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名⽩⾐青年,默然而专注的行走在树海深处。
俊秀而年轻的脸庞,依稀带着几分未脫的稚气,温和而带点腼腼的笑容,一见便极易给人好感,而从他⾝上华贵且剪裁优雅的⾐饰,可以看得出来青年的出⾝非富即贵。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凉危险之地?实在费人思量。“师⽗所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吧…”
⽩⾐青年望着头顶长年不见⽇光的树
,在潇洒的笑意中自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微侧着头低声道:“连师⽗也无法战胜的人,真想看看他的修为究竟⾼到什么样的地步?和‘阎皇’君逆天比起来不知又如何…”
“这个答案,小鬼你永远没机会知道了!”一条淡灰⾊的人影倏地出现在⽩⾐青年眼前,因为来势实在太快,他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确定那条淡灰⾊的奇异人影还带着另外一名少年,他才知道自己不是眼花。
⽩⾐青年喜道:“这么⾼明的⾝法,你一定便是师⽗所说的‘那个人’了!”虽然是没头没脑的发言,但是拥有超过百年智慧的丁尘逸并不会困执于表象,望着⽩⾐青年冷冷的道:“你是‘地府’的人?”⽩⾐青年咧嘴一笑,笑容像寒冬里拨开层层乌云的暖⽇。
“前辈法眼无误,晚辈正是府主座下五魔子之首…子鹰。”“你是五魔子之首…子鹰?!”丁神照曾经从君天琊那里听过子鹰的名号,却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年轻,而且⾝上完全找不到一丝魔气,反而是个如
光般和煦自然、潇洒俊逸的风流书生。
子鹰的视线由丁尘逸处移到他⾝上,彷佛现在才注意到丁神照的存在。“请恕我眼拙,没能认出这位小兄弟是…?”丁神照冷冷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待会你就要死在我的手上。”
知道来者不是君天琊之后,他便没有对对方容情的必要了。子鹰慡朗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好重的杀气啊!不过我此来的目的是要向丁前辈挑战,凡事总有个先后,你想要和我
手,至少也要等到我和丁前辈切磋完毕吧。”
丁尘逸冷冷道:“小子好大的口气!难道你以为和我
手之后,还有保住小命的可能吗?”子鹰笑道:“这正是我来此地的理由,能向前辈这样的強者挑战,正是武者一生中梦寐以求的目标。”
像是被子鹰的话引起点趣兴,丁尘逸翻了翻那对灰多于黑的眼珠,冷嗤道:“小子恐怕是有持无恐才敢讲这种大话,如果你知道我当年欠下‘地府’创建人的人情,
换条件只是答应他⽇后每一代‘地府’之主可以向我挑战一次,而我也只给他们一次败而不死的机会,你这一代的机会已经被上次的胖子用光了的话,你是否还敢像现在一样向我挑战了?”
子鹰闻言一愣道:“我从未听师尊提过此事,连这次出来向前辈挑战都是偷偷瞒着魔师的,如果不幸落败⾝亡,那也是我命该如此,怨不得人。”
丁神照在错愕中望向对方那双黑⽩分明的眼神,清澈、纯净,不含一分杂质,没有半分虚假,如果能从里面找到一丝隐瞒…他的故做镇静只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找到一点证明他在说谎的证据,丁神照就会毫不犹豫的对子鹰出手,取他
命。可是完全没有。不只是丁神照对子鹰的说话找不到半点破绽,就连丁尘逸也是一样,否则他早就对后者出手。…
“五魔子”之首,子鹰!这个人不是一个老实到极点的圣人,就是一个超级大骗子!丁尘逸似乎有了决定,忽然一挥掌削下一耝一细的两
树枝,闭目默握片刻,将其塞⼊丁神照手中。
“你代我出战。”“我?”此言一出,丁神照和子鹰都是一阵愕然。“前辈…”子鹰正要出言议抗,被丁尘逸一挥手阻止道:“胜过他,你才有战我的资格。”丁神照接过树枝,立刻发现两股奇异的暖流,分别沿着树⼲传⼊手臂经脉,那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握上结草衔环一样,心中涌起自遗失了随⾝刀剑以来,那股久未拾获的、战无不胜的信心。
子鹰显然是接收到丁神照形诸于外的气势变化,俊眉一挑,开口赞道:“好強的剑气!小兄弟恐怕是丁前辈的徒弟吧?果然是名师出⾼徒。”丁神照淡淡道:“不!我是他的儿子。”
乍听此言,丁尘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而子鹰则是一脸错愕,显然无法想象为什么以丁尘逸的年纪,竟然会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儿子?“我和你往⽇无冤,近⽇无仇…”
丁神照垂首树枝
叉,⾝边的剑气愈来愈盛,他的容颜在树
底下彷佛化为死神:“但是你闯⼊‘不⼊树海’这丁氏一族的噤地,便是我今天必须取你
命的原因!”
“我知道你是谁了!”子鹰扬眉喝道:“你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崛起的年轻⾼手…‘纵剑横刀’丁神照!你还有另外一个⾝份,便是灭掉十一个门派、杀人无算的‘泪眼煞星’!”
“答案正确!你可以死得瞑目了。”丁神照手腕一抖,一片苍灰⾊暗影席卷而出,原本在他手上的树枝已经失去型影,而化为山岳一般沉厚的杀机,只在眨眼间便卷至对手咽喉。子鹰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此战非我所愿,奈何无可避免啊!”倏地往
间一抹,顿时手上多了一柄豪光四
的⽩炽电蛇,只有丁尘逸那样的眼力,能在电光火石间看得仔细,原来光蛇的正体是一柄百炼缅铁,宽约两指、薄若蝉翼,剑⾝反
着宝石一般的光辉,剑尖左右磨开两道细刃,锋利有如毒蛇的两道尖牙。
丁尘逸自己也是铸剑的大行家,自然看得出来这样一柄软剑绝非凡品,不噤后悔刚才没有把“穹苍”
给丁神照。子鹰笑道:“这是魔师以千两⻩金,外加十二个年轻貌美的处子,才请动⻳大师为我打造出来的神兵,配合我本⾝的武学路子,名为‘无限刃’!有削铁如泥、吹⽑断发之锋锐,请丁兄弟小心了。”
丁神照冷哼一声,对子鹰的好言警告并不多加理会,剑势反而去得更急更
,灰⾊的暗影像九幽窜出的死亡之光,无所迹,无所踪。
子鹰收起眉宇间轻佻笑意,振腕一刺,无限刃如⽇冕莲花般分出五道剑瓣,剑光后发先至!裂分聚散间蛇一般的
上灰⾊剑影,只听得“嗤嗤嗤”
数响过后,丁神照手中所握的一
树枝已被绞成碎片!流萤般的银炼光辉不稍停歇,在虚无中挥舞凝聚不散彷佛成了有形有质之物,忽而又似穿透了空间和时间,剑光收敛整合成一,魔幻一般的刺向丁神照
膛。
这一招连消带打漂亮之至,如果对上这一招的人不是世上自己唯一关心的⾎亲,丁尘逸一定会忍不住叫出一声“好!”来,现在则是担心的要命。丁神照看也不看子鹰那能置自己于死地的一剑,⾝子斜侧抢进,左手树枝幻化成一道疾电,树⼲本是寻常之物难以伤人,但在丁神照內力灌注下,配合早先丁尘逸加持在树⾝內的百年功力,锋芒透过树⼲前段
发而出,強大的功力将空气收庒成束,散发不逊于任何神兵的锋芒,轻易穿透子鹰的护⾝气墙。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丁尘逸暗自叫好,这的确是在此情景下,没有办法的唯一办法,论拼命,⾝娇⾁贵的五魔子之首,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天天在鬼门关前打滚的“泪眼煞星”只要对方比丁神照更珍惜自己的小命,那他势必得收回这必杀的一招。
果然子鹰闷哼一声,⾝形倏忽飘退,快得就像他
本未动过一样,丁神照得理不饶人,树枝夹着咻咻劲响往对方刺去,竟是每一招都是不顾己⾝、⽟石俱焚的招数!“可恶!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拼命!”
子鹰似乎被丁神照的打法
出火气,无限刃甩开一抹弧浪,剑光旋绞成圆,只在眨眼间便在虚空中
织成一团森森发亮的光球,跟着低叱一声“开”
!滚滚剑浪随着光球的爆开向四面八方飞
,雄浑的剑气彷佛无穷无尽、无远弗至,将像是自投罗网的丁神照切割的体无完肤!丁尘逸却在此时反赞道:“好!”子鹰心中涌起警兆,眼前的丁神照竟然在天女散花般的剑势下整个被绞成粉碎!这绝对不合常理,与此同时,森厉的杀机起于毫末那样不察的涌向自己腹小,他不及细想,发在意先,退、转、回,三式一气呵成,无限刃及时回防⾝前,硬生生拦下丁神照几乎要把自己
斩的一剑。
“移形换影!这小子的⾝法竟然这么⾼明?!”子鹰却不知道丁神照的移形功夫完全是在耳濡目染之下,跟君天琊“偷师”
而来的本事,虽然只有六成功力的“梦幻空花”但要骗过初次
战的子鹰还不是问题。既然得理便无须饶人,丁神照乘子鹰回防⾝形未及站稳的空档,以树枝代剑,一连杀出十数计攻招,招招取其必救之位,杀得子鹰汗流浃背。
“太小看他了…没想到这小子的实力这么⾼!恐怕不在我们五魔子之下!”虽然⾝处劣境,但子鹰仍能沉静以对,无限刃挥洒出一道道虹晕,璀璨耀眼又具有隐形功效,渐渐在丁神照的眼中对手只剩下朦朦胧胧的轮廓,难以看得真切,出招不免一窒。
“你也杀得过瘾了吧!该看看我的手段!”子鹰便把握住这⽩驹过隙的一瞬间,展开反击,进手剑施展开来,剑影曲直互引、连绵不绝,却竟然全是虚招!
旁人若在
战之中用上这许多虚招,怕不早给对手一剑了结,但是子鹰的无限刃却具有“过痕留影”的特
,虽是虚发,剑芒却能凝聚不散,虚实相生,似幻似真,
惑对手的灵觉判断,端的厉害无比。
“无限刃”以百炼缅铁打制,剑⾝极具柔韧,不用时可如
带般
在
间,用时
风展开,最长可逾七尺,子鹰更曾在这柄兵器下痛下苦功,柔
刚击,推移方圆,有如臂使指之神技,配合他的“无限之招”才使他能以仅仅二十五岁的年纪,便坐上五魔子首席的宝座。丁尘逸目光如炬,将两人攻防全都看在眼中,发现两人的武学路子竟是如出一辙,都是没有固定招式,临阵对敌全属自创,凭借本能寻找敌人的破绽、在最关键的一刻出招破之。
丁神照可以做到这一地步可说是优良的武者⾎统和后天的野
生长环境使然,但魔门教调出来的子鹰会拥有这么⾼的潜质,就让观战的丁尘逸感到意外。
“后生可畏啊…看来除了我儿、龙步飞、和君天琊之外,就连如今这个叫子鹰的年轻人也拥有一代宗师的资格,果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吗…?”
无限刃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撕裂声,子鹰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团寒光之內,无数锋芒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丁神照涌去,犹如雪光破裂、冰河决堤。
丁神照⾝形不动,手中树枝自反而缩,全⾝功力凝于一处,在虚空中织出一道无形气墙,硬接子鹰炸裂出満天电蛇的剑势,只见银光一闪,两条人影重迭倏分,丁神照面无表情,仅余的一
树枝也已化成飞屑湮灭。
而反观他的对手…子鹰的处境相较之下就惨烈得多,原本素净的⽩袍已沾満⾎迹,脸⾊惨⽩如纸,⾝子颤颤危危,彷佛随时就要仰天倒下。
丁神照神情冰寒,望着子鹰一字字慢慢道:“这一仗胜的本应是你,为何要在最后关头留力?”子鹰苦笑道:“倚仗兵器之利,胜之不武,何况你并不是我此来的目的,又何必定要生死相见?”
丁神照缓缓头摇,森然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忍残,你对我手下留情,我杀你时却不会有半分犹豫。”子鹰微微一笑,強自抑制着因失⾎过多引起的虚弱和晕眩,目光却仍是夷然无惧。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对刚才的决定有半分后悔,坚持走自己认为对的路,便是我子鹰一生的原则!”丁神照无言望着子鹰,脸上的表情如冰山慢慢解冻,忽然回⾝对着丁尘逸道:“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丁尘逸道:“你说。”丁神照指着子鹰道:“希望爹能放这人一马。”丁尘逸像是早知其子会有此一说,丝毫不以为奇的道:“为什么你会希望我放过他?”
丁神照道:“因为我希望和他在公平的情况下,再对战一场。”子鹰闻言涨红了脸:“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为了向你讨饶才这么做的!”丁神照淡淡道:“你也不要搞错了,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
子鹰一愕道:“那是为了什么?”丁神照冷眸寒芒一闪,道:“为的是你不拿出真正实力与我
手这一件事,就让我觉得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只有把完全状态的你亲手杀死,才能让我平息愤怒。”子鹰怒道:“既然你这么说,不必等到我伤好后,现在就来决一生死吧!”
“嘿!别这么
动,睡一觉吧,小子!”丁尘逸忽然一声招呼不打的出手,隔空剑指
在子鹰眉心上,后者⾝子一震,应指而倒。
丁神照面有难⾊道:“爹,您把他…”丁尘逸嘴角溢出一丝微笑道:“傻孩子,以为爹会不明⽩你的心意吗?你
本就有意放他一马,却故意做戏给爹看,爹吃的盐多过你喝的⽔,难道会被你这种简单的把戏给骗过吗?”
丁神照难得脸红道:“果然是瞒不过爹您的法眼,不过我确是希望能和此人公平地再战一场。”丁尘逸负手走出几步,语气平静的道:“你放心,这小子死不了,算他命大吧。”
“多谢爹。”“不必谢我,有这样的对手,对你而言也是一桩好事。”丁尘逸仰天喃喃道:“魔门之中竟然能教调出这么一个拥有光明天
的人出来,这该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听不出语气是讥讽还是感慨,神⾊纵是沉静得有如古井深⽔,双目却是寒光熠熠,宛若刃霜。“你在临阵对敌时,仍无法完全抛弃感情的因素,可知此乃败因?”丁神照垂首道:“孩儿会听从爹的教诲。”
“剑心一起,无我无人。这话说得容易,但要在真正临阵对仗时,保持止⽔镜心,却是知难行易。”
丁尘逸望着丁神照道:“有关这一点,你还需要好好学习。”“孩儿会努力,不致丢了丁家的脸。”丁尘逸望着丁神照那张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坚毅而冷峻的一张容颜,心底真正想讲的话,却始终开不了口。
“唉!孩子,最亲密的朋友,往往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希望有一天,你自己能明⽩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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