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凶手
望着那男人从自己⾝边走过, 何小曼只觉得浑⾝冰凉,数月前的那一幕被她深深地庒在心底。这一切, 没那么容易遗忘,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大的遗憾。
遗憾到心痛。
“小曼,怎么了?”叶美贤发现了她的异样。
“师傅,我突然不舒服…我得回去…”何小曼找了个借口。
叶美贤倒也没起疑心, 点点头:“你脸⾊是好难看, 回去吧。”
“师傅再见!”
何小曼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转⾝, 快步向那男人的方向走去。
刘东平送了向家老爷子去市委开会,顺道过来给儿子买几本小人书。
八零年代的小人书非常好看,题材涉猎之丰富, 丝毫不亚于后世的绘本, 多少人的艺术启蒙, 都来源于巴掌大的小人书啊。
连大人都爱看。所以刘东平喜滋滋地一边走一边翻, 浑然未觉自己被跟踪。一直走到市委大院的停车场,坐上车津津有味地继续看着。
何小曼一路跟着他走了两条街, 望见他竟然走进了市委大院,真正是吃惊不小。难不成撞自己的竟然还是个公务车?
“哎哎, 小姑娘你⼲嘛呢。”门卫非常负责, 把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叫住。
“叔叔,刚刚进去的人是谁啊?”何小曼问。
门卫警惕地看看她:“问这个⼲什么, 这里是市委, 不好随便多问。”
远处, 刘东平已经拐过树林,再也看不到了。何小曼悻悻地转⾝离开。
但她没有走远,而是在街对面静静地等待。她要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开的那辆吉普车,虽然她没有记清车牌,但是她记得撞自己的是一辆军绿⾊吉普车。
会议是冗长的,这一等,何小曼就等到⽇落西山。还好纺织车间的这么多路也不是⽩跑的,腿功是练出来了。
终于见到一辆
悉的吉普车从市委大院里开出来。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代没有汽车贴膜,何小曼将车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司机,以及一个⽩发老人。
何小曼将车牌记得牢牢的,在街边找了个公用电话。
“喂,请问是钱官警吗?我是六月份被撞的那位中考生学,我看到了撞我的那辆车子,车牌号我已经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钱官警上班,何小曼早早地到了
警大队。
钱官警当然记得这个小姑娘,六月份的时候因为被一个车子撞伤,导致错过了中考。只是肇事车辆当场逃逸,虽然有两位目击证人,但目击证人也只知道是吉普车,不知道车牌号。
警大队也做了颇多努力,调阅了全市所有相同车型吉普车一一排查,但是并未发现可疑车辆。
“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钱官警还
关心她。
“谢谢钱官警,我已经在纺织厂上班了。”何小曼笑得很灿烂。
钱官警竖竖大拇指:“能进纺织厂,厉害的。好好⼲,以后当省先进,当国全劳模,去京北领奖!”
何小曼知道这是钱官警在安慰自己,错过了中考,总得在人生道路上收获些其他,这才是公平的人生。
寒暄完,何小曼将车牌号写给了钱官警。
钱官警当着何小曼的面打电话去车管所,请对方帮着查一下这个车牌号的归属。挂了电话,钱官警道:“那边去查档案了,回头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过来。”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电脑、没有信息库、没有大数据,所有资料都是手工登记,查起来的确⿇烦,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回音。
“好的,请钱官警一定要严惩这个人!”事隔近半年,何小曼终于看到了希望。
第二周,何小曼翻了中班,中班是接替早班,从下午三点开始到晚上十一点。末班车是十一点半,何小曼便和汤丹约好一起走,路上更全安些。
周三的时候,何小曼接到了钱官警的电话,电话是打到厂里的,看得出钱官警还
负责。
何小曼接到了转告,周四上午就去了
警大队。照例是钱官警接待 ,神情却有些为难:“何小曼,车辆信息已经查到了,是一辆公车。我们已经去调查过司机,司机供认不讳。承认当天是撞了人,不过,他不承认逃逸,说只是怕公车撞人影响不好,所以把车子停远一些,想再回来救你的时候,发现你被人救走了。
”
“什么!”何小曼目瞪口呆“这解释也太牵強了吧!”
“小曼…”钱官警的语气亲热了起来,但何小曼敏锐地意识到,这亲热绝对是某种愧疚引发的。果然,钱官警道“因为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只有你的一些回忆片断,现场实真情况已经很难再复原。这个事情,我也请示了导领。你也知道的,车祸处理,本来也是以调解为主…”
“调解什么,我要告他!”何小曼脫口而出。
钱官警愣了:“告?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啊。而且…就凭你一面之词,立案可能
几乎不存在。告他什么呢,逃逸?人家有理由,而且也能证明当时车子的确还在现场不远处。故意伤人?他都不认识你,有什么动机要故意伤害你?所以,这就是个普通的车祸受伤,而且你现在好好的,对于这种车祸,正常都是双方调解解决的嘛。”
何小曼有点晕,差点忘了这的确是个“一切皆可调解”的社会,与后世动不动法庭见,差别还是很大的。
“钱官警,我因此没能参加中考,我的人生就此被改变,那个撞我的人,却逍遥法外。钱官警你凭良心说,如果是你,你生不生气,你能不能咽下这口气!”何小曼气愤地说道。
钱官警內心当然是同情她的,叹道:“小曼,你放心。这事不是说调解一下就过去,一会有金钱赔偿,第二,这个司机会有很严厉的行政处分。只怕以后,他是当不成司机了。”
“呵…”何小曼悲哀地冷笑“不当司机好啊,调办公室去,更舒服了!”
旁边一个察警皱了皱眉头:“这个小姑娘讲话倒蛮刻薄的嘛。”
“刻薄吗?我的一辈子都被改变了,说两句刻薄话怎么了?”何小曼吼道。
钱官警按了按手,示意那位察警不要说了,然后安慰何小曼:“理解你,小曼,谁碰到这样的事,心里都过不去。虽说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太年轻,不懂机关的行政处分有多严厉,对于这个司机来说,绝对也是改变一生。”
好吧,我总是不懂八零年代。何小曼冷冷地想。
“那,金钱赔偿是怎么个赔法?”何小曼冷静下来,觉得既然不能从法律上惩处他,那让他多赔点钱也是应该,至少⽗⺟可以少辛苦一点。
“如果你愿意协商,金额我可以再来敲定。”钱官警望着何小曼,期待她的答复。
何小曼语气冰冷:“第一,我要亲眼看到处分决定;第二,他必须向我和我⽗⺟当面道歉;第三,请他说金额的时候多摸摸良心,我这人胃口大,如果不到我的心理底线,我不会放过他!”说完,转⾝就跑了出去。
旁边的察警张口结⾆:“这这…这是个十几岁小姑娘嘛,怎么这么厉害啊。”
钱官警若有所思:“要是你被轻易改变了一生,只怕比她还厉害。也是可怜的孩子啊。”
“只能说运气太不好,哪天撞不好,偏中考那天;哪个车撞不好,偏向长省的车…哦不,向老长省的车…”那察警摇头摇“看来,老虎还没有归山,余威仍在啊。”
“小声点啊,就你多嘴。”钱官警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向家“前老长省”怒发冲冠:“去叫她下来!把这事给我说说清楚!”
向炳方吓得说话都不敢大声,噤若寒蝉道:“她…不肯下来。爸,她才十七岁,哪会这么坏,肯定是刘东平推卸责任…”
向怀远眼中闪动着
芒:“坏起来,谁看年龄。曾经把我按在地上剃
头的,不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
“爸!”向炳方惊呼“丽娜怎么能和那些小流氓比!”
向怀远却清醒得很:“从她敢扔了人家的英语作文起,我就知道这孩子不省心。有手腕是好事,但手腕让人一眼看穿,就是蠢。光有胆子,没有智慧,成不了大事。从前我真是⾼看了她。”
“爸,小孩子赌气是会有的,可这伤人…怎么都觉得她不敢啊。”向炳方还在低声维护女儿。
向怀远抬起松弛的眼⽪,眼神却很犀利:“所以啊,就你们这眼力见,好好的孩子都被你们娇惯坏了。”
回到楼上,房门一关,吴志娟立刻就爆发了:“又怪我,又怪我!丽娜优秀的时候这个家里没人说我一句好,出了事就怪我娇惯坏了,总之我在向家就是没地位,看不起我当初⼲嘛还要娶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向炳方心烦意
:“好了,别哭了,谁怪你了。爸就是那么一说,你还来劲了。”
吴志娟是来劲了,哭道:“早知道我嫁谁都比嫁你好,进了门看老的脸⾊,现在看小的脸⾊。我是造了什么孽一辈子抬不起头,就因为我不会生吗?”
向炳方惊呼:“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丽娜和她亲妈一样,是个疯婆子,什么事都⼲得出来的疯婆子…”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吴志娟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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