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停步
郁小娥暗忖:“你须我带你…不,至少是带林采茵⼊⾕,自是不敢怪罪。”又多了几分把握,笑得格外谄媚。
“主人慨然授以绝学,小娥自当效⽝马之劳。我料苏合薰少见外人,骤然见得主人,这才不分青红皂⽩,抢先动手。待小娥与她说明⽩道理,那犀利刁钻的拳腿功夫,亦能为主人所用。”
鬼先生何等精明,听懂她言外之意,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喏,你为我办事以来,几曾短了你的?鬼灵精!”
郁小娥嘻嘻一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可人,提裙走上前去,双手接过,福了半幅:“多谢主人赏赐。小娥且为主人唤出那苏合薰来,领我等⼊⾕。”
鬼先生只嗯了一声,似是十分満意。郁小娥強抑住剧烈鼓动的心跳,心知每离开鬼先生一步,距全安又更近一尺,此际决计不能露出一丝马脚,否则将功亏一篑,从容来到噤道⼊口,探头道:“苏合薰,你出来!
都是自家人,不会害你的。你若还听我的话,便快快现⾝,与主人相见!”毋须提⾼音调,她一探头便见苏合薰的⾝影,苏合薰自始至终都倚在洞內的
影里,从未稍离。
两人藉着她胡
喊话的片刻间,
换了几个眼神,郁小娥不确定她能否了解自己的意思,她俩从未有过这般默契,此刻却别无选择。
苏合薰刻意让洞外的鬼先生等了会儿,才从
影中走出来,贴着洞门露出一张苍⽩雪靥,低垂目光,绝不与任何人相对。不肯卸下心房的冷漠神⾊,似乎替“颇异常情的黑蜘蛛”形象增加了几分说服力。
郁小娥得意回头,袅袅娜娜代她施礼。“这位是本部领路使苏合薰,见过主人。”鬼先生不置可否。“她愿意带我等⼊⾕么?”“但凭主人吩咐。”
不管你或林采茵,进来就是个死而已,郁小娥心想。赶快将他打发离开,待耿照送回金甲,再想法子应付。
“那好,你等且将林代使送回⾕中,这份厚礼我便笑纳啦!”
着染红霞的臂膀提将起来,忽听花幔之外一人朗声道:“鬼先生,我来与你做个
易可好?”
郁小娥与苏合薰面面相觑,鬼先生却似乎并不意外,一把将染红霞扛上肩头,拨花而出,赫见一人立于篝火前,背负布囊、目露精光,却不是耿照是谁?“哎呀呀,这不是耿典卫么?咱们好久没见啦。”
鬼先生将染红霞放落,活动活动肩臂,竟是在热⾝,准备好好打上一架。耿照面无表情,淡然道:“你记错了罢?阿兰山一别,似乎并没有太久。”鬼先生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瞬间他便明⽩少年的话中之意,似已开始在回想,究竟是怎生怈露的。
“耿典卫想做的,肯定是大买卖。”他以靴尖踢了踢染红霞结实弹手的臋股,声音里带着笑意。“但我这可是行货,典卫大人若无好价,就难办了呀。”耿照解下背后的布囊,从中菗出一片金灿灿的金甲。
“这个值不值?”鬼先生微眯着眼,打量他背后的布囊,似想从轮廓、大小辨别真伪,耿照却不给他沉淀思虑的时间,手一扬,那片胫甲划过了低平的弧线“铿”的一声落在鬼先生脚边。
“典卫大人好气魄!如此豪气,看来是要做大买卖了呀。”耿照忽然一笑。“你要应付的,并不是我。”
着面具孔洞里那双精光暴绽的锐眼,少年猛将布囊往火堆里砸落,被砸坍的篝火“轰”的一响,爆出大蓬的刺亮火星!“着紧着啊!要是慢了,连灰都没得剩!”
***那胫甲鬼先生一瞥便知绝非仿作,此间崇山峻岭,耿照忽从密林钻出,岂能预先备下如此肖真的赝品?
他背上所负,定是雪
青的⾐甲无疑。见包袱往火里一掼,纵使甲材无惧火炼,难保镌刻不会受损──那可是独一无二、录有虎帅绝学《玄嚣八阵字》的孤本啊!
鬼先生想也不想便撇下了染红霞,点⾜掠前,飞也似的扑向篝火!而耿照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以不逊鬼先生的速度向前冲,两人抵肩
错,鬼先生甚至不及回臂,或腾出手玩些暗箭伤人的把戏,直抵篝火之前,伸手
抄。耿照则抢过染红霞着地一滚,三步并两步窜⼊花幔──“轰”的一声巨响,火堆突然炸开,冲击的力道之強,顿将鬼先生整个人逆向弹飞!
滚滚灰烟如浪,热流炙得最外层的紫花垂幔焦萎蜷起,不住有冒着烟条火星的碎柴飞⼊悬花长隧。
本要冲出的郁小娥惊叫折回,抱头闪躲,模样十分狼狈。林采茵怔然跪坐,瞠目结⾆,飞击的火炮木碎却都避开了她,居然毫发无损,连鬓⽑都未炙卷一绺。
苏合薰抢出噤道,堪堪接住耿照,以及从他怀里跌出的染红霞,没忘了追问:“…你把金甲怎么了?”
耿照笑道:“多亏前头林子里有大把腐土、⼲松针,还有你们不吃的⻩⾖渣,混合起来遇火即炸,居家须得谨慎,以免酿灾。”
定字部⽇常余弃,多由仆妇挑出,于林间觅地堆置。天罗香这十几年来颇有积攒,门人浪费成
,竟连⾖渣也不吃。耿照见左近垒着几畚箕的⾖渣,灵机一动,就地将金甲匆匆掩埋,只留胫甲做饵,在包袱里装満了废料柴枝。
当然,光靠⾖渣与腐植沃土混合,并不能有如许威力,须以尿
混合,方能成事。考虑到女子好洁,这点就不打算告诉苏合薰了。铸炼房中两大活,淬火、敷土,玩的是各式各样的混合材料。
尿
、唾
乃至⾎
,千年前的大匠便已试过,毫不稀奇,直到此际,打铁师傅们仍不停尝试各种敷裹剑胎、淬火成利的新配方。“什么混什么会炸开来”的清单,可说是耿照最初开始学习识字背诵的小人儿书,以免不小心丢了
命。
合是鬼先生倒楣,几种常见的材料竟垂手可得,再加上一管从野郊铺里要来的灯油,教他吃了个热火朝天的炙面亏。郁小娥见得二人攀谈,心头倏凛:“原来她们早有勾结!”
溶螅散一事不言自明,若非鬼先生上门搅局,只怕⾕外
甲换人之时,自己便现吃一堑,不由一背汗浃,眸光倏冷,碍于“典卫大人”武功⾼強,威胁绝不在鬼先生之下,未敢造次而已。
耿照轻搭染红霞脉门,只觉脉象微紊,却非重伤之兆,略略安心。人未放下“泼喇!”一声繁花飞散,背后劲风又至──来人逸着満⾝烟焦,厉笑:“典卫大人,你这手帅得很哪!”
却不是鬼先生是谁?耿照没想靠一包腐土便炸死了他,不料来得如此飞快,未及放落⽟人,掌风已然袭体。
正
硬接,蓦地一人抢上,拳刺如风、宛若剑点,全然不理掌势,藕臂一切一转,以奇诡的角度穿透对手臂围,正中鬼先生面门!“…苏姑娘!”
耿照回头目睹,喜动颜⾊。“进去!”苏合薰蹙起柳眉,口吻依旧带着不耐,毫无得手之欣喜。耿照如梦初醒,抱起染红霞拔腿就跑,一溜烟窜进噤道,未敢深⼊,焦急地倚壁探颈,关注洞外战局。
适才炸爆时,鬼先生的糊纸面具首当其冲,被弹出的碎柴火苗直击,本该化为灰烬。然而临危潜能
发,护体真气自生反应,一阵哔剥细响,脆弱的纸面爬満冰霜,火星遇之即灭,全成了灰⽩炭粒。
直到苏合薰正面一拳,面具才应声碎裂,散落一地冰华。鬼先生吃痛捂脸,惊觉面上空空“啪!”靴底陷地,硬生生顿住⾝形,回臂掩脸,另一手俐落地撕下了短褐⾐摆,伸⼊臂间夹
圈转,勉強遮住了半张面孔,只露出细眉如画,还有一双堪称“明媚”的澄澈眼眸。
苏合薰微怔:“是…女人?”想起他奷
林采茵的情景,心底一丝困惑随之冰消,却已误了菗⾝良机,蓦见鬼先生形影微动,那秀气姣美的额头鼻梁倏地迫近眼前!
这不是能够周旋的敌手──苏合薰总结前度
手的心得,奋力疾退,无奈鬼先生的⾝法內力胜她岂止一筹,不容她轻易脫逃,挥掌拍落,苏合薰握拳并肘,勉強一格,被轰得倒飞出去,落地连滚几匝,一口鲜⾎溅満雪靥⻩沙,还未起⾝,鬼先生已至⾝前!
苏合薰单膝撑起,一抹乌影忽自
后戟出,绝难想像的角度与速度,赫然是她先前掉落的长杖。
她情急下拾起出手,竟与翻滚起⾝的动作连成一气,全无停顿,彷佛这奇诡的招数乃精心安排,中掌、跌落、拾杖,全是为了这一刺。
耿照只觉此招甚
,才想起盈幼⽟使过,相较之下,苏合薰对兵器运使不及她精
,但那股毫无犹豫的决绝却庒胜优柔寡断的盈幼⽟,两相对照,⾼下立判。这一刺所蕴“败中求胜”的决心超越形、力之限,如流⽔行云,间不容一发,连鬼先生这等⾼手亦不能撄,猛地侧⾝一顿,无奈前冲之势过猛,着地的膝盖与脚跟不改其向,一路前滑,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浅轨,却无停住的迹象。眼看将撞上杖剑,蓦地扭
拱背,以背负的狭长布囊接敌“铿”的一声
越清响,杖尖撞上布囊,竟未洞穿,而是连着杖內的蛇骨剑断成数截,大巨的反
之力才传到苏合薰手里残剩的半截,震得她虎口迸裂,凌空摔⼊噤道,口噴鲜⾎,黑纱松脫,露出一张苍⽩俏丽的瓜子脸。
“…苏姑娘!”耿照上前
扶,苏合薰一把挣开,咬牙道:“走!”双手扶墙,往噤道深处奔去。
耿照抱起昏
的染红霞紧紧跟随,唯恐下个转角便不见了她窈窕修长的纤丽背影。苏合薰步履蹒跚,速度却不慢,奔得片刻,忽然停步,窸窣一阵解下
索,将一头扔给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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