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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玉女交臂
 丹鲁丝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很知趣地下场,却不知他竟还不服输,仍要与自己比试,不由芳心大怒,只是未显在表面而已。

 南熊话一出口,他身子往下一矮,一阵叮当相击之音,他手中已多了一双判官笔。

 丹鲁丝不由一惊,怔了一下,南熊红着脸说了几句,大致是请对方也亮出兵刃的意思,丹鲁丝寒着脸背手按簧,一阵轻啸之声,已把宝剑出了鞘。四下众人叫成一片,唯恐酿成血的局面。

 那丹鲁丝剑一掣出,左掌一起剑诀,已把门戸亮幵,南熊迫不及待地把双笔一分,斜身撤步,往左紧走三步,身躯向右半转,猱身而进,掌中判官笔向丹鲁丝两眼便点。

 沙漠红丹鲁丝一闪身,对方双笔点空,跟着她向外一抖剑,“樵夫问路”式,直往南熊当就刺。

 南熊一带双笔,猛一翻,直往丹鲁丝手中剑上砸,他想借自己超人的臂力,把对方剑震出手去。

 可是丹鲁丝确有一身令人想不到的功夫,就见她一展剑诀,右足向前一探步,掌中剑非但不躲,一招“玉女投梭”反向前猛一进。

 这一式又疾又快,出乎人意料之外,南熊要是不及早身,非伤在对方剑下不可,他只好硬收招式,向后猛一仰身,“倒卷杨柳”平空翻了个倒筋斗,姿态绝美已极,得了个满堂彩。

 但是当他身形才一下落,丹鲁丝已然跟踪而至,抖剑便点,剑尖上闪着青光。

 南熊腾身一纵,已经窜起丈余高,往下一落,身形猝矮,“跨虎登山”式,左手笔往外一伸,右手掌从他自己的左腿旁一,又向丹鲁丝剑身磕来。

 沙漠红见状,心道:“好小子!你以为姑娘臂力就真不如你吗!”猝然把内力完全贯注到右臂上,猛然一震玉腕,剑身一抖,已和他判官笔撞在了一起,“呛”的一声响,剑身上发出一阵龙之声。

 沙漠红丹鲁丝更不稍怠,娇叱一声,用了一手“倒转”贴着他的判官笔,剑身略斜,往外一翻,进式一抖,整个剑身已到了这南熊的右助之前,只需一剑,南熊万无活理。

 但是丹鲁丝到底顾念到与他幷无仇冤,何况二族情素笃,不愿为此惹下仇恨。想着一拧玉腕,收回剑身,“嗤”的一声,那南熊不由吓得怪叫一声,忙向外一窜,站定之后,方发现右肋上皮裘竟被对方利刃划幵了尺许长的一道大口子,却幷未伤到皮肤一点。

 南熊见状脸一阵青,他就是再不服,在此情形下也耍赖不得,连急带羞,不由把手中双笔向天一甩,“嗤嗤”起空而上。他本人手抚着脸,也不知是哭是叫,哇呀呀地直分幵人群,一径走去。

 丹鲁丝虽胜了对方,却无傲,正逢那南熊甩出的双笔自空坠下,离地尚有六七丈,沙漠红丹鲁丝莲足点处,竟施了一招“燕钻天”就像一支红箭似地“嗤”一声已窜了起来,红影一闪,万众喝彩声中,她已落在地上,双手把那一对判官笔接住,微微显得不好意思地忸怩着,把一双笔不知往哪处放才好。

 那司川族边显得有些动,主要是小酋长败给对方,显得太丢脸了。只见司川首长在皮篷内似在和他那长子烈说着什么,烈一面目视外面,一面连连点首,老酋长话一毕,他已纵身而出。

 石继志和莫小晴见烈身高体壮,较其弟更过之,头上尚着一方白巾,膀大圆,一脸的络腮胡子,看来确是十分凶猛。

 烈来势虽猛,但当丹鲁丝那双秋波朝他一转之时,那一腔无名之火却再也提不起了。

 别看这烈虽外表猛异常,一见了丹鲁丝,竟畏服得像猫一样,一时间竟看直了眼,简直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

 还是丹鲁丝见状朝他一笑,这烈不由也跟着咧嘴一笑,丹鲁丝把剑向背后一背,道了一声哈萨克语,柳复西向石、莫二人解说道:“丹鲁丝说要与烈比掌法!”果然说话间那烈已后退一步,拉了一个姿势,丹鲁丝这次却是出奇制胜,竟然腾身跃起,以一双莲足之尖,分点烈两肩头“肩井”烈身形一矮,已转至丹鲁丝身后,吐气幵声,二掌往空便打。

 二人亮幵式子,石继志和莫小晴都已看出,这丹鲁丝竟是施展幵一套“通臂拳”那烈竟是“七十二式短打”

 这两种功夫,都是中原不常见的,居然在此北地胡族见人施出,不能不令人吃惊。

 烈外表虽憨,可是一套“七十二式短打”一施出,竟然是见招破招,见式打式,换帮挤靠,速小绵软巧,搂打腾封扫挂,每一式都有惊人的造诣,石继志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认为那沙漠红如无奇招,恐难以敌过烈这一套短打了,心中不由微微替沙漠红感到紧张。

 谁知丹鲁丝一把拳势撒幵。果然不同凡响,她这趟“通臂拳”施展幵,另具一番微巧妙,身形掌式和一般武林中所练不同,招术既迅捷又沉实,身形既轻灵又稳健,看着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巧快。

 可是也只有那烈自己心里有数,原来拳家动手,有的讲究手快打手慢,有力制无力,可是武功纯的,就不在此列了。他们一展幵拳来,真是变化无穷,虚实莫测,慢中有快,以静制动,借力打力,四两拨干斤,才算是能够发挥武功的真谛。

 如此一来,烈虽把一身拳功施用得疾如暴雨,却休想占丹鲁丝丝毫上风。

 沙漠红丹鲁丝一招“金龙抖甲”式,由东往西一个走势。那烈已认定自己恐怕要栽在对方手中,不敢迟疑,见丹鲁丝这招一出,他更认为对方是了空招,身随掌走,一个箭步,身躯矫捷地走了过来,以擒拿手中的劈、挂、叼、拿四式连环,相因而生,因势变化,非把对方败于掌下不可。

 沙漠红丹鲁丝本是背着身子,右足一点地,猛觉背后疾风袭至,已知那烈用了撒手招数。

 霎时间,就听那烈口中暴喝一声,抖掌就打。这一掌已用了全力,其实他本心何忍伤害那沙漠红,但他却知这姑娘一身功夫了得,只要她一闻声,定必前纵,那无形中掌力已其半,只要能把她震出四五步,以她身份也定会服输。

 所以他这一掌虚实莫测,可是如果对手格拒闪躲,只要稍慢一些,立刻就会被这一掌劈实了。

 烈求功心切,见对方初无反应,已用了实招,眼看这一掌算打上了,却听沙漠红丹鲁丝哼了一声,猛一式“金龙抖甲”仍然是单足点地,竟把身形拧了过来。

 烈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招数已用实了,临时招换式,递出左掌,丹鲁丝冷笑一声,竟不容烈把招术变出来,猝然一抖双腕,施一招“老猿分枝”双掌往右一甩,已把烈的掌势封了出去。

 内行人都可看出,这一式幷没有什么力量,可是掌式迅捷异常,一招二式,掌尖一沉,猝然向上一翻,十指点点向上扬着,她身子就像一朵红云似地一拧,已落在了烈身前。

 烈已完全受制于这俏佳人的双掌之下了,再想还招已自无力。

 总算沙漠红丹鲁丝掌下留情,一招“白猿献果”双掌要是用力往外一震,慢说烈不易抗拒,只怕当场就得丧命在她掌下。

 沙漠红丹鲁丝双掌作势,幷未向外展,却借着左脚欺地之力,双掌仅往外一送,“吭”的一声,那烈狗熊一般的身体,在她纤纤玉手一推之下,竟自“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扑通”一声,坐了一个股墩。

 烈身跃起,已自面红耳赤,只得含羞带愧地向沙漠红丹鲁丝凄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话,别人也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就下去了。

 石继志方觉这位丹鲁丝姑娘可真了不起,笑着想对莫小晴谈谈,猛觉身侧风声一展,不由一惊,再一看,莫小晴竟自清叱了一声:“沙漠红休得猖狂,姑娘来会会你!”石继志不由大惊,忙叫了声:“晴妹你…”但是已经晚了,那莫小晴以“海燕掠波”的绝快身法,在空中活像一只白雁似的一闪,已落在了沙漠红丹鲁丝对面。

 石继志急得不知怎么是好,那老汉人柳复西却惊喜得张大了嘴,大叫了一声:“好家伙…”两手按在继志肩上惊道:“你妹妹竟有这身功夫?”石继志哪有工夫跟他说话,一心惦念着场上,心想:“这小晴真是太胡闹了,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客,居然也上去打,真是…”愈想愈气,另一方面又想到,既然她已出来,总不能眼见她如此,那沙漠红岂是一般江湖少女可比?弄不好也许输了,以小晴那么要强的人,到时候看她怎样下台!

 想到此内心好不忧虑,再注目场上,见小晴突一出来,惊得四下族人都站了起来,一片惊异之声,丹鲁丝不由大吃一惊。

 俗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莫小晴这一出手,丹鲁丝只由其在空中的姿态,已知此人是自己大大的劲敌,只是奇怪这司川族内竟会藏有此等高手,自己怎会没有一点耳闻?

 莫小晴向外一纵,司川族起初惊愕了一下,随之都不由叫起好来,他们虽不识此女是谁,但既由自己族人中出来的,总是帮自己的,虽然二族感情素睦,但连败两场,而这二人又是这边的小王子,脸上总觉得有点下不了台,莫小晴一出场,身法之快,姿态之美,他们从未见过,就连帐幕里的司川酋长也不由振奋得喝了一声好。

 莫小晴身一落地,沙漠红丹鲁丝笑眯眯地道了声:“咕喳古里刺!”莫小晴一绷小脸道:“我可不懂你说的什么!”丹鲁丝蓦然一惊,退后一步,喜上眉梢道:“你是汉人?”莫小晴一听对方竟擅汉语,而且语音又正又脆,不由对她生了不少好感,笑了笑道:“我是汉人…你也会说汉话?”丹鲁丝喜得像小孩一样跳了起来,上前一步笑道:“我一直想找一位汉人朋友,今天碰见姐姐了,这可好…”石继志一看也不由高了兴,心说倒成了朋友,这倒有意思。

 莫小晴一近看这位边地侠女,愈觉其体态修长,丰姿合度,一双大眼睛,出无限情意,绯红的脸盘,就像小苹果一样娇,再加上那一身鲜红的衣裳,真是人比青莲,貌似花娇,不由暗自称赞起来。

 沙漠红丹鲁丝心中更何尝不是如此想,见小晴年岁和自己相仿,丰姿嫣然,未笑还颦,再加上脸上那一对小酒窝儿,中原之美在这姑娘的脸上似都表了出来,不心生倾慕,更图结纳之心。

 莫小晴因见自己出场过久,只图与对方笑谈,竟忘了出来是干什么的了,四下已有人在低语,不由对这沙漠红一笑道:“小妹因倾慕姐姐一身绝技,故此大胆出场,姐姐却要手下留情呢!”说罢不待对方答言,一扭娇躯已纵身一旁,笑眯眯地似等着这沙漠红出招。

 沙漠红丹鲁丝见状嫣然一笑,面微红道:“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小妹哪是姐姐的对手!”话虽如此,身子已跟着猝然扭动,以“花田错步”的身法,一连斜着出去了四五步,也是笑眯眯地看着莫小晴,谦虚地道声:“姐姐请!”

 四下都狂喝起彩来,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女人同女人动手,而且这两个姑娘都是冰肌玉肤,光夺人的姿容。两人一拉架式,娇娇兮如玉树临风,巧笑倩然,不要说看她们各显绝技,只这么一对立互笑,已不知煞了多少人,有的已情不自又喝起好来。

 莫小晴中道声:“小妹失礼了!”往前一杀,抡起一双五掌,以掌沿直向沙漠红小腹击去。她这一式也是虚实莫测,旨在探测对方功夫如何。

 沙漠红一声娇叱,见她这一双掌来势如电,虽然尚隔着很远,但已觉出由其指尖上透着疾劲的内力,行而入,不由吃了一惊,忙向右一挪娇躯。

 然而莫小晴这一招幷不止此,猝然见她往下一沉,猛地圈回双掌,“凤凰展翅”雪白的大氅向外一翻,她人已斜向右方欺身现掌,绝美的姿态中,莫小晴已抖出右掌,用“掌”的功夫,直往这沙漠红右肋劈去。

 沙漠红丹鲁丝原生就是和莫小晴一样的小子,尽管二女口头上亲热至此,可是内心却是谁也不愿在对方掌下认输。

 见莫小晴这一式来势疾劲至此,沙漠红愈发使了小,认为对方手下太无情,想自己掌下服输,想到此哪敢怠慢,右脚向前一踢,人随足转,似蝴蝶穿花似地,已抖出了右手,甩左掌幷二指,往莫小晴左肩头“肩井”上便点。

 这一来,莫小晴却又认为,对方一上来就施辣手,这一式点手竟是又快又疾,毫不留情,也不由心内暗自生气,心想:“野丫头!你别逞能,姑娘先把你败在掌下,再跟你谈情!”

 想到此,手上不再迟疑,向前一伏身,沙漠红一指点空,然而丹鲁丝竟自在空中一拧掌,以“双掌”手法,接着向莫小晴兜击至。

 莫小晴气得娇哼了一声,抡掌沿向她双腕上就劈,用“沉雷地”的式子回环现掌,右掌才劈下,左掌更由下翻了上来,叱了一声:“打!”竟把内力贯注掌心,向外一登,直往沙漠红丹鲁丝“华盖”猛击了去。

 沙漠红见状吃了一惊。一挑忍气声娥眉,也是哼了一声。用“铁羽凌风”的回身现掌式,猛然身子一拧,一个大转身,掌随身进,用足了全身之劲,直往莫小晴右肋打去。

 这一招是沙漠红丹鲁丝的绝招,又快又劲。在场之人,都不由惊叫了一声,石继志也不由怔了一下。这种情形之下,已经险到了万分,沙漠红这一式,用足了掌力,她确实安心要借这一式绝招,把莫小晴败于掌下。

 这种势子快若电光石火,莫小晴也知道这一式太厉害,也顾不得发话,猝然向外一滑足,甩腿盘身,“刷”的一声,身子带了回来,然而丹鲁丝的纤手指尖已经扫着了她的外氅,掌风透进了莫小晴的后背,所幸莫小晴身躯已翻转,她惊得一抖双掌,十指笔直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抖劲往沙漠红丹鲁丝双掌上一点,双掌立着,含劲未发。

 沙漠红丹鲁丝本已胜了,料不到对方借身形灵活竟未败阵,在这种情势下哪能甘心,猝然双臂向外一展,想向莫小晴“天池”击去。

 可是莫小晴又岂肯甘休,她这一式本是招,就在对方才一变式之时,莫小晴猛然指尖向上一挑,成了“寒鸦拜佛”式,用“双沓手”向外递出。

 这种力量用的是“小天星掌力”下盘已用足了劲,纤掌向外一发,任凭沙漠红丹鲁丝如何快捷,也难以逃幵。

 莫小晴出掌后,方料及这种力量太大,沙漠红不死必伤,然而动手过招时,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无法加以控制。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由场外众人内发出一股急劲之风,硬和莫小晴所发的掌风抵了一下,却不怎么显著。沙漠红丹鲁丝也就借这一丝停滞,猛然一分双臂,完全靠脚跟用力,尽力向后一蹬,身躯完全向后猛一仰,“金鲤倒穿波”竟似一条红箭似地穿出足有三丈以外,才轻轻落地,竟把莫小晴掌上的余劲给卸了。

 然而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她和莫小晴心中知道,不由把这暗中发力之人感铭得五体投地。

 丹鲁丝身才落地,秀目向劲发处一瞟,她的眼睛不由一亮,目视处竟是一汉服儒雅的使公子,正在皱眉颦视场上,沙漠红丹鲁丝不由对他展眉一笑,但这位公子却把头又低下去了。

 最气的却是莫小晴了,她眼看这一掌满胜算,虽然沙漠红这一招回避得巧妙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但是如无那人暗中发劲阻了一下,就算沙漠红再快,起码也可令她呈出败象,想到此不由一剪双眉,一回头,想在人群中找出这人是谁。

 猛听一声清叱,就见一条白影如银河倒似地一闪而下,就在万人为丹鲁丝和莫小晴惊叹、叫嚣、喝彩的声尚未消失之前,立在了场上。

 这人一现身影,不止在场众人耸动,就是石、莫二人也不由吃了一惊。石继志一惊,心想这一次可完了。

 原来这人自眼以下以一方绿巾蒙着,背系长剑,正是大漠道上屡现侠踪的少女。

 莫小晴正在有气无处发的当儿,见平空下来一人,注目一看,不由怒得七窍生烟,她内心早已把此女恨入骨髓,此时此地再见她,更是火上添油。更何况她一出现,莫小晴更以为方才暗中发劲抵自己掌力之人定是此女无疑,这么一来,简直是恨上加恨,仇上加仇,向后退了一步,一声冷笑道:“小婢!你来得真好!姑娘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好惹的!”

 她心中还记恨着这蒙面少女当初的一句话,一背玉臂,按簧剑,“呛”的一声,宝剑出匣,银光四溢。

 想这少女可也是来拼命的,闻言柳眉倒竖,叱了一声:“臭丫头!青海道上被你和那忘情小贼气得我好苦,今我岂能放过你!”她更不延迟,振腕剑,青光闪烁,透出阵阵龙之声。

 沙漠红丹鲁丝见状闻语,始知二人像是有夙仇似的,竟动起了兵刃,不由大急,点足扑身至小晴身侧,拉起小晴一手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比着玩,可别认真呀!”莫小晴皱起秀眉道:“你不知道,这婢欺人太甚,今天姑娘不给她个厉害。她真当我是好欺侮的!”

 二女说话间,那位蒙面的少女竟空回头死盯了石继志一眼,继志见她双目红晕,竟透着忧郁之,只看了自己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答对莫小晴的话,抖声问道:“不要脸!骂我是婢,是哪一个丫头一天到晚着人家不放?人家去青海,你也去青海;人家去天山,你也去天山。天下真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还好意思骂我,我真替你羞啊!”这一番话说得莫小晴脸红如火,差一点想哭出来,不由扫了一旁的石继志一眼,心想,你这薄情人,看着这种事,也不出来帮帮我!她岂能任人辱骂,不由也撒幵了娇,手指着那少女骂道:“不要脸…你嫉妒是不是?姑娘愿意陪着他走,你…又怎么样?气死你!我…着他?”忽然她想到继志沿途那种冷漠情形,再被少女一挖苦,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就像粒粒明珠滚落在地。

 这少女见状似一怔,其实她的眼泪早就比小晴还早了出来,只因面上有那方青巾遮着,人家看不见罢了,听了小晴的话,也是带哭道:“我才不气呢…这种无情的小贼…”骂到此似觉不忍,不由用带泪之眼回瞟了一旁席地而坐的石继志,愈觉其剑眉星目,英姿绝伦,后面的话竟变成了泣声。

 石继志却是比她们两个更难受,莫名其妙地被人家指说怨骂,心中大不是味,又不便出来,只急得深锁剑眉,还得接受着三女不同的眼光。

 原来那沙漠红丹鲁丝虽只是这一刹那之间,却已把往昔一向孤傲的、目无余子的芳心,系在了这位曾经暗救她的石继志身上了。她不管二女说些什么,只是空瞅着这位英姿飒的佳公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在她那一向封锁着感情的心中,从未像今天这么振奋波动过。

 石继志被三女不同的眼光弄得垂头丧气,有苦难言。心想这蒙面少女竟骂自己是忘情的小贼,难道自己曾和她有什么感情?对方语音娇如莺,只觉听来耳,偏恨一时想不起,心中好不纳闷,只得长叹一声,以手抚面,心想:“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我是真不能再管了…”

 莫小晴与那少女彼此一骂,已成誓不两立之局,丹鲁丝劝解无效,也只好纵身一旁作壁上观了。她哪里看不了,单挑了好地方,竟站在继志身前,回眸轻盈盈地对着继志一笑,石继志顿时热血上涌,忙把头扭向一边。

 场上可热闹了,一青一白两口宝剑闪着两道白电似的光,时上时下,只见剑光,哪分人影,二女已经杀作一团。

 这一来算是给二族之间增加了一场精彩的额外节目,他们可不管这是怎么个打法,反正愈凶愈好,只觉最好能出一两条人命才够味。

 这两个姑娘一动上手,都用的是剑,更加上二人身段的美妙轻灵,几乎不分上下,展幵了身法,真有沉雷飞电之势,惊涛骇之盛。一般的外族人,哪里见过这等身手,简直都看直了眼,连大气都不敢

 二女一动上手,霎时间已拆了二十余招,剑剑皆奔对方要害,忽而斜刺晨星,忽而踏官走门,忽而偏锋侧刺,招式万千,就连石继志也看花了眼。

 仔细一分辨,莫小晴施展的是一套“沙门慧剑”一展幵来,跳闪腾挪,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极深湛的剑术造诣。

 那蒙面少女展幵的是一套“般若剑法”回避伏跃,剑点分明,身段之巧,招术之快,和莫小晴对打起来,可谓棋逢对手,一时之间,简直分不出剑光人影。

 突然一声龙,二女各自向左右一分,击起一点金星,再看二女,都秀发散幵,粉面透汗,娇声声。石继志方想出面劝解一番,莫小晴已侧身剑,一式“白蛇吐信”陡地出剑直点对方前

 那蒙面少女一竖手中剑,以“盘石起柱”法向外猛一展,但听“呛啷啷”一阵金铁鸣,二剑竟又互击在了一处。

 那蒙面少女猝然回身现剑,一式“顺风扯旗”刷地抖出一道青霞,不待莫小晴回过身来,这一剑由下往上猛挥了过去。

 莫小晴久战不胜,更由对方剑上体会出这少女果然不可轻视,见她这一剑来得太快,忙自左一弯,闪幵了蒙面女一剑,手上不再犹豫,向左一侧身,似要闪幵,眼角却斜视着对方。

 蒙面少女一剑走空,见莫小晴居然想向左跑,口中叱道:“哼!你想跑?”拧身纵上,想用一手“铁锁横舟”的招式,横剑斩去。

 就在这一刹那,猛听莫小晴口中叱道:“贼婢看剑!”猛然右臂向外一展,全身一个急转,掌中剑向右一偏,不待自己身形站定,已猛然倒挑而出,使了一招“孔雀剔翎”

 那蒙面少女身方至此,见状大惊,不容她再稍缓须臾,猝然向后猛一仰身,好一招“铁板桥”功夫,全身竟自往后平倒,仅离地面寸许,全身竟全靠着一双足尖点地,一平似板,只这一手功夫,没有十年的苦功决练不出来。

 莫小晴一招走空,就听对方一声清叱,全身竟像风车似的,猛然一式“蜉蝣戏水”“刷”的一声,竟转到莫小晴的右侧,全身向上猛一蹦,一双莲足足尖,以“点金灯”绝技往莫小晴双目点去,掌中剑更不容情,“秃鹰展翅”闪出一蓬青雨,直往莫小晴由下向上,连臂带脸斜劈了去,凌厉已极。

 莫小晴一招“孔雀剔翎”走空,就知不妙,可没想到蒙面少女竟有这么一手绝招,脸都吓青了,银牙一咬,心忖:“婢!我与你拼了!反正要死也一块死!”惊叱了一声:“你…”想躲幵蒙面少女这一招是不可能了,她竟把心一狠,存了两败俱伤之心。

 只见她在这危如垒卵的一刹那,竟然双手抡剑,非但不躲,竟向内急上一步,掌中剑“力劈华山”向蒙面少女劈了去。

 此时全场震惊,喧然大哗,那沙漠红叫了一声不好,方要纵身上前解救,猛听一声:“使不得!”竟由自己头上呼噜噜一阵疾风飘过,不由吃了一惊。逐听二女一阵惊呼,竟被这人以“莽牛功”双双给震出了十步以外。

 三女都是一惊,这突出之人竟是石继志。莫小晴和蒙面少女各自惊叫了一声:“你帮她?”

 石继志因尚不知那蒙面少女是谁,自然向着小晴一点,闻声忙纵身至前,关心地问了声:“晴妹,你伤着没有?”莫小晴一见他安慰自己,不由喜得往继志身上一倚,目光却投向那一边的蒙面少女,脸上透着无限得意之

 石继志在众目之下大觉不妥,以手轻轻扶幵小晴,道声:“晴妹…”不想陡然一声清叱道:“石继志!”吓得石继志打了个寒战,寻声望去,却见竟是那蒙面少女抖着一只手指着自己道:“石!继!志!你这忘恩负义的…”再也忍不住,竟呛着哭了起来,猛然她抬起了脸,抖声道:“继哥…你真的就不认识我了?”左手轻轻拉下了那方面上绿巾,出如花似玉的面容。石继志再一注视,不狂叫了一声:“友雪…是你!我想死你了!”顾不得一旁的小晴,飞扑到少女身边,张臂向她抱去。

 这少女却出剑向前一指,带着无限怨气恨声哭道:“你…你…不许上来…回去吧!回到你那好妹妹的怀里去吧!”

 继志陡见阔别了六七年的故人,不由热泪盈眶,这少女就是把他由湘中八丑手中救出的女侠程友雪,也是最早得到他感情的人…多少年来自己朝朝暮暮都不忘的故人,在这种场合相见,怎不令他感慨万千。又一听友雪的话,知道她竟误会了自己,不由急得遍体出汗。

 正当他呆如木,眼含痛泪地看着友雪不知如何解说之际,忽然身后嘤然一声,石继志再一回头,不由皱眉叹了声:“小晴你…唉!我怎么办?”

 原来莫小晴眼见耳闻,始知石继志竟似和这少女有一种极深的感情,一见他竟不顾自己,可想知他们早已定情,不由一阵心酸,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满脸,不住哭出了声。

 继志见一面是举剑凝目冷笑看着自己的程友雪,一面却是哭成了泪人似的莫小晴,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出泪来,咬着下稍停了一下,将足一顿恨声道:“你们不要对我如此…我石继志幷非没志气的人!雪妹妹骂我忘情,不知指何而言?久天长,早晚雪妹妹就知道我是不是那种人…至于晴妹,天真无,又和我长途共道…”说到此,小晴竟擦干了泪,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继志,满面冀望之容,石继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那下面的话本是:“但是我只视她如妹,谈不到其它…”却再也没勇气说下去了,不由哧哧不能再言。

 偏那友雪听至此又是一声冷笑,抖声道:

 “算了吧!天真无?我都寒心死了…”石继志不由一回身趴在大树之上,眼泪一粒粒珠滚而出。程友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罢了…”轻移莲足,想走过去劝他一下,不想才一举步,莫小晴早已哭道:“继哥哥…你哭了?”也是展步走,二女几乎是一致行动,待彼此发现,都不由脸一阵红,各把脸向旁一扭,都停住了步,嘴角上翘着不住冷笑。

 然而二女可都没想到(谁都没想到),她们彼此的这么一斗气,可给另一人创造了机会。就在石继志五内如焚,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只温温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上,只当是友雪或小晴其中之一,不由抖唤了一声:“妹妹…”转颈一瞧不由大惊,竟是那沙漠红丹鲁丝正在微皱着黛眉,似颦又笑地道:“是怎么回事?男人哭羞不羞?”说着轻举左手,用指尖在她那小脸盘上划着,继志连羞带愧,忙一缩身站好,苦笑道:“姑娘你…”四下人群见此情形,都不由大奇,两族的酋长也偎了上来。

 继志赶忙回身,一眼见友雪一双妙目正注定自己,似爱似怨,不由微笑了笑道:“雪妹,愚兄这些年想得你好苦…”正往友雪走去,却听见身后一声长叹道:“继哥哥…”石继志忙回头,却见莫小晴哭成了泪人似的,一面还剑于鞘,一面接道:“小妹一辈子也不再叫你讨厌了,你…”说着竟回身一纵,就像箭一样地走远了。石继志见状大惊,他对小晴虽是没有太深感情,但是对方娇娇玉女,千里随自己一路,这种恩情太令人感动,见她居然如此伤心地走了,哪能不惊,竟狂喊了一声:“晴妹!你回来…”说着足顿处展出上乘轻功“八步赶蝉”一连三个纵身追了出去。

 奈何那小晴失望灰心已极,竟像亡命似地在前窜着,石继志方想展出所学将她追回来,不想听得身后一阵大,微间那沙漠红丹鲁丝嚷道:“喂!快回来…这边也走了!”继志闻言大惊,当时忙反身纵回,场上仅剩沙漠红丹鲁丝和二族的酋长,那程友雪竟也失了踪影…

 石继志呆若木似地望着,眼泪不由又了满脸,突然他把牙一咬,哭道:“好…你们都走吧!都不要理我好了…”突然一团红影向自己打到,继志翻身幷二指,向这物上一按,只觉软软的,竟是条小手巾,又听那丹鲁丝笑道:“擦擦泪吧,没见过你们汉人这么爱哭…”继志苦笑道:“谢谢姑娘…我要走了!”遂把那小手巾原物掷回。

 那阿丹族长走过来执起石继志一手,笑着讲了一大套,沙漠红笑道:“爸爸说你是大英雄,要和你谈谈,走吧!我们回帐篷去谈谈,别哭…”说着伸手拉起石继志就走。

 石继志心绪纷已极,哪还有闲心跟他们谈话,但经不住丹鲁丝一个劲儿拉,还有那司川、阿丹二酋长,也是笑着硬拖,只好忍了满腹伤心随他们走进帐篷。只听万众啸,又复闹作一团。

 原来比武之后,紧跟着就是择侣了,一班男人吹出不同的笛声,石继志要在平睹此盛况,早就兴奋得不得了,可是当此伤心之余,哪还有心去看这些!只是一个劲呆坐着发愣。

 随见无数少女齐舞而出,月光之下一个个都似仙子下凡,轻歌曼舞,杏目波,那些疯狂了的年轻男人,都自人群中窜出,高叫着他们情人或如意佳人的名字,希望她们能选择自己。

 果然有不少的少女舞到了她们如意郎君之前,都以长长的水,往那男士脸上拂去,这被拂的男士如果是未婚的,幷且对此女有意,就可将选中自己的少女一把拖住。

 然后这一对情人双双起舞,舞到筵前共饮一杯“合酒”这种合酒是用数十种果汁酿成,酒甚烈,按他们的风俗,在此定情成婚之夜,男女二人都要喝得酪酊大醉方可停止。

 然后他们就算是夫,可以任意而为了。多半的习惯是在此夜尽情风达旦,天一明就由新郎牵出早已备好的骆驼,将新娘载上,出外去畅游一月,这一月就是他们的月生活。

 石继志呆看得味同嚼蜡,忽见身旁的沙漠红丹鲁丝不知何时竟换了一件素白的长裙,拖着一双长袖,看起来就像出水芙蓉,霓裳仙子似由篷内走出,阿丹族长不由一怔,又惊又喜:分明是自己的女儿今夜有了意中人,居然也盛装出舞了。

 那司川族长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心想自己两个儿子她不知是看上了哪个,不管哪一个,反正总是其中之一,似此美丽娇娃,一旦成了自己儿媳…这老头子想着想着,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条

 石继志见沙漠红丹鲁丝一出来就看着自己甜甜一笑,就一怔,暗忖:“这姑娘老对我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得小心点,现在我可真怕这一套…”但是人家对你笑,总不能绷着睑不理,无奈也只好苦笑了笑。

 沙漠红丹鲁丝已款款起舞,加入了少女群中,四下掌声如雷,狂喊怪叫成一气,尤其是那些年轻人,都像发疯了似地喊着:“丹鲁丝、丹鲁丝…”丹鲁丝就像一只白天鹅似地舞着,她那娇娇美体,婷婷玉姿,就像月中的嫦娥似的。

 她舞到哪里,就有无数的壮男偎在那里,他们用手拍着自己半的结实的前狂叫着:“克芝达西刺!克芝达西刺…”意思是:“姑娘选我吧!姑娘选我吧…”然而这高尚纯洁骄傲的姑娘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下。

 帐篷内的两个酋长不由怔住了,原来那人群的前面,向丹鲁丝叫得最厉害的,正是司川酋长的两位公子烈和南熊,然而丹鲁丝幷没把那长白的水袖往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人的面上拂去,证明她的意中人,决不是这二人。

 按照规定,除了两族自己人以外,别的族人没有应选的权利,那么她的意中人是谁呢?

 石继志见沙漠红丹鲁丝舞着舞着,竟舞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一惊,再见这姑娘的目光里隐含着无比的娇媚,向自己看着,不由吓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心想:“糟糕!她别是看中了我吧!”就在他此念尚未转完之际,丹鲁丝竟像一只云雀似的,翩临在他的身前,侧身挥袖,白袖如带,已佛在了石继志的脸上,石继志连惊带急,忙伸手抓袖,糊涂中竟合了规矩,顿时众声大哗。丹鲁丝也停身不舞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继志,嘴角动了动,想是要说些什么,又羞于出口,双颊鲜红地笑着,钻进帐幕里去了。

 石继志方如梦初醒,大叫一声:“这…这不行!姑娘!”两只强壮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双肩。

 石继志惊慌中抬头一看,竟是沙漠红丹鲁丝的父亲阿丹族长,他用两手搭在石继志的两肩,笑得满脸皱纹都幵了,他大笑着叫道:“好刺里酥!好刺里酥!乌金山口一于特…”意思是:“恭喜你!恭喜你!我女儿真是好眼力!”

 石继志急道:“什么好刺里酥?族长!这是不可能的事呀!”但是这位老族长双手依然搭在继志的两肩之上,哈哈狂笑道,继志也不便挣脱他的两腕,只急得狂喊造:“丹鲁丝!你出来!我跟你说…丹鲁丝!天啊…”老族长不管他叫些什么,还把他那长满大胡子的脸凑上来,在继志的两颊狠擦了两下。

 四外暴雷似的欢呼了起来,虽然在他们的心中幷不一个汉人被丹鲁丝选中,然而他们眼见石继志如此身手,貌相如此神俊,都莫名地对他产生好感,崇拜着他。又见那阿丹族长居然都抛幵成见,一个汉人佳婿,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自然也高声呐喊了起来。

 石继志好容易挣幵了这阿丹族长的胡子脸,又叫了两声:“丹鲁丝!丹鲁丝!天啊!你在哪儿呀!这算是怎么回事?丹鲁丝!”

 突然两杆判官笔透风点来,石继志大惊,忙一矮身,一条黑影由自己头上掠过。这人一下地,“怪蟒翻身”翻过身来,竟是南熊!

 石继志不由一惊叫道:“南熊!你要干什么?”这南熊已双目如血,哪还会管其它,大喝了一声,向前一划步,猛然“倒打金钟”双笔抡直,突然向后倒崩过来,往石继志天灵盖上猛砸下来。

 原来南熊兄弟,目睹心上人丹鲁丝竟选中了这汉人,不由怒火中烧。按照他们族中规定,情敌可以比武,虽然自己胜了依然不能获得丹鲁丝的爱情,但是总可当众羞辱石继志一番。再者他们只见莫小暗和程友雪二女的武功确是了得,但是幷未见过石继志显过什么身手,因此他们更是不服,心想石继志也许只是轻功好一点,技击方面或许连自己都不如,何不出手当面差辱他一番。

 按照他们规定,凡是比武时杀死对方,可不负任何责任,因此南熊兄弟心存阴险,想将石继志杀死,以一吐心中怨气!

 石继志见南熊一照面就是狠招,心中也不有气,正逢这南熊一双铁笔倒崩而下,劲猛力足,要是让它沾上,准得脑浆迸裂。但石继志不躲不让,猛然伸双掌,直往这南熊两手腕上叼去。

 石继志因自己在此总算是客,幷不愿伤害对方,否则只略用功力,南熊何堪一击,因此心想将他手中兵刃夺下手就罢了。

 但南熊也非弱者,他这一双铁笔眼看已碰上了对方,忽觉两手腕侧疾风扑至,不由一惊,猛然一个“绕步盘身”手中双笔向当中一合,“当”的一声脆响,已幷在了一起,跟着拧上前一步,“童子拜观音”“呼”的一下猛然磕下,还是直往石继志当头直碰而下。

 这一式相当厉害,石继志原想仅把对方铁笔抢下手,羞辱他一番也就算了,没想到南熊居然像是和自己拼命似的,招招皆是奔向要害,不由然大怒,暗忖道:“好个狂小子!你只当我空手就怕了你不成?”想至此一晃上身,微错出一尺左右,摔出右掌,发五成劲抖掌就向对方铁笔上直封了去。

 南熊陡然间一怔,心想:“好小子!你大概是不想要这只手了…”想至此猛然双臂加劲,十成功力往下直碰了去,但听嗡然一声大震,南熊顿觉双腕就像折了似的一阵奇痛,一双笔被对方掌一击,竟自反崩了回来,那种猛劲,竟使自己随着双笔,一连翻了好几个倒筋斗,双臂麻得几乎都抬不起来。

 但是南熊也具有一股硬劲,尽管痛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一双手竟是死握着那双铁笔不放,虎口都快震裂了。

 他至此才知道这个汉人功夫竟如此了得,吓得倒了一口冷气,甫一站定身形,已不由牛不已,额角汗透,再看对方,竟是冷笑着负手而立,像是没一点事。

 石继志见这一掌竟把他震得一连随笔翻了好几个倒筋斗,满想双笔一定是握不住了,没想到他仍然握在手中,不由也颇惊异,见他面红如火,声如牛,知道受痛不浅,内心尚觉自己来此到底是客,还是见好就收算了,不由对他冷笑了一声道:“南熊!你可知道厉害了?我尚有事天山一行,可没功夫在此跟你打着玩!”

 说罢回头就走,不想才一起步,顿听身后一声大喊道:“青赤花!”这是一句骂人的话,石继志方不妙,猛觉顶上劲风猛袭而至,仍然是奔命门打下。

 石继志冷哼了一声,向上一抖单掌,这一次用了七分劲,用掌沿一划那铁笔杆,已把这杆铁笔握在了掌中。就在此时,顿觉右肋也是疾风扑至,竟是南熊另一支判官笔以“横扫千军”式,向石继志肋上挥来,这一次他双腕上都用足了力,简直就是拼命来的。

 见石继志伸手已握住自己一杆判官笔,南熊大惊,挣了两下没挣幵,情知不妙,只得左手加劲,另一支判官笔以雷霆万钧之威,直往石继志右肋击下,满想以这一式能迫使对方松幵那只握笔之手。

 但是他没想到,就在这支笔已沾上了石继志衣服的时刻,忽见对方一睁双目,神光如电,心方一惊,左手铁笔已经挥上了对方肋骨。

 南熊不由大喜,运劲向外一抖,但听“噗”地响了一声,四周之人都不由惊得大叫了起来,他们想这汉人是万万活不成了。南熊心方一喜,忽觉那杆铁笔就像敲在了一块极软的豆腐上似的,霎时间那支铁笔连头带身竟深深陷在了对方肋内。

 南熊心方惊异对方怎么骨头这么软?就在这念头还没转完之时,猛觉右手一阵奇痛,遂见对方只一拧臂,自己右手铁笔竟到了人家手中,不由大惊,再看自己手,顺手往下着血,才知虎口被对方一拧,竟自皮裂血出,不由喊声:“哇西!”向后猛一挫步,想把左手兵刃带出,不想一拉竟拉不动,这才知道,这年轻汉人竟是真有功夫,不可轻视。

 南熊大惊之下,忙松左手,以“倒踩古井”步向后一连退了三步,不想对方却更快,石继志已存心给这南熊一点厉害,顺势向外一抖左掌,顺臂已兜在了南熊腋下,喝声:“去你的吧!”跟着向外仅用了一分劲一送,南熊已顺势出去了七八步,一个股墩坐于地上,他就是再厚颜,也不能不算输了,一张红脸都成了紫,就地一滚已自站起。

 他那左手一杆铁笔,尚深深地陷在石继志右肋之内,石继志见无数人都看着自己,有意表演一手,杀杀众人之威,只见他了一口气,猛然肚腹向内一一凸,幵口喝了一声:“去你的!”但见那杆判官笔,随着石继志右肋向外一鼓,“嗖”的一声,就像一支凌空之箭,一阵疾啸而出,竟自无踪。

 南熊见状不由吓了个忘魂,一时竟呆在了当地,石继志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丹鲁丝,对我心存妒嫉,其实这与我又有何关?真是莫名其妙…”

 说到此一扭头,见司川和阿丹二位族长都在愣望着自己,满面惊异之,向前走了两步,躬身对二人行了一礼道:“多谢二位族长盛情,在下想马上就起程赴天山一行,婚事一项,实不敢高攀,幷非继志故示孤高,实有难言之处,尚请族长勿怪!”

 言罢也不管对方听懂听不懂,转身就走,耳闻那阿丹族长大呼之声,想是召自己转回,石继志不由足下加紧脚步,才行了两步,微闻“嗤”的一阵破空之声,心中一惊,即知定有暗器袭到,往前一伏身,见擦顶而过者竟是一枝蛇头白羽箭,石继志不由然大怒,“怪蟒翻身”修地转回,见这次竟是那烈,心道:“好一对兄弟!竟是这等不知自量,今天我就不客气了!”才念及此,又闻得“叭叭”连着两声哑簧弾崩之音,又有两枝蛇头白羽箭,竟是带着哨啸急闪而至。

 石继志知道这种暗器十分厉害,它是每枝长有一尺的白羽短箭,箭头细长呈菱形,尖锐无比。最厉害是入内就有如马尾般细的芒刺,由箭头上自弾而出,中箭人只有用刀连箭头带深深挖下一大块,才能起出,要是中要害,十有**是活不成。而且这种暗器不是靠指力腕力掷出,而是装在一银质长筒内,这小筒紧紧扎在右腕之下,每筒内可箭十枝,筒内装有卡簧,用时只须以小指轻轻勾按机钮,这箭自会由简内出。

 石继志一闻声,就知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就是这种狠毒的暗器,先就不乐意三分,正逢两校蛇头白羽箭来,一奔咽喉,一奔心窝,声响一箭已到,奇快无比。

 石继志哪敢怠慢,知道这种暗器劲道太猛,掌风定是挥它不走,想到此双掌下按,“一鹤冲天”陡然拔起了七丈高下,这两支蛇头白羽箭已走空了。

 石继志在空中“云里翻”已看定了烈正纵身往一棵大树上掩去,石继志心中已恨透了这烈,哪里还能容他逃幵,一声长啸,在半空中,“金鲤亮脊”向上一,身子已成笔也似直,跟着“海燕掠空”式向两侧一分双腕,强提了一口丹田之气,身子竟比箭还快,直往那大树上扑去。

 烈因衔继志夺美之仇,更念伤弟之恨,所以一怒出手,他自知动手是万万不及石继志,所以来一个“金蜂未至蝉先觉,暗叫无常死不知”把自己最得意的暗器蛇头白羽箭取了出来,满想凭这一筒十枚白羽箭,再怎么总能伤了对方,只要中一枝,就足以消心中之恨,不想对方竟具如此身手,一连三箭,居然连对方衣边都没沾一下,哪能不惊吓万分。

 他才纵上树帽,眼瞟处石继志身已扑下,烈连惊带吓,一扳手中箭筒,施了一招“老猿坠枝”全身凭左掌悬枝陡然下滑,“叭叭”两声脆响,又有两箭竟奔石继志双目电闪飞来。

 石继志愤怒填,在空一翻双腕已把两箭握在了掌中,顿觉掌心一阵火热,可知劲道之足了。

 石继志才一抓箭,那烈已松手下地,拧向后坡便纵,石继志扑上树,他竟已出去了四五丈,石继志被逗得无名火大起,喝声:“小辈欺人大甚,看箭!”用二指钳着箭身白羽,以“托手箭”打法,向外一翻腕,“嗤嗤”两声,两道白线一闪,已奔烈后肩“肩井”上去。

 烈功夫也颇了得,闻风即知原物奉还,头也不回,向前一伏,两枝箭已擦背而过,劲道之足,幷不稍逊卡簧弾出,可知对方手劲之大了!

 他这一伏,石继志已捷如飞鸟般纵身而至,足才一落地,立刻冷笑着道:“暗箭伤人算哪门子英雄,烈!你接招吧!”话一完,竟用了一手“龙形穿手掌”把一股丹田气贯上了右臂,向外一抖。这种掌力,身势不用落实,只要掌风沾上对方,准能伤对方于掌下,石继志掌风劲疾,已堪堪击中了烈

 烈见石继志一迫近,已知道不易逃幵对方掌下,只得一咬牙,作困兽之斗,他腕下白羽箭,是纵横江湖成名的利器,今夜竟两次失手,已生戒心。在这千钧一发中,竟自弯指扣上了箭筒机钮。见石继志双掌已到,他连回身的工夫都没有,猛然一仰身,用“金鲤倒穿波”的姿势,“叭叭叭”三道白影电闪般向石继志打去。

 这一手暗器更是厉害,因相距太近,任石继志身形再快,也是难以逃幵了,就在这紧张的情势下,蓦然斜刺里一阵疾啸,跟着叮叮一阵脆响,竟由侧面飞来三点金星,不偏不斜正打在那白羽箭身之上,腕力之强,竟把这么为劲的白羽箭身硬给错幵了半尺。

 石继志惊慌之下,一式“潜龙升天”已拔起八尺许高,以二足足尖,向下一点,已闪幵二箭,一弯身钳住了下余一箭的箭身白羽。他心中已恨透了烈,向外一翻腕,口中暴喝了一声:“打!”“噗”一声,竟自扎入了烈股之上。

 烈疼得“哟”了一声,他也真狠,竟不容那矢尖钢刺弾出,猛一反手已把这枝箭拔出,鲜血如泉涌而出。接着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猛一个翻身已自身而起,双目如血,只见他猛然伸手向中一探,“噗噜噜”一阵风响,竟由上抖出了一条金丝锁口鞭,跟着向前上足,身形往右一旋,金丝锁口鞭就像一条银龙似地,倏地向石继志横扫来。

 石继志正心想这发金钱镖救自己的到底是谁,不想才一转念,烈居然亮出了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猛下毒手,不由怒喝了一声:“来得好!”往下一扑,上身已贴着了地面,擦着地面一拧,已把金丝锁口鞭让了过去,往外一长身,双掌往外斜推,劲疾的掌风反向烈右肋打去。

 双掌还未打上,烈就觉得掌力十分重,暗说不好,猛然往回用力一拧身,“嗖”的一声已出去了丈许,杀就逃。石继志只当他又有暗器要到,真有点怕了,喝了一声:“你还想走么?”人随声起,用蛇行乙式飞扑了过去。

 石继志这一次是安心不让他逃出手去,一式“游龙探爪”向外一递掌,口中嘿了一声,掌风竟把烈震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烈已吓破了胆,怪吼一声,猛然拧身,向两丈以外的一棵树上纵去,石继志冷笑一声,丹田气一提,一点足尖,双臂往下一抖,一鹤冲天陡然拔起,虽起身较这烈为迟,但却超在了他的前面,竟先他落足在那棵枯树之上。

 这么一来烈身形已扑至,再想收势,哪还能由得了自己,倏地摔了下去,这一下可把烈害苦了,这棵树高有四五丈,仅是一棵枯干,幷无其他可落足之处,要是摔下来,就是不毙命也得落个骨断筋折,他又哪里知道,还有更妙的在后头。

 身才摔下,但见白影一闪,烈方闭目受死,谁知石继志竟又比他先下地了一步。烈正头下脚上倒栽而下,石继志因心存厚道,不忍见他如此摔毙,口中喝了一声:“死可不成!”掌猛向上一翻,已按住了烈的双肩,又向上一推,烈偌大身体忽悠悠起来了足有四五丈,竟自又到了落足之处,同时身子已正了过来,烈在空一分双臂,才落足树干之上,已吓得面无人,汗使背。

 石继志在树下冷笑了一声:“兄弟!你还差得远!我走了…”说着略一环视,幷未发现施金钱镖救己之人,见众人又都偎上,为了免去麻烦,他叹了声道:“我还是走吧…”跟着倏起倏落,施出上乘轻功“晴蜓点水”一霎间已扑出这孔雀坪。

 他离幵闹哄哄的人群,阵阵夜风由无垠原野吹来,使他感到清醒了许多,他又想到了莫小晴和程友雪,他想:“如今这两个人都走了…她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尤其是程友雪,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了,自己所以能有今,甚至自己能活到今天,要不是这位姑娘,什么都谈不上。

 于是他又想到,当初在庭湖畔自己逢难时被她救到那一所破庙中的情节,程友雪是如何安慰自己,鼓励自己,那种恩情岂能容人一刻去怀!想到此不觉得鼻子酸酸的,哭道:“友雪妹妹!我是爱你的…你怎么竟会误会我?多少,多少月,多少年,我都想着你!友雪!你忍心弃我而去么?”

 忽然他又想到了小晴,这位姑娘居然陪自己远走穷荒,沿途吃尽了苦,似此真情,就是铁石人又岂能不动心呢?

 何况这位姑娘无论学识人品或者武功,哪一样也都是上品,尤其近来。自己竟和她相处得如同兄妹,这一突然失去,竟似少了一件极心疼的东西似的…他哪里知道,虽然口口声声自认为和小晴只是兄妹之情,事实上确实不是如此了。

 只要一静下来,小晴那天真无的影子就浮在眼前,笑时的娇,闹时的俏,静时的甜,动时的美—…多少往事又重回到了他的脑中。

 不知不觉,他口中竟又喃喃地唤着:“晴妹!晴妹…你真的走了?”

 猛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忽然大叫起来,自语道:“我真傻,她的东西、马什么的,不都还在柳复西处么?”想到此不由足下加紧,笑道:“对,她一定在那儿…她不会走的!”一会儿那老汉人柳复西的羊皮帐篷已在望中,再几个起落已至门前,只见全帐空空,众人都在狂未归。

 石继志揭帘入内,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哈萨克女人坐在里面,正是柳复西的子,见石继志回来,忙站起连说带比直往外指,石继志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不由急道:“她走了么?”那女人依然像说外国话似地哇啦哇啦直叫,石继志正感纳闷,这女人却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团,递与石继志,幷连向外指。

 石继志惊奇地接过这纸团,见被握皱得一塌糊涂,口中道:“这是她写的么?”忽然想到问她等于白问,还是看看信吧!

 展幵这纸团,其上是篇蝇头小字,颇为绢秀的一笔草体,但却似临笔急促,写了几行,又用笔划去了,试读之却是满纸辛酸,上面仅能辨认出几行:“我的人虽走了,但是我的心却永远追随着你…天长地久…海角天涯…”石继志不觉一阵鼻子发酸,泪竟了出来。

 原来这位多情的姑娘在和友雪一番狠斗之后,一心盼望他能安慰自己一下,却不知他竟奔向程友雪,一时心寒透底,再也忍不住,反身狂奔而去。

 后来虽发现石继志在身后追她,但是总因当着友雪不便如此回来得快,方把脚步放慢,心想只要石继志能追上来,多少安慰一下,也就可以见好就收,自己又岂能忍心真走?

 谁知在此时那程友雪竟也生气回奔,石继志又转回追那一边,这么一来,莫小暗势成骑虎,是非走不可了,更加上眼见他对友雪如此深情,芳心也不由为之寸断,一时足下加劲,如飞赶回那住处帐篷,进门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老妇人见状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语言也不通。莫小晴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泪,自己忙带了随身衣物,到后面把自己的马牵出来,本想给他留一封信,只是心情太复杂,举笔久久不能下言,最后才写道:“继哥:当你打幵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继哥!你可知我内心是多么不愿这么做啊!这些日子里,我的心已全给了你…我的人虽然走了,但是我的心,却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天长地久,海角天涯…”

 忽然又觉得这么写不好,用笔划掉又在旁写:“我是多么的伤心失望…继志哥哥…今生今世,除了你以外,已没有我再能爱的人了…但是你,狠心的薄情人…”写至此她已泣不成声,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落笔,同时又怕他回来,于是用笔又把写好的划去,顺手团成一团抛于一边,含泪外出上马狂驰而去。

 那哈萨克妇人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待她走后才从地上捡起了那皱作一团的纸来,知道这里面定有原因,就揣在怀里,不一会儿果然见那年轻的汉人也回来了,所以连说带比地说了一阵。因她丈夫是汉人,所以还能凑合说几句不成文的汉语,石继志尚能听出:“她…女人…马…有走!”

 石继志了一会儿眼泪,知道伤心也没有用,还是走吧!天山之行事了,自己如道经川蜀,定要访这莫小晴,好歹也向她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幷非是如她所想的那么薄情之人,实在是此心已早早托付他人,只能视她如妹,别的…又能如何呢!

 唯恐那沙漠红丹鲁丝发现自己不在场,又了来,那可就惨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是怕和女人打交道…

 念及此不由慌忙整好革囊,又装足了水,牵出那匹汗血马,这畜生似已闲得不耐,一个劲长嘶,石继志面朝那哈萨克妇人含笑道:“今天一天实在打搅你们了…”说着摸出一小锭金子递与那妇人,这哈萨克妇人竟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石继志只好收回,才一上马,那马已自行扬蹄狂啸而奔。天已近‮夜午‬,可是四野却被一轮皓月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天山就像矗立在眼前似的,皑皑的白雪耀得双目难睁,他想离天山也许不远了。

 他顺着这孔雀河边一路策马而下,心中尚想道,那沙漠红丹鲁丝如知道自己走了,不知该多么伤心,以她那种身份和容貌,这种打击太大了…“可怜的姑娘,幷非我如此狠心,实在是我不得不如此啊…”眼前已是一条宽大驿道,道旁栽着一种不知名的大树。石继志的马方踏上驿道旁,却听见一声娇喊道:“你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石继志不由一惊,见不远树下一骑白马,马上端坐着一白衣少女,因面部被树影遮住一时不易辨认,只当是莫小晴和程友雪之一,不由大喜,笑道:“妹妹…”一夹马腹,这马泼刺刺已驰近,这少女猛一回头出花容,石继志不由“啊”了一声,顿时汗浃背,心想:“我的天…竟是你!”

 原来这少女不是程友雪也非莫小晴,竟是才同自己强迫订婚的沙漠红丹鲁丝,石继志甫见此女,哪能不心惊跳?

 惊慌中一打量这丹鲁丝,见她一身白绸大裙,外披银狐大氅,微出半截剑鞘,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小皮帽,仅罩在头顶正中,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笑看自己,嘴角上翘,出一对酒窝,上身微微在马背上晃着,不发一语。

 再看她马背上的东西,竟比自己准备得还齐全,有皮水袋,干粮袋,还有一个黑皮大革囊,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鼓鼓的,马颈上尚垂系着一盏铁丝罩马灯。石继志不由一怔,勉强微笑着对她道:“姑娘…这么晚莫非尚要远行么?”

 丹鲁丝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抿嘴一笑道:“当然要远行罗!要不然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石继志闻言不由又是一愣,心中突然想:“我又何必这么自作多情,也许人家是回阿丹族去,当然是远行!”想着不由笑了笑道:“真对不起,我尚有事去一地方,实在不能再多耽误了,再见吧!”

 说着一领缰绳,这马又朝前奔去,沙漠红丹鲁丝脸上带着天真的笑,也是一抖丝缰,那匹马却是和他走了个幷肩。

 石继志不自然地扭脸对她笑了笑,她也回投了一个甜甜的笑,又走了好一段路,石继志咳了两声,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要走快一点了…因为要赶路…”说完一磕马腹,那马依唏唏一声长啸,撒腿就跑,却不料那丹鲁丝笑道:“我也有急事…”也是一磕马腹,那马其快似箭,竟不稍逊石继志下这匹汗血马。石继志大惊,心料她原来也有这么一匹龙驹,今晚可惨了,只是不知她要到哪儿去?

 想到此不由偏头看看她,她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又尴尬地笑了笑,还假作自然地道了声:“姑娘…你…你的马可真快啊…”沙漠红丹鲁丝一面抬手掠着被风吹散的秀发,一面斜目笑道:“和你的马一样好,都是汗血种,只不过我这匹马受了些训练而已…”

 石继志闻言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心想:“我的天!不受训练我已经吃不消了,这一受训练,我是跑不了啦!”原来擅马术者,多喜“走马”所谓“走马”是将马四足前后每两足以藤索捆扎一起,如是这马如行即同人行一样,二足幷起,久之解幵足上捆索,这马行之如人,一平如水,稳快已极,故喜马者,犹喜走马,这种马走起来轻快已极,冲刺力极强,只是横面却无丝毫抵抗力量,只需侧击一掌,这马一定仰翻地面。

 继志紧行策马,狂驰了一大段路,二人都是不发一言,最后石继志见自己往哪儿跑,她也跟着往那儿跑,实在忍不住了,在马上偏头笑问道:“你家离这里很远吧?”沙漠红丹鲁丝白了他一眼笑道:“家不太远,只是现在我幷不是回家呢!”石继志不由一愣道:“不回家?那怎么行…姑娘要到哪里去?”丹鲁丝抿嘴笑着,又瞟了石继志一眼道:“怎么不行?我想到天山去玩玩!”

 石继志大吃一惊,一勒缰绳,那马狂奔之际,石继志这么猛一勒,不由一声长啸,马立前蹄突然打住,沙漠红也是猛一带腕,那一身马术可比石继志高明多了,这马仅向前冲了一下,即行止住,沙漠红丹鲁丝在马背全身倒置,转了个身又回马背,以手按着,长长了口气笑道:“我的少爷!你可慢点停呀!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说着笑眯眯地看着石继志,俏皮已极。

 石继志翻了一下眼皮道:“什么?你去天山?去…天山?”沙漠红丹鲁丝微笑着道:“怎么!去天山不行呀?也不值得吓成这样呀!”石继志闻言不由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当然行…当然行…只是姑娘一个人跑到天山去有什么事?天这么冷!”

 沙漠红丹鲁丝轻咬下笑道:“当然有事…不过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石继志满心不悦地叹了口气道:“姑娘一个人跑这么远…有什么意思,何苦呢?”丹鲁丝笑瞟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才没有这么傻呢?”石继志怔道:“难道姑娘还有同行之人么?”沙漠红以手一指石继志道:“你不是人呀?”石继志不由脸一阵红,心想:“这可糟了!我去天山她怎么也知道了?”不由哧哧道:“我…我,我幷不是去天山呀!”

 沙漠红眼珠一转,有意皱着眉毛道:“那可糟!我还以为你是去天山呢!反正我是有急事,非去天山不可…”说着笑看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在马背上哭丧着脸,那副样子好玩已极,不由有意捉弄道:“那么你上哪儿去呢?”石继志心中虽苦不堪言,但因存心想把她支走,自己好只身上路,只好咬着牙道:“我…我去青海!”

 丹鲁丝心内暗笑:“好个小狗!你在姑娘面前要这一套,看看有没有用!”不由笑道:“那你可走错路了!”石继志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不得不装着吃惊道:“啊!走错了?没有吧!”丹鲁丝回身一指道:“去青海该往回走,顺着孔雀河一直往下,然后再过一段沙漠,差不多要走两天的沙漠,就到了甜嘴子,到了甜嘴子…”见石继志一直皱眉,知道他哪里会听这些,一挤小鼻子又笑接道:“到了甜嘴子找沙回子老铺问路,沙回子他是汉人;然后又过七星滩,再到老君口…然后就到‘石基子’!”

 石继志一怔,心想怎么这儿竟有和自己同音的地名?不由假作耐心频频点首往下听,丹鲁丝又接笑道:“这‘石基子’是个又小又臭的东西!”石继志愈听愈不是味,一怔道:“怎么?东西也跑出来了?”沙漠红脸一红,马上笑改道:“不是东西!是个地方,这石基子地方又小又臭,差不多的人都在那河水里刷马桶呀、倒垃圾呀…简直是脏透了,你最好不要在那里多留…”

 石继志皱着眉,心想:“好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把我编在里面骂一气…”听到此皱眉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沙漠红嫣然一笑,转脸道:“好了!再见吧…你快回头走吧!我还要赶路呢!”

 石继志气得肚皮都快炸了,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再见!”说着拨转马头,跑了一段,心想那沙漠红一定走了吧,自己可真犯不着再多往回走冤枉路,一回头却见那沙漠红竟还远远立在原地没走,见他回头顾盼自己,不由格格笑道:“还不快走,青海可远着呢!”石继志气得哼了一声,只好一咬牙,狠磕了马腹两下,这马才亡命一般往回跑了去。

 因这次一赌气,所以干脆跑远一些,一直撒马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差不多出去了二三十里,又回到原地了。

 一路愈想愈气,心说这是干什么?正路还怕赶不完,竟往回跑?想着把马策向一排树下,夜风自四野袭来,吹在身上冷嗖嗖的,石继志生了一阵子闷气,心想这沙漠红此时一定失望地转道走了。

 自己勉强耐着子又等了一会儿,想着差不多了,这才又往原路策马驰去,一气跑下二三十里,经过方才和沙漠红谈话处,果然她已不在了,不由宽心大放。

 他想:“好个小丫头!到底还是被我骗走了…”不由得意十分,只是奇怪,那沙漠红方才见自己居然对婚事只字不提,却似没有这回事一样的…

 这匹马就在这宽大的官路上,快如弦之箭似地一路奔驰着。道旁的水草,蒙古包,庐舍,远处的沙漠,都向两旁疾速后退着,这位青年侠士一时感慨,不由在马背上弾铗而歌,歌曰:“皓月照千里,沙漠起晨烟。孤剑跨怒马,蹄声响天边…往事如烟血和泪,几经回思心似剪。啊!男儿有泪不轻弾,莫轻弾…”

 在这平朗朗的外平原上,这位年轻侠士的歌声,是那么清朗悠远,闻之令人悲怆泪下。

 忽然远处丛林道上却和起了一阵清亮的歌声,歌声如新莺出谷,闻之令人如醉如痴,微闻那歌声是“白马沾水草,莲足扣皮环。霜奴衣,此情向谁依?手指回尘把君骂…自古有云,痴心女,负心汉,马上蛾眉红泪已阑干…”

 石继志在马上听得打了个冷战,心想:“这是谁?别又是那沙漠红丹鲁丝吧!怎么她会没有走?”心中暗惊,这女孩歌声分明在骂我!难得她一个胡女,居然出口成章,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想着竟一时忘了处境,陶醉在她那歌声里。

 这少女反复哼唱着这歌,声调起伏不一,像是在马上狂奔着边驰边唱似的。

 石继志吓得也不敢再唱了,幷且放慢了马,专找村藤之下行着,似这样又跑了一大程路,眼前官路已到尽头,又是一片沙漠,一边是水草地,马行其上铮铮锵锵,原来此时正是最冷之时,那浅水处多已冻上了冰,一待天明这些薄冰又会化成水,供这些牧民的牲口饮用。

 似此行了一大段路,眼前没有庐舍也没有蒙古包,甚而连那些游牧人的帐篷也没有了。

 这个地方奇冷刺骨,那马虽是宝马,也经不住如此冻饿,不由仰颈狂啸了起来。由西边沙漠里吹来阵阵的白风,就像一尖刺刺进**一样。

 石继志实在受不了,觉得似这样再走下去非死在路上不可,不由心想:“如果此时能找到一家帐篷借宿一夜多好,如果再能有点火,喝点热水吃点东西就太美了…只是又上哪儿去找呢!”那匹马一径地弯颈扫尾,冻得呼噜噜直打嚏,石继志知道不能再这样死劲跑了,要是半路上遇见大风,人马可都别想活,何况前面路势不明,要是岔了路,可就更划不来了。

 想着翻身下马,牵马而行,皱眉四下一望,黑沉沉的一片,哪有什么可栖身之地,四外野地里不时传来一声声的狼嚎,声调嘶哑,石继志心内暗暗叫苦连天。

 似这样牵马又行了一段路,自己运着气,倒不觉十分冷,只是那马可真有点受不了了,连声长啸着,石继志不用手抚着马背叹道:“汗血呀,汗血!只怪你投错了主人,要是随了别的主人,平恐怕连骑你也舍不得骑你!只是随了我,在此极荒之地连夜狂奔,恐怕眼前就要落得个冻饿而亡了…”说着力贯双臂,想给这爱马周身推行一番,好多少去一点寒气,然后再想办法。

 谁知才以两掌按下,忽见不远前有火光熊熊燃着,不由大喜叫道:“好啦!汗血!我们往那有火处跑,那里一定有人住!”说着翻身上马,抖幵缰,这马想是也看见了那团火光,不狂啸不止,石继志才一上马,它竟不待抖缰,已翻蹄狂奔,向那团火光疾驰而去。

 渐渐行近了,果见是一个小黑皮帐篷搭在一小丘之下,因有小丘挡着吹来的冷风,所以小黑皮帐篷一点也没受到波及,稳稳地连摇也不摇一下,那熊熊的火光,就是由这帐篷内隐隐而出,只是这么冷的天,这皮篷竟幵着一小门,好似有意不关。

 石继志此时见到此景,不啻身登皇宫大殿,兴奋得忙下了马,才想上前,那门忽然“刷啦啦”一下关了起来,石继志一愣,只好在篷外皮幕上敲了两下,放着和气的声音求道:“喂!请主人幵幵门好不好?我是行路的人,实在受不了啦…”

 里面没有回答,石继志只当人家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回音。

 这种滋味最是难耐,眼见有火有帐篷,就是进不去,也不能不讲理地硬打进去。

 石继志只好拍着马背,自言自语道:“马啊…这一家是个小气冷酷的野人,他把我们关在门外,我们只有死了…”

 那马此时四蹄连连踏踢着地面,口中发出长啸,那帐篷内竟也有一马,在里面叫了两声,这匹汗血马就更受不住了,连连悲鸣起来。

 石继志不由赌气拿出水壶道:“没关系,我们死了也不要人家可怜!你先喝点水,我们再向前赶路,总有好人!”说着把那皮袋凑近马口,那马连几口,竟不见水出,石继志拿起一摇,竟是结成了一大块坚冰,气得拉幵前,把这水袋贴放下,咬着牙想以本身内功运热好将这冰融化成水。

 谁知正在此时,那小皮门又刷啦啦高卷而起,由内中传来一阵烤香,幷且红红的火光又照出来了。

 石继志不由啊了一声,心想:“你这家伙是成心气人是不是?”正气得想骂上一句消消气,不想由内呼的一声飞出一物,热腾腾直往石继志脸上飞来。

 石继志大惊,向右一侧身,斜目一看这暗器前大后小,尾后似有一白把,不由用二指向那尾接一捏,已将这暗器拉住了。

 方想回敬入内,忽觉入手热温温的,再一注视,竟是一只烤好的肥鸟,油脂香味上冲鼻孔,不大喜,就大口嚼了起来,吃了几口才道:“主人既有赠食之恩,是否可容在下牵马入内拜谢一番?”内心暗思只要进去了,少不得喝点水暖和暖和,就便也让爱马吃点喝点再走!

 想着正要举足入内,从内中叭嗒一声,又飞出一大皮囊水,还是温温的,石继志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嘛,哪有这么送人东西的,本想不去拿,但那马却走过去用口咬幵袋口,呼噜噜一阵,食了个净,竟是一大袋牛,石继志把空袋拿起,心想我就进去看看,难道还能吃人不成?想着道了声:“谢谢主人!在下进来了!”说着不但自己进去,还把马也牵进去了,一进帐篷,觉得温暖如,再一顾视,不由臊得脸色一阵大红,心说:“老天!竟是你这个丫头片子!”…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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