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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忙起裑跪了
 再细瞥两眼,见这丫鬟步态迟迟如风摆云柳,身段摇摇似月秋池,削肩翘,掐修足,竟然是奴儿辈里难得的美,眉宇间却自有一番俏烈,嘴角便浅浅一个酒窝,一时倒也看得一痴。

 只此时到底不是调戏丫鬟奴儿之时,便收了目光由得她去。那晴雯自然是捧了残茶退步下了后堂。

 这冯紫英旗下武行出身,后又放了几任外官,已经是做到松江知府,这次回京升迁,又任詹事府司堂,从三品大员,兼管大内事、妃嫔与未成年阿哥公主内务。

 他却是练就得一身官场油滑聪慧,品话音查心地便知弘昼说“家丁”一事犯犹豫,乘这晴雯换茶的当儿,已是筹谋得了主意,只笑着答道:“主子,这地界是主子的行宫…

 女眷们居所,有几个太监持些重活计也就是了,配个家丁兵勇不象个样子…好说不好听的,若是不慎冲撞了园子里姑娘们更不成个体统。”

 沉一番,又是陪笑道:“其实却巧了,奴才在江南任上,听闻李中丞在南京编练过一支"姽婳军"…”弘昼一愣,所谓李中丞自然是指两江总督李卫。只是一时不解“鬼话”

 此二字何意,不由问道:“什么鬼话军?”冯紫英忙以指沾了茶汁,在桌几上寥寥几划,写下“姽婳”二字,弘昼见得一笑啐道:“李卫又不读书,哪里能想到这等风雅字眼,不知道是哪个持笔师爷的鬼…你在江南久,必然知道个所以然,且说来听听是个什么玩意…”

 冯紫英应声笑道:“是,其实是前任两江总督裘英就想办的,后来裘英坏了事,到李中丞手里才成了规模。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事。这两江三省是个红尘糜烂,富贵风的地界儿。

 青楼、红船、馆、学生坊,茶丝局其实暗地查访多如牛。雅致点的金碧辉煌都不输总督衙门,专一只接待王侯公子。下三滥点的不过是巷内杂蓄,一起子市井闲人胡吃尻罢了。

 所谓金陵盛景、扬州风、秦淮夜歌都是说的这个…自然,朝廷和督抚衙门明面上总不能认,这里的道理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则士绅官员、文武两道、豪门世族谁家没个子弟爱些个风,投鼠忌器难以尽查。

 二则这些个所在若是一味查了,那一等可怜见穷得没法的人家女孩子就少个出路,地面上火气旺也容易不太平。

 三则…嘿嘿…说起来这些个产业都是富得油,不少朝廷里大员连宗室子弟都有干股,若是可纳入官管,她们也安生太平,两江税要抵得上一个穷省呢。

 所以李中丞就设了个"两江红务司",专管这类事体,立册子"头税""眠埠银",在册的每月查点,逐年分厘,也加以朝廷护持,不在册的一律查,抄的抄,封的封。

 这样,朝廷多了收益,地面也更安静,那些个女孩子也不至于就被东家随意打杀了,有些个黑店欺客诈财乃至杀人越货的事也少了,只是这事,不能摆到台面上说罢了。”弘昼闻言一晒,也不由叹道:“正该如此。

 如今朝廷里有些个道学先生,说起来女子不贞就要打要杀的,竟好似自己不是那里爬出来的…

 满口的子曰诗云,存天理灭人,其实却是不通世务作作怪的,也不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龌蹉模样。倒是这李卫,是皇阿玛和四哥调教出来的,这才是一心为朝廷办差,顾不得自家名声,有古能臣干吏之风…只这又有什么"姽婳军"什么事?”

 冯紫英笑道:“是…正要说这个。因为纳入官管,就少不了地面打斗,嫖客闹事,帮派纷争乃至各类官司之事,一开始是红务司管文事,绿营兵管武功。

 只是这些个所在里…说起来…都是年轻貌美的风月场里女孩子,绿营兵常年纠…藏污纳垢的,包养霸占的,争风吃醋的,免不了多生事端。

 李中丞却是有法子,就说"既如此,就编练些女孩子来管就是了,穷人家女孩子一样没饭吃,当兵总比当强",就拿出绿营分例银子来,从穷苦人家招十四岁到十九岁的未足的女孩子来,练武、编营、配剑、习弓、置甲,听说倒编练了十几个营九百多人,本来是专管两江红务。

 后来瞧着这女兵竟然有些地方比男人倒更方便,就也管些王侯公爵人家内务女眷卫戍事宜。那年…小十七公主吵着要去江南玩,皇上不过又怕出事,就是李大人在皇上跟前下了包票,保十七公主安全又妥帖,便是派的这些"兵"去防护。

 再若到了二十三岁上下就放出去,配绿营兵或者是衙门里差役为妾,也算是个出路…只是李大人…豪迈,初时取个名字叫"娘娘营"。总是不雅驯。

 后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说是前朝中有一位林四娘,为王妾室,兼习武演兵,风隽逸,忠义感慨,有一段佳话公案,人称"姽婳将军",就指着这典故,呼为"姽婳军"…”

 冯紫英前后说完,弘昼才恍然大悟,大笑道:“果然是李卫的鬼…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不过女孩子当兵,终究是放不到台面上说,想来他也是闷声偷偷的办,难怪从未听说过…”

 冯紫英笑道:“正是,奴才想着,王爷若是觉着这园子里少些个兵丁家勇,可以命人给李大人透个风,从那姽婳军里调两营进京,自然…若都配园子里也不成体统,可以名义上是给几位亲王家院里护院…界时留一营在这园子听王爷调度也就是了…

 这些"女兵"其实也无野战能力,只能维系维系家院,兵部必然是不会过问的。”弘昼心中想着一众妙龄女子,戎装风,巾帼俊俏,持红缨,挂彩缎,窈窕俏立,身姿拔得替自己看护大观园,一时也不由神往,倒颇有些心难搔起来,他来此世久了。

 早不似初时懵懂,心中也知这冯紫英是个地里鬼,最知自己心,竟然想出这等主意来取悦自己。

 再一细思,更是明白,自来官场皆是如此,便是江南没有这什么“姽婳军”他冯紫英就此刻信口编来,自己只要个意思给李卫,李卫敢不巴结自己,便是生编硬造也要弄些个“少女兵丁”来足自己,各级官员有这个由头,怕不是乘机造明目捞油水,饷的。甚至自己弄些个“女兵”的花巧样儿来乐也是有的。这自古以来,官员最爱便是上司多生事端,事端越大,越好浑水摸鱼从中牟利,若一味无事无名,又如何能花样百出来中私囊擅作威福。

 只是他心理虽明,却已经被这冯紫英一番描绘得心动,前头又细细备说了缘由补,想到这一节,已是有了主意,呡口茶,故自淡淡只道:“既如此,赶明你就替本王写封信问问李卫就是了…

 千里迢迢弄两营兵就京也是不容易,叫兵部里自然要造册明白好拨银子办事,恩…叫李卫看着方便就办,不方便也不要勉强…倒惹来朝廷里非议…”冯紫英笑道:“是,奴才省的。

 其实这园子里的拱卫安危,说起来怕是奴才多心了,只是奴才是主子的包衣奴才,不敢不至诚禀主子…”

 弘昼见他说得花俏,似乎话里有话,笑骂道:“别绕弯子,有什么说的,你便说来…”冯紫英道:“是,其实昨夜园子里既然说有贼。

 奴才想着,王爷这园子虽说是无兵丁把守,只是奴才在江南道上多年,也知道些个江湖规矩,这等王侯公爵门第,多有力量,若是翻墙窃物,便是偷盗什么东西,销赃也最难了…外贼度量得失,一般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弘昼听他说得郑重,却是一堆废话,他安有不知此理,才要开口笑骂,却顿时听明白了冯紫英言下之意,所谓“外贼度量得失,一般是不会轻易下手的”自然是怀疑有“内贼”之意。

 此时他才意识到冯紫英绕了半圈子之意,沉道:“你不要忌讳藏话…这园子毕竟不是王府…一园子都是罪奴下人…你还怕得罪谁不成…你且说说…你疑得是什么…”冯紫英忙躬身道:“主子想哪里去了。

 奴才岂敢疑人…只是园子里和外头来往如今多了起来,太监们偷盗是常事,提醒主子一声盼主子早加提防也是有的…再一层,听说园子里常唤戏班出入…”

 他说到这里,弘昼眉心一锁,心下一凌,无名怒气顿起,他前出门,偶遇寿熙戏班入园,心里就存了芥蒂,此时不由想起,顿时觉着,就唤戏班子就园,竟然透着如此不妥,昨夜园子说有贼,怕不是戏班子里小伶人,没见过富贵,滞留了偷窃也是有的,却不比外贼翻墙入院要可信的多。

 难怪冯紫英要疑惑。他心中生怒,几乎就要认定了是园子里太监婆子,勾结了戏班子的伶童盗窃,竟然让自己折腾了半夜。

 此时他早已经惯了自己皇家王爷身份,知道自己一怒雷霆,震慑四方,哪里还能按捺,适才被冯紫英一番“姽婳军”风戏说挑起的嬉笑兴致已然全无,一皱眉,把手中茶碗“啪”得一扣。

 冯紫英见弘昼动怒,忙起身跪了,口中连道:“是奴才胡言语,倒惹主子生气了…主子…”弘昼摆摆手让他起来。

 已经阻止了他告罪,换了冷冷语气道:“你说的甚是。前儿就有个戏班进园子替姑娘们唱戏。怕不是值得瞩目…哼…没凭没据也不能罪人…这事只是治安小案,御林军不要出面,你…你回头替我跑一趟顺天府,就说我的话,让顺天府的人派人…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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