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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难图报称
 至于那待诏是个先不知姓名,后不知踪迹的,绝不妨事。他定了这个好主意,所以叫待诏剃了,待诏道:“老爷好好的胡子,为什么要剃了?我们照例是不能代人家剃胡子的。”

 薇园道:“我这胡子不过是留着玩的,此刻留了几个月,觉得讨厌了。”待诏道:“老爷要剃,请先自己剃下点来,我们才好剃。”薇园无奈,左手拿了镜子,右手拿了剃刀,要剃下去,只是不敢,恐怕割伤了皮

 为难了半晌,还是待诏想出个法子来,递给他一把剪刀。薇园放下剃刀,接了过来,齐剪了一撮道:“这可好了。”待诏这才飕飕的一阵,把它剃下。

 薇园拿起镜子一照,居然变了光下巴的少年郎君,不觉心中又喜又恼。打好了辫子,便出了剃头店,走到骡马市大街广升客店里,拣了一个房,叫广升的茶房拿了片子,到那边客店里取了行李来。

 开了箱子,取出银子,现成置办被褥。料理妥当,然后出门去拜两个同乡。因为,京师密迩天津,不敢过于耽搁,匆匆捐过了道班,办了引见,仍旧归到山东,从旱路上赶回济南。不料在半路上得了个病,病了四五个月。

 待他病好赶到济南时,那位抚院陈惠裳已经卸,新抚龙中丞已经到任多时了,鲁薇园和龙中丞是同乡世好,薇园上辕销假,并禀知捐过道班。龙中丞一见,便不胜之喜道:“你来得好,我正在这里惦记你,有多少事情要找你帮忙呢!”

 薇园谢过了出来,不免各处去拜客。各人见他没了胡子,都很以为奇,那相好知未免动问,薇园道:“在上海遇了个相士,说我胡子留的太早了,与官运有碍的,所以我把他剃了。”

 这么一句话,把众人朦混过了,过了几天,龙中丞下个札子,委了他铜元局总办。有的见他得了铜元局差使,还说那相士灵呢。且说薇园得了铜元局差使之后,便到局中细细考查,如何作弊,如何朦混,每年可得若干好处,不觉大喜。

 因念龙中丞生平喜爱古董,并且欢喜得与众不同。人家欢喜的无非是钟鼎、砖瓦、碑帖、字画之类,他却必要有点灵异的才欢喜。

 他藏的一个小小花瓶,是在贵州抚台任上时用整万银子买来的。那花瓶又没有年号,颜色也不甚好,只有一样好处,无论梅、杏、桃、李等花,在瓶里,开过花之后,还要结果生,所以他就化整万银子买了。

 还有一座古玉屏风,天晴是干的,下雨时便滋润起来,他也视同拱璧,还说外国人的晴雨表不及它呢。薇园知道他这脾气,思量要搜罗一两件异样古董去孝敬他。这个意思一起“便未免对人说要买古董。

 这句说话一出去,那班古董客便络绎不绝的怀宝登门。争奈所有的夏鼎、商彝,都不过古斓斑,别无奇异之处。

 铜元局中有一个司事,姓柏,号养芝,为人极其聪明,又且见多识广,古玩字画一门,几乎是他的专门学,凡看见一样古器,必能指出它的来历。

 因为生得聪明,又兼事事留心,所以经他见过的东西,”他就没有不懂的,就是铜元局的机器,他也天天去考究,到底被他考出那转动的道理,就自己造起一副小机器来。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因此人家又送他一个浑名,叫他做“通天晓”

 薇园要买古玩,也叫他来参看讨论。一天,有个古董客送来一面古镜,镜后面古斑剥,铭了“贵寿无极”四个篆字,镜面却磨得极光,要讨三千两价钱。

 薇园叫请了养芝来看过,养芝也看不出个道理来。那古董客才说道:“这面镜子与别的古镜不同,只要在太阳底下一照便知。”说罢,拿了镜子,把镜面对着太阳,镜面自然有个返影照在墙上,那返影当中,说也奇怪,隐隐的也现出镜背的“贵寿无极”四个字来。

 薇园大喜,养芝心中暗暗称奇。接过镜子,再四把玩,再四寻思。那边薇园已经还了一千两的价了,古董客不肯,磋磨了半天,说道:“这镜子且留在这里,鲁大人只管商量两天,我再来取信也不要紧。一千两相去太远埃。”

 养芝正在怀疑这面镜于的道理,巴不得他留下考究考究,便怂恿着留下,又把玩了半天,忽然心中有所觉悟,便对薇园道:“司事家里本有一部《古镜图考》,可惜不曾带在身边,此刻细想起来,好像图考内说的,这种镜于是秦制,并且司事的亲戚家里藏了有两面。同这个是一样的,久已要让给别人,只可惜他此刻在福建。

 大人如果肯出一千两一面,有二千两易,司事写了信去,叫他专人送来,只怕也办得到的。”薇园道:“可惜路远一点,”

 养芝道:“大人先把他这个留祝等司事打个电报去叫他把镜子带来,大人看得对的,便买了他,不对的,就买这个也不妨事。”薇园道:“这也好。

 令亲那个,如果看了不对,我多少送点盘费他回去便了。”养芝大喜,连忙推说去翻电报,一口气跑回家里,把第二个儿子叫了来。

 原来这柏养芝生平专门做假古董,生下四个儿子,大的叫柏清,从小读书聪明,便叫他专学好了秦汉篆隶。第二个叫柏奇。学了铜匠。第三个叫柏古,学了砖瓦陶匠,第四个叫柏怪,才十五岁,已经打发到江西景德镇去学做瓷器了。

 且说柏养芝叫了柏奇来,告诉他看见这么一个镜子,和他商量要做两面假古镜,叫他预备了生两种铜,说明做法。柏奇道:“做是容易,然而总不能他的字是‘贵寿无极",我们也做了’贵寿无极‘。”养芝道:“这个自然。”

 便叫了柏清来商量。柏清道:“他们大人先生总是欢喜吉祥的,就是这些古器,也都是用吉祥文字的,我们也大同小异的写两个字就是了。”养芝道:“我想不用字,用画。”

 柏清道:“用画却没有吉祥的意思。”养芝想了一想道:“画龙如何?”柏清道:“秦汉的时候,只怕不尚龙纹,用了龙纹,倒变成近代的东西了。”

 养芝又想了一会,忽然得了一个主意道:“有了,你仿着李斯小篆,写一个寅字,在当中,在寅字底下,画一只老虎,做一面。又写一个辰字在当中,画一条龙盘着,做一面就是了。”

 柏清依言,写好画好。柏奇照着老子所教,先把铜条照样盘了两个字,又把铜块剪成了龙虎二物,装配匀停,然后用泥做成了两个镜模子,先把铜做的字画放在模子当中,再把生铜熔化了。

 倾在模内,登时成了两面镜子。便拿出来细细打磨,此时铜字画在镜背后凸了起来,看得见的自不必说,就是镜面上,也是铜嵌在生铜当中的了。

 打磨了两天,便成了极光的两面镜子。拿到太阳底下一照,看那返影,居然字画毕现,养芝不觉大喜,原来养芝想到字在镜背,断无在镜面照出影子之理,除非铜内有什么讲究。

 因想到生铜铜的影子,或者颜色不同,因想到这个法子,姑妄为之。不料一铸就成,岂非喜出望外?当下又拿些盐醋之类去炮制那镜背,费了十多天工夫,制出了一层铜绿,又用些灰土之类,把铜缘颜色弄旧了。

 配了一个旧锦匣,把一对铜镜装在里面。又过了两天,方才拿到局里给薇园看。照样试演了一遍,薇园大喜,问要什么价钱?养芝道:“司事已向亲戚那边再四磋磨过来。

 大人跟前,司事不敢说虚价,这两面镜子,据考据家说起来,是秦始皇造的定时镜,统共是十二面,分十二个时辰。

 此刻遗传在人间的,只怕不多几面了,这两面巧的是一龙一虎,暗合了龙虎会风云的意思。若是拿去送中丞,中丞一定喜爱的。”薇园道“你说了半天考据,到底要什么价钱?”养芝道:“这是司事糊涂。

 司事亲戚说是本来要孝敬大人的,实在因为家寒,才拿到这种家传的东西来变卖,也不敢多要,两面镜子只求大人赏三千两的价。”薇园道:“太贵点罢?”养芝道:“请大人吩咐。”

 薇园道:“一千两一面还不行么?”养芝道:“倘使不是一龙一虎,配的那么巧,就八百两一面,他也要卖了。”薇园道:“你先把它留在这里罢。”不知易得成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柏养芝铸了两面假古镜,还造出许多来历,骗得鲁薇园深信不疑,倒底被他索了三千两银子的价,还另外装潢了紫檀匣子,自己先上院去说明了这镜子如此这般的好处,然后着人送去。

 龙中丞打开匣子,在太阳底下试验,果然不错,不觉大喜,重赏来使,叫家人捧了匣子到上房去,与小姐赏玩,原来龙中丞膝下有两个少爷,都捐了功名在外候补,不曾随任。只带了太太与两位姨太太及这位小姐在任上。

 这小姐生得云鬟雾鬓,惨绿怜红,年纪已十六岁,闺讳是骊珠二字,生十分聪明,虽未读破万卷,却也笔下通顺,风云月,也凑得成五七言诗句的了。

 龙中丞视同掌上明珠,这一天拿了两面镜子进来,先叫女儿看过,又叫丫头们拿到院子里太阳底下晒着。

 把镜影子挂到墙上,隐隐现出镜背的字画来。骊珠仔细看过,回身向小丞福了两福道:“恭喜爹爹,这一定是龙虎会风云之兆,爹爹不久又要高升了。”中丞益发欢喜道:“偏是你详出这个吉兆来。”骊珠道:“今有了这个吉兆,应该庆贺,待女儿设个小宴,替爹爹贺喜。”中丞道:“如此我就生受了。”

 说罢,哈哈大笑。回头对他夫人道:“我看来,像这两面镜子的东西,虽是宝贝,却总不及我的骊珠,是一颗活宝。”说罢,扬扬得意。

 骊珠叫人摆下一桌酒席,却又叫人先拿两个茶几到院子里去,摆在太阳底下,用东西把两面镜子分支在两个茶几上,把那辰龙寅虎的镜影子照在堂屋当中墙上。

 然后上来替父母安坐,笑说道:“女儿今天这一桌,虽说不成局面,却也是个风云宴会呢!”中丞乐不可支,从晌午时候直饮到落西山,方才肯歇。有了醉意,便早早安息。次起来,到外面会客,巡捕官来回说:“营务处的魏道没了。”

 中丞愕然道:“他请病假还没有几天呢!怎么就没了?”巡捕官道:“听说是个急玻”中丞就没话说了。

 照例会过几个客之后,便下个札子,把营务处总办的差委了鲁薇园。薇园深感柏养芝,把他派了铜元局的帐房。柏养芝也算了个老运,化不到十吊的本钱,博了三千银子的利息,还得了通省最好出息的馆地。这且按下不题。

 且说鲁薇园自从得了营务处之后,愈觉得受恩深重,难图报称,这一天遇了龙中丞生日,鲁薇园除送过寿屏如意等寿礼之外,再送了一本戏。这个风声传了出去,各人倒不好落后,于是闹得藩臬首道首府等现任官,各人都送一本。

 各局的总办、提调,或数人合送一本,或一人独送一本。抚辕里面的文案委员,也合送了一本。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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