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太快了吧
顿时,会议室的气氛变得不太一样。刚刚还坐得七倒八歪的中层⼲部们, 都悄悄地直起了⾝子。带着笔和本子的, 郑重地翻开本子假装开始纪录;空
晃过来的,此刻则略显尴尬, 恨不得从旁边人本子上撕一张纸遮遮丑也是好的。
别看何小曼来了东方印染厂已有二十天的样子,实际上和中层⼲部们的接触并不很多, 她更喜
和一线工人打
道。这些中层⼲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关系,就算本来没有关系, 从一线摸爬滚打上来, 也建立了自己的人脉, 对于何小曼这种年轻的外来者, 会有一种天生的蔑视。
在听说何小曼是“长市家丑儿子”的女朋友之后,蔑视收敛了些;今⽇又领教了何小曼的凌厉手段, 即使还有蔑视, 也是半分都不敢再表露出来。
接下来何小曼的一番话, 直接将他们那些“不敢表露的蔑视”都给打击得烟消云散。
何小曼讲完规矩, 刚刚还紧绷着的神情, 逐渐地放松下来, 提⾼了声音:“在座的16位,都是目前咱们东方厂的中流砥柱。尤其是李军副厂长出了些问题…”
瞬间, 会议室里
动起来。
“李副厂长出什么问题?”
“对啊,既然是紧急会议, 李副厂长怎么没来?”
嗯, 你们反应有点慢, 现在才想到这个。
“刚刚市委纪来人把李副厂长带走了。”
“什么!”
“不可能吧!”
一句话,犹如扔进深潭的巨石,砸起滔天的浪。
趁着他们面面相觑、兵荒马
,何小曼嘴角挂笑,默默地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等众人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来,纷纷又看向何小曼期待下文的时候,她才平静地继续:“之前的财务审计发现厂里的账目有不少问题,李军副厂长作为这几年东方印染厂的常务副厂长,需要配合市委纪调查。大家也不要多想,在结果没有出来前,我们不信谣、不传谣。今天开这个紧急会议,就是要做好长期打算,将李军副厂长留下的遗留问题尽力解决,对厂部工作重新梳理…”
不信谣、不传谣。一般来讲,这“六字真言”被祭出说明事态是真有些严重了。
问题是,大家还不知道“谣”在哪里啊!
不过能做到企业中层的,多半也不会太笨。顺着何小曼的表面意思反向推理,那就是说“配合市委纪调查”需要反向理解“不要多想”也需要反向理解。
这“鉴谣”鉴得也太容易了,通过辟谣,一下子就知道了“谣”是什么,这手段的确⾼。
要知道民人群众最喜
“传谣”什么智者不智者,在“谣言”面前都会失去理智。实在是內心有崇⾼道德标准的,最多在传完谣之后加一句“说不定是谣言啊,不好当真”
这不废话嘛,谁传谣还当真了,不都是传着玩嘛。
就在何小曼一本正经地说完“不信谣、不传谣”之后的一个小时后,整个东方印染厂,但凡能听懂人话的,都加⼊了传谣队伍,而且争先恐后。
一时间,全厂职工连下班都不积极了。跟自己浑⾝不搭界的莫名奋兴;受过李军冤枉气的热泪盈眶;跟李军穿一条
子的人心惶惶。
丁砚来接何小曼下班,二人走出去好远,直到看不见东方厂,何小曼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拉着丁砚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将脑袋靠在丁砚肩上。
脑袋里太多智慧、又太多浆糊,脖子太累,要支撑不住了。
“李军被委纪带走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局里也放弃他了吧。”丁砚看事情也是很透彻的。
何小曼挑眉:“怎么什么都被你看穿?”
丁砚笑道:“一个亏损企业的副厂⼲部,没有人撑
不可能如此张狂。我们的经济类法规还并没有很严谨,执行力度也有欠缺,素来这些有问题的⼲部,最后也都是酌情处理。若不是行业內部放弃,市委纪直接来带人的可能
很小啊。”
这倒是,光何小曼来到这个世界,就老听到别人说“保”这个字眼。加之以前听到别人说些陈年旧事,也知道法律法规的完善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时期,这个八零年代,一切都还只是刚刚起步。多亏丁砚是从国外留学回来,才能认识到这不⾜,若是在街上拉十个路人问问,多半九个人都不觉得经济问题叫问题。
“本来下午局里要开
委会讨论的,上午我正好和邱局长见了面,所以…
委会取消了。”
丁砚点头:“邱局长这招英明。这事一上
委会,只怕就落个‘家丑不可外扬’,实际上邱局长跟东方印染厂的那些破事没有半点关系,他犯不上为他们做背书。更何况,他这局长新上任,拿个典型杀杀不正之风,一定很有效。”
何小曼不由仰起脸,望着眼睛上方丁砚的脸颊,这个要命的男人,连这种很谜的角度看上去都很
。人。
“我有理由怀疑你跟邱局长通过电话,你怎么这么了解他內心的小
谋啊?”
“哈哈,你是想说我也一肚子
谋吧。”丁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罗曼罗兰说过,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能看得清他们,但我会尽力避免变成他们。”
“他…们?”何小曼挑眉,察觉到丁砚话中有话。
“偶尔,我会听到邱局长跟我爸通电话。当然他们谈的都是很正常的工作,不过我还是能大概了解邱局长的
格。再说,别忘了我在崇光厂蹲点过,和邱局长也没少接触。”
“原来你说的‘他们’,还包括你爸啊!”何小曼服气。
丁砚笑道:“人都是复杂的啊,包括我爸。对我来讲,他爱我、爱我妈,就⾜够了。其余的不能完全以自⾝的标准去要求。我是做学术的,用不着顾虑那么多;他们不一样,他们要在各自的领域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有更多更复杂的关系要去维护,要面对无数并非自己想要面对的现状,想到他们的困境,我就比较宽容了。”
这也是何小曼这几年成长起来后,逐渐懂得的道理。
一开始,人都会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一点点沙子。生活的打磨,会让人慢慢变得宽容。这宽容不是圆滑,而是对不同
格、不同人生的尊重。
包括人
之弱点。正视它,并非妥协,而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规避与完善。
“你说得对。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也能理解邱局长,管理一个诺大的行业不容易,各方面都要权衡与照顾。不管到何种⾼位,还能在心底保留着善良,就很难得了。”
何小曼认真地望着丁砚:“如今的邱局长,是个成
的导领者。我能感觉到他从你⽗亲⾝上学到了许多。”
“哦?”终于听到何小曼如此正面地评价自己的⽗亲,丁砚心底不由绽放起来。
因为数年前那场风波,他和⽗⺟的感情一度很冷淡。这是价值观的不合拍。而后的彼此接近,又说明双方其实都心怀珍惜,且⽗⺟也愿意作出改变。
从內心来讲,丁砚依然是热爱着⽗⺟,他听到⽗⺟对何小曼的褒奖,和听到何小曼对他⽗亲的肯定,这两种欣喜都是一样的,都让他充満希望。
“我和丁长市在特区见过面,也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人,贵在诚坦吧。”
“以后不要叫‘丁长市’,我听着别扭,你可以说‘我爸’。”
“我爸?”何小曼一愣“这太快了点吧。”
丁砚也一愣,立即意识到何小曼将“你爸”误认为“我爸”其实他的意思是,何小曼可以对他用“你爸”来称呼丁佐民,偏偏何小曼给理解错了。“
丁砚大笑起来,确定将错就错:“那就叫‘你爸’,这样是不是慢点了?”
“我爸?不还是‘我爸’,哪里慢了?”
“哈哈哈哈,反正你开心就好,随便‘你爸’还是‘我爸’,我的‘我爸’就是你的‘你爸’,你的‘我爸’就是我的‘你爸’,这样是不是清楚点了?”
何小曼更糊涂了,好好地说事呢,怎么突然就出来一堆爸?
坐直了⾝子,认真地望着丁砚:“我都被你绕糊涂了啊。什么你爸我爸的。要不这样吧,现在我们就叫‘丁爸爸’和‘何爸爸’,以后,咱们就可以统一叫‘咱爸’,这样是不是就很严谨了?”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把丁砚给笑死了。
“好好好,你就是现在叫‘咱爸’,我也没意见。要不,咱们择⽇不如撞⽇,现在就去‘咱家’,见见‘咱爸’?”
“啊,太快了吧!”
(又嫌快!何小曼你还是个少女,不能老是嫌快,要知道读者都是很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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