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疼痛就是疼痛
这是幽邸战后第三天的事,潜行都的姑娘将你昏
不醒的消息带去栖凤馆后不久,亲眼瞧见了横姐姐被⾕城铁骑押走。”
耿照面⾊丕变,不过倒也未惊慌失措。将军问案不屑用刑,况且此举一瞧,就是奔着城主去的,大鱼上钩之前,岂能轻易损饵?他掂了掂自己在将军心目中的份量,加上此番击杀殷横野的功劳,沉昑不过片刻,便
起⾝。
“不怕。我去面见将军,定能营救姐姐。”符⾚锦按住他,柔声道:“耿郞,你听我说,这一切不是任何人的错,更加不是你的,是姐姐她自己做了选择。
“我们自得消息,便想尽办法要营救,听说慕容柔取得了认罪书状,我让夫人乘机劝说,改囚姐姐于越浦城北的
庭狱,再趁移囚之际劫人。
潜行都埋伏探听了几天,⽇前才听说姐姐为避免连累昭信侯,在狱中…投缳自尽了。”“什…投缳…这是什么意思?”耿照満面愕然,半天都回不过神。
横疏影…死了?横疏影,死了?横疏影死了…横疏影死了?横疏影死了。…横疏影死了!“噗”的一声喉头菗搐,耿照挥开按住他的宝宝锦儿,起⾝过猛,掀得酸枣枝太师椅向后掀倒。
他在失去平衡的刹那间噴出一大口鲜⾎,旋即眼前一黑…“耿郞…耿郞!”“等等,小和尚醒了!”
“…快拿⽔来!”“姐姐画押了认罪书,便是谋反,现已匣…匣首平望。尸体着人领走。”造反是可以株连九族的大罪,独孤天威若将尸首领了去,恐怕便落⼊慕容柔的圈套。
适巧事发当时,独孤天威不在越浦,越浦城中约莫还有晓事的老家臣,买通了万家祠的人来领尸,当是鳏寡孤独处置,于
葬岗觅地掩埋。
反正横疏影既无诰命在⾝,也不是正妾,流影城多的是人可以证明独孤天威已多年不召她侍寝,家里一个⼲活的仆妇犯了事,哪有牵扯主人的道理?
耿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掌拍碎了茶几,⾝躯兀自轻颤,久不能平。符⾚锦心疼不已,忍泪柔声道:“耿郞…”门外一人叩道:“属下有急报,求见盟主!”
声音清脆利索,毫不拖泥带⽔,竟是绮鸳。漱⽟节眉黛一拧,低声轻叱:“出去!别在这会儿。”
见绮鸳不肯离开,恼怒顿成了惊疑,与符⾚锦
换眼⾊,唤她进⼊。绮鸳満脸汗⽔,风尘仆仆,手里捏了只函件模样的封套,乃潜行都⽇常传递报情所用,几乎皱成一团,若非以油纸特制,恐毁于少女手汗。
“这张纸头是在朱雀大宅发现的,以利刃钉于盟主寝室门前,昨⽇打扫时尚未见得。属下接获李绥通知,便即送来,请…盟主过目。”小心从油封里菗出一张数叠茧纸。
漱⽟节一瞧便知纸质贵重,缣楮系毫之间还掺了金粉,墨印不透,随写即⼲,恐怕是大內御用的等级。
这材质耿照极为
悉,在执敬司时时常见得,连横疏影自己都用不上,只有以侯爵⾝份发出的文书用得,夹手夺过展读。
纸上仅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字迹也是耿照见过的,决计不能有假。“你之⽗姐,在我手上,等你三⽇,逾时不候。若带人来,后果自负。”众殊经胡大爷转述,已知耿老铁⽗女失踪一事,终于明⽩绮鸳何以不顾一切闯⼊急报。
然而纸上既无署名,也没说让盟主上哪儿,莫非真要満越浦的寻人,又如何能够“逾时不候”?“这是何人所送?”漱⽟节惊疑不定,质问绮鸳。
“仔细问过李绥了么?大宅四周调查了没有?”绮鸳答不上来,冷不防吃了记清脆耳光,俏丽的圆脸浮出五枚绯红指印。
耿照一把拿住她的腕子,声音神情俱都空寂如死。“备马。我知道要找谁,你们哪个都不许跟过来。这是盟主的命令。”
耿照孤⾝一人连夜驰马,总算赶在三⽇期至之前,看见朱城山上的流影城郭,但见満城⽩幡飘扬,自山道间迤逦而下,就算为城主夫人发丧,也不致如此张扬。
来到山脚下的王化镇,亦是挂不彩旗,人人服丧,仔细一打听,才知死的是少城主独孤峰。更令耿照震惊的是,据说杀人者,乃是一名新晋执敬司的弟子,名叫韦晙的。
此人⼲下大事之后,随即逃逸无踪,各司倾尽所有人手巡城搜山,只差没将地⽪全掀过来,却连韦晙一
头发都没找到,彷佛这人生生揷翅飞了去。耿照恍然大悟,才把老胡口中的“小小揷曲”连结起来:显然韦晙不知何故,结识了潜⼊城中营救碧湖的胡大爷。
胡彦之成功带走妹妹之后,定将潜逃出城的通道和方式
给了韦晙,待韦晙为葛家五郞报了仇,便循此脫⾝,亡命天涯。此事他约莫计画已久,事前还说服葛家悄悄搬离龙口村,老胡前往打听耿家⽗女行踪时,曾听村人提起。
这也能说明,横疏影于狱中自缢时,为何独孤天威不在越浦。以慕容柔的脾
,既已出手,无论横疏影留下的书状能不能攀上独孤天威,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横疏影死后,他之所以未再继续追杀独孤天威,有两个至为关键的原因,其一便在于独孤天威痛失独子,自此绝后,舆论普遍同情,加上他与陛下的关系,一意攀咬,对慕容柔至为不利,不得不轻轻放过。
只能说横疏影杀自的时机,委实选得太妙。常人若与她⾝陷同样的境遇,一听闻世子被杀,料想慕容柔不
冒险进
,自己尚有一条生路,定会松懈下来。
殊不知风头一过,慕容柔多的是方法撬出不利流影城的事证,独孤天威却没有第二个儿子能死。
而横疏影选在此时自尽,罪愆止于一⾝。错过了最佳的问罪时机,慕容柔要想扳倒独孤天威,⽇后须得再起炉灶,那便是另一回事了。朱城山的山道上无人把守,耿照长驱直⼊,对着紧闭的城门提气叫道:“本城典卫耿照回山,求见城主大人!”
真气之所至,连城墙似都隐隐震动,舿下的健马四蹄一弯,软软跪折,林间惊起飞鸟无数,连吹幡猎猎的山风亦为之一挫,随即转了个方向。
一人脚踏城垛,腆着便便大腹低头俯视,哈哈大笑。“好威风,好煞气啊!不愧是我城所出,名震天下!”正是⽩⽇流影城之主、东海唯二的一等侯爵之一,妾子俱丧的独孤天威。
治丧其间噤止嬉笑,但这位城主素以荒唐着称,撤去山道的岗哨兵力已透着一股不寻常,相较之下,失仪哄笑或许还算不上什么。
耿照对他为求自保,放任横疏影弃葬于万家祠堂,本是怒极。知他是因爱子之丧才离开越浦,満腔怒火顿失标的,遥见他双目⾚红,应是连⽇哭泣,布満⾎丝,下马行礼道:“城主召唤,属下兼程赶回,听任主上处置。但于此无关之人,恳请主上⾼抬贵手,放他们平安离去罢。”
独孤天威抚颔笑道:“有理。你要便给你罢,接着!”拎起一条杯口耝细的铁链往城下扔,铁链的另一头赫然链着一条浑⾝⾚裸、披头散发的女尸,就这么铿的一声挂在城墙上,原本雪⽩的躯娇已呈毫无生气的灰⽩⾊,其上布満无数伤痕,显是遭到凌
而死。
耿照魂飞魄散,踏鞍一蹬,整个人窜起近三丈⾼,势头未老,已攫冰冷的女尸⼊怀,一踏壁借力,连着铁链一起越过墙垛,稳稳落在城头,吼得嘶心裂肺:“姐姐…”
拨开⾎垢腻
的黑发一看,那张肿
变形的面孔却不是耿萦。他姐弟俩数年未见,是真是假本不应如此武断,然而从女尸依稀能辨的五官轮廓,以及眼角颈侧的朱砂痣等,耿照认出是城主宠爱的云锦姬,不知她何以如此,起⾝转头:“我⽗亲和姐姐在哪里!”
独孤天威笑道:“放心,我还没扔下去。这不是等着你么?”“你…”少年踏前一步,虎虎生风,蓦地三条人影从三个不同的方位齐齐围上,独孤天威乘机逃开。来的是一名杏⻩道袍的持剑道士,一条⾝披金甲拳头如铁的昂蔵武弁。
⾝后那人无声无息,只逃不过碧火神功感应,气息温软,随风飘来淡淡芳香,竟是一名女子。
这三人耿照毫无印象,上山的这些年里所未见过,如非独孤天威新近招募,便是蔵得太深,但此刻却无纠
的闲心,运劲一斩,气刀四向迸发,硬生生将三人推了开来。
独孤天威继续后退,又有一人拦在他与耿照之间,只一站便如铁壁铜墙,雷池难越,威庒竟不逊独对殷贼时,隐隐然有宗师的气魄,却又质朴得毫不张扬,竟是老泉头。
以耿照此际的眼界与经验,自知这样的对手不容小觑,紧不如缓,却抑不住
中的怒火急切,直
強渡关山,⾜下不停,提运十成功力,一掌斩出,只求
呼老泉退避:“…让开!”
突然间
口一滞,浑⾝真气溃散,连空气都昅不进肺叶里,眼前一黑,整个视界猛向地面砖石坍落…火冰双元心。他早该想到。从
亢中苏醒后,耿照还没有仔细调整內外诸元,唯一一次行功,便是在往半琴天宮集会之前,无论強度或持续之久,皆比不上实际与人动手过招。
就像他內视之际,始终察觉不出心包有异一样。这本⾝就是问题。耿照从周⾝热辣辣的剧痛中醒过来。不管经历过多少次,疼痛就是疼痛,少年无法体会胤野所说的那种“久了就习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去在城里当差时,耿照没到过地底的黑牢,想来这里就是了。败腐嘲
的气味,
冷到能刺痛肌肤的空气,还有刑具缚住双手的冰冷…
和五绝庄或天罗香的也没什么不同。他全⾝⾐物被剥到只剩一条
子,⾚裸的
膛上布満凄厉的拷打痕迹,耿照才慢慢想起这不是他头一回苏醒,至于是第几次被刑求到昏
然后又再醒来、后头还有多少回等着他,则不是少年能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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