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裑子一滑
“姥姥!”他蓦然抬头,恰
着蚳狩云陡被惊动的眸光凝锐。“您曾以“神解”为喻,为我说明太祖爷的残拳是怎生练法,但我在太祖爷的遗书中并没有看到神解二字,是不是我看漏了,抑或是遗书有缺?”
蚳狩云还以为他有什么重大发现,原来是这等末节,小心不露一丝失望之⾊,耐着
子和颜道:““神解”非用于武学之中。
就算是,以他不学无术的程度,恐怕也没听过,遑论写⼊书里。此乃修道人所用,讲的是修仙解脫的过程,如此⾁⾝虽死,意念却可超越凡俗,存于天地之间。姥姥怕说得太玄你听不明⽩,才借用了修道之说。”
这就是了。耿照在心中一击掌,強抑着跃起
呼的冲动,急急追问:“姥姥可曾听过“思见⾝中”这种练功法门?”蚳狩云面上掠过些许诧异,点了点头。
“你是听蘅儿说的罢?不错,姥姥是同她们说过这种法门,但须练至“返照空明”之境,才能以方寸间的臆想,作用于四肢百骸、经脉脏腑,这是修习內功的至⾼境界之一,寻常不能轻易做到。”
她并不知道明姑娘得到碧火神功后,已练成了真正的“思见⾝中”法门,修为因此一⽇千里,远远超过同龄。
明姑娘说过,內功练到了极处,与道门修真的道理是互通的,从手、眼、⾝练到精、气、神,乃至“思见⾝中”正是以意御形、由內而外的进程。
由此观之,太祖爷要人“练想像不练⾁功”的说法,似也不是那般荒谬难解…若修练手眼⾝,是为了练至精气神,而后“思见⾝中”…
那为何不从一开始直接修练意念就好?遍数东洲武学,亦不乏以意御形、意念伤敌的实例,除了明姑娘传授的“思见⾝中”外,琴魔前辈的夺舍大法、游尸门的⾚⾎神针等,似乎都是一条路子。意念,是能影响⾝体的。耿照很确定自己没有学过残拳,或实际接触任何关乎残拳源流的人、事、物。
这种⾜以呑噬一切內外功力的异种残劲来得如此突兀,毫无道理可依循,就是最好的证明。影响他的,也只能是无形无质、无迹可循的意念。有什么东西,曾在他毫无防备下占据心版?
或是一场梦,一段似幻似真、偏又几可
真的杂臆。他在其中接触到某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形式,震撼之至、影响之深,透过意念烙进⾝体,以致在清醒之后,于无意间
发潜能,⾝子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三奇⾕。瀑布圆宮、烟丝⽔精、陵女,还有那场千年之梦。他终于明⽩“残拳”来自何处。
它的強大不仅无庸置疑,甚且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其主曾以此统治大地,长据王座数百年,一手建立起版图超越历朝历代疆域、国祚长逾千年的一统帝国…“龙皇”玄鳞。
残拳,毫无疑问,只能是得自玄鳞的绝学!***他蓦地想起魂寄于玄鳞之⾝时,那玄极妙极的重心变换之感。玄鳞使用⾝体肌⾁的方式,与他所知的东洲武学大相迳庭,无法以直觉心领神会,遑论驾驭。说不定…这便是“残拳”的理论
据!耿照奋兴已极,不及向姥姥解释…三奇⾕內无事不奇,真要解释几天也说不完…
就地盘膝,放松四肢百骸,令神识坠⼊虚静,不住向下,直到心海深处…蚳狩云知他
基极佳,年纪轻轻,內功修为可比江湖上一流⾼手,见状仍不由一凛,暗忖:“能于片刻间放松至此,神游物外,不仅內功造诣极強,心境上的修为更是非同小可。以他这般年岁,却又如何能够?”
益发肯定自己识人之明,他果然是最佳的人选,绝顶聪明如蘅儿、心志专一如
儿,俱都比不上眼前这名少年。
她悄悄自胡
上起⾝,猫儿般优雅地踱到石桌畔,步履轻盈,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全然看不出已逾耳顺,敏捷胜似少女。
低头打量了路观图与那⽔潭的炭枝素描几眼,信手折成数折,收⼊怀中,抬头见一抹窈窕黑影俏立于通道口,来得亦是无声无息,正是苏合薰。
蚳狩云以食指触
,略摇了头摇,目光一瞥耿照,示意她暂勿行动,以免惊扰了他。苏合薰会过意来,一动也不动,似与墙边投影融为一体,若未刻意多瞧上几眼,几不能察觉有人。
虚空中时间的流逝并不与外界相称,耿照在虚境中不知待了多久,外界却不过盏茶工夫。蚳、苏正摒息静待,突然间,耿照“啊”的一声睁开眼睛,一挣起⾝却没能成功,整个人仰天栽到,所幸姥姥就在一旁,堪堪伸手扶助,这才发现他満⾝大汗,像从⽔里捞起似的,面容亦有些⽩惨,仿佛刚刚大战一场,气虚力竭,未及复原,不噤蹙眉:“怎么了?才一会儿工夫,却弄成这样?⾝子有什么不适么?”
“没有…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看不见…”耿照努力调息,灰败的面上带着挥不去的挫折沮丧。
他找遍了意识之境,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关于⽔精幻境里的完整记忆,仅余表层记忆的浮光掠影,连说是“记忆”都有些勉強,至多是“印象”的程度,就仿佛在记录这件事上头,他的“⼊虚静”之能硬生生被移去了似的,只残留着寻常人所能记得的零星片段。
他还记得初次感受到玄鳞使用重心之法的那股惊喜震撼,却想不起实际上是怎么运作的。他记得玄鳞使出“龙息”时的炫目骇人,却无法想起⾝体是如何发出那般灼人的异能…
他连对陵女的倾城容貌
人
体,印象都相当模糊,只依稀记得她的苍⽩与纤细。就像…就像烟丝⽔精里有什么东西,阻挡完整的画面流进他的深层意识,以致不管怎么翻箱倒柜,也翻不出图像来。(见鬼了。)仔细一想,此事也非是毫无道理。那烟丝⽔精若是龙皇所遗,能将他的意识、记忆贮于⽔精之中,除了可以任意开启⽔精、阅其心识的“钥匙”外,当然还要设下其他的保护机关,以免阅听之人将龙皇心中的秘密一并带走。
天佛使者若给了玄鳞保存心识的技术,要做到⼲预外来者的神识,谅必不会太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扇门,岂料门后竟是实墙一堵,也难怪耿照沮丧不已。
他在意识底层待得太久,耗费大量的体力,勉強定了定神,抬眸见姥姥投来关切,心知三奇⾕的际遇一时三刻也难说得清楚,挣扎坐了起来,低声道:“没…没什么,我先回房歇息啦。”
便
离开。蚳狩云见他面⾊有异,其中必有蹊跷,断不能轻易放过,举袖挽住,微笑道:“也不忙,陪姥姥坐会儿,听听合薰丫头捎来什么新鲜事儿。”
见苏合薰仍旧站立不动,略提⾼了音调,道:“不妨,你直说便了。照儿他也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听的。”苏合薰迟疑片刻,才道:“与他一同⼊⾕的那名女子,我已知人在何处。”
耿照一听来了精神,霍然起⾝。“在哪里?”苏合薰正要回答,却被姥姥伸手制止。她转过头来,严肃地望着耿照。“这事儿姥姥也不怕你知晓,但你若知道了,会怎生处置?”耿照想也不想便道:“自是将她救回…”
想起冷鑪⾕毕竟是他人的地盘,不噤放软口气,恳切相求:“我与她同生共死,在阎王门口转了几转,好不容易捱到这里,断不能轻易见弃。请姥姥成全。”
蚳狩云“嗯”的一声,微笑道:“你倒是有情有义。”微皱着眉思量片刻,迳问苏合薰:“人现下在何处?”苏合薰回答:“在定字部郁小娥手里。”
见姥姥目光凝锐,定定地瞧着自己,心念微动,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那还有的是时间。”蚳狩云点点头,再望向耿照时,又恢复原先的一派从容和悦。
“你那⿇烦的残拳劲力还未解决,此际⾝子又虚弱,怎生救人?你再休养个三天…不,两天就好,长了料你也坐不住。这段期间,我教薰儿帮你盯着,总不致丢了你的相…姥姥是说“好朋友”
待你精神好了,再同薰儿将人救回,你瞧如何?”耿照再不识好歹,也知姥姥做了极大的让步,待己已非“和善”简直是“宠溺”了,虽忧心如焚,亦不敢坚持,只得点头,一股难言的疲惫忽然涌起,低道:“多谢姥姥。我去冲冲凉,换过⾐服。”
迳至后进。蚳狩云并不待见⻩缨,若非看在耿照之面,多半不会留她在石窟里。平⽇姥姥与他在广间钻研太祖遗书,不让⻩缨随侍在旁,以免怈漏机密…当然谁都知道是藉口。怈漏独孤弋的遗书,至多是毁灭他⾼大伟岸的英雄形象罢了,与耿照乃至天罗香何⼲?
来到石窟后,耿、⻩二人相处的时间反倒少了许多,小⻩缨多半待在后进洗⾐煮饭,要等姥姥回房歇息,或耿照不再研读太祖遗书时,才有说说话的机会。
其中⻩缨最喜
的便是伺候他洗浴。天罗香虽不若外面那些个名门正派,有严密的男女之防,但毕竟在姥姥的眼⽪子底下,不能太没规矩。
若问耿照自己,如非迫不得已,像前些时⽇在半琴天宮重逢之时,打死他都不想在⻩缨面前⾚⾝裸体,遑论同浸一池。“侍浴”云云,不过就是两人隔着一片帘子聊聊天,往往这时才能不受外界打扰,聊得格外放松,浑如⾕外时。
⻩缨见他到来,十分开心,打开温泉⽔喉为他注満一池热⽔,又收了他汗
的旧⾐浸着皂碱,打算一会儿再帮他捣洗。说实话⻩缨从不爱做这些,只是为耿照而做,不知怎的却心甘情愿,这几⽇忙活下来,只觉自己当真做得不错,颇有天份似的。
耿照双手攀在池缘,隔着吊帘听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少女夹杂着笑声的絮语倒比温泉更能令他放松,⾝子一滑,整个人没⼊池底“哗啦!”再破⽔而出时,帘外却没了⻩缨的声音,一抹窈窕⾐影俏立池畔,乌纱裹头、肤⽩胜雪,竟是苏合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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