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城市——纪念在生命中路过的那些
夜晚静下心来观望这座城市。天空点点繁星,稀少,却渐次明亮,分外安详。
这城市有一大半睡了,沉浸在夜的柔情里。那些醒着的,也滤去了白昼的尘嚣,空气中仿佛渗透了清凉,隐约一阵旋律悠扬,清新动人,似一场夜的幻觉,丝丝缕缕飘散在城市上空,感觉宁静而温馨。
我望着这座城。生存了十六年的地方,如一个温暖的巢,使人觉得安全。我试图辩清它在我面前展现的样子,却越看越模糊,它的简单和深邃是无法分别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段小巷都时刻变换着颜色,在记忆中清晰而又朦胧,好象一团绵密的雾,一眼望不穿尽头。
这是我的城。时刻想要逃离的地方,又始终无法走出它的包围。一次次重复厌倦而依赖,接近却疏离。
走过路过
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城。
那是因为血缘的关系。父亲是南方人,母亲是北方人。外表看上去,我是一个北方的孩子,有着北方人的气质、声音和习惯,只是脸上有着缺乏
照的苍白,而显得不似其他孩子正常的健康。内心深处,我是向往江南的,那小桥
水的清雅,歌舞升平的荣华。
填写表格的时候,我工整地写上姓名、年龄、
别,出生地天津,籍贯江苏镇江。档案可以填写得清晰,心却是惶然的。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的
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城。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人是可悲的,他可以一生停泊在一个地方从不离去,但心灵的漂流是更为庞大的概念,是一整个世界的荒芜延伸在眼前,漫无止境,空旷而渺茫。
面对一片土地的感情,有时是无法说清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厌倦,会习惯,也会麻木。就像一个相处许久的人,因为太熟悉,反而失却了所有的
感与神秘。对远方的向往如一种情结,在不甘寂寞的人们心底蠢蠢
动,那不一定是对某种特定物质的
恋,很多时候仅仅是种感觉,只能了然于心,话到口边就成了含义不明的隐晦,使听着困惑,言着
惘。这样朦胧的美丽,便成为我们造梦的全部理由。
幼时曾随父母游历过一些地方,那些风光名胜,山川河
,也曾留下我幼小的足迹。长大了,却渐渐少了远行的机会,只能面对发黄的相片唏嘘不已。回忆是永恒不变的东西,经过时间,一些细节变得模糊,印象却愈发清晰,只是在冗长的岁月中换作浅淡的颜色,记忆中的画面如陈旧的老照片般散发着经年的芬芳,在风中飘飘摇摇,如雨后一夜纷坠的枯叶,落成一座秋天的坟墓。
无论经过多少年,关于家乡的记忆也是无法抹刹的。我是一个喜爱怀旧的人,过去的人和事,一段对白,一个画面,一种声音,一些感想,点点滴滴积在心里,记好久,似乎历久弥新,很久之后再一次想起,竟没有一丝淡忘。记忆力深刻的人,常常会感到疲惫,记忆无影无形,又是最深厚沉重的东西,
得脆弱的人无力
息。却又不失为一种幸福,因为曾经的忧愁与甜蜜滴水不漏地贮存在心底,走过的漫漫人生才有了意义。
我的老家江苏镇江,是座美丽的南方小城,历史悠远,却常被人们淡忘,导致我每对人提起它时,都要补充一句“就是《白蛇传》里水漫金山的地方”对方才恍然地记起。这座在我生命中含义重要的,却从未长久居留的城市,我对它的爱恋至今不曾淡褪。当初一别之后,不觉匆匆数载,如今要完整清晰地表达自己对它的感情已很难描述,只有一些纷杂而片断的印象。譬如山坡上西沉的斜
“天下第一江山”的暮鼓晨钟,街边温馨古旧的小店,老屋中的纱窗还有长满青苔的水井,记忆中亲人一如当年未老的容颜、笑容以及柔和的乡音,和家乡小吃的独特风味,晶莹的肴
,浓香的小笼包,伴着晚风中牵引迟归游子的家的味道,这一切沉淀在生命里,在时间
淌中终于成为一道铭心刻骨的痕迹。
十五岁的前后,一度热爱的两个地方,是两种极端的风景:上海和西藏。2000年,西藏情结成为流行的风
。我没有盲目追逐,只是安静地看着大众的热情慢慢如
汐般退去,曾对西藏心心念念梦魂与之的人们也终于不再提起,我才投入到关于西藏的种种信息里。那时的梦想,仅仅与雪山和蓝天相关,如此简单纯粹,如剔透纯洁的冰雪。那样一种深爱,可以不计较现实与未来。后来渐渐明白,有些人是不自由的,有些梦也注定只能是梦。但那曾经美好的梦想,也终究记在了心里,永远不会改变。
喜爱上海,至今想来仍是没有理由的。有时喜爱某种事物说不清原因,就像爱上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喜爱上海,仅仅是喜爱她的名字,这样一艘“繁华而苍凉”的邮轮,在夜晚显得绮丽而孤独。街道上满目葱绿的法国梧桐,古老的弄堂和阁楼,教堂的红色无顶与栖息其上的白鸽,明媚的阳光和地铁里穿堂而过的风,哈
达斯和卡布其诺,写字的孩子、寂寞的女子与
的歌手,眼睛里相同的是明灭的忧伤。20世纪2、30年代的上海,60年代的上海和今天现代而
离的上海“五·四运动”和文革,以及那些永远在文字中鲜活的作家,张爱玲、鲁迅和巴金。全部都是纯粹的样子。上海,这样一座如水井般绚丽而脆弱的城市,有时会觉得,爱她也许仅仅是一种记忆,一种承诺,一种默契,一种莫名却仿佛自然而然的,缘定三生。
后来…或许故事的结局永远有个“后来”后来,仿佛是成长了,年少朋友的承诺与约定在现实面前****云散,也许没有人离开,只是一切已不再,光
荏苒,斗转星移。不再时常想念上海的时候,才发现上海真的成了生命中无法磨灭的一道印记,忆起时会有淡淡惆怅,却不再疼痛,一切终于可以不再被忘记。
走过很多,想过很多,才发现,原来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城。
或者,真正属于自己的那座城市,我一直都没有走出去。
围城。
我的城
十六岁的夏天里,开始在这座城市中的游
。走遍每一个角落,发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经过的繁华与苍凉,就像生命中那些闪耀灼灼光华的时光,风一吹就散了,那些碎片渐渐飘零,沉淀在生命里,听得见岁月的叹息。在人群中
失自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无所萦怀,自由自在,可以静下心来品味一些东西。于是我听见风穿越这个空旷世界的声音,凛冽而苍茫,于是我看到城市明亮的灯火之上,如天鹅绒般漆黑的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闪烁,孤寂而沉默的光亮。
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在时光中渐渐疏离而又分外清晰。闲暇时去曾经留下过足迹的地方走走看看,发现眼前的景象已失却了旧
容颜。总有那么些东西变了,或是人,或是物,物是人非无疑是最残忍的词汇,而物既不是人亦已非的时候更是令人难过。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我看见忙碌于生存的人们表情如夏花般开放,那些笑颜无论
快或者落寞都一样鲜活。生活的气息就这么涌来了,奔腾着向前
动,永无休止。曾经过的人们老去了,新的生命正在迅速生长。我在岁月的罅隙间孤独站立,在过去与未来的
界线寻一处可供心灵栖息的角落,安静观望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什么,那些风景一幕幕掠过,色彩由鲜
逐渐变得陈旧,最终慢慢剥落成为一种永恒的纪念。
始终钟情于一些古老的东西。那些曾经香车宝马纸醉金
的租界洋房,那些不知上演过多少悲
离合人间戏剧的院落,那些承载了风雨飘摇的历史始终不曾坍塌的墙壁,总是毫无理由地爱上它们沧桑的容颜,如睿智的长者,淡然的神情背后掩盖了无数辛酸。这个夏天,城市开始了大规模的改建,拓河架桥,推房铺路,一时间空气里尽是干燥的尘土味道。街道上举目皆是大大小小的“拆”字,白色颜料将一个个“拆”字如印章般触目惊心地盖在城市大部分建筑之上。自始至终我都对这样的举措厌恶至极,或许是我不希望一切真的物是人非之时同样失去怀念的寄托,也许是我不忍见那些厚重的历史与记忆瞬间灰飞烟灭。然而一切无可阻挡地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多少人的青春就如这般轰然倒塌,湮没在漫天飞扬的尘埃里。我只知道自己从此失去了那些猫在老宅阁楼上看月亮的日子。失去历史的人们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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