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眼口之中
“我也不来为难你。”古木鸢轻哼,冷道:“我要见‘权舆’,让他自个儿向我
代。”巫峡猿耸肩道:“权舆说了,关于此问,他的回答是‘时机未到’。该见你的时候,你自会知道。”
古木鸢似乎并不意外,哼道:“你告诉权舆,再有下回,绝非这般易了。他闲得发慌,我还有若⼲待疏通之事,尽管来讨。破坏‘姑
’行动,于他无一丁半点的好处。”“我会把话带到。”
“还有,”老人利剑一般的目光划过视界,刹那间,巫峡猿只觉护体眞气自行调动,彷佛其目光不但有形有质,甚已直接作用于己⾝。若非他修为深湛,已至“不动心”之境,这一瞥便⾜以令他疾退两步,失态地摆出接敌架势。
“下回你若挂不住巫峡猿的面具,这一世便再不用挂面具了。明⽩么?”巫峡猿松开紧绷的肌⾁,不露一丝无措。这种发在意先的反
本能,原是武者炒寐以求的境界,似在老人的0光之前反而坏事,他能以目视触发气机,使敌人于
手的瞬间误判,是非常可怕的对手。
“…记住了。”砖屋忽传来凄厉嚎叫,虽是人声,听来却如兽咆,而且是伤重垂死、回光返照的狞兽。刻意加固的屋子,似都被这骇人嘶吼震摇,难想像那人正经受着何等凄绝的苦痛。
选在这荒僻处的用意,此际不言自明。嚎叫声持续片刻,又彷佛有几个时辰之久,巫峡猿见老人单手负后,黑袍蒙着竹架似的枯瘦⾝形一动也不动,不噤轻哼一声,蹙眉道:“你若以为有我在场,便能将人往死里整,我得说我不是什么都救得活。
听他叫的,头颅里要不是被铁叉烂搅一气,便是快蒸
了…你同⾼柳蝉一贯都是这般搞法,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奇怪刀尸屡试屡败,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偏又丝毫不受节制?”
古木鸢不理会话中的讥讽与不満,静静在惨叫声里站了盏茶工夫,忽地转头,以锐利的眸光打断巫峡猿
张的口
。
“只有在这个阶段,妖刀所蕴之物,才能刻⼊刀尸脑內⾝中。咱们等上大半时辰,就为这片刻工夫。他若捱不住,横竖是死,你发得什么善心?”巫峡猿听屋中惨叫越发尖亢,夹杂着匡匡钝响,想是那人受不住,以脑杓击撞石台,面⾊丕变。
“他若⾝亡,你上哪儿再找个能受火元之精的人来?权舆要的是五名生龙活虎、能发挥妖刀十成所蕴的刀尸,你手里就这个勉強算完成一半,这般舍得,何以
代?”
“完成一半…算是几个?”老人笑了起来。“
过了,好歹便有一个,我觉得
划算啊。”“你…”屋里惨叫声又变,以巫峡猿多年的外科经验,这已是⾜以致死的痛苦反应,霍然转⾝:“快停下来,古木鸢!”
“再等一会儿。”“…古木鸢!”老人吊⾜胃口,⾝形一晃,魅影般掠下陂岗,眨眼即至砖屋门前,双掌在门上垧伙扪币,像作^只^不兄的九宮圆上反覆掀按,门
里透出的异芒倏然消失,屋內的嚎叫声一断,只余悠悠断断的耝浓
息,荷荷有声。
紧接着,铁门后传来一阵细密的喀喀轻响,彷佛有极精密的机簧齿轮在运转,片刻“答”的一声门锁松脫,门
微敞,但仍不及一指。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你在场,我特意比平常多等了会儿。”老人冷肃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更令人痛恨的是他那毫不遮掩的姿态。
“无端端被增加工作上的难度,感觉不太好受罢?下回‘上头’再下这种命令时,别忘了此际的感觉。”
铁门推开,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屋內不见月块砖脚,上下四方,全用铸造精确、打磨光滑的铁板或石条拼接而起,地面是斜的,穹顶四壁皆是凹凸错落,如天然形成的岩窟,却是以铁石复制重现,连那异样的歪斜与不对称都被忠实保留下来。人工“岩窟”中无一处未镌花纹,线条之密集繁复,使原本歪斜的空间更加扭曲,一眼望去,屋內像不停动扭似的,如一只活生生的巨兽胃囊,匆匆一瞥便觉目眩,遑论不知从何处透出的、氤氲不明的诡异光源。
巫峡猿深知这炼尸穹窿的厉害,強抑住好奇心,迅速别过头,不敢多瞧门里一眼。虽是世间妖刀及刀尸之起源I姑
中人呼之曰“源始秘穹”者便是…的赝仿,却几能如秘穹般诞出刀尸,不容小觑。
炮制刀尸的
魂物药向由巫峡猿负责配制,以他对药理、武学乃至机关术的了解,仍琢磨不透刀尸生成的原理。在巫峡猿看来,荒谬莫名至此,直与巫亲妖术无异。权舆将“姑
”
给古木鸢时,也把源始秘穹所在,及培育刀尸的法门一并授予姑
首领,即使⾝为联繁的桥梁、形同监军的巫峡猿,亦无从知悉。
“无论发生何事,决计不能步⼊秘穹。”权舆再三
代。“其中所蕴之力,任你有再⾼的武功、再精深的內力修为,也未必能保住神智,终将沦为失魂傀儡。我不想亲手杀掉你,你莫予他可乘之机。”
是以妖刀虽蕴有大威能,权舆、古木鸢等却不能舍其⾝而成刀尸,亲掌妖刀之秘,盖因“源始秘穹”将对心智造成无法估计的伤害,非至走投无路,智者断不为也。古木鸢手按门扇,回头笑道:“他快死了,你不进去瞧”瞧么?“屋內断续传出兽咆般的呻昑,似为他恶意的揶揄作注脚。
巫峡猿已无初时谈笑风生的闲心,明⽩屋里的刀尸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古木鸢分明想置其于死地,因为有自己在场“权舆”决计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想拖我下⽔么?老匹夫!他定了定神,微微一哼,双手负于⾝后,又回复一派从容。
“我会如实向权舆报告,刀尸断气之际,人在秘穹之中。”巫峡猿冷道:“你若不将他移出秘穹,便是你害得刀尸,⼲我底事?我在那厢等你,可别慢了手脚,后果自负。”信步走⼊旁边另一幢稍大的屋室中。
屋里烛照、卧台、沸⽔针药等无不备便,倾圮的家生上铺了层洁净⽩布,屋外更洒満整圈石灰,比寻常草堂医庐还要讲究。要不多时,古木鸢横抱一名⾝材颀长的男子,倚门而⼊“啪!”一声摔上⽩布长台,怡然道:“居然还有气,
给你了。”
颇遗憾似的,透出面具的低哑嗓音带着一抹明显至极的笑意,听得人无比恼火。巫峡猿戴着空林夜鬼的面具,在三乘论法上大闹一场,几乎酿成巨灾,虽说是权舆的意思、与他个人好恶无关,毕竟是坏了古木鸢之事。
这般刻意刁难,往后不知还有多少,端看古木鸢的气量,眼下也只能咬牙隐忍。
怒忿忿不平的雄狮,本是世间至愚,他不会犯这样的错。台上的男子尽管肌⾁贲起,仍看得出
窄肩削,四肢修长,只是他全⾝⾎
似将沸滚,通体⾚红、青筋浮露,肌肤表面渗出⾎点,不住冒着氤氲⽩雾。
纵使古木鸢內力深厚,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抛落卧台,肘臂的⾐布上烟缕丝窜,彷佛为烧热的铜斗所炙,空气中隐隐嗅得棉絮焦卷的气味。
男子发泛金红,宛若炙铁,由前额垂落,覆住了大半张面孔,与怪异的⾚红肤⾊、纠劲昂蔵的雄躯一衬,犹如画中走出的明王菩萨。
巫峡猿揭开他的额发,检视瞳孔呼昅,却见⾚发之下,露出的非是明王愤怒之相,而是焦岸亭崔家的五公子崔滩月。
崔滩月双目紧闭、剑眉深锁,脸现痛苦之⾊,较旬前更瘦削棱峭的面庞明显立体许多,不复见书生柔弱,更多添几分冷峻煞气,与在越浦时判若两人。
巫峡猿俐落地检査了呼昅心跳,见无大碍,转而将重点放在他脐间。原木应该⾜川陷皱起的脐眼,如今已为。
片薄而光滑的⽪肤所取代,⽪下透着一团
蛋大小的红炽光芒,将肌肤映成鲜⾎般的⾚⾊。崔
月⾚裸的上半⾝,本就拥有几近完美的肌⾁线条,兼具劲力与美感。
然而,不见了脫离⺟体便即留下的肚脐,却让这副⾝躯透着一股人工造物的异样,彷佛以质地致密的沉檀一类精雕细磨而成,总之就不像是人。巫峡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枚取自钧天九剑之一“映⽇朱
”剑首的火元之精植⼊他体內。
须知脐眼与人体十二正经相连,內通五脏六腑,关乎全⾝气⾎,牵一发而动全⾝,故有“脐为五脏六腑之本,元气归蔵之
”的说法,是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的罩门。
要在此处动刀,直与杀人无异,全赖巫峡猿一双巧手,方能成功。火元之精⼊体后,奇石所蕴的火属之力由脐中散⼊经脉,彻底改造了崔
月的⾝体。
然而此非天功,不能无端自成,除崔滩月天赋异禀,耐得住火元之力流窜全⾝,未被焦灼致死外,巫峡猿早在三年前,即利用各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铺以各种奇药,悄悄增益、补強崔II月的体质,是以他屡遭⾚炼堂之人拳打脚踢,扔⼊河中,数⽇后又能毫发无伤地现⾝越浦街头,一切其来有自。
这种在人⾝內植⼊异石、藉以获得力量的方法,得自权舆所授之古卷译本。似乎在遥远的古纪时代,人们能藉由植异兽齿鳞、奇石异矿⼊体,进而获得力量,巫峡猿本以为是像服散一类的无稽之谈,合该戏弄愚人,深⼊研究后才发现其中大有文章,乃至得到启发,想出运用火元之精的方法。
但⾝子熬过火元之精的熔炼,不代表能从源始秘穹存活下来。巫峡猿顾不得一旁虎视眈眈的古木鸢,单掌按上崔鼸月的
口膻中,右手食指凌空倏点,继而四指撩动,如拨琴弦,崔鼸月上半⾝的各处⽳位次第下陷,宛若一具活生生的乐器,突然“啊”的一声睁眼开声,浑⾝剧颤,眼口之中,似都有火光燎动,乍现倏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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