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茫然望着前方
绕过几处假山,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茶香,远远的就瞧见君笑立于繁枝密叶中,身旁摆放着矮几及其它物什,蝉潭则在一旁伺候着,待走近了,才发觉他正在烹茶,碧绿的叶片在沸腾的水中翻滚颠离。听到声响,君笑并没停止手上动作。
只是抬首,看了我一眼,道:“回来了?”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停了片刻,见他没再做声,我才小心回道:“酉时前回去。”君笑了然的应了一声,道:“枯木龙
收在听竹苑中,去了便能见到。”
然后又在拨弄起一壶碧波。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再开口,我惴惴不安的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忐忑着。
忽听君笑对蝉潭道:“你退下吧。”待蝉潭远去,君笑才对我道:“烹茶要揣着一颗平常心,心不静,茶不香,品茶也是如此。”我接过君笑递来的茶盏,浅尝一口,清谈的苦味后余香不散,久久眷恋于
齿之间。
君笑自斟了一杯,坐于一旁矮榻上,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不拦你?”我如实的点了点头。
在他面前,所有的隐瞒都是多余的。君笑品着茶,笑厣看向我,悠然道:“你现在既然站在这里了,就算离去,终究还是会回来。”
一字一字,犹如锥子般敲在心上,铭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我一抖,险些翻了手中之物。慢慢咽下热茶。
直到快见了底,我道:“丁一不是好人却待我极好…”君笑哂道:“一年?一季?或是一月?他能宠你多久?”我
着茶盏,不言。君笑见我不答。
也不追究,只是品着茶,道:“既然回来了,顺道去漆夜那里,劝他几句。”我怔了一下,疑惑的看向君笑,道:“怎么了?”君笑抿着茶,淡淡道:“不过是梦醒了罢。”
那一天,天空蓝得惊人,自遥远的彼方延伸至小小的院落中,阳光烂漫,似是能灼伤眼睛我在蝉潭的引导下去了漆夜所居的屋子。
这是我与漆夜分开来,头一次到他的住处。我在重叠纱缦笼罩的内室中见到了漆夜,他依着窗,一身紫绛
镶边的素白衣袍,安静的坐在那里,望向院落中,目光清澈,惟有发红的眼眶证明着方才发生过什么。听到声响,他转过头,对我轻轻一笑,道:“正在想着你呢。”
未等我反应,漆夜起身,拉了我的手,向外走去,道:“许久没在一起玩闹了。”刚至门前,蝉潭连同几个护卫拦住我们,道:“君老板不许漆夜出这个屋子。”
漆夜道:“我与凌夷随意走走也不成么?”见他们面
难
,我道:“君笑让我来劝他,又不出阁门。”他们依旧坚持,不肯让步,道:“凌小公子去哪里我们犯不着多事,只是…”漆夜握紧了我的手,看着我,不语。
那目光直瞧得我心中微微
痛起来,我转向挡在面前的几人,撇了嘴,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看他们怔了下,停了片刻,其中领头的人道:“…在这附近走走就好,别溜远了,君老板那里不好
代。”
得他许可,漆夜更加紧密 的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向院中跑去。我任凭他牵着,一路小跑,转过错落楼阁,来至以前常去的望辉台。
当我们手牵手气
吁吁的登至顶楼,漆夜扶着一旁朱漆柱子,看着我,墨
眼睛稍稍弯起,开怀笑起。
时光仿佛倒
至牡丹花盛开之前。我
着气,瘫在地上,望向他,忍不住翘了
。待笑够了,漆夜也累瘫在地上,他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我,我反手抓住,于是我们双手交接,扣在一起,并排坐在木制地板上,俯视着偌大的素心阁。
望辉台是这里最高的建筑,轻易就能瞧见厚实院墙外围的世界。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就这么静谧的呆在这里,看着远方面目不清的嘈杂路人,这样就可以
足。高处风很大,吹得遍体生凉,我们渐渐依偎在一起,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良久,我才犹豫道:“出了什么事?”漆夜抱住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被元大人抛弃了。”
我惊讶与他的淡然,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徒劳得张了张口,最终,搂住漆夜,安抚般得拍着他的背。
漆夜抱紧了我,轻声道:“君笑早就料到了罢,否则当初也不会开口阻拦我离去。”想了想,他又道:“其实他是好人。”风吹起他未绾起的长发,丝丝缕缕悠然飘
。
“我真的好想走出去。”漆夜几不可闻的轻叹。越过他的肩,就能瞧见繁华街道,但那太遥远,竭力去够也碰不找分毫。
“凌夷,你说什么样的情最恒久?”我摇头。他起身,微笑着,衬着鸦
长发,犹如暗夜中绽放的昙花。
“绝情。”冰冷冷的字眼自然的从漆夜的口中抛出,一如平常谈论天气般淡然。我反搂住漆夜。
他不着痕迹的拉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仰头看向天空,喃喃道:“若是能飞,是否能逃开这红尘。”我恐慌起来,忙拉住他的衣袂,道:“你下来。”
漆夜挣开,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看向我,道:“梦该醒了。”然后,那一脚就这么落空,栽了下去,展开的双臂,飞扬的衣袂,在碧蓝的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裁出一方自由空间,轻盈无声,翩若鸿鹄。
最终落入残败的牡丹丛中,铺开来的长发,密密实实的盖在地上,掩去了原本褐黄的
泽,他伏在那里,安静、高贵,如同在毫无生息夜中盛开的昙花,热烈,璀璨。暗红的血,渐渐自他的身下洇出,浸润了一方土地,零落的牡丹残瓣,仿佛
食了他的生命,再度灼然生辉。我颤抖着。
跌伏在地上,以手勉力支撑着自身重量,望着下方,大颗大颗的泪水,珠子般落下。漆夜就这么走了。
没有任何预料,前一刻还言笑宴宴,后一刻就化为败落牡丹丛中的一朵昙花,冰冷,炙烈。手上还残留着漆夜的温度,那么真实,仿佛他仍然同我依在一起,
结着双手,看素心阁外面的世界。
***随着蝉潭一声尖叫,人越聚越多,君笑也在其中,站在败落牡丹丛中,看向我,目光平静异常。漆夜被一席白绢裹起,抬离。隐约听见底下有人唤我的名字,甚至夹杂着几声惊呼。不知君笑说了些什么,众人渐渐散了去,仅剩他一人,玄
深衣被风吹起,带起一片漪涟,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指甲深深抠进木制地板的
隙间,一缕缕细细的血蜿蜒
出,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融进血中,晕开,冲淡了血
。
当我被一双手抱起的时候,依然懵懂着,直到感触到那份熟悉的凉意,才惊觉,我哭着挣扎,丁一不顾那许多。
直到下了望辉台,来到听竹苑,才松开了手。一离开他的桎梏,我就向一旁逃开,远远的从他身边逃开。
他向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直至墙边,再也无路可逃,丁一伸出手抚我的脸颊,我撇头,躲开。见状,丁一收了手,立在原地,看着我,那目光似乎要把我剥开一般,停了片刻。
他才道:“乖凌夷,来我这里。”我不答,摇头,慢慢蹲下,缩成一团,大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阵离去的脚步之声,随后便是重重的摔门音。空气很冷,一点一点的侵入肺腑,似乎连血
都冻结起来了,门忽得被打开。
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一片玄
衣袂落在视线中,顺着望去,却见君笑跌在地上,绾发的玉簪子碎成几半,四散开来。“你做了什么!”丁一强
着怒火,清冷的声音中竟带了几分颤意。
君笑不紧不慢的支起上身,坐起,理了理落在额前的黑发,抹平衣物上被丁一扯出的皱折,淡然道:“不过是让他们从美梦中醒来罢了。”
抬头,见丁一握紧的手不可自抑的微微抖着,半晌才道:“为什么这么做!毁了那么多人,还不够么。”话到最后已然是无奈。
君笑轻笑:“也不知当初你是踏着多少人的尸体才有了现在这身份地位,现在倒怜悯起一个孩童?”“我也不想就这么失了他,毕竟花费了数年才培养出来,可他偏偏脆弱如此。”
他说着看向我,声音低沉魅惑:“我很高兴见到我的小凌夷还在这里,没有跟着他跳下去,若是连这也承受不住,下面的日子对你来说全部都是煎熬,不如早些去了来得干净。”君笑一面说着。
一面向我伸出手,柔声道:“别哭,乖孩子。”我向一旁躲去,君笑道:“那里冷,来我这儿。”我怔了。
着泪,没再拒绝,任凭君笑将我
进怀中,耳边响起他柔软的声音:“丁一,你不过是从他身上寻找当初的自己,你想守护他。
可是你有没想过,这般守护真的能为他隔断所有的伤害么?你对他愈好,往后伤他愈深,凌夷要的不是怜情而是爱情。”
“况且你本想利用他,别以为这回瞒得过去,以后还能让他毫无间隙的接受你。”半晌也没听闻丁一答话,只觉得心一点点沈了下去,我早该知道,丁一并不爱我,可是总也放不下。我渴望温暖,哪怕是那冰凉温度,也让我沉
。我瞧不见丁一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疲惫的声音。
“你总是这般,我也是,凌夷也是,谁都不肯放过,我们不过都是你手中棋子,任你摆布。本以为此事过后,好好安排下凌夷的去处,即便不能为他
了乐籍,也能寻个偏僻地方,让他安生度
,可你偏偏…”
丁一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全然随风而逝。倏地睁开眼,茫然望着前方,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他刚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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