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病来得蹊跷
崇光棉织厂要来外宾了!
这消息在厂里迅速传开。各车间严阵以待, 在工余开始组织前所未有的大扫除。尤其是织布车间,光是五月十⽇这天当值的工人名单, 车间主任余杏娣就拟了三次。每次送到副厂长周晓芬那里,都会圈出几个不太妥当的名字,又退回来。
“我已经没法子了。这是选美啊,还是选先进啊!”余杏娣抱怨。
耿永兰笑道:“自然要又美又先进。”
“就我们这小厂, 哪来那么多又美又先进的。”余杏娣拿着铅笔, 在名单上点了又点。
耿永兰撇了一眼,上面果然没有何小曼。叶美贤倒是有。因为叶美贤是厂里第一个“万米无疵布”能手, 挡车工的一面旗帜,不放她是不可能的。
不过,没有何小曼,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很明显, 余杏娣不想让何小曼露脸。她再也不想用“捧杀”这一招。因为之前用过, 捧着捧着, 何小曼太过硬,还真的就爬上去了。
周晓芬也急, 总觉得余杏娣领会不到上面的意思,退了几次, 也不等她再递单子, 自己就晃到织布车间来。
“这次机会对我们厂来说非常难得,邱厂长在局里立了军令状, 势必拿出焕然一新的面貌来!”
周晓芬手指敲敲玻璃台面上放着的名单:“重点位置放业务骨⼲, 到时候自然由邱长厂引路, 知道往哪儿带。其余的位置还是要年轻化!”
余杏娣一听“年轻化”三个字就不服,她当车间主任已经好多年,当年周晓芬还算是她的晚辈,不知局里突然刮了一阵什么妖风,说要注重培养年轻⼲部,就把周晓芬给提了上去。
还不都是什么“年轻化”给闹的。
就这资历都没自己老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敲桌子,余杏娣心口的气怎么都顺不过来。
“这是车间,⼲活的地方,不是选美。”余杏娣提⾼了声音。
周晓芬瞥她一眼,知道她对自己不服气也不是一天两天。沉着脸道:“你当国棉一厂只是简单的更换生产线?人家在造新车间,不仅全是新型的进口纺纱机,而且人员除了部分骨⼲,全部要严格面试录用,按照空中姐小的标准。”
空中姐小!那是相当于电影明星的存在啊!
耿永兰倒昅一口凉气:“找这么漂亮的,能做事?还是本份点的好。”
“漂亮的就不能⼲,这是什么逻辑?”周晓芬长得就不错,当然人也很能⼲,但因为上升得快,也没少被人质疑能力,一听这种话也是很扎心“叶美贤不能⼲?那个新来的,叶美贤的徒弟,叫什么来的,不能⼲?你们的老观念早就该改改了,国棉一厂是旗帜,人家都知道打造门面,你们还抱着老旧的封建思想…”
她说得
动,手指在名单上敲得更急。促,因为一时想不起叶美贤徒弟叫什么名字,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名单上找。
找了一圈才发现:“咦,叶美贤的徒弟呢?”
自己都做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还有人惦记着何小曼,余杏娣有点悻悻的,也不知道这个何小曼怎么就这么招人。
“何小曼正好不在班上。”虽然很牵強,但这是她唯一能说得出来的理由。
周晓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破,道:“那就调过来。这次排班必须全力以赴。她和叶美贤看进门头两排织机,叶美贤看左边两排,何小曼看右边两排。”
说完,又进了车间,认认真真全部巡视了一遍。余杏娣心里也是窝囊得很,被周晓芬批得这么没有面子,转⾝还是得陪着她看车间,还要忍受她挑刺,然后按她要求整改。
只等她一走,气得余杏娣破口大骂:“当个副厂长了不起啊,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来我织布车间指手划脚!”
耿永兰趁机煽风点火:“这年头啊,埋头⼲活是没人看了,都喜
花里胡哨的东西,余主任啊,我看我们是不适应时代了,服老吧!”
余杏娣眼睛一瞪,突得很有点难看:“服什么老,这个车间还是我说了算!”
望着余杏娣怒气冲冲摔了帘子出去,耿永兰挑了挑眉。上次跟何小曼⼲了一架,败得实在太惨,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耿永兰这回气怎么咽得下去。
她也是崇光棉织厂有份量的老资历,整天跟着余杏娣后面鞍前马后,好不容易升了个车间副主任,倒被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弄得丢了人。而且明明是你余杏娣挑起的事端,结果倒好,一闹大,余杏娣没声了,承受嘲笑的全成了她耿永兰一个人。
耿永兰觉得,这样的人也不配当车间主任。
连着上了好长时间的早班,何小曼终于倒成了中班。丁砚⽩天在各车间和部门调研,晚上在办公室写报告,差不多到十一点,他就会收工,在厂外的路上等何小曼下班,然后用他的24吋女式飞鸽自行车送何小曼回家。
本来何小曼不愿意让他送。说在厂里接触已经很多,不想太扎眼。丁砚倒也不反驳,温和地一笑,下回就换到了厂外,而且离厂门还有一段距离,免得同样下中班的职工看到。
见他这么有诚意,何小曼倒也不好再拒绝。
当然,何小曼的心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拒绝,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家,非常不寂寞,而且说得非常投契。
丁砚知道得多。如果说何小曼的聪明一半来自自⾝的智商,一半来自內心的预知;那丁砚的聪明,则一半来自智商,另一半来自于他的敏锐。这敏锐是天生的,能让他在各种讯息中迅速抓住重点并融会贯通。
如果说丁砚还有什么与众不同,无疑,他的家世也让他比常人有更宽的眼界。
何小曼不知道他的家世,但却极为欣赏他的眼界。尤其这眼界出自一个八零年代本土少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离外宾来厂里参观的⽇子越来越近,值车也按照参观那天的安排开始提前预演。车间大门进来,中间是宽阔的走道,叶美贤看进门左手边的前两排,何小曼看右手边的前两排。
而且周晓芬还特意找了何小曼,跟她说客人是从罗马尼亚来的,会讲英语。外事办会安排翻译随行,但是万一客人来了兴致要和纺织工人
谈,何小曼也得有所准备,免得接不上。
“不用讲得太复杂,只要能微笑着说几句英语,展示我们泱泱大国的风范就好。”周晓芬还
会把握分寸。
何小曼点点头。心中不由也有些感慨,现在罗马尼亚客人来,是件大事,讲究是的际国影响。但是,不久的将来,罗马尼亚就会动
,会政变,会严重影响经济发展。而我们家国却将开始腾飞,虽然现在还像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世界,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奔驰的巨人。
虽然这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很可能让外宾
本听不清何小曼的英语,但是,有人说就⾜够了。连纺织工人都会说英语,这是一件多么新嘲的事啊。
目送了周晓芬,何小曼转⾝继续在布机间巡视,偶尔发现疵头,迅速地处理掉。来了半年多,她已经是一个技术非常娴
的优秀纺织工人了。
修了疵头,正要起⾝,突然何小曼眼前一眩,一种很陌生的不适感袭来。她有些想吐,张了张嘴,却又没吐出来。
稍稍立定了一会儿,那感觉随即消失,眼前又变得清朗起来。
何小曼想了想,难道是这两天给人画设计稿,影响了休息?自我解嘲般笑了笑,钱赚虽重要,看来也要注意休息啊。
从头一排绕到第二排尽头,望见叶美贤正好也相向而来,何小曼正想跟叶师傅说两句话,一阵更強烈的不适猛地又一次袭来。
“怎么了?”叶美贤
然变⾊,刚刚关心地问出声,只见何小曼已经捂着嘴。巴冲到车间外边。
叶美贤一愣,立刻跟了上去。何小曼正扶着车间门外的梧桐树咯咯作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叶美贤着急地问。
何小曼
着气,摇头摇:“我也不知道,好像…好像吐不出什么来。”
又咯咯了两声,已经起了一⾝的虚汗,但不适感却渐渐缓了下去:“没事了,我歇一歇就好。”她跟叶美贤道“午饭我是在家吃的,没吃什么油腻的,大概是觉睡着了凉。”
叶美贤有些不放心:“那你去更⾐室坐一会儿,你的车我帮你看。”
“怎么了?何小曼⾝体不舒服了?”耿永兰跑了出来,关心道“我说怎么两个人这么急跑出来…”
一见何小曼还捂着
口,刚刚又是呕吐的样子,耿永兰立刻道:“来,让叶师傅扶你去更⾐室,你的⽔杯在哪儿,我给你倒点儿热⽔喝。”
“谢谢耿主任,⽔杯就在我布机旁靠墙的柜子上。”
耿永兰立刻进车间去拿⽔杯,叶美贤把何小曼扶到了更⾐室,将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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