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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抑娶成员外
 比及更深,众家人俱已睡,不肯起来,独有周智,终是当家之人,门外风吹草动,是件当心。听得打门之声,即忙提个灯笼出来,问道:“那一个?夜半三更,大呼小叫。”

 刚开得门,只见成茂直统统的双膝跪在阶檐之下。周智忙扶不迭,问是何故。成茂道:“一桩全恩全义之事,须赖员外斡旋。”

 周智道:“什么事故?若可做得,无不出力。不要哭哭啼啼的,有话便说。敢是员外逐你?”成茂只是呜咽咽道:“员外与家主向有管、鲍之,小人方敢斗胆,倘员外不肯见怜,小人也只有死而已!

 念家主六旬无子,娶得熊氏二娘,熊二娘过门一载有余,并未见些分晓,想亦有病之女,料应无子之人。

 其娘家娶来从嫁翠苔,良有意也,今年一十五岁,容貌颇佳。我员外只因无子,速不达,于前晚因院君宅上烦酌,未免有染。不料被院君知了风息,将翠苔必置之死地。早晨打得垂毙,着小人驮去抛江,只说翠苔在逃,意杜其踪迹。

 谁知翠苔姐幸喜未死,小人何忍助纣为?况此女既与家主有私,在小人,即有诸姨名分,若不乘机驮出,料无生理,但今虽出虎狼之

 而无收养之所,亦是徒然。想老员外宽宏之度,况与家主久,必不难于收录。惟员外慨然见允,非小人之幸,实成氏之幸也!”

 周智听了半晌,甚觉凄婉,故意假作难道:“翠苔既为院君所逐,老拙处如何好收?况宅上遍出招子,说翠苔已经盗逃,正寻获,我今收之,是窝主也。

 倘你所言未实,其中另有委婉情曲,那时老拙一个清白人,到做个卑污事,再若七损八伤,一个女子,或有夜眠不测,我到替他做孝子!不管,不管,免劳下顾。”成茂道:“呀!

 老员外,成茂力事家主有年,并无半点差谬,在员外亦必鉴之,岂有隐匿情踪,敢来欺瞒员外?即家主遍贴招纸,不过主母诡谋,家主不达其意,入其彀中,原非本心。

 即知翠苔在于尊府,家主亦必不见罪于员外,不过暂托鹪枝而已。其汤药之需,小人自来理料。若或皇天不,翠苔命禄不长,其棺椁之仪,小人亦能承受,料只尺寸之水,何惧意外之波澜乎?恳员外金诺,足感厚德。”

 周智道:“非我坚执不允,可奈世风嚣漓,缄口结舌,反多福祉。任侠怀义,每见摧残,因此老拙断断不管。”成茂叹口气道:“咳!罢了!罢了!

 世言:‘酒弟兄千个有,急难之中半个无。’果实语也!员外既不肯收这女子,料他必作沟渠之鬼。小人不能全其性命,而毙家主之姨,是不义也。既受主母之托。

 而不能尽主母之命,是不忠也。不忠不义,徒活何为?不如触死阶前,也得员外做个证鉴!”言毕,便向阶坡上撞。

 周智慌忙扯住道:“贤侄,不须如此!老汉所言,俱是试尔之术,今已见真心,足见大义,汝但放心,我自有处。翠苔姐现在何处?快快扶来见我。”成茂转悲为喜,即向黑暗处将翠苔驮入。

 周智即唤何氏院君出来,说与原故。何院君好生怜悯,即忙备了酒食款待成茂,又将茶汤与翠苔吃,少刻又与桃仁汤红花酒,缓缓饮下,已有几分苏醒之意。成茂千万喜,拜谢而回。 到得家中,已是二更时分。

 家下只说成茂寻觅翠苔为名,成茂归家,来见成[王圭],成[王圭]问道:“出去这一个日子,可曾有些下落否?”成茂道:“人是在那边,只小人不曾见得来。”

 成[王圭]道:“好混话!敢是醉了!你为何头额上都有伤损?”成茂道:“伤损的颇多,不止成茂一个。

 员外若非成茂,几乎也受伤了。”成[王圭]道:“一派醉话。去睡罢。”成茂进内,又复都氏道:“蒙院君所托,小人竟把翠苔抛入江中。不敢瞒院君说,翠苔其实不死。”都氏道:“狗才,我着你淹死他,谁着你放话他?”

 成茂道:“院君岂不闻郑子产得鱼,着校人而放之,那校人烹而食之,却对子产说,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这不是假放生,难道小人到敢真放死?”

 都氏道:“那里学这一口胡才,也来厮混?你那额上破伤,为何而致?”成茂道:“一发说不得。

 小人将翠苔驮至江口,正要抛下,只见一个寻巡江夜叉将翠苔一把拖去。小人连忙问他拖往何处,那夜叉说:‘我家龙王老子正要纳宠,我看这个女子尽可充得后宫。待我拖他冒个头功。’小人说:‘哎呀,不济!不济!

 诸事俱可,独有作妾不许,倘你家龙夫人,龙老娘也会吃醋,再把他来打死,那时又将来抛入海去,却不教翠苔做了个鬼里鬼?’小人立意不允,被那夜叉提起手中子照头一下,把翠苔夺去,故此打得这般狼狈。”

 都氏道:“休得胡言语!厨下尽有些酒食吃些去,明领赏。”成茂叩谢。不题。 再说周智夫,因翠苔原是从嫁之女,况为成员外所宠,一意另眼相看,就是亲女一样相待。初时身上未痊,与之延医请卜,汤药调养,无所不至,直到百后,才得平复如初。

 周智每每见着成[王圭],再不说出这事,成[王圭]那里晓得?彼时五月初旬,正是端节届,成员外居家不乐,每常携取杖头百钱,同周智水边林下,常沽一醉,那周智道:“老兄,一年景况,无过龙舟最盛,况我西子湖中,景致甲于天下,其龙舟竞渡,妙不可言。

 盍当偕往一观,亦是一年雅兴。”成[王圭]道:“这极妙事,有何不可。”二人便携手出城,雇一只小舟,沽几壶美酒,买几品小海味之类,两人对酌,一咏一觞。

 看那各埠龙舟,争前抢后,擂鼓摩旗,好豪兴也。《满庭芳》为证:龙则一名,分六种,青蓝黑白红黄。船随大小,龙有短和长。吹角鸣金擂鼓,恍疑是湖水腾骧。

 少年行花拳绣腿,尽是俊儿郎。往来波里,止争瞬息,何啻飞扬。尽夸花锦服,明。扮出历朝故事,夜叉鬼处处乔装。屈子恨千秋共吊,万古竞传芳。周、成二人坐在船中。

 看着那各埠龙舟,右冲左突,呐喊摇旗,水面上汤沸的相似,好不耀目。周智道:“今之游乐乎?”成[王圭]愀然改容答道:“乐固乐矣,犹有未尽。”周智道:“何故?”

 成[王圭]道:“屈原旧恨,后人千载吊之,尚不能消其万一之愤。况有甚于此者,更谁为之吊乎?”言讫,不觉潸然泪下。周智道:“兄又奇了,欢笑处,又想到那一些上边,悲戚起来?”成[王圭]道:“肚底之事,不好对你说得。”

 周智道:“贤兄既不弃弟,有事说之何妨?倘有可解,即当效力。”成[王圭]道:“这事一则难说,二则莫可挽矣,说亦无益!”周智道:“虽难回挽,说来亦不妨事。

 古人云:‘夫面前莫说真,朋友面前莫说假。’总有十分干己,料弟不比他人。”成[王圭]道:“咳!话到其间,也瞒不得老弟。千愁百虑,你道我有些什么闲事?所恨的不过是那不贤老乞婆,蒙你几番计策,他也没奈何。

 与我娶妾,谁知高来不成,低来不就,都是一片假意,那熊家亲事,却是个实女儿。”周智拍船大惊道:“有这等事?奇绝,奇绝!怪不得一年来,你家没半些醋气出来,”

 成[王圭]道:“这也何足为奇。还有那从嫁翠苔,十四五岁,颇也长成可目。也是区区不合,因老乞婆在宅赴酌,我将翠苔没要紧掏摸了一次,谁知无心中遗下了些手脚,早被厌物瞧破。

 可怜见不知怎地,竟把这个妮子不明不白,不知置之何地?哄我说是逃走,赚我四下跟寻,广贴招子,只落得明明的着鬼!两前被我知些消息,说是老乞婆将他活活打死,着人驮去抛在江里。

 我虽半信半疑,料来到有十分的确。可怜这个女子,只当我害了他!若还果餐鱼腹,岂不比屈原更苦十倍?”周智道:“老兄不知也罢,既知这段风声,何不下心跟究?”

 成[王圭]道:“打探不真,事难造次,惟恐打虎不倒,反为所伤。此事既涉老,若他聒絮,不当儿戏,虽然他做人可恶,我却不忍揭他罪犯出来,只是我命当孤,也索罢了。”

 周智道:“老兄不忍嫂嫂坐罪,也是你一点孝敬之心,但翠苔何罪,你却害他至死?也不可亏心薄幸,忘了他这段恩情。”成[王圭]道:“正为难忘此情,每每放他不下,几做些功德超拔他,又苦难于行事,兀的不痛杀我也!”

 周智道:“兄亦不必过哀。论死者不能复活,有心怜他,不必在忙。论弟虽非古人可比,而古人亦有赠姬赠妾者。

 兄既有意纳宠,料宅上必难再娶,弟家中新购得婢一人,庞儿颇与翠苔姐姐相似,另即当赠兄为妾,就于舍下成婚,得便不时来歇宿几宵,却不安妥?”成[王圭]道:“若得贤弟这般用情,愚兄粉身难报!即当纳上聘金,然后成礼。”

 周智道:“岂有此理!既曰相赠,何必聘金?另薄设小酌,奉请成亲。”成[王圭]不胜之喜。二人饮而散。

 周智归家,对何氏道:“那成员外真是柔软之人,翠苔之事,竟被子瞒过,如今方才知觉,然又不敢究理,徒自眼泪汪汪,一心想着翠苔旧事,我想翠苔身子已健,正送他回去,想来不是良策,不若备一席酒,娶成员外,就于我家续亲。

 将翠苔表正作了妾,倘或后来有些好处,岂不是你我功德?”何氏道:“我素有此意,何不速行?”周智便与翠苔说知,翠苔十分感激。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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