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裑姿如柳
“我记得他叫谢琪,母亲说他是一个下人所生,后来也为谢守云不容,过给了一户苗姓人家。”
“嗯,”李衿很少听她说起从前的事情,便来了几分兴趣“后来呢?”沉静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非常多,但因他当
相助之恩,所以他与我有些书信往来,我大婚前几
收过一封。”
“好像那户苗姓人家遭了大不测,举家而亡,唯这个堂兄逃过一劫,就来了京都。”“他曾与我提过,苗家之人精通音律,他也得了传承,擅抚琴,似乎做了伶人,他还寄过我一谱广陵曲…对了,我记得他取了艺名,叫做田复生。”
李衿一下愣住了。苗姓,精通音律,广陵曲…苗,斩草除
则为田?复生,死而复生?李衿瞳孔猛地一缩,终于想通了一截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她立马翻身起来,把衣袍迅速穿上。
“卿卿,你待着哪也别去。”话音将落,李衿已经闪身出了房门,急道:“韩七,老九!持令破开坊门,速叫一队巡兵,随我去相王府!”
啊,最后一坑填上了…得嗒儿,得嗒儿…深夜的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劲风将那路旁傻站着的打更人的火烛都惊得
晃。
“驾!”李衿飞马奔在最前,后面韩七和赵九一左一右,手持令牌高声喊道:“长公主殿下办事,巡营军士,速速退让!”两侧里坊极速向后闪过,李衿紧握缰绳,盯着前方,面如覆霜,散着冷冷的寒气。
先前她如何也想不通,韦氏作
为何非要把李旦也牵扯进来。李旦不比李显,且不说他生
最为良善不争,不问政事,这几年把王府搬得远离宫城,也不像李显,还有长子担任金吾卫。
进宫行刺失败的刺客是李旦府上的护卫,李衿回京便查问过,可盯梢的内卫都说,相王府一切如常。李旦非常安分,身边也没有韦妃这等野心之人,李衿便暂且没有多想,只当是韦氏攀咬。
韦氏之
方平,审案还在进行,韦氏被她打得半死,至今昏
,故而附逆之人尚在察查。当初苏务正因为不满,秘密举报弟弟苏兴与长宁公主有异,李衿令内卫密查,韦氏
图随之暴
,反而长宁公主,偷偷向李衿表忠。
回想整个事情,李旦都是那个游移在外,无关紧要之人,李衿以为只是韦氏有意牵扯而已,万万想不到还有一个“故人”暗暗藏在他的身边。苗家人的养子,谢氏的庶子,这还真是
差
错。青龙坊。
“吱呀…”坊门方开数寸,李衿已挥鞭打马,从那仅容一人一马过的
隙里飞掠而过,直奔相王府。
随后入内的巡兵,召集坊内值守的铺兵,按照长公主的命令,将相王府团团围住。韩七令带十几人冲入府内,控制各处。
“驾!”李衿紧紧伏在马背上,控马驰过长廊,一路闯翻几个值更的下人,直入李旦寝房院中。府内突遭强入,不时有下人惊惧的呼声传来,此时李旦似还未就寝,房中烛光微弱。
李衿面色凝重,她翻身下马,走到门前,踢开房门。手中唐刀赫然出鞘,不过眨眼,李衿已将刀锋抵在房内那名青衣男子的喉间。锋利刺破他过于白净的皮肤,一颗血珠滑落,蜿蜒如蛇,在干净的衣领上晕出妖冶的红。
李旦静静地躺在榻上,似乎并无异样。田复生跪在榻前,双膝并拢,垂手抱莲花印结于腹前,如老僧入定,闭目不动。
院内有军士冲入,韩七赵九手持火把跨进门,一左一右守住,神情戒备。火光将屋内照得敞亮,李衿手腕微动,刀锋再刺入男子的肌肤些许。血珠滚落,衣领的血迹蔓延开来。
“去苗为田,死而复生,”李衿眸光锐利,声音幽冷“我倒不知当年还错放了一个余孽。”
屋内静得出奇,田复生悠悠睁开眼睛。“不是殿下错放,”他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异常的冷静“是某侥幸,殿下屠戮当
未在家中。”李衿眯了眯眼睛“果真是苗氏的余孽。”
目光瞥了一眼李旦,他的睡容安详得过分,且如此动静竟然全无醒来的痕迹。李衿心中一紧,立即又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速把解药拿来救人。”“呵。”田复生嘲讽地扯动
角,他缓缓转过头,黝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李衿。
“解药不在我的身上。”“快说!”李衿没耐心陪他耗,戾气顿生“否则本宫杀了你!”田复生却还是这副看破红尘,岿然不动的模样。“解药就在殿下的身上,”他诡异地勾起嘴角,缓缓道“殿下的血,就是相王的解药。”她的血?李衿一怔。
“大胆逆贼!”韩七闻言,
然大怒“殿下金娇玉贵,岂容你这逆贼信口开河!”待要上前擒了田复生,李衿却将他喝下。“殿下?”韩七惊疑不定,却见李衿抬起左臂,
出雪白的皓腕,右手一
,反将陌刀置于自己的腕上。
刀锋极锐,李衿眉头也不皱,一割,腕上即刻拉下一条长长的血痕。暗沉的血
了出来,温热粘稠,李衿转而望向田复生,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说,还要什么?”冷白的腕,血像绽放的彼岸花,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轻而诡异的“滴答”似乎不料李衿如此果断,田复生仿佛魔怔一般,却在此时,榻上的李旦突然做了起来。
如梦初醒,他
了
眼睛,待视野稍复清明,才惊觉眼前的是他长姐。“长姐救我!”李旦一下扑上前,拽住李衿的袖子就痛哭
涕,全然不顾当下这屋里诡异的场景。李衿:“…”看起来这个只会哭的傻弟弟并不像有什么事…我被耍了?
韩七倒是反应很快,一看李旦无事,立即扑上去擒住田复生,点了他的几处大
。四肢动弹不得,田复生却还是呆呆望着李衿,瞪大眼睛,似乎极为惊愕。
“怎,怎么…可能…”一个屠戮他养父母全家上下的冷酷恶鬼,怎么可能愿意割血救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不该愿意的呀!喃喃自语着,田复生直到被韩七拖出房门交给军士看管,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房内。牟清已经赶来,放下药箱要给李衿包扎,李衿却朝她摇摇头,道:“把东西放着,都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然而李衿态度坚决,他们也只好听命,关上门去外面候着。只余二人,李衿这才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跪在榻上拉着她袖子哭泣的李旦。
“别哭了。”陌刀回鞘,李衿一扯袖子,坐到榻上,好气又好笑“还不把药箱拿来?”李旦这才手忙脚
过去拿来药箱,跪到李衿身边“长姐,我,我替你包吧。”
李衿嗯了声,
起袖子,
出尚在缓缓
血的手臂。伤口出乎意料地深,李旦一怔,跟着又掉了眼泪。边哭又边去抬了水盆过来,放在李衿脚边,浸
软布,小心帮李衿把手臂上的污血擦去。
“我都没哭,你倒反哭上了,”李衿看他这又怂又小心的模样,甚是好笑,不
道:“好歹也是李家的男儿,怎么比太平还爱哭?”
“唔,”李旦抬起手肘草草擦了一把泪,又接着给李衿包上金疮药“我以为长姐…”话说到一半又
下去,李衿心里暗自叹气“你以为我要对你如何?”
“我,我以为,”李旦
了
鼻子,支支吾吾“我没想,没想长姐会救我。”“…”七尺儿郎就等着自己来救,李衿深感心累,末了忽然觉得不对“你刚刚怎么回事儿?”李旦缩了下脖子,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长姐。
“我睡前,复生,呃…他给我端了碗安神的羹汤,我一喝就睡着了,但又不是完全睡着,可以听得见声音,就像魂灵出窍那种。”李衿无语,沉默了会儿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若是三
之内,无人来救我,药
就会发作,全身溃烂。”“还说,解药是长姐的血…”李旦低下头,小心将白布打了一个结,不松不紧地包扎好。
“我以为我死定了,谁知长姐真的来了,还…”话未说完又呜哭了起来,李衿真是哭笑不得,想打他吧,又觉得白费劲儿。
堂堂一个亲王,被身边的人算计便罢了,还只能硬生生等着人来救?他还敢再怂一点吗?不过这田复生…真如李旦所说,这杀人的法子实在拖沓,而且毫无意义。
她的内卫可在府内有眼线,李旦一
不见就会被汇报,这等三
才死的药,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何况李旦看起来并无大碍。思忖片刻,李衿决定先把这疑惑放一放,转而教训起李旦:“入府服侍的近人,你都不查一查吗?”“我查啊,”李旦可怜巴巴“可是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呀,就是之前被不少人…养过一段时
。”
田复生长相柔美,初到京城并无名气,虽擅抚琴,却更多因为貌美而被达官贵人们青睐。李衿听他说完,仔细一想也觉得难怪,毕竟她都不知道苗家还有一个养子。
“罢了,”她道“你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李旦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长姐,那田复生究竟什么人啊?”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脑袋是驴吗?叹了口气,李衿说道:“记得证圣二年,薛怀义火烧明堂的事情么?”李旦点点头。
“薛怀义被母亲打入天牢,他为了活命,向我吐出了一个秘密。”“巴州有一户苗姓人家,世为伶人,其藏有一份秘方,可叫死者腐骨生
,生者返老还童。”
如果李显是窝囊,李旦明显就是嘤嘤嘤怪,谨小慎微,有事没事哭一哭。巴州,苗家村。本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今晚却过于安静,连一声虫鸣蛙叫也不曾有。
数十黑骑,肃然出现在寂静浓稠的夜
里。村东最大的一户人家里,庭院内鸦雀无声,却是杀机深重,十几个人都被绑缚看押。跪地受缚者,都是苗家上下及其仆从,老幼男女,无一不面
惊恐,瑟瑟发抖。
众人面前,站着几个黑衣蒙面的壮汉,人人
悬铁剑,噤若寒蝉。气势威煞,为首却是一个白袍玉面的少女。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李衿凤眸暗沉,她盯着跪在最前面,看上去依然镇定自若的白发女子,声音幽冷至极。“若是再不说,就别怪我屠了你苗家满门。”犹如地狱的索命阎王,女人却仍然不为所动,身姿如柳,不动不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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