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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寤生
 疏真听了,不大吃一惊,她也算深谙这些宫闱秘闻的了,向来只有正室夺了姬妾的孩子,在自己膝下抚养也算是屡见不鲜了,可却是从未见过这等怪异情状——王后居然将自己的长子扔给别人抚养?!

 朱闻的笑容不减,拔身形在月下看来,带了些许萧索“我的母后…”

 他沉着,终于吐出这沉如千钧的两字,继续道:“她并非是我父王的原配——先头王后死的早,只生了我这位世子大哥便撒手人寰,我母后入宫之后,一两年都不见有身,于是便焦急起来。cn”

 “好不容易怀了我,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可十月怀胎,婴儿呱呱落地之时,却出了意外。”

 晓月玲珑,凉风飒飒而来,掠起他耳畔零落的鬓发,他的声音淡漠,在静夜中听来,却有一种摄人的寒意。

 “我出生之时,母后疼痛呻了一一夜,却没有丝毫动静,直到她因痉挛而几近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婴孩的头,却是一只突兀而出的脚!”

 疏真听到此处,不微微皱眉“胎儿位置相反,脚下头上,此乃寤生(注),对母体而言,确实是凶险万分——可妇人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王后因此对你生怨,未免太过偏执。

 朱闻自嘲一笑,声音温温凉凉,眉梢却是越发冷凝“可那一只脚…却是乌黑如漆的!”

 疏真心中一惊,只听朱闻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几近轻颤“当时所有人惊叫一声,连稳婆都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有人叫出了声,说生了个怪物。转载自中文网”

 “王后本来就已力,受不了这刺,当场出了血崩——这一来,我倒是顺利落了地,她却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数月,这才险险救了回来。”

 疏真对着他上下打量,怎么也看不出有哪里异常,朱闻边的笑容转为苦涩“到人们想起我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颜色居然慢慢淡下下来,到我会走路的时候,黑色已然全数消褪。”

 “不过…没等我学会走路,母后就将我‘赐’给了侧妃郑氏,她根本连我的面也不愿见,就怕想起那生死一刻的梦魇。”

 至此,疏真终于明了了这对母子之间的纠葛,她沉默半晌,却也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人心之难测,纠复杂的霾憾恨,又怎会是三言两语所能开释?!

 她静静望着窗前临风而立的朱闻,但见后者取下繁重额冠,却是回头朝着自己突兀一笑——

 下一瞬,她心中生出警兆,却听朱闻一声轻笑“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世由来都说给你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轮到你了。”

 疏真早有准备,气定神闲正开口,却只觉朱闻目光犀利灼热,正紧紧盯视着自己——

 “开口之前,你还是先斟酌一下,究竟怎么把谎话编圆。”

 额冠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珠玉飞溅之下,朱闻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越发近,在她身前投下巨大阴影。

 “我知道你聪颖多智,世人难及,也不缺乏好口才,要想编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对你来说真是易如反掌。”

 朱闻站在她身前,目光逐渐转为柔和,却仍不失清锐“与其彼此愚弄,我不如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说完,他不待疏真回答,转身拂袖而去。他的身后,晓月的晕光簇着裹成茸茸的一团,又静静洒满了一地白霜。

 睦元殿的日子宛如水一般,平淡易逝,不知不觉间,便是七八过去了,众人也在这个陌生之地安顿下来。

 顺贤老夫人仍旧去念佛吃斋,偶尔也去内宫深处找几个老姐妹闲聊,也去她原先的主子郑氏那里拜望过一次,疏真冷眼看着,两边回赠的礼数和往来,却似极为生疏客套,于是心下有数,这位老夫人,大概不是郑氏的人,而是…

 她如此想着,不由地望了望正东方向——那是王后的寝殿所在。

 一旁的燕姬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地从座中探出头来,要一观她手中绣绷上新奇花样,却又拉不下脸,不由的有些僵硬。

 瑗夫人在上首看得真切,却是轻声娇笑道:“妹妹真是喜爱这些绣样,何不去内宫针线上人那里看个真切,这里的绣娘们可是各个身怀绝艺,一点也不会比真妹妹逊呢!”

 燕姬却不领情——她只觉得这话仿佛是在讥笑自己眼皮太浅,于是回眸嗔道:“姐姐是宫里的老人了,当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疏真听到这两人又有些言语不对,只觉得一阵头疼,心中暗暗埋怨朱闻,不该让自己与她们经常来往,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她们乐在其中,自己就要憋闷成郁了。

 不过也难怪这两人无所事事…如今她们新来乍到,暗地里的主子想必暂时也没什么指令,只是再过几,不免又要兴风作

 她正如此想着,却听珠帘轻动,廊下鹦鹉啼舌,有侍女匆匆来报“世子妃和三王妃前来探望。

 注:寤生乃是脚先头后的出生,这对现代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对古人来说却几乎是母亲的死劫,参见《郑伯克段于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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