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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站在山头上驻足远观,遥遥见到几队仓皇向这边蹿了过来,李十二娘面色一喜,转头娇声道:“来了呢。”

 身后有士兵传令下去,暗作埋伏,杨宗志却是紧盯着身后追兵的旌旗,透过密实的树林尖,只能隐约看见黑色若隐若现。待得来的近了些,他忽然大笑着拍了拍手,喜道:“老天助我!”

 李十二娘稍有不解,纳闷的循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到山尖上旌旗招展,数不尽的黑旗前后挥舞,旌旗上画了各种各样怪异的图画,李十二娘这些天多了些见识,知道那是蛮子四国的图腾,就好像南朝人都笃信神龙,无论历代历朝皇上,都已天子自居,龙的化身,因此南朝的大旗上,多是龙凤飞舞,极为有气势。

 反观蛮子旌旗,大多画的飞禽走兽,他们生活在苦窑寒地,少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象,反而对生存能力出众的强者猎物更加崇拜。

 白老大带人骑得近了,还未穿过身下的峡谷,杨宗志便从崖壁上跳将下去,对没命鼠窜的义军人大吼道:“逃什么逃,返身给我去打。”

 义军人勒转马头,面面相觑论的排作一行,站在他的身后,杨宗志随手接过一匹骏马,跨上马鞍,面不改的看着一大队蛮子兵腾腾杀来,双目平视过去,正见到一个白发老者在前领队,那老者须发白了,在寒风吹得不轻,挤出铜盔的发丝,被风吹到了脑后,显得气势凛然。

 杨宗志哈哈一笑,挥起手中的长,对身后道:“给我打!”

 这追来之人,正是契丹老将哥舒尔特,他和阔鲁索分开后,在茫茫然燕山北麓追杀百姓,他的想法很简单,望月城被毁了,虽然他和阔鲁索一夜间攻下城池,却因为折损一万大军,不敢寄望固摄对他有任何的褒奖。

 而且固摄严令他杀光城中所有的守将和百姓,在这里哥舒尔特取了个巧,着守军退出城池,甚至放开南门任他们离去,到这时,他才感到隐约的有些后悔了,迫望月城守军死守城门,或许不能一夜间攻下此城,但是…也不至于被人埋伏火石,造成五千多士兵白白葬送在废墟下面,他自觉筹谋安排得当,却没想到反被人所利用,遭受到不轻的打击。

 此刻和杨宗志见面,不吝于在他心头瞬时点燃了复仇之火,这一次他在军中左右逢源而不可得,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乌拉山下失算不敢去追造成,而陷害他的人,正是眼前这位雄赳赳的少年。

 哥舒尔特收起小视之心,对身后挥令道:“结军阵。”

 他身后是两万五千蛮子兵,骑兵居多,步兵和箭兵辅佐,另有两万五千人马被阔鲁索带走,沿着官道搜索,而杨宗志身后不过四五千人,再加上被人追了一道,人人心惊跳,还未缓过神来,因此杨宗志敕令众人去打,他们却是徘徊着没敢上前。

 李十二娘驻马停在杨宗志身后,见到身后的义军兄弟震慑于对方人多势众,止步不停,她飞快的从脑后拔出亮晃晃的长剑,第一个便冲了出去。

 李十二娘面冲向哥舒尔特,大声娇叱而来,哥舒尔特蹙眉往后退了一退,数个蛮子兵举着盾牌冲了上来,白老大等人见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犹自能如此不顾性命冲杀在前,不一同泛起愧,怒吼着跟了上去。

 不断还有些南朝义军加入战团,可是相比起对方两万五的大军,这些人规模数量太少,蛮子结成了横阵,盾兵在前,刀兵和骑兵在后,远远的还有一排箭兵虎视眈眈,哥舒尔特打仗素来沉稳,讲究战术战略,以两万五千人马,对付五千多人,他自想不会失手。

 看着面前战成了一片,哥舒尔特捏紧缰绳,朝身后又退了几步,南朝的骑兵师从的就是北方四国大军,骑阵也是刀锋般的俯冲之势,但是这些在他的铁甲盾兵面前却是毫无作用的,盾下都有绊马索和砍马腿的长刀,骑兵只要一冲进盾营,便算是有去无回。

 骑兵落下马来,刀兵便会头砍去,如此半柱香时刻,义军便折损了一小半,死伤了不少,哥舒尔特快慰的哈哈一笑,只要将这些人生擒活捉回去,那比砍下几十万的百姓耳朵都要管用,他为何会派自己和阔鲁索出去砍杀子民,便是害怕固摄怪责下来,斥责他们督军不力,所以才会追杀出来,砍下百姓的耳朵,拿回去冒充义军人的身份,耳朵不是头颅和尸骨,无论士兵还是百姓,长得都一模一样,拿这些回去,说不得就能滥竽充数。

 没想到这番扫真的碰到了守军中人,杀掉几个义军头领,那么望月城被毁之,损兵一万之恨,就都能一笔勾销,他的眼神没有盯着战场,而是甚为有趣的盯着杨宗志,见到他慌乱的皱了皱眉头,嘴嗡动仿佛言又止。

 正在这时,战阵中,白老大破口大骂道:“姓杨的,你…你是何居心那,让我们就这么上去送死,我们连早饭午饭都没吃,怎么杀得了蛮子。”

 哥舒尔特哈哈一笑,挥手道:“全力出击,誓要将这些人都拿下。”继而让小胡子对杨宗志喊话道:“喂…小伙子,你的手下已经不满,快要哗变了,你还不投降吗?”

 杨宗志怒道:“狗蛮子,让我投降,是痴心妄想。”转而对白老大等人拼命挥手道:“咱们快撤…咱们快撤!”

 白老大等人巴不得快些撤退下来,一个个饿的头晕眼花,又要对面数倍于自己的蛮子兵,战意浑然提不起来,可惜他们转身一跑,蛮子兵面便追,间或有些长箭在阵后扰,使得他们逃也逃掉甚为狼狈。

 两军战勇者胜,一边逃跑后,另一方适合趁胜追击,往往能够造成大败,杀得尸横遍野,果不其然,白老大等人还未撤下军阵,便又被追上了尾巴,折损了不少人,杨宗志在后面急得双手狂舞,大叫道:“快退!快退!”

 好不容易逃出了重重围困,众人沿着燕山北麓的碎石道狂奔,转过一个身,来到一个屏立的峡谷下,白老大等人当先冲了过去,杨宗志留守在最后,回过头来,对着猛赶上来的哥舒尔特哈哈一笑。

 哥舒尔特面色微微呆住,眼前场景何其熟悉,当乌拉山口下放走逃兵,正是杨宗志留在最后面,对着自己诡异的发笑。

 哥舒尔特气得七窍生烟,忽然面前的杨宗志转头对谷内大叫道:“朱大哥,我们…准备好啦。”就连说的话,也和那一模一样。

 哥舒尔特听得气急,冷口笑道:“无知小儿,居然又故技重施。”上一次放走杨宗志后,害的他被固摄破口大骂,此后的一切种种,都是前面的因果造成,若没有放走他,哥舒尔特不会狼狈的去攻打望月城,也不会被炸死数千手下,眼见着杨宗志肆无忌惮的打马悠悠,向谷内行去,哥舒尔特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上次乌拉山口,他还对杨宗志颇有几分忌惮的话,那么眼下,杨宗志被他杀的溃不成军,逃进山谷中的人,大多死的死,伤的伤,比起候武那支骑队还要狼狈不堪,杨宗志凭什么还能气定神闲,他这么故意做作,无疑是再度摆了个空城计,想让自己不敢去追,他们也好借机身。

 哥舒尔特仰天长笑一声,挥令士兵道:“追进去,不杀了这小子,誓不罢休。”

 士兵们狂吼道:“是!”带着一夜的劳顿,不顾饥肠辘辘,冲进了山谷之中,谷中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子,逃兵已经顺着山路,逃到了不知哪个地方。

 哥舒尔特眉头一跳,恍惚着正要搭话,忽然两侧山巅上传来一阵巨吼,数不清的石块和巨木顺着山壁砸落下来,这一阵,比起乌拉山口虚张声势的那几下,庞大了不知几许,几人大的石块如同陨石般坠落,数十人长的巨木沿着山壁四处滚落。

 蛮子兵哗然大惊,避无可避,被山石和巨木砸的人仰马翻,哥舒尔特悔恨道:“中计了!”慌忙传令撤兵出去,可是后面的士兵堵在谷口处,浑然无法转身,背后有万余大军掩杀过来,冲的他们只能向谷内撤退。

 一阵凶猛的抛砸,折损了蛮子兵七千有余,留下的也都心有余悸,何况他们支撑到现在,体力早已透支不算,饥饿更使得他们战力下降,忽列和朱晃带兵从背后冲杀进来,犹如利剑一般冲进了军阵中。

 蛮子兵狂叫着,有人返身抵抗,有人抱着头向前逃窜,哥舒尔特的战马被纷的士兵冲的左摇右晃,几乎跌下马背来,小胡子被身后抱住他,哭道:“老将军,老将军,咱们快逃吧。”

 哥舒尔特听得一时老泪纵横,同一个计策,在自己面前用了三遍,次次有虚有实,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自己却总是要栽在坑里面,联想到方才那小子的面容,哥舒尔特硒然一笑“还说那小子是无知小儿,我…我却是比他还无知多少倍。”

 小胡子拼命摇晃哥舒尔特道:“老将军…老将军…”

 哥舒尔特叹气道:“逃不掉了,我们既然深入陷阱,必定会被前后合围,这山谷狭窄,正是伏兵的天然屏障,人家若不放开路的话,决计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他话音刚落,前方峡谷中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果然那些鼠窜到前方的士兵们,又一个个倒退着向后转来,山谷中杀声阵阵,回音冲天,不断有人怒吼道:“杀光他们,为子民们报仇,为齐勒大哥报仇!”

 义军前后为之一振,还有人排在山巅上向下放箭,蛮子兵毫无阵型,只能混作一团,左右拼杀,甚至有人误杀了自己的同胞,哥舒尔特看得心头绝望,拔出间的弯刀,架住了自己的脖子。

 小胡子震骇道:“老将军…你要做什么?”

 哥舒尔特哈哈大笑道:“为将者,兵败了,哪里还有脸活着回去,就算天娄大汉放过我了,固摄小儿又怎么会饶过我性命,不用他动手,我自行了断。”

 小胡子拼命抱住他,大哭道:“老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呀!”正在这时,谷口外又传来一阵巨响,接着喊杀的声音比起先前,更加大了不少,哥舒尔特听得脸如死灰,小胡子却是惊喜集的泣道:“老将军,咱们得救了,得救了,你听听,这外面的声音,是不是咱们四国大军?”

 哥舒尔特闻言微微一愣,仔细侧耳听过去,听清楚外面人喊得…正是北方四国的口音,不断有人大喊道:“哥舒尔特老将军,阔鲁索大人救你来啦…”如此重复数遍,哥舒尔特细细品味,不由顿时愕住了。

 …

 杨宗志等人退回到绵州城外时,时已近接近黄昏,回想起今早间的夹谷之战,众人不微微得意,却又更是泛起意犹未尽的惋惜。

 哥舒尔特被义军围在夹谷中后,眼看即将全军覆没,却没料到另一路蛮子兵闻讯赶来,险些让他们抄了义军的后路,杨宗志见机很快,一击不中,立刻回身远走,舍弃了夹谷中的困兽,转而撤军进燕山,循着山道退到了绵州城府地。

 义军中人的心情颇为复杂,一场即将到手的大胜,变成了慑敌的局面,虽然在夹谷里杀掉了哥舒尔特万余人,留下数不尽的尸骨残骸,但是还是放掉了另外的一万五千,一路上,义军中人谈论的,大多都是此事。

 只有白老大一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孤身骑马来到杨宗志的面前,拜礼道:“杨兄弟,我…我错怪你了!”

 杨宗志奇怪的笑道:“怎么了?”

 白老大惴惴的道:“我以为你放我独自作饵,是…是想徇私报仇,因此一路上都在骂你,想不到你却是用的好计策,险些端掉了蛮子的一路骑兵。”

 李十二娘在一旁咯咯娇笑道:“公子他说,咱们若是领着蛮子兵跑出三四十里,必定会让蛮子心中生疑,这敌之机,便会不灵了,因此才会让大家一股一股的出现,也好使得蛮子误认为咱们军阵散了,放心来追。”

 杨宗志摇头笑道:“怪不得你,是我事先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肚中骂骂我,又有何妨?”

 白老大抬头道:“你不和我说,也是对的,我是个人蛮人,对你的那些计策一概不懂,你和我说了,我反而说不定坏事,杨兄弟,今时今,我白老大对你衷心信服,为你效命,死志不改,大头领和你,便是我白老大心头的明灯。”

 颜飞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抿了抿嫣红的嘴,直听到这里,啼笑皆非的道:“你拜你的,干嘛又要和我拉上干系,反正我…我是不会对他衷心信服的。”

 众人一道听得哈哈大笑,夕阳下,雪景迤丽堂皇,牵马而行,快步穿出燕山,绵州城便能看得见暗影,杨宗志吩咐众人在距城十里外安营扎寨,晚饭还未烧下,营外便有人来访,杨宗志走出大营,抬头看到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员们,联袂向这边走了过来。

 当先的,是一个瘦武将,和一个火红官服的高者,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快步走过去,双方举手拜礼,他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面人便大笑着道:“杨壮士久违了,咱们候你久矣。”

 杨宗志回双手,奇道:“许大人,多时不见,不知…找我有什么事么?”

 许冲转头介绍道:“这位是绵州城的知事姚大人,后面那些…都是绵州,邸州和平州的大小官员,听闻杨壮士的义军驻扎在这里,咱们一起赶过来,是有要事相商的。”

 许冲说过了话,他身边的姚大人口中微微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杨宗志也不以为意,眯着眼睛道:“列为大人有事请讲。”

 许冲咳嗽一声,左右看看,笑道:“不如…还是到姚大人的官邸内去谈,这些事情法不传六耳,而且这里冷风吹奏,总要有酒有菜,再找几个绵州知名的歌姬伴舞,才能说得出口呀。”

 许冲话音一落,史艾可和倩儿飞快的从营内跑出来,大叫道:“哥哥别去。”

 许冲和姚大人面上一阵尴尬,讷讷道:“这是…这是…”

 史艾可几步窜到他们面前,叉着柔细的肢,挑眉咬牙道:“你是当官的,上次被哥哥冻在了镜湖里,我记得你,你叫我哥哥去喝酒,能安什么好心思,要么是报仇,要么…是像上次那样,捉我哥哥回去邀功,对不对?”

 许冲干瘦的脸庞上泛起滞纳的强笑,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偏偏尽捡自己的丑事来说,许冲摇头道:“小姑娘你还没说,我的性命还是你哥哥放的呢,我来请他,一是真的有要事相商,二来嘛…也是想用美酒,略表谢意,不轨之心,本官是决计不会有的。”

 史艾可嗤鼻道:“害人之前,你当然会这么说,你不是要喝酒么,我们军营中多得是,你有本事便到我们大营里说话,干嘛要带着他跑到什么大人的官邸内,而且…还要,还要找些妖的歌姬。”史艾可说到这里,微微瘪了瘪红馥馥的小,最后一句话,倒是将她的小心思暴无遗,她这声还未落下,便见到柯若红躲在杨宗志的背后,朝她一羞一羞的刮着小脸蛋。

 许冲踌躇道:“去你们大营喝酒,那气氛…气氛未免太差了些。”转头一看,小雌虎一般的史艾可顿时又叉住了小肢,忙又转过话意道:“也罢,姚大人,不如咱们就去打扰一下杨壮士,你看可好?”

 姚大人长得很高,和杨宗志一边高低,可是面色却是倨傲,闻言不愿点头,许冲对他暗暗使了使眼色,又问道:“姚大人,你看可好?”

 姚大人哼的一声,转头望向别处,道:“依你吧。”

 杨宗志冷眼旁观,延手道:“各位大人请。”转身向内引路,众人来到营帐中坐下,营帐刚刚搭建起来,布置甚为简陋,脚底下甚至还会灌风,列为大人瑟缩在石板凳子上,局促不安。

 入营的时候,看见大营中数以万计的大军,有的身负重伤正在养伤,还有的却是横眉以对,官员们个个心头恼怒,不一会,倩儿端了几个小酒杯出来,给各人倒了杯酒,姚大人举杯喝了一口,接着又噗的一声吐出来,怒道:“这和清水何异?”

 杨宗志眉不动的道:“战之中,子民们连口粮都不存,饿死者多,人吃人的事情比比皆是,能有这清酒,已算不错了。”说罢举杯饮下。

 许冲呵呵笑道:“这酒不饮也罢,对了,听闻杨壮士刚刚从望月城归来,不知道望月城那边战局究竟如何,蛮子来了多少兵马,那候武…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宗志道:“蛮子十二万兵,这几天战死了一些,应当还有十万出头,至于望月城嘛…哎,从此已经不复存在了,而那候武大人孤身留在城中,引燃了火石,与城池共存亡了。”

 “啊…”许冲听得冲口而出,手中的酒杯叮当一声落在地面上,化作了粉粒。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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