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必恨宵小
弦子乘机搀着耿照退出月门,正要离开,谁知大批帮众又回涌上来,转眼塞断退路。耿照
过气来,抬问:“怎地又回来了?”当先两人正是适才耿照自斧刃下救出的,不敢不答:“典…典卫大人!下…下边没路啦,都…都成一片火海了!”
耿照想起雷奋开是往山上走的,沿山必有绕至对峰的道路,忙道:“往上走!大太保已唤“指纵鹰”来,強援将至,众人勿慌!”这几句以好不容易聚起的碧火真气送出,后队亦清晰可闻。
众人稍稍镇定,争相行礼,推搪着往后山逃去。只一耽搁,红发刀尸又挥开⾎雾。耿照活动活动酸软的指掌,強抑双手剧颤,勉力提起了神术,刃上焦黑一片,残留着⾼温炙烧后的斑斓,见弦子擎出灵蛇古剑,举手制止:“他那把刀能生⾼热,直
锻铁的鼓风炉,再好的精造锋刃一碰,十之八九要完蛋。你⾝上有没暗器?”弦子点头。
“有三支蛇牙锥。”“在檐上找个好位置,发暗器取他要害。”耿照按她手背,低道:“我绊住他,你看准了再出手。不用急。”
弦子忽反过凉滑的掌心,握住他的手掌,一双妙目定定投来,仿佛他脸上有张繁复的字谜。耿照微怔:“怎…怎么了?”弦子把握时间端详,片刻才摇头摇。
“你刚才好怪,不像你,跟野兽一样。你们俩对打的时候样子好像。我没法靠近你。”她难得说了这么多带有情绪的字眼,而非平铺直叙,反不如平⽇流利,可见方才的景象在她看来,是何等的惊心。耿照闻言一惊,強笑道:“你傻啦?自然是我。”弦子又看几眼,点头道:“嗯,是你。”
还刀⼊鞘,背着破烂剑盒纵上屋脊。耿照摸摸脸颊,心底一片冰凉。他头一回失却自我,是在不觉云上楼对战天裂附⾝的阿傻,那感觉像是心⾎上涌,回神时自己已躺在蛛形刀座上,差点被失神的阿傻斫成两段。据老胡描述,那⽇他简直神勇得要命,就算给吹成了“刀皇传人”众人也未有多疑。
他一直以为是琴魔魏无音“显灵”所致,后来在柳岸与沐云⾊
手、不自觉使出“通天剑指”才发现情况竟无相通处,他开始怀疑起当⽇的惊人表现,到底和夺舍大法有无关连?再来便是对雷冥杳的失控之举。
“野兽”这个字眼在今⽇以前,耿照从未想过会用在自己⾝上。他寡
坚忍,自制远在同龄同侪之上。比起跑得快、跳得⾼、怪力无匹,从小到大他毋宁最以此事自豪。便在对战岳宸风这等強敌之际,他也没变成“野兽”…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耿照感觉前所未有的惊恐彷徨,
近的死神却不由继续沉溺。他运起一丝微弱內息,挲摩着脐里的化骊珠,珠子受到刺
陡地释放奇力,一霎盈満百骸!
突然涌出的力量极不友善,⾕爆经脉似的庒挤、扩张着,令耿照极端痛苦。“化骊珠啊化骊珠,全靠你了!”化骊珠虽有遗弃宿主的记录,耿照别无选择。
非常敌须以非常法抗之,红发刀者一刀劈落,神术悍然相
,两人又斗在一处。脫离了失神的兽态,耿照完全不是刀尸的对手。膂力两人相差无几,耿照虽有奇力,唯恐催⾕到顶将受反噬,仅以六成的力道接敌,被轰得频频倒退。
比起怪力,离垢的⾼热更令人难以忍受。耿照注意到离垢已不再吐出焰火,斧刃呈现炽亮精⽩,那是锻铁炉中最⾼温的焰⾊,凡铁必熔,绝无侥幸。
但离垢不仅没有失形,连硬度、锐利度都丝毫未减。反观神术从黑而红、再由通红转为炽亮,精淬的锋刃必然受损,卷口只是早晚的事。这怕也是刀尸出手无招的缘故,纯以最原始的速度与力量决胜。耿照想。
滚刀、
头等惯见的刀法路数,于离垢俱都无用。太接近⾼热斧刃,连刀尸也无法忍受…虽然持用这把刀本⾝就令人难以想象。
耿照一步步退⼊洞门,发卷⾐焦,苦苦忍受窒人的热浪,终于让红发刀者的背门对正屋脊。弦子不知匿于何处,第一支蛇牙锁骤然出手…破空声落,金绿⾊的暗芒正中红发刀者背门!他看也不看,刀斧径劈耿照,暗芒“铮!”弹开,落下一枚三寸来长、弯曲扁平的蛇形金锥,尖胆状的锋锐蛇首撞弯了口,铿然坠地。“弦子!”耿照差点被离垢砍中,狼狈避过夺命一刀,扬声提醒:“小心他⾝上有甲!”
“飕!”第二道暗芒更快更疾,方位却略微上移,瞄的是颈后“大椎⽳”!(会被闪过…)一刹间福至心灵,耿照忽明⽩弦子之意,少女的狙杀蓝图就这么生生浮现脑海,以心传心,无须言语。
弦子不愧是漱⽟节麾下最出⾊的暗棋,她最恐怖的非是武功⾝手,甚至不是超乎想象的坚毅韧
,而是临场的惊人创造力。
后颈目标太小,在火场中瞄准不易,就算瞄得奇准,也容易被闪过。果然红发刀者听风辨位,脖颈一歪,蛇锥
落⾝前。
便在此时,耿照已无声无息钻进臂围之间,一刀撩开他的
腹⾐衫!刀者惨嚎着后退,⾐襟倏然两分,露出一件银灿灿的及
两当连环甲,甲间的极细锁子炼环不敌神术,被一刀挑开,在
口留下一条焦烂破碎的凄厉⾎痕。
这一下主副易位,原本主杀的蛇锥变作
敌,而扮演
饵的耿照则趁机出手,若非神术锋刃已伤,为锁子甲所阻,破甲时拉出锯牙似的破烂口子,这刀直要穿贯下颚,当场分出生死。
神术受损,又被烧得红亮,光耷黏着都能连⽪带⾁撕下一块,这一刀不啻斧锯加⾝,可惜招中⾎止,尽管⼊⾁颇深,却难致命。刀尸仰天咆吼,抬腿踢飞半截带焰柱头,神力之下,石礟般轰碎了檐角,无论后头躲着什么,怕已化为齑粉。
“弦子!”耿照眦目
裂,救之不及。刀尸带着妖焰般的衅笑,得意抬望。第三道暗芒便于此时
到,越过耿照的肩头,直取刀者
甲裂分、刀创焦糜的
膛!弦子第二枚蛇锥甫一出手,立即转移阵地,连耿照都未料到,遑论刀尸。
红发刀者再无余裕,千钧一发之际回刀当
,忍受斧刃⾼热,失却连环甲保护的
口顿时泛起大片⽔泡、眨眼间又熔作一片⾎红,最后⼲枯焦烂,犹如败⾰。如此牺牲换来大巨的斧刃遮护,蛇锥“黏”上刀板,倏地融烂如汁,金铁
流垂坠落地,嘶的掠起一缕⽩烟。
最后一枚蛇锥失效,主副再度易位…红发刀者自创
口躲过一劫,耿照乘势欺近,催⾕余劲,刀尖对正那⽪甲般的铜⾊腹肌一搠!
化骊珠仿佛呼应宿主之决绝,大放光明,⽩芒透⾐而出,耀眼生辉!(成功了!)眼看刀尸避无可避,神术突然一阻,刀尖距虬劲的铜⾊肌⾁尚有分许,仿佛刺中一面无形气盾,难进分许。
刀者腹间绽出刺眼红光,周遭气流如遭火焚,任凭耿照如何使力,竟昅不进丝毫气息,所剩不多的体力內力如风流失。他咬紧牙关一推刀头,硬将神术搠⼊!红光的源头正嵌在刀者脐內,便如化骊珠之于耿照。
⾚发如焰的离垢刀尸尽昅红光,仰天虎吼,滚热的震波如涟漪般四向扩散,震得神术刀⾝冒火,亮起一片⻳裂细纹,铿然爆碎,耿照连人带刀一齐弹开!
红光贯体,刀者如有神助,內力源源不绝,⾜尖一点,径扑向耿照!耿照浑⾝脫力,半空难施拳脚,而弦子跃下墙头,仍有两丈之遥,拔剑不及,只得将背后剑盒掷出。
半毁的木盒撞碎在离垢上,破片付之一炬,耿照抄起黑黝黝的“映⽇朱
”挡刀,虎口迸⾎,人剑合一地滚飞出去。
危急之际,一抹火红⾐影掠进月门,兵刃撩起金芒“铿!”架住离垢,红⾐红裳、红颜红剑,映得耿照満眼彤
,仿佛置⾝梦中,喃喃道:“二…二掌院?”
来人⾝段修长,红裳绷出一抹玲珑紧致、充満劲力与美感的曼妙曲线,手中的重剑“昆吾”无惧离垢炎酷,连相持的力道也丝毫不让,正是⽔月停轩二掌院、“万里枫江”染红霞!
刀尸一见是她,锅底似的黑脸忽露
惘,迟疑之间,染红霞运劲将他震开,菗⾝疾退,与弦子各胁一臂,拉着耿照退出大院。⾜尖连点,穿一门便阖一门,弦子心领神会,信手拉上横闩,直过五重院门才停下。
“染…你怎会在这里?”耿照忍不住问。染红霞被蒸出一⾝香汗,鬓边柔丝烘卷,
漉漉的发梢黏着⽟靥口
,衬与红彤彤的面颊,媚柔中更显英气。千头万绪,她一下不知怎么回答,顺口问:“你们呢?怎么会在…”
瞥见耿照手里的黑剑,顿时明了,灵黠地一笑:“典卫大人,你来做贼呀!”耿照面上一红,挠头讷讷傻笑。
以二掌院之磊落正直,必恨宵小,谁知她居然抿嘴莞尔,似见弟弟做了什么傻事的姐小姐,既想板着俏脸教训他一顿,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耿照松了口气,担心被她看低了,绞尽脑汁想辩⽩,转念一想:“我是做贼,有甚好说的?”不觉气馁。叹了口气道:“你呢?怎会在这里?”“我追着一个人来的。”她从袖里取出一片破烂锦布,似是半幅撕裂的袍角横襕。
“师姐安排崔公子住在客舱里,我巡夜时发现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离了船上岸,片刻便不见踪影,而只有崔公子的房门是开的,房內没半个人。
“我拿了佩剑,一路循迹追到⾎河
,这片布就是沿途的线索之一。抵达时连环坞已是一片火海,持妖刀之人⾐衫虽烧得破破烂烂,与这块锦还是凑得上的。”耿照错愕至极。“你是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染红霞俏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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