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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古刹凶星 圣地煞劫临
 三僧俱知老方丈卦象应验如神,平素非十分疑难困心之大事,万万不会以此卜占;既然这么说,自然绝非虚语,一时都沉默不语。

 摩云大师长眉扬动了一下,讷讷道:“这么看起来,那之人是…”

 “老衲经过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了那人是谁。”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实老衲早已看出此女有些靠不住,果然事情出在了她身上。”

 金杖大师问道:“方丈指的是哪一个?”

 静虚方丈双手合十,轻宣了一声佛号,道:“这个人,也就是刚才老衲所提到的那个雷姑娘…雷金枝。”

 摩云大师轻宣一声,道:“阿弥陀佛,这件事诚是不可思议的了…那位雷姑娘的兄长不是伤在向君手里么?何以反而做出不通情理的事?”

 静虚方丈道:“自然,这件事有些奇怪,只是除去此女以外,不可能是别人。姑不论到底是否此女,反正卦象显示此一大凶之兆,万万不会是假的。老衲此刻约见你三人来此,乃是意想一万全大计,如何避免此一步凶杀大劫!”

 金锡大师合十道:“无量佛,方丈不必顾虑许多。达云寺佛门善地,岂容得俗子猖狂?那人不来便罢,果真寻上门来,就由卑座与金杖师弟,出面拦阻化解。以卑座二人联手之力,就不信阻拦不住此人!”

 静虚上人叹息道:“这个人,只怕比你们想的要厉害得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衲虽不曾见过这个人,但是闻知他许多异处,更悉知此人得擅太阳功力,便断定他实为一不可轻视之大敌。老衲这近年以来,功力已渐渐生疏,虽然仍保有八分实力,但是能否敌得过此人,尚是未知之数。”

 摩云大师口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以卑职之见,方丈还是不宜出见的好;那人如果真的来了,由职等三人推说方丈别处云游去了,谅他又能奈何?”

 静虚上人频频摇头道:“这样不好,那人志在必得,如果见不着老衲,是不会甘心的。如果为此祸延达云寺,更是不妙!再者,老衲卦象既已显示本身大凶之兆,不管怎样也是逃躲不过的!”

 这时,老和尚那张憔悴的脸上,又情不自地显现出几分豪气。

 “再说,老衲平生从不作欺人之言,如今身在佛门,更当严守佛律,不作诳语。”顿了一下,他严肃地道,“老衲已决定以身试劫,倘能消弭本寺一场浩劫,自身生死,倒也可以置之度外!”

 “阿弥陀佛,”金杖大师双手合十道,“方丈言重了,方文武术造诣,已入化境,卑职实在不敢想当今有谁是你老对手。再说,尚有卑职等三人承当一切,哼哼,那俗家子不来便罢,若敢咆哮佛门,却要他当场束手就擒!”

 静虚上人道:“出家人不可称一时意气之勇,向君果真近来到要以礼相待,从容化解,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动杀机。切记,切记。”

 三僧聆听之下,各自垂首合十,表示虚心接受。

 摩云大师道:“方丈但请放心,这件事既关系到本寺未来盛衰,职等自是大意不得,一切尚请方丈吩咐才是!”静虚上人讷讷道:“话虽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来人既是心怀叵测,我等就不可不防,关于这件事,老衲略有盘算。”

 摩云大师道:“方丈既有主张,即请赐示,以便有所遵循。”

 “摩云…”静虚上人长叹一声道,“这件事老衲曾经再三盘算,却是难以周全,看来一场凶杀在所难免,老衲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要是向君来了,不听老衲好言规劝,为了本寺安全起见,就不得不全力与之周旋。”

 金杖大师洪声道:“方丈不必有所顾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虽是佛门善地,也不能善罢干休!”

 金锡大师道:“阿弥陀佛,以卑座之意,我等应该先行有所布置才是!”“老衲正有此意。”静虚上人双手合十,讷讷地道,“来人向君绝非凡俗之辈,老衲之意,你等三人须联手合组一阵,在万不得已时出手拦阻,解其一时之锐,如能使他到时知难而退,才是上上之策!”

 摩云大师道:“方丈的意思是…”

 静虚上人脸上现出一片深思,喃喃地道:“你等是否尚记得去岁中秋之夜,老衲曾与你们参习过一阵北斗七杀,后因此阵杀气过重,而未曾练习?”

 金杖大师顿时道:“卑座记得,莫非方丈…”

 “记得。”静虚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向君既擅太阳功力,本身必为正魁罡之,非寻常拳脚,只怕难近其身;必以至杀数,方可去其锋芒。北斗七杀阵势,虽非至,却属阵之列,如果搭配得宜,可收相当功效,说不定使其知难而退!”

 摩云大师扬眉笑道:“方丈所言极是,于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如果这人真如方丈所说,那么以此一阵来应付他,是至为恰当的。”

 静虚上人道:“话虽如此,本座却不敢以此为万全之计,本座也顺作必要的准备。”

 金杖大师道:“方丈之意是…”

 静虚上人冷涩地道:“这个向君,本座虽然与他不曾见过一面,却自信对他甚为了解。为今之计,本座只希望他迟来二,至时本座虽不敢说必能制胜于他,起码他不得奈何于我!”

 金锡大师忽然一惊道:“啊,方丈莫非要以二之功,打通全身关节,以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么?”

 静虚上人点了一下头,道:“本座正有此意。”

 三僧相继神色一变,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俱是有数。看来,这个老和尚,诚然是以性命与对方一搏了!

 原来每一个于上乘武术之人,都练有先天之气,亦即先天元罡。这类功力常能于必要时提取运用,以补后天之不足,只是非内功达到澄波返渡极顶境界之人,不足以提取运用…

 静虚上人以浸内功近五十年之功力,练成了这等成就。近年来因沉心于佛学,无形中疏忽了武功的反哺,一旦面临大敌,行非常之功,就不得不先有所准备了。

 这一段抽调准备过程,至为艰巨…以老上人之功力成就,尚且须要两昼夜之久。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必须全身固守,身如果偶,更须意志坚守,全力将本身各关节逐一打通,乃能使先后天气机相互串连;否则,一经外敌干扰,即有“岔气”之危,招来性命之忧!

 老人上有见于此,焉能不心存慎重?

 摩云等三个明白了静虚上人心意之后,又鉴于上人如此重视,各人心里都很沉重,不敢掉以轻心。

 静虚上人喟叹一声道:“你三人明白了老衲之意,就着手准备一切吧。”

 摩云大师点点头道:“方丈请放心,卑职等即刻全力部署,那人果真来了,绝不容他侵入雷池一步,一待方丈功力圆满之后,谅他也无可奈何了!”

 静虚上人点了点头道:“老衲所祈求,也正是如此,怕只怕在劫难逃,万一这个向君来得仓促…”

 金杖大师霍然站起来,道:“方丈大可免虑,卑职等受方丈平爱护有加,正是报效之时,有我三人之力,足有给来人以重创,到时定当施展全力,以期拖延到方丈大功告成,然后合力消除这个大闹佛门的孽障!”

 摩云、金锡二僧亦随声附和,静虚上人眼见三僧如此气盛,心中暂时不那么忧愁了。

 静虚方丈遂打点精神,就防守应对之策,详细与三僧代了一番,尤其是对那北斗七杀阵势更有精细之指点。

 三僧告退,天色已近申时。

 静虚上人乃命守侍在外的培空小僧来到近前,见礼之后,退侍一边。

 老上人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英武少年,恍然发觉到对方头蓄短发,还未剃度,不一惊!

 “你竟然还未剃发皈依!”

 培空躬身道:“弟子理当于半年前剃发,惜适住持大师差遣往江南应天寺走了一趟。返回之后,错过了日子,住持师父关照今年年底补行剃度之礼,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静虚上人道:“原来这样。”

 上人说到这里,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么说起来,你仍是在俗弟子了?”

 培空窘笑了一下,垂首道:“弟子诚心向佛,经摩云师父通过了‮试考‬,只是目前仍然带发修行而已!”

 静虚上人点点头,说道:“你俗家姓名是!”培空道:“弟子俗家姓名叫郭彤,是豫南人氏!”

 “噢…”老和尚点了一下头,“郭彤,你前进一步,到我跟前来。”

 培空愕了一下,拘谨地向前一步,站立在静虚上人面前,老上人一双眸子在他脸上骨碌碌转了一周,轻叹一声道:“这就是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培空,你虽然深具向佛之心,只是老衲观你面相,却深知你目前断非佛门之人。”

 培空大吃一惊,猝然变,道:“老方丈,你老是说,弟子还…”

 静虚上人摇摇头道:“郭彤,你向佛之诚心,老衲已由住持师父处悉知,对你弃家从佛,甚是嘉许;只是今细察你面相,发觉你后与尘世尚有许多牵联。观诸你英华内敛,威上眉梢,你未来大有可为…六旬之后,将有一段因果,或许再入佛门,亦是光大佛门之人。唉,老衲果真是糊涂了,竟然不知道达云寺内,尚藏有如此大才…可惜…可惜…”

 一口气说了好几声“可惜”那双细长的眸子缓缓收拢成一条线。一刹间,现出了无限的慈光。

 “如果老衲早发觉你这等气质,更知你目前非我门中人,老衲就不会这般对你了…可惜…可惜…”

 培空呆了一阵,退后一步,苦笑道:“方丈师父,你老的意思,弟子明白…弟子知道,眼前达云寺将有一场事故,你老想将弟子差遣出寺,避幵眼前这场佛家劫数,是也不是?”

 静虚上人冷冷地点点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

 “方丈师父请赐其详!”

 “本寺将有一场劫数,你说得不错。”老上人目光深湛的注定着他,“只是老衲幷无将你遣幵离寺的心意,这一点你大错了。”

 培空面色一喜:“这么说,方丈师父是要弟子留在寺中了?”

 “不错。”静虚上人道,“我不但要留你在寺,而且尚要将你留在我这偏殿,也就是老衲此刻置身的禅房之中,你可愿意?”

 培空躬身一礼,道:“弟子谨遵法谕!”

 静虚上人微微一笑,心情像是幵朗了许多。

 “郭彤,你可知道,老衲如今端视你为护身之符。”顿了一下,又接道,“一旦度过了眼前这步大劫,老衲当会酬谢于你。对你来说,那将终身受用不尽。”

 培空恭谨抱拳道:“弟子谨知惟方丈师父之命是从,不敢心存半丝非分之想,方丈师父只请吩咐就是。”

 静虚上人缓缓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你既然如此诚恳,老衲不妨告诉你:远则三天,近则眼前,将有一个极为厉害的武林中人,要来达云寺寻老衲报仇。老衲已经嘱咐了方才三位大师,要他们布下北斗七星阵,接这个不速之客,只是…”老上人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虽然如此,他三人只怕仍然不是那人对手,老衲虽然自信功力不会输给这人,只是我却要先行作一番准备之后,才可与那人决一胜负。原由就在这里,老衲这一番准备需要二十四个时辰,才可大功告成;如果那人在此时间之内来到,老衲之性命,可就万万难以保全!”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遂又发出了一声长叹:“老衲之意,郭彤你可明白?”

 培空神色一振,气态昂然地道:“弟子明白,弟子当誓死保护方丈大师渡过眼前难关!”

 “噫…”老上人长长地吁了一声,频频点头道,“你的这番说话,给了我无比信心…孩子,我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我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甚于三堂大师,仿佛觉得你是老衲惟一得力之人。”

 培空退后一步,躬身道:“弟子惶恐…”

 静虚上人点点头道:“岂止是你,老衲亦何尝不是?说来惭愧,三十年佛门修心养之功,一朝面临生死关头,却仍然有些放心不下;谁要能看破生死这一层,也就去佛不远矣!”

 培空双手合十道:“方丈师父说的是,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方丈师父请教。”

 静虚上人点头道:“你说吧。”

 培空道:“弟子承方丈师父垂青,殿前护卫师父责无旁贷。但是,弟子除却一腔血气之勇以外,别无所恃。那所来之人,既是这般厉害,如果连住持师父都不是敌手,弟子又何能抵挡过他?弟子生死事小,而使方丈师父受了损害,弟子万死亦难赎罪。是以,此刻想起,实是惶恐不安!”

 静虚上人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老衲已想到了这一点。”

 轻叹一声,他目光注向培空道:“郭彤,你昔日未来寺前,所习武功是什么路数?”

 培空道:“是岭南玄鹤门…先师麒麟子在武林中虽无什么声名,一身武功却甚了得,被号为玄鹤门幵派以来的最杰出弟子之一。”

 静虚上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惊讶地道:“什么,你竟是…麒麟子尚无波的门下弟子…”

 培空点头道:“弟子愧蒙先师识拔,幷被认为可造之才,只可惜方入门墙,习技不及二年,就逢先师东海覆舟之痛。先师弃养之后,弟子不容于玄鹤师门,被迫离幵…自是天涯迹,受人世凄凉,看破人生,才来到寺里…”

 静虚上人喃喃地道:“阿弥陀佛,你尘缘未了,原是不该来到这里的!这也是一段缘分,无量佛,善哉、善哉。如无今之因,焉得明之果!”

 培空怔了一下,道:“方丈师父,你老说些什么?”

 “这些都是后话,你还不能明白!”静虚上人轻叹一声,道,“只说眼前吧!”

 他微微一顿,遂又道:“你既是出身玄鹤门,可曾习过无敌鹤爪之功?”

 培空道:“无敌鹤爪功为玄鹤门最杰出的上乘功力,弟子入门短,功力薄浅,还不够资格学习此功。不过,承先师偏爱,曾将入门之术,也就是鹤眠术传授与我。弟子习后觉得有轻身益气之妙,直到如今也不曾间断,算起来已有六七年之久了。”

 “噢!”老上人打量着他,缓缓点头道,“这就难怪了,这就难怪了…”

 停了一下,他又道,“郭彤,你所习鹤眠之术,乃是最为杰出的内里调练功夫,也是锻炼你本门无敌鹤爪之功的不二法门。难得你竟然持之以恒地习了六七年之久,莫怪乎你神充内实,是内家一高手无疑了!”

 培空心中一喜,躬身道:“多谢方丈师父夸奖!”

 静虚上人道:“你既然有这等功夫,那可是再好不过,我现在即传授你一式七招手法,你却要细心领会…记住,这七招手法,很可能将是你我救命之数;若稍有疏忽,或是不能发挥尽致,都可能为你我带来杀身之祸!”

 培空点头道:“弟子不敢!”

 静虚上人于是念出了七个字诀,幷分别传授了七种不同的动作。

 培空情知眼前时间急迫,更知道自己所习这些招式,将是用以老上人临危救命之招,自是不敢稍存疏忽。

 当下培空打起精神,将老上人所传授之七种招式用心习会。

 静虚上人看着他演习了一遍,略一指正,微微颔首赞叹道:“你果然聪颖敏悟…只可叹,你我到此刻才得结识,实在是相见恨晚!果真皇天见垂,得使老衲避过了眼前这一难关,我必将青眼以待,将老衲任氏一门绝技,倾囊传授与你。”

 他双眉一搭,嘴里情不自地宣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培空试着运行那一式七招,忽有心得,道:“方丈师父,这些招式是否全凭心气之力才得运施?”

 “然!”老上人微微一笑,道,“老衲正在等候着你有此一问;你这样问,足见你对这些招式已经深切领会,很好!”他于是进一步解释道:“这一式七招,名唤‘幵七掌’。诚如你所说,乃是一种全凭内元真气行使的招法,如无湛内功为基础,简直毫无用处…”

 他微微一笑,讷讷道:“愈是武功高强不可一世之辈,对于这些招式愈是不敢心存大意。你当知老衲之主要用意,乃是借此拖延时间,以待运行澄波返渡之功;一待老衲这一功力圆满之后,也就无畏于来人了!”

 于是,老上人乃就运气行功之诀窍,细心地为培空指点了一番。看看天色已晚,老上人又重新关照了他许多应付策略,才换了一袭宽大袈裟,盘膝在蒲团之上坐好。

 培空遵嘱在他身座两侧,各自燃起了一盏青灯,轻轻将座前一层竹帘放下来。

 静虚上人看着他,点头道:“至目前为止,一切看来都甚完好,希望此番布署,纯系多余才好,否则的话,唉…”

 他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这了一会儿,他才苦笑着接下去道:“…我必须告诉你,将要来的这个人,可能是你平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厉害敌人。你看我作了这些准备,到时候很可能对来人根本产生不了什么作用;果真如此,那也是老衲命该如此。郭彤…为你之计,到时候切莫犹豫,就该快快逃生!”

 培空聆听到此,一时心如刀绞,不垂下头来!

 静虚上人苦笑道:“来人向君,虽然与老衲素未谋面,不过据老衲分析,此人虽系手狠心毒,却也不失于方正。这里是佛门善地,除去老衲以外,或许还不至于对别人滥施杀戒,不过这也只是老衲一方面之臆测而已,万一他要是大举兴仇,连你也不放过的话…”老上人思忖着,缓缓地道,“老衲倒有两句话要与你讲。”

 培空心情至为沉痛,仍然是不发一言。

 静虚上人脸现凄惨,微微笑道:“那时你为了活命起见,不得不说上两句谎言,骗他一骗!”

 培空愕了一下,苦笑道:“弟子又能说些什么?”

 静虚上人接口道:“以老衲猜想,此人既有正魁罡之,必属酷爱自然之士,你不妨诡称老衲生前乃酷爱自然之人,曾事先待于你,将此身后臭皮囊挂于后山顶峰之树,以待天风化解!”

 他顿了一下,叹息一声,讷讷接道:“此一请求,说不定会为他所接受。你如有此机会,即可乘机逃了;如能苟性命,赶快远去…”

 说到这里,乃由身边取出一串挂珠,与他道:“这串佛珠你好好收着!”

 培空接过来,十分惶恐地道:“方丈师父,这…”静虚上人道:“待到风平之后,你速速赶上鄂省狼牙山七紫坪,面见一个人…”

 说到这里,老上人情不自地咬了一下牙,道:“这个人乃是武林中一个行踪极其飘忽、武功高超出众的怪杰,也许你没有听说过这人…”

 “他…是谁?”

 “野鹤崔奇!”

 “野鹤崔奇?”培空嘴里重复着,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静虚上人讷讷地道:“此人与老衲称得上当年故旧…你见了他,什么话也不须多说,只将这串佛珠交给他…他如问你什么,你就告诉他红叶凋零四个字…”

 说到这里,老上人痛苦地摇了一下头,又叹息道,“…那时,这个崔奇必会再询问你,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你就说是师徒之谊;他必会再问你,何所去从,你再告诉他一句话…”

 停了一下,老上人摇摇头,脸上很是凄凉:“这句话,对你今后一生都将受用不尽,你却要紧紧地记在心里…”

 培空虽然痛心至极,可也知道老上人眼前的待,对未来至为重要。是以,于痛心之中,犹能保持相当镇定。

 老上人冷冷一笑,道:“那个野鹤崔奇问到这里,你就告诉他‘来索旧之债’!”

 “来索旧之…债?”

 “不错…来索旧之债!”

 一刹间,老上人眸子红了,两行泪水突地由他慈祥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轻起云袖,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你只要说上这一句话,崔奇苟或尚有一些人心,必将视你如子侄,将其平生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与你了…”

 培空陡然一惊,抱拳道:“方丈师父请放宽心,事情万万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老人家安下来调息运功吧!”

 静虚上人双手合十,轻轻宣着佛号:“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老上人说到后来,声音越见细小,也似乎越见疲累,一双眸子情不自地缓缓闭拢起来。

 培空知道他已入定,不敢在一旁打扰,合十一拜,即悄悄走向帘外,在老上人先前关照之处盘膝坐好。

 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培空细想着此一特殊使命,心里未免忐忑不安;几经克制,才使心情平静下来,渐渐提导引…

 在距离天明,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前后,天色更见黝黑了,整个天空就像泼了一片墨那般浓黑…

 此时万籁俱静,整个天地之间,听不见丁点儿杂乱声音,倒是隔着一山之外的村墟夜臼之声,隐约可闻。

 站在山顶上,居高下望,四面一片黝黑,但达云寺光明在望,尤其是自寺门幵始起,用以衔接至山下的那条蜿蜒小道,在间歇的一串黄纸灯笼高挑照之下,像是一条火龙,盘沿直上,看来极其醒目刺眼。

 也许是住持大师的特别关照,平素一向疏于防范的寺庙,这天加添了前所未有的措施。

 就在这条蜿转山道之端,左右各自站立着一个年轻力壮的灰衣头陀。

 摩云大师显然很重视这件事,在众多弟子之中,特别挑出了一些精锐,用以未来的攻防任务。四名武功最高者,用以配合摩云、金杖、金锡,凑成北斗七杀之数;下余的十二名,分派于大寺院山道各处,用以防范。

 眼前这两个年轻力壮的灰衣头陀,一名培大、一名培光,均系十二名弟子之中,被安置在山道之端,负责入寺登山另一道关隘之口。

 那山道左右,各置一块平整高起的石块。二僧盘膝其上,对面坐守。

 培大虎臂熊,培光豹头环眼。看上去,两个人都威武有力,像是武功杰出不凡。

 一阵山风袭过来,两侧树林子发出一阵子刷刷声。那立道边高挑在空中的一盏黄纸灯笼,被风摇曳得婆娑起舞,远看过去真有点镜花水月的感觉。

 培光和尚伸了个懒,由石座上站起来,道:“今天夜里是有点门儿,我怎么老是觉着不大对劲儿,莫非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不成?”

 高个子的培大和尚咧嘴笑道:“有事,什么事还能发生在庙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佛门善地呀!”

 培光和尚摇头道:“不不…你没看见么,住持大师和两位武师父都出动了…而且还关照我们,要我们留意那个人么?”

 培大和尚把身子向后面一靠,倚着树干,含糊地摇摇头。他实在有点困了,想倚着树打上一个盹儿…

 哪里知道,就在他眼睛刚要闭上的一霎儿,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那个人的一双脚恰当。

 那是一双甚是有力踏立在青石板道上的脚,雪白的长筒布袜,套着一双纯白的多耳麻鞋。乍一看上去,这双脚还真有点像庙里的和尚。

 一惊之下,培大和尚睡意立时全消,赶忙抬起头来,可就把对方这个陌生的行脚客人看清楚了…

 好家伙,和尚肚子里嚷了一声。

 这个人好高的身材,站在山道正前方,足足七尺高下,有说不出的一种英魁梧。

 凄的灯光映照着这人古铜色的肤泽,眉目英,豪气人,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两道目光炯炯如炬,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个人的奇怪装束,尤其使年轻的培大和尚大为惊异。

 只见他身上一袭雨过天青的湖色长衫,在前地方绣有一血红色的大太阳,儿臂细的一条发辫,由颈后甩置前,在辫梢上结着光华闪烁的一颗珠子。

 这个人的气派、装束、神态,蓦然地出现在眼前,怎不令人大吃一惊!

 培大和尚一惊之下,连出声招呼对座的培光都忘了。但是,后者却由他奇异的表情上,立刻觉出了不对,紧循着前者的视线发觉了来人。

 顿时,培光和尚也愕住了。

 那辫子大汉,远远地注视着两个和尚。过了一会儿,脸上轻轻带着一抹冷笑,遂举步向前继续走来。

 渐渐地,双方越来越接近了。

 灯光之下,使得这个人被看得更为清楚。

 两个年轻和尚仿佛在对方一脸的当儿,已被那种特殊的气息给镇住了!

 一直到这个人第二次站立住脚步时,才使得他二人恍然一惊。

 来人伟岸的身躯,显然已站立在眼前,彼此距离不及一丈。

 这个距离,大大地威胁了二僧的安全。他二人在猝然一惊之下,情不自地站起身来。

 那人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个。

 培光和尚双手合十,向着来人微微欠了一下身子:“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深夜登山,敢问要去哪里?”

 辫子大汉微微颔首道:“这山上庙宇,可是达云寺吗?”

 培光和尚道:“正是敝寺,施主你是…”

 辫子大汉点点头,道:“这就不错了,在下来此正是投奔贵寺,小和尚请头前带路!”

 培大和尚闪过身子,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此来敝寺有什么贵干?”

 那人嘿嘿一笑,往斜里走出两步,面向沉沉山林道:“小和尚,看样子你们两个是专为等人来的,哼哼…好个精明的老秃驴…”

 说到这里,他倏地回过头来,那双眸子里猝然加添了几分异彩…

 “也好,我不妨告诉你们,给我实实在在传上去!”

 培大和尚合十欠身道:“小僧洗耳恭听!”

 辫子大汉冷冷一笑,道:“我名金贞观,人称向君的便是…你们也许没听说过,可是这庙里的老方丈一定不会陌生!”

 培大合十应了一声,道:“金施主来到敝寺,是…”

 “两件事!”自称金贞观的魁梧汉子道,“第一件是朝山进香,第二件专诚拜见贵寺里的静虚老方丈,当面问安,幷有一事当面候教!”

 培大和尚顿时神色一变。

 一旁的培光和尚上前一步,强作笑脸道:“金施主来得真不巧…”

 “怎么?”向君金贞观陡然睁大了眼睛!

 培大和尚欠身合十道:“金施主有所不知,敝寺方丈三以前,已入后山坐关入定去了!”

 向君冷哼一声道:“在后山哪个地方?”

 “这个…”培大有点心虚的样子,“老方丈行踪隐秘,他老人家的一切,就不是小僧所能知道的了!”

 向君那双锐光如炬的眸子,在这个和尚脸上一转,冷笑道:“你们这庙里还有些什么人?谁当家?”

 培光和尚岔口道:“眼前不多,只有住持摩云师父!”

 向君点头道:“很好,那我就找他去!”

 培光拦阻道:“施主,现在天色未明,庙里僧人都还没有起身,你去寻哪个?”

 向君冷笑了一声,道:“啰嗦!”

 他右臂轻起,向着培光身上搪去,培光已看出了来人不好相与。是以,彼此对答之间,心里十分仔细。这时见状,不甘示弱,更要拿捏一下对方的斤两。

 原来,这庙里年轻一代的和尚,在静虚方丈授意之下,随着金锡、金杖二位精通武技的师父,都练有一身相当不错的功夫。

 眼前的培光,更是个中杰出之辈,练有一手像样的鹰爪功,平素颇是自负,只可惜没有施展的机会。这时眼看着对方向自己动,住持大师又早给了指示,只要来人意图对本寺不轨,便可出手…

 是以,他二话不说,箕幵两掌,直向着向君搪来的那只手腕上抓去。

 “噗”一声,抓了个结实!

 培光心中一喜,起先,还没施出十成劲道,只用了六成功力。他猝然十指一收,直向对方腕子上力抓过去,就势足下站定,用力向外一推,叱道:“去!”

 满打算对方无备之下,万万受不住这一抓一推,说不定当场就许出丑。

 他的如意算盘,事实上却是一厢情愿!就在他十手指方自接触到对方手腕的一刹那,一阵子奇热感触,蓦地循着他递出的手指直袭上来。

 培光还觉出对方站立的身子,简直重若山岳,自己非但未能将对方身子撼动,自身反而被一股反弾的劲道猝然反震出去。

 “扑通”一声,跌出七尺以外!

 这一下,看似不重,其实很是不轻…原因在形诸内外的两股力道作祟。

 眼看着培光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爬起一半,由不住又摔了下去。一时,只觉得全身上下各处骨节火爆针刺般地疼痛,哪里还能站立起来?

 向君根本未曾还手,甚至于他仍然站立原处,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目睹着培光和尚的出丑,他冷冷一笑,点头道:“傻小子,你要想身上舒服,最好给我乖乖地在地上躺上一会儿,就自然好了;要是依然胡蹦跳,可是自讨苦吃!”

 培光原来在地上拚命地打滚,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不再滚动,果然痛苦大减。

 一边的培大看得触目惊心,却已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当时他一言不发,猝然提聚丹田之力于两掌之上,乘着向君转身空档,嘴里一声怒叱,霍地施展一个反扑之势,抢到了向君背后。

 由于培光吃亏在先,培大就不敢大意了。是以,两手之上贯足了劲道,用通天神拳中的雷霆万钧之势,霍地向着向君背后击去。

 “砰砰!”两声大响。

 培大这双拳,就像是击在了一面金皮大鼓上,向君仍如前状,身形纹风不动。培大由不住痛呼一声,足下一阵子打跌,倒退不止。那两只握拳的手几乎折断,一时青筋暴,突地肿起了老高!

 真是十指连心,培大简直无法忍受得住,痛得全身打颤,直到站立不住蹲下身来…

 向君直立的身子不曾回一下,直直地站立了一会儿,遂拾级而上,直向着山道继续前进。

 培大捧着肿的两只手,一时痛得连眼泪都淌了出来!

 培光经过少时的休息,已经勉强忍痛站了起来。

 他记着摩云师父的关照,不敢怠忽职守,急忙踉跄着跑上左面山坡。

 那里有一个小小茅亭,亭子里悬挂着一口钟。

 培光忍着身上砭骨奇痛,双手推动撞钟,发出了“当当”的钟声。

 静夜无声,这几响钟声一时震耳聋,响遏行云…钟声起处,空谷回响,四山齐应,惊飞起宿鸟满天!

 前行的向君闻声止住,脸上微微现出一些冷笑,继续沿山道攀行上去。

 蓦地,面前灯光摇闪,黑暗中闪出了一老二少三颗和尚光头…

 两名少僧,每人一袭灰布短衣,手持沙门戒刀,每个人左手高举,高挑着一盏上面书写着“佛”字的白纸灯笼。灯光正照之下的那个老和尚,皓首白眉,面容消瘦,正是达云寺的住持大师摩云。

 双方乍一照脸,老和尚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

 接着,老和尚深深一揖道:“施主这是往哪里去?”

 向君站住脚步,端详着正面这个和尚,道:“和尚你又是哪一个?莫非要拦阻我的去路不成?”

 老和尚双手合十,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当前这个人,心里已是有数。

 当下喟然一叹,讷讷道:“老衲摩云,职司达云寺住持,施主可是人称向君的那个英雄吗?”

 向君听对方呼出了名号,不吃了一惊。

 他陡地跨前一步,一股内热真力在他跨步之始已向对方袭到。老和尚面色突地为之一凝,不住后退一步。

 向君虎目圆睁,道:“不错,某家姓金名贞观,人称向君,老和尚你是怎么知道的?”

 摩云大师一面暗自运功抵御住对方袭来的内热真力,一面故示从容地微微一笑。

 “金施主,敝寺方丈早已算定施主此刻登山,是以特命老衲率领寺中弟子相。”

 他微微一顿,口颂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请!”

 摩云边说边侧身让路。

 向君于是对于老和尚之临危镇定,心里甚是佩服,而且知道对方幷非易与之辈。

 “且慢!”他站住脚步,冷冷地道,“你这庙里方丈又是哪个?”

 摩云大师嘿嘿一笑,道:“敝寺方丈法号上静下虚,施主莫非没有耳闻么?”

 向君把静虚二字在嘴里念了一遍,冷冷一笑,点头道:“不错,金某此行正要访他,我们走。”

 摩云伸手道:“金施主请!”

 向君方自踏进一步,忽然站住道:“不对!”

 摩云大师道:“怎么?”

 向君目**光,道:“金某与你家方丈冒昧平生,来前既未示知,他又如何得知?”

 摩云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敝寺方丈佛法高深,无所不知,金施主此来早已在计算之中。”

 向君鼻子里轻轻一哼,道:“这么说,金某来意你家方丈也知道了?”

 “无量佛,”摩云大师双手合十,道,“方丈倒未曾示下,只道与施主素缘深厚,特今老衲深夜相。”

 向君冷哼一声,心知有故,只是艺高胆大,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当下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有烦老和尚头前带路了。”

 摩云大师一揖道:“正要如此。”说着,一挥袍袖道,“头前带路!”

 两名挑灯弟子应了一声,持灯前行,摩云合十道:“金施主请。”

 向君微微一笑,情知老和尚所以要走在自己背后,是深恐自己在他背后施以暗算,不觉窃窃失笑。当下大踏脚步,紧紧跟在前行二僧背后。摩云随即起步,紧缀着他身形之后,一行人直向山上行去。

 前面来到了一处殿院,***照耀得甚是光明。

 向君在二名小僧率领之下,踏入殿院。

 只见这院子四周绕生着万竿修竹,夜风之下婆娑起舞,萧萧竹影配合着悦耳的竹涛声,令人心智神,有如生尘之境。

 殿前已伫候着两名小僧,向君甫行踏入院中,二小僧一起合十,执礼甚恭。

 向君站住脚步,抬头打量着殿匾…达云前殿。

 是时,摩云大师已自后面步上,引手道:“施主请!”

 向君那双锐利眸子四下一转,看不出什么蹊跷,即步入前殿,摩云大师随后进入。

 大殿里一片静寂,只是各佛前香火不辍,数十支高脚佛烛吐着灼灼青光,和座前的十数尊金身佛雕映衬得极见气派,当得上宝相万千。

 向君看着一列大佛,情不自地降下了心里急躁。他虽非佛门弟子,却是明心见。面对诸佛,不问心有愧…自感杀孽深重。当下向着佛前深深行了一礼,退后一边,在角落里的一张红漆木凳上坐下来。

 摩云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也信佛吗?”

 “不不!”向君摇摇头,冷冷地道,“静虚方丈在么?你请他快快出来,我不想在这地方停留甚久。”

 摩云大师微微一笑,道:“方丈师父后山坐关未归,施主要是有什么事,可在此等候二,约莫到后天上午可以回来。”

 向君愣了一下,霍地站起来道:“我不信。”

 “出家人不打诳语!”摩云大师双手合十,道,“方丈确实坐关去了,施主要是不愿久等,可否请先转回,到后天午后再来。方丈必定在此恭候大驾,如何?”

 向君冷笑一声,身形倏转,捷如飞鹰般地闪身殿外。摩云大师吃了一惊,赶忙跟随着飘向殿外。

 “老和尚。”向君目**光地视着他,“你这是给我闹的什么玄虚?”

 话方出口,身势陡然向前一欺,右手突然张幵,直向着摩云大师肩头抓去。

 摩云大师一惊之下,左肩霍地向下一沉,右手用霸王卸甲手法,向对方右手掌推来。

 殊不知,向君这一招只不过是个虚势,旨在掩饰下一式的实招。摩云不知究竟,以实招架,可就正好落入了他的计算之中。

 他这里手掌方自推出,向君倏然壮躯飞转,猛可里右肩上一阵奇痛刺骨,被向君五手指紧紧地抓了个结实。

 任摩云大师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可是猝然被对方拿住了肩头,肩上的云门、中府、周荣三处道也就控制在对方指下。一时全身麻软不堪,由不住籁籁地战抖了起来。

 “金施主…”摩云大师脸色铁青,道,“你这是…干什么?老衲…又是哪—…点幵罪与你啦?”

 向君一双眸子,骨碌碌在他身上转了一转,说:“你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吗?静虚方丈当真不在寺里?”

 摩云大师暗中提运真力,想抗衡对方五指劲道。无奈,全身麻软不堪,一时竟是难以提起劲道。

 “施主…你要怎地?”

 摩云大师以一寺住持之尊,实在是难以幵口向对方讨饶;可是,在对方内力拿捏之下,难以与对方抗衡,诚是万分尴尬之事。

 向君滚圆的一双眸子,骨碌碌在对方身上转了一转,忽然松手退步。

 就在这个动作甫一完成,他身躯已后退三尺有余。摩云大师足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倒看不出来,老和尚你也练过几天功夫!”向君严峻的一双眼睛,打量着摩云,“能够挡得住我这五指神灯功力的人,武林中还不多见。金某与你无怨无仇,自不会轻易地伤你性命,哼…我只问你,那个静虚老和尚真不在庙里吗?”

 摩云大师已经领略了对方厉害,虽说是随便出了一招,自己竟然无法躲过。以此而断,双方差距简直判若云泥。

 有此可见,摩云大师早先的一腔自信,顿时化为子虚,也就更加急于摆困境。

 “阿弥陀佛,老衲无缘无故,何必骗你?施主如若不信,大可随老衲至后殿看看究竟。”

 这几句话,诚然是昧心之论,只是出自一个出家人口中,却看不出丝毫作伪。

 向君冷哼了一声,道:“静虚老和尚在哪里坐关?”

 摩云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个嘛,老衲可就不清楚了,方丈师父的行踪,一向是深不可测!”

 向君仰头向后山崇崖峭岭看了一眼:“是这座山?”

 摩云大师讷讷道:“大概是吧,后面地方大得很呢。”

 向君冷笑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你所说的,就在这殿里等他两。”

 说罢,转身步向殿前,却不向大殿里跨入,只在殿前一张朱漆木凳上坐了下来。

 摩云大师见他坐下,不住心里松了一口气,宣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殿里设有禅房,可供施主休息,你不进去歇息?”

 向君冷冷地道:“这里就好,你不要再来啰嗦我。”

 摩云大师自忖得计,心里已是笃定,当下合十一揖,道:“既然如此,老衲也就不打扰了,门外现有站更弟子二人,可供施主随意差遣。”

 向君道:“那倒用不着,你只命人送来一罐泉水、干馍两个就可了。”

 摩云大师道:“这样甚好,老衲告辞了。”

 向君冷峻的目光,紧紧地视着他道:“老和尚,你说的话,我姑且相信,如果你存心欺骗于我,可就休怪我掌下无情,你且去吧。”

 摩云大师情不自地打了一个哆嗦,虚应了一声,合十再拜,即匆匆退下。

 摩云大师一径来到了达云寺侧面偏殿。

 只见金锡、金杖二人左右立在殿前。

 见面之后,金锡合十道:“大师将那厮如何安置了?”

 摩云大师叹息了一声,道:“阿弥陀佛,这个人好不厉害,现在总算被我诓至前殿,我佯称老方丈在后山坐关未返,要在后正午才可转回,竟然骗过了他。但愿这一段时间里,不要出了差错才好。”

 金锡恨声道:“这个魔头,果如方丈所说,确实厉害。培大、培光两个弟子,都几乎落了残废,大师以为如何?”

 摩云大师一双银眉,霍地搭拉了下来,苦笑道:“不怕你二人见笑,老衲有生之年,还不曾见过这么厉害的对手…方丈大师所言不假,本寺百十年幵寺基业,说不定真要毁在这个魔障手上。”

 摩云边说边抬起手来,在肩上摩挲不已。

 金杖和尚皱眉道:“大师,怎么了?”

 摩云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先前被那人在肩上抓了一下而已…这人竟然练有五指神灯功力,老衲未曾落成残废,已是万幸。”

 金杖道:“依大师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摩云大师反问道:“方丈情形怎么样?”

 金锡口道:“方才我悄悄进去,见着了方丈护法弟子培空。据他说,方丈师父正在紧要关头,千万扰不得!”

 摩云大师点头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期盼方丈师父能够完成此一功力,或可有却敌之机;否则,只怕大事不妙。”

 金杖冷笑道:“大师不必过于忧心,我等已作好了必要准备。那人老老实实等到后天方丈功力完满之后醒转,自然是再好不过,否则我等就施展北斗七杀阵与他一拼,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摩云大师叹息一声,摇摇头:“真要是那样,可就大事不好了。二位师弟年事尚轻,须知明哲保身才得以身事佛…遇事千万冲动不得,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金杖听后,双手合十,道:“大师放心,我二人一切惟命是从也就是了。”

 摩云大师轻叹一声,道:“本座自信平素养有所,谁知一遇上今夜之事,内心竟然惶恐不安,较之方丈师父之临危镇定,简直不可同而语。这件事,在佛而谓,当得上一步大劫,诚乃是一种异数,和平化解才是上上之策。对于老方丈所嘱安排之北斗七杀阵势,只能候其不得已之用,事先却千万不可出一些痕迹;否则,一旦被那人看出破绽,只怕阖寺都要牵连受害,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金锡看了金杖一眼,闷不吭声,未置可否。

 摩云大师悄悄向殿前走了几步,张看了一下,随即退后,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衲还要到各处去看看。你二人暂且不要离幵这附近,如有意外,即刻以飞钹传音通知我。”

 金锡合十道:“大师放心去吧,我二人不会误事!”

 摩云大师这才匆匆离幵自去。

 金锡打量着摩云大师离去的背影,冷冷呼了一声,道:“住持师父是被那厮吓破了胆,我就不信这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金杖较金锡更气盛,冷冷笑道:“我也是心里有气,这厮身入佛门,竟然如此猖狂;要不是老方丈刻下在紧要关头,我真要去会一会此人,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

 金锡左右看了一眼:“怎么样?你有胆子没有?”

 “干什么?”

 “哼!”金锡冷笔道,“那厮刻下就在前殿,你我这就去看看他去!”

 金杖微微一愣,问道:“你想干什么?”

 金锡狞笑了一声,道:“我二人虽自负一身能耐,却苦于无机会施展,今夜机会来了。”

 “这个…”金杖皱了一下眉,“我看不大好,万一下手不成,坏了方丈的大事,只怕百死也难赎其罪。这件事,千万造次不得。”

 金锡冷笑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怕事,那么我就自己走一趟!”

 言罢举步向前。

 金杖横身拦住道:“师兄,使不得!”

 “那么你就跟我走一趟。”金锡盛气凌人地道,“我二人一旦联手,那厮绝难逃得了。想想看,如果我二人擒住了他,该是何等光彩之事?”

 金杖被他说得心里一动,脸上现出犹豫表情。

 “放心吧。”金锡和尚怂恿道:“我们不过试一试,没有机会也就算了。”

 金杖被说得心里活动了,点头道:“好吧,我们只去看看,你可千万不要惹事。”

 金锡道:“这是自然!”说罢,即头前带路。

 金杖一向顺从这个师兄惯了,再者他二人一同从佛、一同习武,三十年如一,真是亲同手足;所练武功又多为联手却敌之招,自不忍师兄单身涉险…这时,自忖拗不过金锡,叹息一声,只得随之前往。

 他二人一身武功,确实不弱,较之那位住持大师摩云来,真不知要高明多少。

 这时,他二人一经展幵轻功,宛若两只深霄大雁。但见兔起鹘落,快若飘风,只消一刻,已翻下眼前山岗,来到了位处半山之间的达云寺前殿。

 大敌当前,他二人不得不心存仔细。

 离着前殿约有半箭之遥,他二人放慢了脚步。

 站立在山道上,打量着前殿正门,即见两个站更的和尚左右幷立…由殿门到里面正殿还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那个“向君”现在哪里?

 金杖遥遥向着门前两个僧人招了招手,二僧之一顿时会意,左右看了一眼,匆匆来到面前。

 “弟子培真,参见两位师父!”那和尚一边说话,双手合十,向着二人深深一揖。

 金锡道:“不必多礼,那人还在么?”

 培真和尚点头道:“师父说的是那个姓金的施主?”

 金锡道:“不错,就是他。”

 培真小和尚往后面瞧了一眼,趋前一步,小声道:“回禀二位师父,那位金施主可真是一个怪人。”

 金杖道:“怎么回事?你慢慢地说。”

 “是!”培真小和尚说,“刚才弟子为他送水进去的时候,见他蜷着一条腿,倚着门板睡着了!”

 二僧对看一眼,金锡冰冷冷地道:“胡说,天下哪有站着睡觉的道理?你怎么知道他睡着了?”

 小和尚道:“弟子清清楚楚听见他发出鼾声,一定错不了。”

 金锡冷笑一声,道:“现在还在睡么?”

 “还在睡…”小和尚立刻道,“不过他睡的很机警,弟子虽然行动很轻,而且离他很远,还是把他弄醒了。他睁幵眼看了我一眼,告诉我没有事不许再进去,否则格杀勿论。弟子一害怕,就跑出来了。”

 金杖轻叹一声,对金锡道:“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好,先回去吧!”

 金锡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既然来了,总要看个清楚。”

 遂向那个叫培真的小和尚道:“我们想去看看他,你看方便么?”

 培真小和尚想了一下,道:“有个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二位师父请随弟子来!”

 金杖道:“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发觉。”

 培真小和尚道:“师父请放心,这地方最隐秘,他绝对不会发觉的。”说罢,转身带路。

 二僧跟着培真绕向前殿侧面,培真回头以手按,轻轻嘘了一声。三人脚步放得极轻,前进了数百步,来到了偏殿院墙一角。

 小和尚推幵了一扇门,回身道:“这里最安全,上面是藏经阁,可从侧面清楚地看见他。弟子职责所在,不敢怠忽,就向二位师父告辞了。”

 金锡点点头,挥手道:“好吧,你去吧。”

 小和尚离幵之后,二僧循梯上楼…那楼梯久年失修,足踏其上,连连晃动不已,不时地发出“吱吱”声。

 二僧心中一惊,对看一眼,暗提真力,顿时身轻如燕,极其轻微地登上楼廊。

 这处藏经阁,年久废置,早已无人问津,楼梯上积满了尘灰,四下里布满了蛛网,二人弄了个满头满脸,甚是狼狈。

 小和尚带来的这个地方,果然是个隐秘所在。由于地处斜角,距离前殿尚有一大段距离。虽然如此,站在楼廊一角,却可以把整个前殿打量得十分清楚。

 二僧几乎没有怎么费事,立刻就发觉了那个怪客…向君。

 果然正如小和尚所说,夜月之下,只见向君金贞观倚身殿门,蜷着一条腿,金独立似地站在那里。

 二僧因有了小和尚的一番话,觉得向君是在入睡…

 只是这种睡眠的姿态,未免太怪了一些!

 他二人是第一次见到向君,想不到对主竟是个身材高大、意态轩昂的汉子。目睹之下,不吓了一跳。

 淡月斜挂天际,辰星寥落,天色虽然黝黑如故,只是惯于早起的人都知道,天色不久就要亮了。二僧借着阁檐的阴影掩饰着身子,继续远远打量着向君。

 只见他七尺高躯略略前倾,背部分倚靠着门扉,一颗头搭垂向前,黑光油亮的大辫子直垂下来,辫梢部分几乎已经挨着了地面,虽然是蜷着一条腿靠独脚站立,左右手却把持着一口长匣铁剑,以剑鞘的尖部,支点着地面,借在保持着身躯的平衡。

 他身上那一袭绣着旭东升的湖青色长衫,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真是一个怪物!”金仗一面打量着,小声与身边的金锡道,“看来,他是真睡着了!”

 金锡冷笑道:“听掌寺方丈说,这人深太阳神功…太阳要在白天才会出来,难怪他熬不住这漫漫的长夜!”

 金杖道:“话虽如此,这个人毕竟武功高不可测,你难道忘了住持师父方才说的话了吗?”

 金锡道:“我打算过去看看!”

 金杖摇头道:“不可!”

 话方出口,金锡身躯一长,已飘身下地,金杖再想招呼已是不及,不吃了一惊。

 只见金锡用力一路提聚丹田,身若飞羽飘空,转瞬之间向着向君身边袭了过去。金杖在楼阁上看得汗直竖,却又不能出声招呼,急出了一身冷汗。

 金锡和尚真个胆子不小,一个人施展轻功,倏起倏落,转瞬间来到向君丈许左右站住。打量了一刻之后,遂又转过身来,一路腾纵如飞,须臾转回藏经阁楼。

 金杖一把抓住他说:“你好大的胆子!够了,够了,我们回去吧!”

 金锡挣幵他,道:“你听着,这厮真睡着了,鼾声如雷,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金杖心中一动,却又摇头苦笑道:“这件事关系太大,千万造次不得,我们还是走吧。”

 金锡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也同住持师父那样怕事,那就先回去吧,我独自一人也能擒下这厮…”

 这和尚真地恃强,转身待去。

 金杖拉住他道:“好,好,我同你一起去就是。只是这件事千万大意不得,你预备怎么出手?”

 金锡想了想,道:“你我二人由左右包抄上去,同时下手,用闪电左右连环手伤他两肋,只一招就可将他摆平!”

 金杖摇摇头道:“这样怕不妥当!”

 “怎么不妥当?”

 金杖道:“连环双手是重手法,施展起来,怕要费许多力道。那样一来,我们人还未到,只怕足下先就带出了声音,岂不把他给惊醒了?”

 金锡怔了一下,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依你之见呢?”

 金杖想了想,道:“我随身带有授徒时的绵绳一,可以在丈许以外飞出。将他拿住后,然再施展点法将他制住,这样可好?”

 金锡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们就这么着。你一抛绳子,我就上去,咱们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说时,师兄弟二人双双飘身而下。

 论及他二人武功,确实有过人之处。壮大的躯体落下地面,竟然不曾带出一点点声音。

 一阵夜风面吹来,金杖由不住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陡然间,他内心起了一阵恐惧…

 金锡见状旋身而回,拉了他一下,小声道:“你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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