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克敌之招失利
能撑到现在,除了《命侯》⾝法难测、令对手捉摸不透,只能说他祖上积德,靠着海量的人品,一次又一次地逃过杀劫。但阿傻并不是不会累。以其左臂失⾎的程度,很快就无法再维持这样的⾼速移动。
伊⻩粱冒着腹创爆发的危险,暗提內元踏前一步,还未出手,⾝前仿佛竖起一道看不见的无形气墙,致密至极,一霎间竟有些呼昅不顺,明⽩是老人的“凝功锁脉”所致,无暇细思,回头急道:“…先生!”
“‘卧⾎怀沙’平野空何许人也?昔年在狐异门外三堂中,可是如雷贯耳的万儿。”老人从容自若,淡然笑道:“疲牛舐犊心犹切,
鹤鸣雏力已衰!他舍了赖以成名的现龙铁爪,练就这一⾝雄浑內劲,便是你无伤无病,也要三十招后才能分出胜负。此际出手,不嫌莽撞么?”
“卧⾎怀沙”平野空与风
蛟、戚凤城等齐名,醉心武学不爱名位,坚辞堂主一职,专心武道,是狐异门外三堂中位列三甲的⾼手,名号连未逢其盛的伊⻩粱都知道。一听更是心急火燎:“平…恳请先生出手,莫折⽇后一员战将!”
“你未免小瞧了这孩子。”老人笑道:“我将平野空引⼊⾕中,撞在这孩子巡逻途中,这才来找的你。
此子假地形、战术,以及种种你料想不到的法子,与平野空
斗至今,极力避开医庐、琴房等紧要处,始终没放弃格杀来敌的念头…奋战如斯,难道不能令你稍稍生出一丝敬意么?”
伊⻩粱心知老人不做无益之事,他若有意取阿傻
命,阿傻必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忽听老人道:“你若以十成功力运使九锡刀,极招过后,难伤敌人分毫,眼看形势劣甚,再无克敌之法…这种情况下,能撑多久?十招、五招,还是三招?”
伊⻩粱想起冷炉⾕外的追击战。聂冥途虽浑,追迹迫敌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凶残,那是一场意志之争,不止比武功、比心计,还比谁心坚如铁。以伊大夫自视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差点就回不来了,聂冥途虽未得手,决计不是此战的失败者。
先生之问,令他灵光一闪,忽见方才之所未见。武功练到伊⻩粱这个地步,对决彷若奕子,料敌机先者胜,不轻易使用舍⾝一击之类的鲁莽战术。
反过来说,一旦出了极招,却无法有效克敌,对心境、士气的影响则难以估量,不为所动者有之,一霎战意全失、在心上露出破绽,甚且丢掉
命的,亦非罕有。
平野空⾝上那几处浅显⾎洞,并非阿傻随意出手。依其谨慎,用上《十二花神令》,不啻下了“毙敌于斯”的决心,岂料像替对方挠庠庠似的,说不定还因此伤了左臂…设⾝处地一想,伊⻩粱惊觉少年的战意是何等顽強,毫无崩溃的迹象。
而这一点,其对手绝不能毫无所觉。平野空是天生的右撇子,但前半生的一⾝武功,全练在左手上,盖因平野空出⾝
榆士族,弃文从武,混迹江湖,尝以右臂示人,笑曰:“此⾝唯留一处,免负⽗⺟生恩。”
狐异门遭逢巨变后,平野空喉部重创,侥幸未死,求得一部绝学《无染舍戒手》,遂练右掌成重手法。武痴到了“卧⾎怀沙”平野空这般境地,便于
战中,对周遭气机感应仍极敏锐。老人“锁”住伊⻩粱⾝前进路的刹那间,远处的平野空颈背汗⽑直竖,仿佛在那余光难及的门牖深处,栖有一头大巨狞兽,鼻端一汲,周⾝再昅不到丝毫空气,无比迫人!
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攫取了⾝经百战的老将…这异样的气息他非常
悉。在⾕外无声无息放倒伙伴的,就是这厮!黝黑的银发夜客一踩脚跟,铁爪只以三成劲力挥出,暗提右掌,全神戒备,以防竹庐里的绝顶⾼手忽施奇袭,以同样的手法杀人于无形。
而被
到角落的少年拗步一滚,人球般贴着男子的⾝侧翻开。平野空早料到少年有此一着,霍然转⾝,手臂却比⾝躯更快,铁爪旋扫,爪尖暴长三寸,这是⾜以撕裂肌⾁、乃至
肾的要命长度,当年他以这式“龙见尾”钩杀⾼手无数,博得“现龙铁爪”之名,本拟一举格杀幼伥,谁知倏尔落空。
眼底乌影一溢,阿傻兔跃直上,⾎袖“泼喇!”
响,迳取来人颚下!“…好胆⾊!”平野空见他居然不逃,不由哼笑,微一仰头,任⾎袖掠过鼻尖,右掌穿出,一把攫住阿傻脖颈,正
吐劲,蓦地寒光一闪,视界两分,随即染作一片⾚红!
他并不知道,那苍⽩的少年拖着臂伤,在无染手的劲力间翻滚闪避时,一边悄悄将伤臂褪出袖管。上击的⾎袖只是
敌计,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档,阿傻终以最拿手的拔刀术决胜。
凄
的刀光劈开一道长长⾎线,与平野空喉间的旧疤
成十字,一路划过下颔口鼻,直至额际。刀尖扬出颅骨,染満稠浓⾎浆,捏住阿傻咽喉的手掌却未松开。
“豺狗”是捱过生死关的,忍死功夫尤其⾼人一等,平野空喉间格格作响,眦裂的双眸迸出精光,掌劲吐出,由动念到摧敌不过霎眼,这一刹那却如系箭上,转瞬间飞出千里,无论如何提气就是追不到。
经脉里的內息越走越慢、越走越长,随着迅速消褪的知觉,就像整个人沉⼊深⽔,不住下坠…阿傻不明⽩银发夜客的杀气,何以突然冻结…毕竟“凝功锁脉”除非亲⾝当之,等闲难见…
却抓住这莫名飞来的生机,反手削断男子右腕。余光中忽现一名儒服长者,和颜道:“对酒悲前事,论艺畏后生!好决断!”
凝锁的气机一松,断掌中残劲丝吐,阿傻秀目暴瞠,拖着飞⾎倒摔出去,几被紧缩的五指掐毙,死命掰开,好不容易挣脫,蜷在庒塌的灌木丛里荷荷呑息,菗搐不止。伊⻩粱并无“分光化影”的⾝法,气墙一空,才见并肩无人,先生不知何时已至庭中,搀着断气的平野空坐倒,按住他
分作两爿的溢⾎头颅。
远处树丛中,阿傻四脚朝天拼命挣扎,双手不知拉扯何物,伊⻩粱施展⾝法掠去,却被老人拦下。“面对一名苦战得胜的智勇之人,你当给他更多敬意。”老者怡然道:“他能自己站起来的。
待他走到你跟前,向你报告战果,再好生慰抚,如此,你才配得上驾驭这等良才。你如他这般岁数时,可打不过‘卧⾎怀沙’平野空啊!更遑论一刀取命。看看这张脸上的不甘与愤懑,这是对那孩子最大的肯定。”
平野空果然死得切齿咬牙。但先生尊重逝者,不
令其屈膝倒卧,死状狼籍,故而搀扶。忽听一声惊呼,一抹窈窕腴
的娇小丽影现出月门,却是雪贞听闻动静,赶了过来,正见着阿傻甩开断掌,挣扎爬起,赶紧上前探视。伊⻩粱冷着脸一哼。
“别扶他!让他自己起来。”雪贞没敢违拗,只得退至一旁,这才留意到大夫⾝畔老者,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冲老人福了半幅,柔声道:“先生来啦。雪贞一时心慌,竟未问候先生,先生莫怪。”
老人笑道:“夫人毋须客气。今夜且先收拾,待明⽇晨起,再聆夫人妙音。”雪贞抿嘴笑道:“先生又开雪贞玩笑啦,我哪敢献丑啊。令嫒琴艺,那才叫‘天下无双’。”
老人笑而不语。阿傻巍颤颤起⾝,伊⻩粱一瞥他左臂的⽪⾁伤,应无大碍,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面上却是云淡风清,只道:“你带他下去包扎,稍晚我再给他检查全⾝筋骨经脉,要有坏的,直接扔悬崖得了,少费心思添好眠。”
雪贞知他是刀子口,不以为意,柔声相应。“没死的话,明儿再掘个坑埋了这厮。”在阿傻转⾝前,趁两人目光
会,伊⻩粱耸了耸肩。“⼲得不错。这人是个好样儿的。”阿傻勉力颔首,权充行礼,才被扶出月门。“…可惜没留活口。”
仿佛回避老人的目光,⽩⽩胖胖的医者⼲咳两声,硬从
蛋里挑了
骨头,以免怈漏对少年的骄傲之情。“他们可是‘豺狗’。便让你用尽苦刑,也撬不出什么来。”老人倒显得一派泰然。
“胤野会派来东海的,定不知晓她所用之掩护⾝份。杀掉他们便已⾜够,这么一来,胤野只能继续派人,来寻她的儿子…杀到最后,她便只能自个儿来了。”
狐异门纵使转⼊地下,养精蓄锐多年,如平野空这样的⾼手也不会太多。昔年外三堂的残存好手之中,戚凤城、猛常志、平野空俱折于东海,再无胤铿之下落,距胤野亲自出马不远矣。
而伊⻩粱的心思已不在这儿。阿傻今夜的表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由花册中看出刀法,这是悟
的惊人天赋,但拥有这等悟
,就算教你练成绝世刀法好了,也未必能如愿造就一名绝顶⾼手。
原因无他,胜负,本就是非常⾎淋淋、⾚裸裸的生存竞争,弱⾁強食,毫无转圆,练得好不如打得好,打得好不如杀得好。
阿傻在这方面的资赋,甚至胜过他对刀法的悟
。古木鸢一方,费尽无数心⾎,以绝难想像的奇技,成功将火元之精的強大威能应用于人⾝,再加上刀尸技术及妖刀武学,才造就出崔滟月这一员战将,风火连环坞初试啼声,杀得烈火焚城、⾎不及出,惊震七玄各宗,促成盟会召开。
以七玄大会之紧要,古木鸢也没肯拨与鬼先生做后援,可见被视为一张决胜王牌,并不轻易出手。
然而,以古木鸢、⾼柳蝉之能,也无法保证崔滟月在剥除火元之精,解下妖刀离垢,克敌之招失利,伤臂浴⾎的情况下,一刀杀败“卧⾎怀沙”平野空这种级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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