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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童年时代完全是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的,由于父母频繁地调动工作,我便疲于奔命地穿梭往来各个城市之间,无数个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抛撒在铿镪作响的铁路线上。

 春天,爸爸还在辽工作,夏天便调到了鞍山,刚刚入秋,听说,爸爸又莫名其妙地调到沈去了。

 “小力。”记得那是冬至的早晨,我正在家的院子里与老姑玩耍,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陌生男人推开院门,顶着强劲的冷风,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站起身来,怔怔地盯视着他,此人中等身材,奇貌不扬,尤其是那张赅人的大长脸,简直让我讨厌致极。一挨走到我的面前,知识分子的大长脸毫无表情。

 而冰冷的手掌却轻拍着我的脑袋顶:“小家伙,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小力吧?”“嗯,”我点点头,反问知识分子道:“叔叔,您是谁啊?”

 “我是你爸爸的同志,我叫于甘秀!小力,你呐?”“你找我妈啊!”老姑着浓重的辽东口音指着屋子,道:“我妈在屋做饭呐!”

 “哦,”大长脸转过身去,走向房屋,望着他那肥大的,显得极为臃肿的衣着以及笨拙的步伐,老姑冲我顽皮地比划着自己冻得又红又紫的小脸蛋:“哟,我的天啊,这张大长脸,好长啊,恐怕一宿也摸不到头哇!”

 “嘿嘿,”我觉得这位大知识份子不仅面庞可笑无比,他的大号更是古怪:“呵呵,于甘秀!干脆,就叫鱼肝油算了!”“哈哈,”老姑会心地笑了起来:“鱼肝油,好玩,鱼肝油,有意思!”

 “小力子,快进屋来!”挥舞着沾满玉米面的手臂,将我唤进屋子里,面目可憎的鱼肝油则背对着,呆头呆脑地坐在八仙桌旁,摸过我脑袋顶的大手掌心神不定地‮弄抚‬着桌面。

 “小力子,”拉着我的手,指着鱼肝油墙壁般宽阔的背脊道:“于叔叔要接你回家,你去不去啊?”

 “去,”我爽快地答道,其实,我并不愿意回家,我更喜爱与老姑玩耍,不过,我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特别喜爱做火车旅行,坐火车,绝对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每次旅行都会有一份意外的惊喜:“,还是去沈呗?我去!”“什么沈,”撇了撇嘴:“你爸爸又调动了,已经不在沈了!”

 “哦,爸爸又调哪去了!”“哈尔滨,”一脸轻蔑地嘀咕道:“那个驴地方啊,贼巴冷啊!大孙子,咱们不去!在家多好啊,到那干么啊,挨冻去啊!”“可是,”鱼肝油咯咯吧吧地开了腔:“大婶,如,如果不把,把小力接,接回去,我咋向老张待啊!”“哈尔滨,在哪啊?”我心头怦然一动,极不安份地问道:“,哈尔滨,在哪啊,比沈还远么,还冷么?”

 “嗨,”深有体会地感叹道:“哈尔滨啊,在沈的大北面呐,老远老远喽,都出了大边外喽,伪满的时候,我去那里做过小买卖,一下火车,风那个硬啊,都快赶上刀子啦,天气那个冷啊,活活能冻死个人啊!”“沈的北面,老远,老远的,我去,,我去!”听到的讲述,一颗猎奇之心,怂恿我决然不肯放弃这次长途旅行:“,我要去,我要去哈尔滨!”

 “这个孩子,”无奈地叹息一声,在我和鱼肝油一再坚持之下,开始极不情愿地整理我的行装,始终背对着的鱼肝油慢地站起身来,接过的包裹:“大婶,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鱼肝油板着大长脸,一言不发地端坐着,我的头依着车窗,借着斜进来的阳光,悄悄地撇视着这位性格古怪,少言寡语的鱼肝油,掉了臃肿的外衣,我方才得见鱼肝油的庐山真面目。

 鱼肝油身材虽然高大,却瘦得可怜,干枯的胳膊上一条条纵横错的青筋和血管非常可怕地鼓突着,似乎稍不留神便会撑破皮肤溅而出。鱼肝油的皮肤比爸爸还要黑沉。

 并且干干巴巴的,仿佛没有一丝水份,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好象包裹着一张破旧的、皱巴巴的牛皮纸。更让我费解的是,鱼肝油的大长脸棱角分明,清瘦的五官活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整齐地切割过。

 看见鱼肝油总是一言不发,我好生无聊,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尴尬局面,我嚷嚷道:“叔叔,我要!”

 “哦,走,”鱼肝油急忙起身,领我走向车厢的尽头,过了一会,我又嚷嚷起来:“叔叔,我渴!”

 “哦,我打水去!”鱼肝油端来热水,默默地放在我的面前,他依然板着面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中午了。”鱼肝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终于主动地说出一句话来:“你饿不?”“饿!”“来,”鱼肝油示意我爬到他宽阔的背脊上。

 然后,吃力地挤过人群,走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最后,满头汗水地将我背进餐车,他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点要了一盘香的蒜苔炒、两碗热气升腾的米饭。

 我们对面而坐,各自无声无语地往肚子里填着菜饭。放下碗筷,当我将头再次转向车窗时,车厢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连绵起伏的大地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剌眼的光芒,火车飞驰的越快,铁路两侧的城镇越少,景也就愈加单调。

 感觉更是困顿无比。厚雪沉积的荒原上,时尔闪现出一座无名的小屯落,一栋栋低矮的土坯房上飘逸着如丝的炊烟,看了让人好不无聊,真荒凉啊!

 深夜,列车不再狂奔,气吁吁地停靠在积满冰雪的月台上,披着军大衣的爸爸将我从鱼肝油的背上接过来,小心奕奕地给我扣上一顶棉帽子“嗖…”一股寒风面扑来,我不可自抑地打了一个冷战,面庞刀割般地疼痛:“哇,好冷啊!”“来,”爸爸闻言,下军大衣,披在我的身上:“是啊,哈尔滨可是全中国最冷、最冷的城市啊!”“爸爸,”我仰着头,拉着爸爸的手,问道:“调到哈尔滨,你干什么工作啊?”“他,嘿嘿,”还没容爸爸作答,不善言辞的鱼肝油突然抢白道:“你爸爸还会干什么,到哪不都是摆弄破石头!”

 “哼,”爸爸不服气地冲着鱼肝油道:“哼哼,没错,我是搞选矿的,说白了,一天到晚真就是摆弄破石头,不过,老于啊,你还不如我呐,你的专业,说白了,就是研究厕所的!”

 “哦,”听到爸爸的讥讽,鱼肝油嘎然卡了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以对。“呵呵,爸爸,”我瞅了鱼肝油一眼,不解地问爸爸道:“怎么,你们设计院还有厕所科啊?”

 “嗯,”爸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有喽,你于叔就在厕所科,不过,却不是研究普通厕所的,而是专门给废矿石研究厕所的。

 也就是说,经爸爸手处理过的、已经没有开采价值的废矿石,送到尾矿科去,你于叔就在那个科里,他研究如何收留这些废矿石,所以啊,儿子你于叔不就是研究厕所的么?嘿嘿!”

 “嗷,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第一次来到哈尔滨,已经是‮夜午‬时分,公汽车早已停运,爸爸和鱼肝油轮背负着我,踏着剌眼的雪粉,艰难地行进在静寂的大街上。

 我的面蛋早已冻成了红苹果,呼出的热气,冒着白烟,很快将棉帽的息成了两条白皑皑的霜片。

 我哆哆发抖地趴在爸爸背脊上,抹了一把眉毛上的白霜,着刺骨的狂风,双眼充满好奇地环视着这座陌生的北国冰城。哈尔滨与鞍山和沈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纵横错的街道两侧耸立着一栋又一栋稀奇古怪的建筑物。

 并且,许多楼房的顶端还竖立着一颗巨大的洋葱头,让我不由地联想起《列宁在十月》中的场景:“爸爸,哈尔滨的街路怎么好像是彼得堡啊!”话音末落,寒风愈加猛烈起来,我捂住麻木的面庞,突然想起的话来,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唉,这个驴地方啊,贼巴冷啊!”“呵呵,”被爸爸羞辱谓研究厕所的鱼肝油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这个小家伙!好调皮啊!”绕过一栋造型怪异的建筑物,迈过两剌眼的电车轨道,面而来的,是一栋森森的办公大楼,不过他的脑袋上却却没顶洋葱头,而是竖着高高的方塔。

 “好喽,到了。”爸爸扬起下颌,冲着门楼呶嘟起来:“到家了,咱们到家了!”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亮,我发现楼门柱子上钉着一块长方形的铁牌…牡丹街7号!

 “到家了,咱们到家喽!”说完,爸爸抬起脚掌,便将我背进怪物黑咕隆冬的大肚子里,穿过冷森森的大厅,绕过窄长的走廊,蹬上吱呀作响的木制阶梯,面又是一条窄长的走廊,在一束昏暗的灯光下,伫立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成妇人。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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