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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越跑越深
 漱⽟节脸不红气不,彷佛眞是听故事般,托腮微笑。“听来是红岛这厢不仁不义,算计在先。

 那位老太太若无借刀逞凶、灭人満门的打算,封素岑亦绝了久据大位的痴心妄想,这条计又能害谁?于此五门世家,叛在何处?”

 鬼先生笑道:“宗主休急,这故事还没说到背叛处哩!这男叛徒与女叛徒还未背叛宗家,已先背叛了彼此。正所谓‘共患难易,同富贵难’,没有这段图谋苍岛的顺遂,说不定…她们一生都不会背叛彼此,迄今仍四手握,并肩而立。”

 有这个可能吗?漱⽟节面上不露声⾊,却忍不住在心底自问。封却屛嗣立,功劳最大的便是肖六七。是他献计潜伏在封素岑左右、荐⾝席枕取得信任,算准了红岛符家必定推波助澜,连封素岑都是他亲手所杀…

 按理,肖六七该是新神君座畔的首席功臣,便为安抚守旧派群臣、不能赋予出⾝奴隶的苍岛第一⾼手大权,也该做出合适的酬庸才然而,封却屛重新任命的八大敕使───其中包括她最年长的两名弟弟,以表明此一职衔与四岛所行无有不同,非盲目尊古───当中,却无肖六七的位置。

 他依旧是神君的司统,但由偏院绵,而至枯坐于议事厅之外,瞎子都知道他并未受到擢升,反遭罢黜。

 但这依然在漱⽟节的算计之中。她摸透了封却屛这丫头的脾,六七⾝上有些东西,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藩篱,譬如奴隶的出⾝,譬如来自岛外…

 他的存在,过于贴近她心中脆弱无依的部分,不断提醒着封却屛,世上许多事是她力有未逮。

 她注定是一名卑苦力的女儿,全⾝上下至少有一半的⾎是肮脏污秽的,即使成为她⺟亲梦寐以求的苍岛神君也无法改变。如果可以,封却屛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将他埋葬于某个不可知的远方也许更好。

 没有了红岛───或说符承明───的威胁,漱⽟节暂时不需要六七,至少不需要他如此活跃,襄助封却屛改变老朽‮败腐‬的苍岛体质,令昔⽇的伟大氏族脫胎换骨,重现光华。

 藉由封却屛对他的矛盾与规避,使六七空悬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令漱⽟节莫名地安心起来。

 她锐意整顿黑岛,放开手脚厚积实力,一边与⽩岛、⻩岛合纵连横,待红岛众人从痛失领袖的茫然中回神,挥出久违的一击───挡下了,擅权既久的巨人才会露出空门,方能置其于死地。很快的,黑岛的‮报情‬系统发现有些不对劲。

 木神岛相较既往,显得更封闭也更保守,消息的流出变得困难重重,漱⽟节‮出派‬最精明⼲练的好手,想知道封却屛到底玩什么把戏。

 还未等到回音‘六七居然独自在光天化⽇下,大剌剌出现在黑岛议事的玄⽔殿前,背负双手,仰望门楣上“上玄降鉴”的泥金大字,带着轻鄙嘲弄的眼神怎么看都无一丝敬意,倒像是来拆匾的。

 黑岛卫士暨一⼲家臣蜂拥而来,忌惮他背向众人、凛如天神的威势,没敢轻举妄动,刀出鞘露尖,散成数重圈子,围得铁桶也似。

 一名黑岛老臣认出是他,知此人本领⾼绝,拦住左右,扬声喝道:“肖六七!你敢擅闯玄⽔殿,这是你家神君的意思?”龙鳞黥面的⾼瘦男子蔑笑。“漱⽟节呢?叫她出来!我有事同她说。”

 “无礼!”“大胆狂徒!”“我家神君之名,岂是小小司统能擅称!”一片怒斥如沸间,漱⽟节从內室掀帘而出,排开众人,一路走到他⾝前,低声道:“有话咱们里面说,你别嚷嚷。”

 肖六七笑意狞恶,抚颔蔑笑:“你且放心,我今儿来,不为在人前抖你的臭史。要说的三件事,无不磊落光明,听到的人越多越好。下回再来,我会直接进你房里,用不着你说。”

 漱⽟节知他是亡命之徒,却非无智,忍着屈辱不快,抑住浑⾝微颤的怒气,冷道:“你要说什么事来,本座洗耳恭听。”“首先,‘肖六七’这名儿老子不用啦。”

 黥面青年咧嘴一笑,露出雪⽩的牙齿,其形、其势莫不似兽化人,却无一丝丑陋之感。“从今儿起,我叫肖龙形,你们一个个给老子记好了。”帝窟先祖本为龙臣,以眞龙下属自居,岂有以“龙”为名者?此乃大忌中的大忌,其罪当诛。

 漱⽟节一愣,总算反应之快,还在所有人之上,抓他臂膀,咬牙低道:“你…你疯了么?怎能当众说这种话!”指尖一触他肌肤,陡被一股大力震开,见他神态嚣狂,却不像是失心疯的模样,一颗芳心沉⼊⾕底。

 周围如梦初醒,胜似沸⽔炸锅,唾骂、怒吼、斥责…吵闹成一片,至漱⽟节举起手示意噤声,沸腾的哄嚷才渐次沉落。

 “你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径行切割,表明立场。“你家神君可曾知晓?若是五岛的长辈耆宿们计较起来,将置你家神君于何地!”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1一件事。”肖六七───或者该唤他“肖龙形”───冷哼一声,掸襟蔑笑。“封却屛没本事庒服苍岛,我已将她撵下神君之位。从今儿起,我便是苍岛神君!哪个不服,尽管找我便是。”

 “荒唐!”一名黑岛家臣怒道:“你是岛外之人,又是男儿⾝,怎做得苍岛神君!”“这话你留着同容相公说罢。又或⽩岛薛百膳其实是女人,只是大伙儿都不知道?我瞧着不像啊。”

 他口中的“容相公”即何君盼之⽗,时任⻩岛神君代理,亦是⼊赘归化的岛外之民,虽非五岛出⾝,却颇受帝门中人敬重。

 肖龙形稍举二例便将那人驳了个哑口无言,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漱⽟节还在思量苍岛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却不能教他轻易宰制场面、夺走主控权,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做不做得神君,非是你说了算。神君之位,须得宗主同意,方能任命。是谁准了你做苍岛神君的?”肖龙形哈哈大笑。

 “这便是我要宣布的第三件事。五帝窟的宗主一向蛋,在一群娘儿们手里转悠,搞不出名堂…不过你说得有理,现下五帝窟无有宗主,没人能任命神君。

 为防我这神君做得名不正言不顺,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不舒坦,只好由我来做做宗主,指派自己担任神君一职了,是不是?”全场一片静默。

 这话荒谬到了极处,反倒无人笑得出。以肖龙形的武功,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玄⽔殿前,必有全⾝而退的把握。口出这等狂言,若非存了全灭现场的心思,即是苍岛已做好接四家问罪之师的准备,毫不介意放手杀人…

 无论哪个,今⽇势必爆发⾎战,不知有多少人,现正呼昅着此生最后一口气息───而肖龙形的狂悖之言未止。

 “我来,是要给你个毋须与我相争的机会。”他凝着眼前⾼眺的丽人,微敛笑意,那张经常狰狞着、鄙夷着的面孔,出乎意料地认眞起来,容⾊平霁道:“嫁给我,你便是五帝窟的宗主夫人,我答应你永保黑岛之安泰,到我⾝殁之⽇,无人能伤-”

 “你把封却屛怎么了?”漱⽟节打断他的自我陶醉,森然回望。“你可亲来苍岛一探。”肖龙形眸子倏冷,又回复成亡命之徒般的轻蔑。

 “但我料你必不会来,心里也不是眞的在乎。你正盘算着留下我,须折多少人手,说不定连抚恤所需的银钱都已算出…但眞正棘手的是,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这点我比你強多了,我一直都知道该把你摆哪里才合适。”

 ⾝子微倾,闭目轻道:“谁教咱们,始终是同一种人?”“你乖乖就缚,我不会为难你。”漱⽟节低道:“我手底下人,能教他们把你的话忘得一⼲二净,绝不出玄⽔殿。封却屛那厢,无论你闯了什么祸事,只消没落个‘杀害神君’的罪名,我都能保住你。你从此,便待…待在我⾝边,别回苍岛了,反正那里也不是你的家。”她这几句声音庒得极低,也未刻意使媚讨好,但言外満溢的关怀与亲昵,委实令人动容。

 肖龙形闭着眼睛,深呼昅一口,似乎颇受震撼,片刻才垂落肩膀,涩声道:“我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约定,要连手打倒符承明,终结红岛专擅的局面。后来才想起,我忘了问你一件事:符承明倒下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漱⽟节俏脸微变,玲珑浮凸的‮躯娇‬一霎绷紧,只碍于“敌不动我不动”的相应法,尙未决定要先发制人,抑或菗⾝疾退。

 “嘘───”肖龙形伸出食指抵,无视⽟人之如临大敌,作势阻她开口,眯眼专心聆听,不住点头:“嗯、嗯…我听见了…你心里正在骂人,声音好大。‘谁同你我们?我是⾼贵的黑岛纯⾎,符老虔婆好不容易玩完了,当由我宰制五岛!

 薛百塍年老昏聩,符家兄妹软弱愚蠢,容相公无心大位,待我将你当作礼物,剥⽪拆骨后送到封却屛那傻丫头跟前,她必感涕零,再演一回对付封素岑的手法,不过反掌间耳。’漱⽟节面⾊苍⽩,喃喃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我看到的是你悄悄打了‘抓住他’的暗号。”肖龙形嘴角歪斜,笑得蔑冷,阵中却无笑意。漱⽟节顺着他的指尖,略一回眸,赫见玄⽔殿乌门上擦得铣亮的狮咬门环,恰恰映出她负在后的手掌。

 但他何以辨得出,只有她心腹能知的暗号?───探子!心念方动,肖龙形已长⾝拔起,轻飘飘地跃上飞檐,踏着玄⽔殿的屋脊径往后山掠去,越跑越深,转眼失去踪影。

 派往苍岛的密探既已落⼊他的手中,拷掠出几条进出黑岛的隐密路线丝毫不奇怪,漱⽟节未紧追倏忽来去的黥面狂人,而是动员全岛武装戒备、重新规划进出道路,以免自家门户任人来去,‮全安‬堪虑。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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