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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凡事殷勤
 三人大笑一番,看看的路近西湖,不知西湖上那样风光。看官慢慢的吃了茶,再讲。评:屏中一诗,淡淡说来,已埋全部关节,绝无斧凿之痕。千古以来,惟假者不能混真,偏者不能胜全。

 虽极力装点,终有鱼目之诮,篇中一一指出,深足快心。至如配合一段,名言凿凿,更觉周礼害人不浅,末言名士气习。

 苏庵特逞笔作余波耳,非有实意刺人也,读者知之。忆书此回时,斜月侵几,篆香萦幕,蛩声切切。顾影萧然,瓶有残醴,举杯自贶。因飞余墨,得六绝句,附笔于此,以志余情。

 自记:【马】梨花树老佛堂空,从此高山不可通。摘尽荔枝无并蒂,断肠心事雨声中。驿里谁言负圣恩,女牛私誓至今存。

 国家多少与亡事,玉辇何须恨剑门。明妃当时天子重边疆,马上胭脂外香。千古莫怜图画误,几人恩幸老昭。翔云漠漠动离情,一曲琵琶马上行。自是长门思幸薄,都令红粉传名。

 ***原来西湖上景致,与别处不同。别处景致,看了就讨回头。那个西湖,是大郡所在,画船箫鼓,过往的也在这里盘桓,本地的也在这里摇摆。所以不论早晚,佳人才子,聚会的甚多。

 有一个扬州府,江都县的乡绅姓王,在福建路做学校提举司,任满回来,路经钱塘。本身一只大船,家小又一只大船,因西湖好景,随即换了湖船,暂住几。他的家小不多,夫人吴氏,单生下一位小姐,年方二八,小字玉环,连年随在任所,还不曾许聘人家。

 那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便是月里嫦娥,也让他几分颜色。宋玉云:“增之一分则太长,那高底鞋自然着不得。

 减之一分则太短,那观音兜自然带不得。着粉则太白,那粉扑儿一年也省了多少钱,施朱则太赤,那胭脂边不消到浙江去买。”

 真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若是见他一见,便一千年也想像不了,又兼文才淹博,技艺工,子史百家,无不贯串,琴棋诗画,各件皆能。

 他心中最爱的一件乐器,是个琵琶,那是西蜀出的逻檀木所制。温润可爱,带着几条渌水蚕丝的弦,终弹的音调,就是钧天广乐,也没有这般好。

 那小姐不惟容貌过人,情又甚端淑,闺中不轻一笑,对镜亦无可怜。不知那个有缘的,撞着这样一位庄严的小姐。这话休题。却说赵云客自下船以来,竟到西湖换船。他尽想随风转舵,遇着个俊俏佳人,即不能够窃玉偷香,也还要看个下落。

 谁想把船一泊,正泊在王乡宦家小船边。那一夜是三月望,风恬月朗,好一段夜景。云客船上,张起灯来。四边也有吹箫唱曲的,也有击鼓放花炮的,闹了二更有余,也就寂然静了。

 那钱金两个,先去睡着,云客独到船头,四顾清光,飘飘然如凌云仙子。回头一看,只见旁边大船头上,簇拥一伙妇人,异香袭袭。

 云客仔细看来,内中一个竟像瑶台上飞下来的。云客心忙意,不敢轻易开口,看了一回。那女人见近边船上,立着一个男子窥探,也就进船去了,云客口内不言,整整思量了半夜。

 你道船头上是什么人?却就是回扬州的玉环王小姐。止因他家范谨饬,间只好在官船中坐。虽则纱窗内可以寓目,外边人却不见他一丝影儿。

 那一夜月又好,吹箫击鼓的又去了,正好同夫人侍女在船头上看看景致。不想被那一个有情郎瞧见,正是天生缘分,合着这样凑巧事来。赵云客一夜不睡,巴到天明,即便起身,急急梳洗。走到船头,并没处看见一个妇女。

 道是昨夜船上,莫非又是屏风上的美人跟来出现?正思想间,看那傍边大船上,贴一条钦差福建路学校提举司大封皮,便知道是一家乡宦的家小。

 望见船工水手,略略问他几句,方才晓得真实。云客口虽不说,心中思忖道:“我这一段情意,不见也罢,见了如何摆?”

 坐在船中与钱金二位,讲几句斯文的话,心生一计,一面先打发那老成的家人回去,说道:“游玩两,就归来。”

 坐到第二,那王家船竟要回了,云客撇了二位,私自买只小船,带些随身盘费,跟随王家大船,一路相傍而行。

 追到扬州,竟入城内去了,那王家好一所大宅子,正住在扬州府前相近。里面家人童仆以百数。云客想道:“他小姐归到家中,就是飞也飞不到他里面去。

 我如今若要罢手,正如猎狗见了兔子,虽是深入中,怎肯回头不顾?若是要他相遇,又像先生虚了馆职,只好街上闲走,那得学生见面?若待思量计策,又恐怕像个医生用错了药,不惟无功,反贴一顿打骂。如何是好?”思想一回。

 忽然笑道:“有了!有了!我是隔省之人,无人认得。不妨假做小厮,投靠他家。倘若能够相逢,诉出缘由,自然小姐不弃。”便写一张靠身文书,竟往王家门首,直入进去。

 只见王家宅内,喧喧嚷嚷,说道:“老爷即赴京复命,并无一人揣着。”云客无处安身,仍出门来。身边只带盘,并随身几件文墨之事,一时无从安置,慢慢行来。偶到瓦子铺前,见一卖酒人家,且买些酒吃。

 看那里面几间房子,到也干净,便对主人道:“我有一事到此,暂借尊处歇宿几。”即送房金一两。

 那卖酒的一个老人家,姓孙,号孙爱泉。只因祖上传留卖酒为业,乡邻嘲笑他子孙惯喝白水,招牌上又写着泉酒出卖,所以送个号叫孙爱泉。那爱泉年纪有五十余岁,生得一子一女。

 一子绰号孙飞虎,因他是个本府堂上公差,众人说道:“西厢记上有一贼徒,叫孙飞虎,他和尚寺里寡妇人家,也要抄掠一番,如今做公人的翻了面皮,那个没有虎的?

 不要说平民,就是冤屈钱,也掠得几贯。况兼府堂上,比下县更加一倍。又见那孙家儿子为人刚暴,便绰号他做孙飞虎。他也随人叫唤,竟不改名。一女名孙蕙娘,年纪一十七岁,虽不能够淹通书史,也略识几字。

 人才俊雅,容貌到有九十分。生平不喜涂脂抹粉,竟作个村妆打扮,风情绰约,自是不凡。少时攀一卖米铺家,常顾饥荒卖些贵米。他儿子被人咒死,蕙娘竟望门寡了。

 云客一进了门,便捡一间洁房子,把随身行李安好。孙爱泉见他斯文模样,又且仪容标致,时常煮些好茶,取几个点心与云客吃。

 一应茶饭,里面收拾,吃了后算。谁知赵云客是个俊俏儿郎,又乖又巧,出外买些好物,只说杭州土仪,送与爱泉子。

 爱泉子是热心肠的老人家,见云客甚是殷勤,就认做至亲一样,他女儿虽在里面,也不十分顾忌。

 住了两,云客出去打听王家消息,那王乡宦还不曾起身,傍晚回到寓中,劈面正撞着孙蕙娘。云客深深作揖道:“小生连在此搅扰,心甚不安。”

 那蕙娘也不回言,竟望里头走进去。云客也进自己的卧房。当蕙娘心上,思想起来:“吾家母亲说新租房的一个书生,人才生得甚好,且兼德温存,想是好人家的儿子。

 不知甚事,独自一身,在此居住。看他衣服行李,也不像个穷人。”心上就有几分看上他的意思。

 云客自见蕙娘之后,把王家小姐,暂时放下心肠。做个现财买卖的勾当,只是无处下手。又过一,爱泉夫妇,要到岳庙中,还一个香愿。

 商议买些香烛,第二出门。云客早已得知,到那一,绝早催做饭吃,要早出去干正经事。

 爱泉夫妇喜道:“我儿子差牌下乡,家内又无媳妇,独自女儿一个。幸喜得那租房的官人早出去了,我两人还了香愿,晚间便回来。”

 不想云客是聪明人,预先要出去,无非安那两个老人家的心,使他女儿不消央人相伴。及至上午,买些好绸缎,兑些好首饰,带在身边,竟到店中来急急敲门。

 蕙娘在里头,道是母亲决然忘了东西,转来取去,即便开门,只见云客钻身进去,便掩上门来,不慌不忙,走到蕙娘房里说道:“我赵云客是杭州有名的人家,虽是进了学宫,因无好亲事,还不曾娶得子。

 前有事到扬州街上撇然见了姐姐,道姐姐决不是个凡人,所以打发家人回去,独自一身,租住在此。

 今天遣奇缘,有此相会,若是姐姐不弃,便好结下百年姻眷,若是姐姐不喜爱有才有情的人,请收下些些微物,小生也不敢胡。”

 便将绸缎首饰,双手送去,但见满身香气氤氲,一段恩情和厚。你道蕙娘怎样打发?那蕙娘虽则小家,人才却也安雅,说道:“官人既是读书之人,自该循规蹈榘。那苟合之事,本非终身之计。这些礼物一发不该私下馈送。”

 亏那赵云客绝顶聪明。听得蕙娘“终身”二字,即晓得他有夫妇之情,说道:“小生非是闲花野草的人,任凭姐姐那样吩咐。小生当誓为夫妇。”

 只这一句顶门针,就针着蕙娘的心了,蕙娘叹口气道:“我这样人家,也不愿享得十分富贵,但恐怕残花飘絮,后来便难收拾。”云客放下礼物,双手搂住蕙娘,温存言语,自然有些丑态。

 你道蕙娘为什么这样和合得快?只因赵云客连住几,那些奉承爱泉夫妇,与夫烧香读书,凡事殷勤,件件都照着蕙娘身上。蕙娘也是个听察的,所以两边便易容和合。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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