方的,一个姓余的,一个姓顾的,四个人都是深通佛典,辩才无碍。
韩绅士给他们都改了名字,姓程的改名法磐,住持昭庆寺。姓方的改名惠林,住持净慈寺。姓余的改名拾得,住持天竺寺。姓顾的改名宝相,住持灵隐寺。内中要算法磬最是机警,便在昭庆寺前建设大法场,设七七四十九
水陆道场。夜间请法磬大师登坛说法,那法场在平地上搭盖百丈彩棚,四面挂满了旗幡宝盖,庄严佛像。
做起道场来,铙鼓殷地,梵吹振天,烛光彻宵,火城列矩,香烟缭绕,熏闻数里。善男信女,憧憧往来:“南无”之声,响彻云霄。
讲坛上更是庄严,彩结楼阁,高矗半天。莲座上端坐着法磬大师,合掌闭目,金光满面。台上灯烛辉煌,香烟氤氲。老僧入定,望去好似金装佛像。台下甬道两旁,站立着五千僧人,整齐肃静。地上铺着尺许厚的花毯,人在上面走着,寂静无哗。那四方来瞻礼的男女,万头拥挤,如海
生。走进门来,个个都合掌低头,屏息侍立。大门外用金底黄宇绣成“奉旨建设道场”六个大字,两边竖起下马牌,上写“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下车”字样。
那和尚打坐一
,到夜里说起法来,真是声如洪钟,舌粲莲花,说得个个点头,人人皈依。说到第十四
上,圣驾已到,接驾官绅把各寺住持的名单进呈御览,皇帝见设广大道场,心中第一个欢喜。
那皇太后是信佛的,说起当初圣祖在
,如何与佛有缘。这杭州西湖又是一个佛地,是宜优礼僧人,广阐佛法,那干隆皇帝便奉着太后亲监道场。
皇帝吩咐:在场的都是佛门弟子,一列平等。许人民瞻礼圣颜,不用回避。法磬和尚高座讲台,见御驾降监,他也若无其事,自在说法,那皇帝和皇太后带了全城官员,便在坛下恭听。
直到讲完了,那法磐才下台来,恭接御驾。皇帝笑问道:“和尚从何处来?”法磬答道:“从来处来。”
皇帝这时手中正拿着一柄折忘扇,猛向法磬头上打了一下,而在两旁侍从的官员见此大惊失
,意谓天子震怒。看看皇帝脸上,却笑容满面。大家正在诧异的时候。
忽听得法磐喉中大喊一声,哄哄地响着,好似打磬子一般,那声音渐长渐远。皇帝听了,大笑道:“和尚错了!他磬等不得你磬,你磐乃不应比我磬。什么道理?”法磬大声答道:“磬亦知守法,非法不敢出声。”
皇帝说道:“和尚又错了!你声非声,你法亦非法,那末你磬也非磬,有什么敢不敢!又有什么守不守?又为什么要出声?你要出声便声,更何法容得你守?”
法磬也笑着答道:“和尚没有扇子,所以和尚是磬。和尚是磬,不是磬声,所以和尚是法。如今是和尚错了,扇子来了,磬声若出,和尚圆寂,和尚还是守的法。”皇帝听了,把扇子抛给法磬说道:“朕便把扇子给你。”
那法磬接了皇帝的扇子,便连连打着光头,一边打着,一边嘴里便哄哄地响着,轻重快慢跟着扇子,好似在那里打磬子一般,皇帝看了,又忍不住笑起来,向着他道:“和尚自己有了扇子,便不守法,这是和尚的错呢,还是扇子的错?”
法磐说道:“不是和尚错,也不是扇子错”是法磬错,是给扇子与法磐的错。”皇帝庄容道:“原是扇子错,却不料累了和尚,还不如撇去扇子的干净。”说着,便伸手去夺法磐手中的扇子,摔在地下。
那法磬不慌不忙拾起扇子来,说道:“罪过!罪过!扇子不错,原来是法磐错了。”皇帝略略思索一回,说道:“罢罢!和尚便留着这柄扇子,传给世人,叫他们不要再错了。”法磐合掌闭目,念着佛号道:“西天自在光明大善觉悟圆满佛,南无聪明智慧无牵无碍佛!”
皇帝也合掌答礼道:“什么佛,什么佛,竟是干矢橛!”说着,便转身到各殿随喜去。游毕,走出门来,法磬带领五千僧人男女信徒恭送御驾。
皇帝走出了大门,回过头来,笑着对法磐说道:“破工夫明
早些来。”法磬躬身答道:“和尚是没有
针的。”皇帝说道:“管他则甚!你破工夫明
早些来。”
法磬又把扇子在自己头上打一下,却不作声。皇帝笑问他:“为什么这磐于不响了?”法磐说道:“竟是干矢橛,什么佛,什么佛!”
皇帝听了,又不
大笑,便吩咐法磐坐轿,也跟着到净慈寺去。净慈寺住持僧人惠林,早在寺门口接驾。皇帝进寺去,瞻礼佛像以后,便带着两个和尚上吴山去。站在最高峰上,见钱塘江中来往船只甚多。
干隆皇帝忽然问惠林道:“和尚看江中有多少船只往来?”惠林略一思索,便答道:“只有两只。”
皇帝一时解不过来,惠林替他解道:“这两只船,一只名争名,一只名夺利。”皇帝又问道:“和尚怎么也见得名利?”惠林道:“和尚不见得名利,所以见得这两只船中人是名利。
倘然两船中人见得是名利,所以不见得两船以外是见得两船中人是名利。”皇帝听了,点着头说道:“法磬便是惠林,惠林便是法磐!”第二天,皇帝又带着法磬、惠林到天竺寺去。
那天竺寺住持僧名叫拾得,这时八月天气,虽还热,天竺寺院子里木樨花都开得甚是热闹。皇帝劈头问道:“闻木樨香否?”拾得答道:“此是香,此不是木樨。
此是木樨,此不是香。木樨与香,原是两橛的。”干隆帝笑道:“和尚又错了!此是木樨,即是香。此是香,即是木樨。香与木樨,原是一鼻孔出气的。”拾得合十说道:“那末还他是无有木樨,无有香。
并何有闻?并何有问闻木樨香着?”干隆皇帝听了,又点头称妙。这天竺地方原是三面环山的,层峦叠嶂,随处有茂林清泉,干隆皇帝一时舍不得离开,天天带着几个高僧觅胜寻幽,参禅悟道,他这时另有山林之乐,便把那雪如惠风声
脂粉都丢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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