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一句动作
若无此限,谈剑笏觉得台丞一剑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就算熔兵手的威力再強十倍,没有出手的机会也是无用,颇觉宽慰:“台丞还是很尊重我的。以他老人家的造诣,较起真来,回回都能打得我作狗爬。平⽇里只说些损人的话,⾜见包容。”
感佩之余,益发想了解老台丞的剑法精奥,不觉上前了几步。南宮损与崔滟月非萧谏纸拥趸,倏忽回神,同生一念,崔滟月呼的一刀扫出,抢先攻来。
南宮损于一旁伺机出手,反而更加凶险。谈剑笏以一敌二,除须分神保护聂雨⾊,还频频关心老台丞那厢,如非熔兵手威力強绝,对手难以久斗,怕已失守。
殷横野始终背负双手,立于原处…当然这只是假象而已。萧谏纸多次在他的残影间穿来越去,心知连片⾐角都没能划破,殷横野存心相戏,如猫捉老鼠,否则以“分光化影”之能,闪至萧谏纸⾝后一戳要害,不过是喝⽔呼昅般事。
此固是強者自负,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心使然。三才五峰的对决,使“凝功锁脉”意义不大,不定还会惹来对手讪笑,但对于三五层级以外的“凡人”而言“凝功锁脉”几乎是三才五峰境界的象征,原因无他,唯快不破。
当速度內息双双受限,武人便成凡人,与市井里的贩夫走卒并无不同,只能任人宰割。凝功锁脉并无解法,施展凭乎一心。既如此,不具凝锁之能的萧谏纸,如何在锁限中运使內力、趋避自如?
殷横野几乎是半闭着眼眸,如聆妙乐,在分光化影的极速移动中,赏玩着对手的內息变化…当意念布満整个空间,无孔不⼊地锁住一切,本就是最彻底、最精细的感测观察。
“原来…是《云霄昑》么?”他不觉微笑,似颇欣赏,又有些佩服。《云霄昑》是鲲鹏学府的一门內功,称不上绝学,比《三省功》易上手,讲究气似川行、化如云蒸,颇益养生,以极⾼的适
着称,尤与音律相契。
缺点是威力平平,对武功有所要求的学子,多不选择此功,无意于江湖,又或雅好琴箫、昑咏啸歌之人,方有涉猎。
萧谏纸的內息并不行于体內诸脉,而是练至如⾎气一般,渗⼊四肢百骸,乃至骨⾁⽑发,无所不在。此法耗损极大,效益寡少,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无从锁起”了。
如河道或可截流,但渗⼊土中的⽔气却难中绝。当河⽔蒸腾成漫天云海,谁可凝锁,又拿什么来锁?这完全是针对“凝功锁脉”钻研而出的功法,假三才五峰之人为敌,最初的灵感虽是《云霄昑》,《云霄昑》却没有这等威力。
只听萧谏纸冷冷一哼,切齿森然道:“…竖子,这是我自创的《云海苍茫诀》,今⽇定教你完纳劫数!”
八表游龙的起手剑路“一龙沉荒起秋⽔”使尽,长剑圈转,抖散青光,剑刃于凝功之中擦出星火,卷起两道炽亮龙腾,上下
攻,火花间迸出嗡嗡低昑,迳取殷横野!“接下来是‘双龙欻飙鸣天钟’么?来得好!”殷横野残影一凝,肩颈闪动,俯仰于剑芒间,说是闪躲剑招,更像避开剑刃所生震音。双⾜虽未离原处,却是首次以实体应对,而非“分光化影”的残像。
谈剑笏于鏖战间仍不忘关心,暗自凛起:“莫非…那剑刃所生之震响,会影响‘分光化影’的⾝法?”
察觉原本在內堂的锁限范围內,声音传递异常迟钝,像隔着厚厚⽔帘,此际剑鸣却异常清晰,若非悬浮诸物未动,谈大人差点以为凝术已解。这“双龙欻飙鸣天钟”大开大阖,气象万千,凭空斩出的龙形火光淡去缓慢,转瞬绕着殷横野周⾝
成了一团,宛若炽红荆棘,在被剑鸣震散之前,又留下新的轨迹…
青衫老者绕着荆棘砍削击刺,步罡踏斗、襟袂飘飘,说不出的肃穆端雅,虽不及先一路剑快,却有着神人般的气势,令人心生仰望。
谈剑笏略一分神,几乎被南宮损偷袭得手。恶招临门,殷横野首当其冲,丝毫不以为意,捋须笑道:“再加套⾼冠鹤氅,都能跳《泰山府君召》啦。
也好,扛着‘天下明宗’招牌,连双龙之剑亦不能御,未免太辱前贤。却不知仲骧⽟那无用杀材,能御几龙?”萧谏纸明知是
将,听他辱及恩师,仍不噤狂怒:“…你也配问!”
唰唰数式连环,将整套“双龙欻飙鸣天钟”使尽,剑式再变,剑气如环
叠而出,后式破开前式,一招未尽,后招又至。
目中无敌,招招自争如龙
斗,战至鳞残甲碎、诸物皆伤,正是游龙剑第三路“三龙纷斗骇奔鲸”!谈剑笏力扛崔、南宮二人联手,险象环生,有一小段时间顾不上內堂。
好不容易
退两人,赫见堂里有三名萧谏纸围着殷横野,每人各出三臂分持三剑,击刺的飕飕风声不绝于耳,每一剑拜凝功锁脉之赐,在空气中留下⽩烟似的清晰痕迹,如万箭攒刺,密密⿇⿇穿揷于合围的中心部位。
谈大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会将年近七旬的老台丞列⼊“天下第一快剑”的候选名单,还极有可能抡元…
即使如此,隐圣依旧毫发无伤,这点又更令人绝望。他对剑法所知有限,隐隐觉得台丞有此造诣,似不应浪掷气力,如示演一般,把整套剑法从头使到尾,然后才换过另一套。目前已使的三路游龙剑中“双龙欻飙鸣天钟”的震音能克制分光化影“三龙纷斗骇奔鲸”是快到留下残影的快剑。
首路“一龙沉荒起秋⽔”虽无花巧,这种堂堂之阵的正攻路数非常适合一槌定音,宜采后两路寻隙,令敌人疲于奔命,再以一龙沉荒之剑决胜…
这样的策略⾜以摆平绝大多数的強敌,可惜并不包括三才五峰。但无论如何,总比在如此劣势之下还虚耗体力,来得更稳妥些。
从名目推想,《八表游龙剑》应是八门剑法的总称,前三套已是上乘剑法,其余只消段数相近,奇正相生,灵活运用,未始不能克建殊功,给殷横野一点颜⾊瞧瞧。
却听殷横野笑道:“你这般自暴自弃,是把这百品堂错当生沫港的登龙台,用你此生终战,向泉下恩师证明,他并未传错⾐钵,将‘天下明宗’授予一名不长进的劣徒么?
萧谏纸啊萧谏纸,可惜仲骧⽟自己,就是僭位盗名的顽愚之辈,你这一脉从一开始便歪了,何以成栋梁?”萧谏纸眸光如电,哑声厉斥:“…住口!”
倍力加催,一一百零八式的三龙纷斗之剑转眼使尽,殷横野⾝形一晃,密密⿇⿇的剑痕当中忽不见人,下一霎眼,老儒生微佝的⾝影已凝于萧谏纸背后。
萧谏纸霍然转⾝,挥剑如长鞭,剑气飞甩似浪,击中尚未完全凝聚的残影。“居然是‘四龙或跃犹依泉’!”
殷横野疏眉微挑,举臂一格,剑气长鞭的鞭梢“卷”住残影之臂,真⾝却凝于化散的残影畔三寸处,而第二道剑鞭又至。“不容易啊萧谏纸,你赢你师⽗啦,一举跨上了登龙第四阶…尔奋空拳彼击剑,⽔纵长澜火飞焰!”
萧谏纸已无法开口,额际⽔渍晶亮,每一道都凉彻心肺。这是仲夫子都没能达到的境界,但殷横野甚至还没出手。(莫非连踏临登龙台的“天下明宗”也奈何不了这厮?)…苍天啊!“只有六路?”
少年剑眉一耸,除疑问外,只差一点就能被划归“桀骜不驯”的自负亦显露无遗。还有勉強克制却没什么用的“你们大人都是骗子”的讥诮忿懑。“只有六路叫什么《八表游龙剑》?”“等你当上明宗,”轻裘纱冕、面如冠⽟的中年羽士一本正经。
“就可以改成《六福游龙剑》了。叫双拼、四海、七巧八宝都行,总之你说了算。我师傅说,昔年第十八代明宗蔺祖师某某人就打过这主意,
改名为《十八趴》。”“不是吧这么缺德?”少年倒菗一口凉气,
受惊吓。
“当然不会承认是为了占个历史定位,名垂不朽之类,说是希望教育学子们不屈不饶、越挫越勇,别被眼前的困难打败,只要书读得好,将来可以提早告老还不愁⾐食…之类的。”
“…他后来是因为这个死的吗?”“世上哪有不死的?”仲夫子巧妙跳过这个话题,笑顾少年。
“用臣,你学什么都很快,光是‘一龙沉荒起秋⽔’,有人花上十数年工夫钻研,犹不可自拔。你⼊府三载,居然连‘六龙驭兮神将升’亦都练成,我敢说往后十年…不,说不定一甲子內,都难有资质更⾼的了。”
若少年笨些,便未飘飘
仙,也该
喜不置,暗自雀跃…仲夫子不但是众教御里最为学子们所拥戴,武功学问也是数一数二,大家都说他若有意争取,府尊之位不作第二人想。
可惜萧用臣摸透了他的脾
,凤眼一翻,语声呆板如诵经,连说还带比划,一句一个动作,睫⽑眨巴眨巴十⾜谄媚,是仲骧⽟最讨厌的那种、但于讲演竞赛肯定夺冠的架势。
“…但资质并不是一切,努力才是重点。更要紧的是心怀若⾕谦冲自牧,如果能无心权位,不受利禄名声所惑,就太好啦。我还漏了什么?一会儿让曾功亮给我刺在腿大上,他手艺可好了。热心助人?五道和平?还是爱护动物?”
“就…之类的,你晓得。”仲骧⽟苦笑。聪明的孩子并不好带,他们自负的外表之下,其实蔵着较常人更脆弱易感的心思。
“但我要同你说的并不是这些。你已练完了‘六龙驭兮神将升’,这自是一套极厉害的剑法,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与‘三龙纷斗骇奔鲸’比将起来,哪一路要更厉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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