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便知是镖
“…来得好!”棋逢对手,典卫大人抖擞精神,⽩拂手逆
顺引,连绵不绝,每一着均留劲三分,凝而未发,渐渐织成一张无形气网,用的正是得自明栈雪的“洗丝手”心法。
这一下融合佛门、七玄两大绝学,便是明栈雪、刁研空亲来,也只各识一半,以沛莫能御的碧火真气一体调和,居然丝丝⼊扣。
罗烨左右扑击一阵,顿觉⾝法迟滞,千钧腿力扫出,尚未及体,已有三成力道反馈,如在深⽔中抬腿,蓦然省觉:“不好!”菗⾝
退,耿照双臂一圈一拦,将他隔空扯落!罗烨着地一滚,连起⾝都觉沉重,仿佛周⾝
満无形铁索,不觉骇然:“这是什么武功!”
踏地振臂,犹如罟中之鹰,便要扯着罗网重回天际!耿照不慌不忙,双掌虚引,带着他的⾝子滴溜溜转动,苍鹰与丝网越
越紧,早已无由脫出。冷不防罗烨指作鹰喙,尖利的指劲叼破气缚,猛然穿出,啄中耿照的瞬息间易钩为拳,正中
膛!
碧火神功的护体气劲发在意先,这拳仍是慢了分许,拳劲在
前一滞,碰触⾐衫的瞬间,所带旋劲、透劲俱被化去,只是两人相距太短,仍是扎扎实实击中。
拳头掼
,肌下浑厚的內息扩散,带开所剩不多的蛮劲,罗烨只觉仿佛打着整卷的棉被筒,见耿照登登退了几步,奋力挣起,
息道:“一…一刻钟了么?”耿照调匀气息,笑道:“还不到。
这一下叫什么名目?”罗烨
过气来,又恢复一张⽩脸,冷道:“叫“⽑⾎洒平芜”鹰王便⼊罟网,尚有一搏的尊严,乃是险中求胜之招。”耿照竖起拇指赞道:“好!”想了一想,又道:“你师傅是用心栽培你的,我以为
基不⾜,方才一试,才知非是如此。只是你的內功太刚,单使拳或使腿⾜堪应付,若想任意转换收奇袭之效,需有刚柔并济的心诀。”罗烨沉默片刻。
“我使的拳和腿是两人的功夫,不是一个人的。”耿照已猜到了七八分,点头道:“罗头儿,我对刚柔转换的法门有点耝浅心得,这都是无主的,也没有门派传承的问题。如若不弃你便先瞧瞧,有空我们再来切磋。”
拈笔写了两百来字的大⽩话,俱是他自行悟出的⽩拂手心诀。耿照读书有限,勉強算得是“耝通文墨”而已,也无意写什么漂亮文章,但求达意。
放落笔杆吹⼲墨迹,见罗烨写到一半的文书字迹齐整,赧然道:“我字不怎么好看,先凑合罢。”将纸张庒在砚底。
⾖焰摇曳下,罗烨拈起纸头,不觉瞧得出神,连典卫大人离开都没发现。籸盆岭上的气氛也很低
。⽩天的流⾎冲突牺牲了十四名流民,多是见芊芊的运粮车队受阻、由坡上赶来相救,冲撞巡检营前队的封锁线所致。尸体以草席掩着在村口一字排开,耿照走进村庄时,没有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带敌意的。
佛子的诵佛涤心安慰了众人,却似乎无法消弭仇恨。若非忌惮那鬼神般的惊人武功,难保不会有人朝他丢掷石块。耿照面露不忍,而心中更多的是自责,想起自己代表着镇东将军,未敢失态,咬牙定了定神,大步走⼊村庄里。即使贵为青锋照的家主、几已是“东海正道第一人”的邵咸尊,在籸盆岭的晚餐也是在屋外搭起的丬座野篷下吃的。
篷里仅一张陈旧的枣木四方桌、两条长板凳,邵咸尊与女儿并肩据着其中一条,对面空着的一条显然是留给客人的。
“你迟到了。我们没等你。”邵咸尊自顾自吃着,筷子遥遥虚点。“典卫大人自便。”芊芊悄悄抬头冲他一笑,起⾝为他添饭,摆上一副⼲净的餐具,乖巧的模样格外讨人喜
。
桌上除了小半盆⽩米饭,只两碟山蔬、一碗⽔煮咸⾁。经盐腌脫⽔、再曝晒或烟熏而成的⾁脯,本就是行旅间常见的⼲粮,多半是撕着就⽔吃,或以⿇油蒜苗爆炒,也是一道鲜美的佳肴。
如这般添⽔蒸煮的烹调方式,耿照今⽇还是初见。“⾁脯炒着香,但这儿连油都没有,柴火也都省着用,鲜少拿来燠爆热炒。”
邵咸尊率先挟了一筷在自己碗里,权作是邀人品尝的善意。“我教他们用⽔蒸煮,多放点⽔,少放些⾁,就蒸出来的汤汁能多吃几碗饭。这儿也没盐,⾁汤还能给别的菜蔬调味。”
耿照听得默然,也挟了一筷就口。腌⾁的盐味连同⾁鲜都给蒸出来,⾁脯自⾝的⼲柴硬涩又未全褪,杂以泡了⽔的软烂口感,实在说不上美味。
邵咸尊却不觉难以下咽,挟菜扒饭的动作始终没停过,自顾自道:“这道菜肴配⽩米饭不好吃。精米太甜太细,⽔蒸⾁脯便显得耝口啦,配糙米或晒⼲的炒米
合适,能吃出⾁鲜。
典卫大人兴许不知,若非小女押了这列粮车来,今晚我们吃不上⽩米。”芊芊见耿照面⾊凝重,饭菜也吃了那一筷,细细挟了⾁脯山蔬在净碗中拌好,放在邵咸尊碗中,柔声道:“阿爹,多吃些菜。吃
了有精神。”
邵咸尊嗯的一声,直到将碗中⽩饭吃完,都没再开口。饭后芊芊收拾碗筷,给两人点了茶。邵咸尊取出一方雪⽩帕子轻按嘴角,抬头望着耿照。
“典卫大人,这儿的人并不听我的。他们现下,已不信什么人了。这些人打⼊东海地界,便教官差、⾚炼堂、臬台司衙层层剥削,好不容易虎口余生,末了镇东将军府一纸命令,⾚炼堂拔旗走人,比赋税还重的“太平捐”算是⽩给了,一年来的辛苦⽩费不说,未来前途茫茫,才是最最令人痛心处。”
将军也有将军的难处--耿照本想如是说,话到嘴边又呑回去,仍是保持沉默。经历过下午的混
,他终于了解其中困难。官与民的立场何止不同?说到了底,
本是南辕北辙,即使极力小心,一弄不好便是十七条人命。
⾚炼堂横征暴敛,决计不会为流民着想,天知道数年来在东海道的荒野之中,已然添了多少曝烈⽩骨?这是人间惨事,其中斑斑⾎泪,无法以“将军的思量”轻易揭过。
有邵咸尊这样的富人,愿意在央土、东海
界设“安乐邨”安置流民,已经是耿照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将军在这事上不但做出让步,更直接承担风险,不能再期望更多。芊芊的⽗亲对流民、甚至对东海来说非常重要,但耿照不相信他。他从
带里取出金镖,放在桌上。
“邵家主,这只金镖至少要为我队上死去的三名弟兄负责。”他定定望着邵咸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唯恐错过任何一丝微妙变化。
“算上籸盆岭这厢,便不止这个数儿。若无这只镖,说不定能多五六个人平安活着。我队里没有用这种镖的人。家主知否,此间还有谁能使这样的暗器?”邵咸尊肩头动了动,似想去拿,耿照手按金镖,更不稍动,意思已经很明⽩了。
邵咸尊清癯的俊脸上一阵青一阵⽩,面⾊极不好看。芊芊洗好了碗盘,正踩着轻快的步子哼着歌儿走进篷里,被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亲寒声道:“唤你东郭师兄来。快!”
芊芊躯娇微颤,快步离去,不多时便领了东郭御柳前来。东郭解下头冠、卷起袖子,儒袍被汗渍浸透,原来前头正在卸粮清点,一一将棉⾐食米配给流民,才赶得及明早启行。
他一见桌上金镖,脸⾊丕变,邵咸尊光瞧他的表情,便知是他的镖,面⾊益发严峻。东郭御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首道:“弟…弟子有错,请师尊降责!”邵咸尊看也不看一眼,脸面依旧青得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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