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左右一对联
　梅道：“等我先把秋菊那奴才，与他几钟酒，灌醉了，倒扣他在厨房内。我方好去。”于是筛了两大碗酒，打发秋菊吃了，扣他在厨房内，拿了个筐儿，走到前边，先撮了一筐草，就悄悄到印子铺门首，低声叫门。

　正值傅伙计不在铺中，往家去了，独有敬济在炕上才歪下，忽见有人叫门，声音像是梅，连忙开门，见是他，满面笑道：“果然是小大姐，没人，请里面坐。”

　梅走入房内，便问：“小厮们在那里？”敬济道：“玳安和平安，都在那边生药铺中睡哩，独我一个在此受孤凄，挨冷淡。”

　梅道：“俺娘多上覆你，说你好人儿，这几就门边儿也不往俺那屋里走走去。说你另有了对门主顾儿了，不稀罕俺娘儿每了。”

　敬济道：“说那里话，自从那着了唬，惊散了，又见大娘紧门紧户，所以不敢走动。”梅道：“俺娘为你这几心中好生不快，逐无心无绪，茶饭懒吃，做事没入脚处。

　今大娘留他后边听宣卷，也没去，就来了，一心只是牵挂想你，巴巴使我来，好歹教你快去哩。”敬济道：“多感你娘称们厚情，何以报答？你略先走一步儿，我收拾了，随后就去。”

　一面开橱门，取出一方白绫汗巾，一副银三事挑牙儿与他。就和梅两个搂抱，按在炕上，且亲嘴咂舌，不胜谑。

　正是：无缘得会莺莺面，且把红娘去解谗。两个戏了一回，梅先拿着草归到房来，一五一十对妇人说：“姐夫我叫了，他便来也。见我去，好不喜爱，又与了我一方汗巾，一付银挑牙儿。”

　妇人便叫梅：“你在外边看着，只怕他来。”原来那正值九月十二三，月正明。陈敬济旋到生药铺，叫过来安儿来这边来。他只推月娘叫他听宣卷，径往后边去了，因前边花园门关了，打后边角门走入金莲那边，摇木瑾花为号。梅连忙接应，引入房中。妇人门接着。

　笑骂道：“贼短命，好人儿，就不进来走走儿。”敬济道：“我巴不得要来哩，只怕弄出是非来，带累你老人家，不好意思。”说着，二人携手进房坐下。

　梅关上角门，房中放桌儿，摆上酒肴。妇人和敬济并肩叠股而坐，梅打横，把酒来斟，穿杯换盏，倚翠偎红，吃了一回。

　吃的酒浓上来，妇人娇眼乜斜，乌云半軃，取出西门庆器包儿，里面包着相思套、颤声娇、银托子、勉铃一弄儿器。

　教敬济便在灯光影下，妇人便赤身体，仰卧在一张醉翁椅儿上。敬济亦的上下没条丝，又拿出意二十四解本儿，放在灯下，照着样儿行事。

　妇人便叫梅：“你在后边推着你姐夫，只怕他身子乏了。”那梅真个在后边推送，敬济那话入妇人牝中，往来送，十分畅美，不可尽言。

　不想秋菊在后边厨下，睡到半夜里起来净手，见房门倒扣着，推不开。于是伸手出来，拨开鸟吊儿，大月亮地里，蹑足潜踪，走到前房窗下。

　打窗眼里望里张看，见房中掌着明晃晃灯烛，三个人吃得大醉，都光赤着身子，正做得好。两个对面坐着。

　梅便在身后推车，三人串作一处，但见：一个不顾夫主名分，一个那管上下尊卑。一个椅上逞雨意云情，一个耳畔说山盟海誓。

　一个寡妇房内翻为快活道场，一个丈母前变作污世界。一个把西门庆枕边风月尽付与娇婿，一个将韩寿偷香手段悉送与情娘。正是：写成今世不休书，结下来生欢喜带。

　秋菊看到眼里，口中不说，心内暗道：“他们还在人前撇清要打我，今却真实被我看见了，到明对大娘说，莫非又说骗嘴张舌赖我不成！”于是瞧了个不亦乐乎，依旧还往厨房中睡去了。

　三个整狂到三更时分才睡。梅未曾天明先起来，走到厨房，见厨房门开了，便问秋菊。秋菊道：“你还说哩。我急了，往那里溺？我拔开鸟吊，出来院子里溺来。”梅道：“成奴才，屋里放着杩子，溺不是！”秋菊道：“我不知杩子在屋里。”两个后边聒噪，敬济天明起来，早往前边去了，正是：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那妇人便问梅：“后边什么？”这梅如此这般，告说秋菊夜里开门一节。妇人发恨要打秋菊。这秋菊早辰又走来后边，报与月娘知道，被月娘喝了一声，骂道：“贼葬弄主子的奴才！

　前平空走来，轻事重报，说他主子窝藏陈姐夫在房里，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叫了我去。他主子正在上放炕桌儿穿珠花儿，那得陈姐夫来？落后陈姐夫打前边来，恁一个弄主子的奴才！一个大人放在屋里，端的是糖人儿，不拘那里安放了？一个砂子那里发落？

　莫不放在眼里不成？传出去，知道的是你这奴才葬送主子。不知道的，只说西门庆平要的人强多了，人死了多少时儿，老婆们一个个都弄的七颠八倒。

　恰似我的这孩子，也有些甚儿不正一般，”于是要打秋菊。唬得秋菊往前边疾走如飞，再不敢来后边说了，妇人听见月娘喝出秋菊，不信其事，心中越发放大胆了，西门大姐听见此言，背地里审问敬济。

　敬济道：“你信那汗了的奴才！我昨见在铺里上宿，几时往花园那边去来？花园门成关着。”

　大姐骂道：“贼囚子，你别要说嘴，你若有风吹草动，到我耳朵内，惹娘说我，你就信信去了，再也休想在这屋里了。”敬济道：“是非终有，不听自然无。大娘眼见不信他。”

　大姐道：“得你这般说就好了。”正是：谁料郎心轻似絮，那知妾意如丝。＊＊＊诗曰：一自当年折凤凰，至今情绪几惶惶。盖棺不作横金妇，入地还从折桂郎。彭泽晓烟归宿梦，潇湘夜雨断愁肠。新诗写向空山寺，高挂云帆过豫章。说话一，吴月娘请将吴大舅来商议，要往泰安州顶上与娘娘进香，因西门庆病重之时许的愿心。吴大舅道：“既要去，须是我同了你去。”

　一面备办香烛纸马祭品之物，玳安、来安儿跟随，雇了三个头口，月娘便坐一乘暖轿，分付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西门大姐：“好生看家，同子如意儿、众丫头好生看孝哥儿。后边仪门无事早早关了，休要出外边去。”

　又分付陈敬济：“休要那去，同傅伙计大门首看顾。我约莫到月尽就来家了。”十五早辰烧纸通信，晚夕辞了西门庆灵，与众姐妹置酒作别，把房门、各库门房钥匙付与小玉拿着。

　次早五更起身，离了家门，一行人奔大路而去。那秋深时分，天寒短，一行程六七十里之地。

　未到黄昏，投客店村房安歇，次再行。一路上，秋云淡淡，寒雁凄凄，树木凋落，景物荒凉，不胜悲怆。话休饶舌。

　一路无词，行了数，到了泰安州，望见泰山，端的是天下第一名山，盘地脚，顶接天心，居齐鲁之邦，有岩岩之气象。

　吴大舅见天晚，投在客店歇宿一宵。次早起上山，望岱岳庙来。那岱岳库就在山前，乃累朝祀典，历代封禅，为第一庙貌也，但见：庙居岱岳，山镇干坤，为山岳之尊，乃万福之领袖。

　山头倚槛，直望弱水蓬莱。绝顶攀松，都是浓云薄雾。楼台森耸，金乌展翅飞来。殿宇棱层，玉兔腾身走到。

　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凤扉亮槅映黄纱，背绣帘垂锦带。遥观圣像，九猎舞舜目尧眉。近观神颜，衮龙袍汤肩禹背。

　御香不断，天神飞马报丹书。祭祀依时，老幼望风祈护福。嘉宁殿祥云香霭，正门瑞气盘旋。

　正是：万民朝拜碧霞宫，四海皈依神圣帝。吴大舅领月娘到了岱岳庙，正殿上进了香，瞻拜了圣像，庙祝道士在旁宣念了文书，然后两廊都烧化了纸钱，吃了些斋食，然后领月娘上顶，登四十九盘，攀藤揽葛上去。

　娘娘金殿在半空中云烟深处，约四五十里，风云雷雨都望下观看。月娘众人从辰牌时分岱岳庙起身，登盘上顶，至申时已后方到。娘娘金殿上朱红牌扁，金书“碧霞宫”三字。进入宫内，瞻礼娘娘金身。

　怎生模样？但见：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曳长裾，白玉圭璋（敬木）彩袖。

　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鬟。似金朱，自在规模端雪体。犹如王母宴瑶池，却似嫦娥离月殿。正大仙云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月娘瞻拜了娘娘仙容，香案边立着一个庙祝道士，约四十年纪，生的五短身材，三溜髭须，明眸牿齿，头戴簪冠，身披绛服，足登云履，向前替月娘宣读了还愿文疏，金炉内炷了香，焚化了纸马金银，令小童收了祭供，原来这庙祝道士。

　也不是个守本分的，乃是前边岱岳庙里金住持的大徒弟，姓石，双名伯才，极是个贪财好之辈，趋时揽事之徒。

　这本地有个殷太岁，姓殷，双名天锡，乃是本州知州高廉的弟。常领许多不务本的人，或张弓挟弹，牵架鹰犬，在这上下二宫，专一睃看四方烧香妇女，人不敢惹他。

　这道士石伯才，专一藏蓄诈，替他赚妇女到方丈，任意，取他喜爱。因见月娘生的姿容非俗，戴着孝冠儿，若非官户娘子，定是豪家闺眷。

　又是一位苍白髭髯老子跟随，两个家童，不免向前稽首，收谢神福：“请二位施主方丈一茶。”吴大舅便道：“不劳生受，还要赶下山去。”伯才道：“就是下山也还早哩。”

　不一时，请至方丈，里面糊的雪白，正面放一张芝麻花坐，柳黄锦帐，香几上供养一幅宾戏白牡丹图画，左右一对联，大书着：“两袖清风舞鹤，一轩明月谈经。” 　M.NｋOｕ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