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背倚门扇
“我杀了岳宸风。”耿照低声道:“虽不能说是为你,但我见他伤重垂死、坠⼊江中时,心底是想到你的,总觉得替明姑娘出了口恶气。那厮此后,再也不能威胁你,威胁世上任何人了。”
明栈雪与岳宸风堪称宿命之敌,两人系出同源,实力相当,双修而得的功体更是浑如一⾝,毫无扞格。
任一人得到对方的玄功內丹,即能突破境界,跻⾝当世顶尖⾼手之林。是以两人总有意无意相互追逐,一面小心提防,以免沦于对方之口,一旦逮到机会下手,又决计不会放过。
她伤愈之后,除了打听耿照,自也没落了岳宸风。怪的是:从耿照受慕容柔重用起,岳宸风宛若消失一般,非惟将军侧近不见形影,连五绝庄也找不到人,他的弟子们偏偏又像没事人似的,依旧效力于镇东将军,事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市井之间各种流言飞窜,有说岳宸风闭关修练,也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看到他袭击将车军队,辟⾕升仙说、行刺皇帝以助慕容篡立说…
等更是各有拥趸,众口悠悠,莫衷一是。明栈雪始终戒愼小心,毕竟隐于暗处的敌人,要比在明处难提防得多,却没想到是耿照杀了他。“当然不是我一人办到的。”耿照没想瞒她,实话实说。
“我的计画虽漏洞百出,靠着许多人的牺牲帮助,终为世上除I大害。”
明栈雪眯起杏眸凝着他,忽觉有些陌生,明明形容未变,还是那个结实精壮的黑黝模样,但他眸里的光芒、浑⾝散发的沉稳…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了。在莲觉寺密室里与她缱绻
绵、抵死
的质朴少年,像⽩纸一样,总是听她话、仰望着她,当她是世间至善至美的那个人已一去不返。
她思量着该将他放在心里的哪个新位置上,又该依据什么…或许就从这个简单却有效的小算计,以及他已能无声无息来到她⾝后开始。耿照捕捉到她眸底那一抹微妙的变化,却无法明⽩改变了什么。他有另一件重要的事亟需求证。
“明姑娘,这事我想了很久,非问问你不可。”他眸光一锐,缓缓说道:“我带下山的那口⾚眼刀呢?你蔵到哪儿了?”
明栈雪狡黠一笑,黑⽩分明的美丽瞳眸滴溜溜一转,歪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怡然道:“你自个儿带的物事,怎问我要来?你瞧我这样,像是蔵了把刀子在⾝上么?”说着轻轻巧巧转了一圈,旅装裙布裹出的长腿翘臋一览无遗,撩人心魄。
耿照平生所识女子,明栈雪的⾝量非是最⾼,腿双也不是最修长,
啂更非最雄伟巨硕,甚至五官分别比较,都能找到更美的,然而合在一块儿,世上却几无较此姝更完美协调的组合,加上她那世所罕有的机敏聪慧,才能得出这样的一名尤物来。
他几乎忘了她的魅力
本毋须裸裎
体,以⽪相示人,甚至毋须
合讨好、魂勾使媚,看她穿⾐搭配,听她妙语揶揄,乃至无心流露的一个俏⽪神情,或者含嗔薄怒,便⾜以教人倾倒。
而明姑娘深深明⽩这一点。当她施展魅力的瞬息间,耿照长久以来的怀疑与推论终于得到了一槌定音的确证。
他抱持的最后一点侥幸企盼烟消雾散,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那⽇,将军命人当堂断锁,开匣验刀,其中所贮,乃修⽟善修老爷子的明月环。
这刀是渡过⾚⽔,临别之前,阿傻
我防⾝的。我最后见着这口明月环,是在破庙里的篝火边,你我初见面时。明姑娘制住了我,将我蔵在佛龛之后,从此我便没再见过明月环,直到将军跟前。”
“羞羞羞,忒记仇。”明栈雪笑意盈盈,伸出幼嫰的尾指,轻刮面颊羞他,彷佛遭受指控的是另一个人。耿照不闪不避,勾直勾望着她,无一丝羞赧尴尬,遑论枰然。二开始,我以为是岳宸风掉的包。
我丢了琴匣和明月环,后来将琴匣呈给将军的是岳宸风,两物在他手里的时间最长,按说他的嫌疑最大,怀疑是岳宸风动了手脚,似乎合情合理。
““是啊,但后来,你怎又不觉得是他了?”她手托香腮,饶富兴致。“因为⾚眼并不是在五绝庄里被调换的,失却⾚眼,于岳宸风毫无益处,反见疑于将军,殊为不智。”
耿照正⾊道:“在破庙的那段时间,现场有另一人曾离开我的视线,⾜以暗中掉包。明姑娘难道不觉得,这人要比岳宸风可疑得多了?”明栈雪嘻嘻一笑,挑着柳眉煞有介事地颔首。
“是
可疑的。如果这人,适巧又是个精通剪绺开锁、梁上夜行的独脚盗,那就更可疑啦,是不?”她俩在莲觉寺时,明栈雪曾说过剪绺活儿的笑话,耿照迄今依然深深记得她的动人笑语,明姑娘自己显然也没忘。
再加上她经常在寺中偷⾐裳食⽔,如⼊无人之境,这话看似将嫌疑往自己⾝上揽,实则是陷阱,专捕见猎心喜的冒失鬼。
开锁是个精细活儿,尤其出自⽩⽇流影城这等铸炼名家之锁,外表虽与坊间惯见没什么两样,其中构造却不可同⽇而语。
如老胡受过明师指点,痛下过几年苦功钻研,若无称手的工具,要在短时间內打开一枚设计精巧的锁头,也绝非易事。明栈雪故意将话头往此处一带,就是要引他说出“只你有机会和⾜够的时间开锁”
即使明栈雪精于此道,工具、时间、
练度…等万事具备,光以耿照先前的陈述,便⾜以推翻开锁的可能
…
被钥匙以外的工具強行打开的锁头,不可避免将留下刮橇的痕迹。若匣上之锁在被将军下令削断以前,是完好如新、锁孔未有新刮撬痕,代表它只被钥匙开启过,而非撬锁的弯角长针。
这个可能
,耿照也早已考虑在內。事实上,那两截断锁在被慕容以证据的名义、暂时收⼊越浦刑卷库房保,管以前,耿照曾仔细检査过,的确没有強行撬动的迹象。
“要掉包匣中的⾚眼刀,毋须具备开锁技艺。”耿照气定神闲,娓娓道:“这个答案,竟是岳宸风教我想明⽩的。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你怎么把锁上的琴匣打开,调换內容后再重新锁起?
很简单,只要同岳宸风一样,劲贯利刃,一刀断锁,将匣中物掉包后,再拿出一枚新的锁头锁上,琴匣就完全是密闭的了,匣上之锁,决计无有被強行撬动的痕迹。”
倘若横疏影用于匣外的,是镌有独孤天威之家徽、或流影城铸炼房字号的特制锁头,这法子便万万行不通。
然而,耿照送刀乃是机密任务,为防消息一漏,黑⽩两道全力搜索,她特别选了枚外表普通构造严密的结实锁头,与⽇常所见没什么不同,明栈雪的行囊里刚好有一枚相似的,她以随⾝小匕断开原锁,便拿这枚挂上充数。
那柄专门对付天罗丝的裁丝匕,后来如此轻易断折,盖因明栈雪以之削断掺了玄铁的特制锁头,匕⾝已受暗创,承受力大大减弱之故。
明栈雪低垂弯睫,静静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一直都相信你能看破这个简单的小把戏,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耿照微蹙着眉,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来没那么严峻,肃然问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明栈雪耸肩一笑,眨眼道:“这个道理,岳宸风一早也说过了。他说:‘宝物奇珍,过目不取,不是你的作风。’你背的东西値得岳宸风深夜追踪,我怎么可能放过?那时我又不认识你。”
她承认得这么直接坦率,耿照一肚子的不満不仅顿失矢的,说出来还显得
无聊似的,连自己都觉得
肠小肚,反而开不了口,张着嘴巴有些愣,末了都成了头摇苦笑。“我们在莲觉寺…待了忒久,你怎…怎么不同我说?”只剩这点他无法释怀。
明栈雪似是想到了什么,明
无俦的瓜子脸蛋忽然一红,瞬间流露的羞赧无比动人,就连急急收敛的模样都想让人抱住她亲上一口,彷佛这才是她不轻易示人的眞
情。
她定了定神,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莲觉寺的⾕仓里,你…你要了我的那一次?”耿照脸一红,讷讷点头,蓦觉空气有些灼热,难以
息。她火热的
体、
拒还
的热情,以及那夜一的狂
荒唐…他一生都无法忘怀。
明栈雪却非故意提起那段旑旎风情来
惑他,她认眞说事的表情耿照非常
悉,在这种时候若还想狎戏情调,是会挨明姑娘⽩眼的…即使那模样也美得教人惊心动魄。
“我打开琴匣时,便已中了毒。”她正⾊道:“在⼲草堆里,若非苦苦庒抑的
毒已到了爆发边缘,当时⾝不由己,意
情
,哪怕我受伤再重,也决计不能教你这坏小子得了便宜。”
耿照脸红耳热,然而心底又有一丝怅然:“原来明姑娘与我…是因为妖刀⾚眼的‘牵肠丝’药力,并不是眞的
喜我。”
明栈雪看透他的纠结,红着脸蛋轻声道:“就算是⾚眼
毒,我…我也不是哪个男人都好的。我那时并…并不讨厌你。”耿照心头一动,忍不住伸臂,去搂她窄窄的柳
。
明栈雪嘻嘻一笑,莲⾜错落,轻点跳转,胜似兔跃羚蹬,臋摆
拧之间,如穿花蝴蝶般与他
换了位置,逃到栏杆畔,抚着红扑扑的脸蛋,
満的
脯起伏,吃吃笑道:“你这个坏小子!想什么下流的事?走开!”
但“走开”两字非但不似冷⽔浇头,反是难以言喻的
惑。耿照毕竟已非莽撞的⽑头小子,这股异样的评然反成警讯,以极大的定力克制住扑上前的冲动,背倚门扇,有意无意地封住了明栈雪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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