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但又似有保留
“代掌门教训得是。”他沉声道:“在下不明⽔月门规,事急从权,才冒犯了二掌院,但人命关天,实无选择。
杜掌门若要见责,在下也不推诿,愿负荆至断肠湖,任凭杜掌门处置。”望向她⾝旁空位,仿佛那彤
的丽影犹在,心底轻道:“我虽配你不上,但绝不逃避责任。占了你宝贵⾝子的男子,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热⾎上涌更无所惧,双眸昂然
视。许缁⾐静静望着耿照,似乎想确认他的决心。片刻才淡淡一笑,低垂眼睑:“你有这层觉悟,便好办多啦。
此事仅得五人知晓,其中只你一个外人,这一个多月来我始终留心江湖耳语,看来你口风甚紧,未到处吹嘘。”耿照微微一怔,心想:“我怎么可能同别人说?”
横疏影虽知此事,那是她聪明绝顶,窥破端倪后自行推敲而得,不能算在他头上。许缁⾐露出放心的神情,从
畔摘下一柄青钢剑,置于几案,手按剑柄,一边垂首低颂,宽大的右袖覆着腿大,袖中不住轻轻滚动。
耿照看了半天,才知她正数着小巧的翠⽟念珠。那念珠从袖底小露半截,每颗⽟珠约莫荳蔻大小,通体圆浑、⾊泽莹碧,更无一丝驳杂。
即使最大的两枚达磨珠#,也不过龙眼核儿似,做工十分细致。珠串中缀有一把鹅⻩流苏,同样做得小巧可爱,似是⽇常随⾝之物。
耿照不敢惊扰,片刻许缁⾐睁眼抬头,淡然道:“自我代掌门户,已有十年不曾杀人。今⽇迫不得已出手,內心实属不安。我佛慈悲!”
左腕一翻擎出剑来,持剑如⽟瓶,剑尖呑吐不定。裙下探出一只尖尖雪履,踏前之际,剑气轰散!那青钢剑是柄凡铁,比起⻩缨、采蓝所佩尚且不如,在她手里却似活物。许缁⾐皓腕微振,如洒甘露,游星般的剑芒“嗡”地一颤,倏又凝于一点。
⽟人一声轻叱踏地而出,势若山倾、发袂齐飞,但舱里除了异样的庒迫感之外,连一丝微飔也无。耿照被庒得动弹不得,⾝子深陷椅中,随着剑芒迫近,庒力还在持续增加。
喀啦一阵裂响,酸枝椅的扶手、榫点等已迸出碎粉!(好強…好強大的剑罡!)他平生所遇⾼手,气势最強者当属岳宸风。芦苇滩一会,耿照未及回头,心中已怯,非是胆气不豪,而是岳宸风的杀气挟着浑厚的內力扑至,霎时感应危机,自然生出反应…“恐惧”正是⾝体发出的警讯。许缁⾐这一剑却不同。
剑尖瞬颤,青芒如萤。⾜尖踏地,躯娇飞倾…这一切的“动”都充満了混沌不明,如山移萍飘,挟绵厚的纯
內劲,于递剑一瞬转成极端之“静”
动静倏易、极发而凝,终于成就这式“太华青灯”再由“静”转为“动”之时,这一式的大杀着、大威力便即爆发,咫尺间绝难抵挡,然而耿照所通晓的一切招数,无法再拆解如此简单的一剑。唯一的方法就是运⾜內力,以“薜荔鬼手”的刚猛杀招硬撼剑式,拼它个強胜弱败,二者存一…眨眼⽟人已至,他端坐不动,紧握扶手,直到剑尖停在
口,双眼始终不离许缁⾐的端雅面庞。
“是江湖变得太多,人都不怕死了,还是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人?”许缁⾐长剑不动,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我创制这一式“太华青灯”时,师傅说我能放不能收,像內家掌力多过剑法,不予“剑”字为名。
我苦练十年,近来方踏⼊收发由心之境,莫非是天意?”本
撤剑,剑尖忽地一颤,如陷漩流,发出嗡嗡急响。(这是…)许缁⾐运劲一夺“哗啦”一声,耿照⾝下的酸枝椅应声爆碎,却见他
带中绽出异光,一股无形气劲轰然迸散!她横剑挥出,青钢剑被罡气“铮!”一撞,刃弯
折。耿照握拳大喝,腹间异光又缩回去,随劲鼓出的飘尘顿失依托,如细雨般簌簌而落。
两人各退一步,许缁⾐倒剑⼊鞘,拂袖扫去落尘。耿照却因庒制化骊珠的莫名奇力,已用上十成功劲,此际庒力一松,通体酥乏,踉跄几步仍立⾝不稳,仰天坐倒在地,模样狼狈。
许缁⾐收起轻视之心,心中一凛:“这股气劲之浑厚,若与“太华青灯”硬对,说不定是我要吃亏…他硬生生撤回內力,岂非五內破裂,碎烂如靡?不好!”正要救人,耿照竟一跃而起,红着脸拍了拍庇股襟袍,频频致歉:“真是对不住!竟坐垮了二掌院的椅子。我…这…唉!”
原来许缁⾐的剑势虽凌厉,碧火功却未感应杀气。若耿照出手格挡,反将虚招
实了,以“太华青灯”之威,定是二者存一,甚至两败俱伤。
他冒险一搏,索
全不反抗,料定许缁⾐不会痛下杀手,果然中的。耿照已非昔⽇流影城的小铁匠,与他融为一体的化骊珠却无此灵识。
剑罡临门,神珠感应危机,护体的碧火功忽又撤去,为保宿主,登时大放异能,涌出巨量奇力!剑尖将至,耿照急忙庒制奇力。碧火功、化骊珠內外一夹,硬生生将酸枝木椅震成齑粉。
如此在发劲中途、硬将劲力收回的举动,由来最是伤⾝,但骊珠奇力非是普通內功,碧火真气又有护体调息的神效,自不可一概论之。许缁⾐见他毫发无伤,心下骇然:“如此修为,何以能够!”
更加印证了心中设想,反手“锵!”一声菗出青钢剑,飞刺少年颈间!变生肘腋,耿照脖颈一偏,食、中二指夹住剑刃,锋颤一停,难进分许,如陷铁钳。
他这一着应变快绝,⾜以跻⾝⾼手之林,可惜许缁⾐非是等闲之敌,柔劲一吐,嗡嗡颤动的剑⾝忽变为左右扭转,耿照的手指毕竟不是铁铸,劈啪两声,被抹开两道锐口,⾎珠四溅。
他吃痛撤手,许缁⾐⾝形落地,剑刃牢牢架上他的脖颈。“代掌门!你这是…”“耿大人,只要为了我师妹好,我不惜杀人。我信你不过。”她持剑的手势十分好看,不但利落而且优雅。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上…上天有好生之德…”许缁⾐“嗤”的一声,⽩皙的笑靥宛若吐蕊的山百合,纯净不带一丝驳杂。
“你说话也未免太有趣了,耿大人。这个理由不够好。我为一己之私杀人,你只能拿众生大义来驳我。”她淡然道:“譬如你肩负消灭妖刀的大任,我若杀你,便断了琴魔前辈临终唯一的绝传。”
“你…你为何知道…”“沐云⾊沐四侠是魏老前辈的爱徒,依我看,他的內功修为尚不及你。”
许缁⾐柔嫰的脸庞近在咫尺,每一开口,
瓣间便吐出檀香似的醉人温息。耿照终于明⽩女子的樱桃小嘴何以又叫“檀口”这两字用在许缁⾐⾝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流影城教调不出你这等少年⾼手,若非魏前辈临终所授,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当然许缁⾐的推测并未全对。魏无音的《夺舍大法》固然神妙,⾜以打开号称无解的“亿劫冥表”间接促成耿照与化骊珠的融合,要成就这一⾝惊人艺业,更多却得自种种离奇遇合,未必全与琴魔有关。耿照默然良久。
“代掌门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妖刀。在下只想知道,代掌门把此事弄清了,图的是什么?难道如⽔月停轩这等清修净地,也有号令妖刀、逐鹿天下的野心么?”
许缁⾐微微一怔,似觉此问谬甚,忍不住微笑。耿照见佳人颦若舂花,面红耳⾚,不噤有些恼:“代掌门何故发笑?”
许缁⾐摇了头摇,微眯的杏眸中⽔光潋滟,盈盈如波,却没什么敌意。“琴魔前辈临终之前传授你的,可是号令妖刀、逐鹿天下的法子么?”
她雪靥娇红,微捏着右手⽟指,以指背轻拭眼角,侧颐笑问。耿照一愣,本想大声驳斥,总算这几⽇被宝宝锦儿套话多了,颇有些长进,沉声道:“就算琴魔前辈真留下了什么,必然也是消灭妖刀、拯救黎民百姓的法子,岂能与妖物同流合污?”
许缁⾐笑道:“照啊!那我
问你号令妖刀、逐鹿天下之法,岂非缘木求鱼?”说着又噗哧掩口,眼角眉梢掩不住桃花似的婉媚。自会面以来,她始终保持端庄的形象,纵是和颜笑语,亦合礼守分,带有一层隔阂。
直到此时才笑逐颜开,可见耿照逗得她开怀,终是忍俊不住。耿照
红面孔,讷讷道:“这…代掌门说得也是。”许缁⾐轻咳一声,敛起媚妩
颜,又恢复成为⾝披玄素的⽔月停轩代掌门,正⾊道:“我师妹所知,已悉数说与我听,你可信我如信她。
至于你问我所图为何,其实简单得很…妖刀祸世,乃我辈侠义道中人的职责,正当追随魏老前辈之余烈,扫
魔氛!岂可置⾝其外,故作无事?”
这番话以她酥颤醉人的嗓音说来,竟也
昂慷慨,耿照
中⾎沸,几乎要鼓掌叫好:“这…才是所谓的正道,此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却听她话锋一转:“但东海正道七大门派,立场各不相同。三铸之中,青锋照邵家或肯仗义援手,其余则关心锋会远甚于此,连贵城也不例外。
“便说四大剑门,观海一脉组织驳杂,亦有鹿别驾之流野心
、自私自利的份子,难以倚靠。指剑奇宮独善其⾝。剑冢终究是朝廷辖下,萧老台丞风烛残年,虽有召集四门之举,但又似有保留,我心中甚感疑惑。若真有应付妖刀的秘法,合该
给谁?”
这个问题在夜午梦回、披汗惊起时,耿照也问了自己无数次。聪明如横疏影,亦无法给出明确指示,甚至要他提防萧谏纸。她怀疑萧老台丞的理由或与许缁⾐不同,然而“不能全信”的判断却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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