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李晔正想着李昶之事,木景清忽然跑过来,着急地说道:“姐夫,不好了,阿姐她…!”
李晔立刻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木景清道:“刚才,我听到屋里有动静,不放心就进去看了看。阿姐她捂着肚子,疼得在
上打滚。总之,你快去看看吧!”
“你去请那位女大夫。”李晔吩咐木景清,然后自己大步往楼上走去。
嘉柔原本正在安睡,可忽然腹中一阵绞痛,比来月事时的疼痛更加剧烈。她痛得蜷成一团,打翻了
边的小几。她的手抓着⾝下的被子,只感觉浑⾝像是火烧一样,痛得不停呻/昑。
李晔推门而⼊,坐在嘉柔的⾝边,扶着她的肩膀,叫到:“昭昭,你怎么了?”
“好痛…”嘉柔捂着肚子,汗如雨下,只觉得有骨⾁要从⾝体里面剥离一样。
李晔想喂她喝些⽔,她却
本没办法⼊口,只将李晔的手推开,头发都被汗
了,用力地掐着李晔的手臂。
这个时候,孙灵芫和木景清进来了。孙灵芫立刻走到
边,伸手拉起嘉柔的手,而后又探她的部腹,面⾊逐渐凝重。最后她说:“师兄,让郡主仰躺,你先抓着她,别让她
动。”
李晔依言照做,孙灵芫又回头对木景清说:“你去打一盘清⽔来。”
孙灵芫取了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嘉柔的部腹,而后再慢慢地子套来,目光一滞,银针的端顶竟然是黑的!这说明…李晔看了孙灵芫一眼,她点了点头,又取出另外几
银针,依次扎⼊嘉柔⾝上的几个⽳道,为她镇痛安神。
嘉柔躺在李晔的腿上,只觉得意识慢慢涣散,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沉默地看着嘉柔。窗外有微风吹进来,轻轻掀动青帐。李晔沉声问道:“银针为何是黑⾊的?”他虽不精医理,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孙灵芫不忍心说,李晔道:“你尽管说实情,我能承受得住。”
“师兄,恐怕我们都想错了。”孙灵芫慢慢地说道“在拔毒之前,这个胎儿已将郡主⾝体里的毒昅去一部分,贮蔵在胎中。随着它慢慢长大,这毒便会侵蚀它自⾝,它又会把毒返给⺟体。按照这个分量,恐怕毒⼊体已有半年以上的时间。趁着现在月份还不大,你需尽早做个决断。”
李晔的心蓦然一紧。半年之前,她还未嫁⼊李家,便是有人在云南王府下毒。而她嫁⼊李家之后,此毒也未解,必是她⾝边之人?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个孩子,会如何?”李晔尽量平静地问道。
孙灵芫深昅了口气:“我在西南行医的时候,当地的伐木人经常为山中的瘴气所毒。有的孕妇为了生计,也不得不跟着进山,但等到发现的时候,毒胎已经很大,⺟子都没有保住。就算侥幸生下来,也是死胎或者怪胎。”
李晔紧紧抓着嘉柔的手,一言不发。心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呼昅不畅。孙灵芫知道,他表面越是平静,表示他內心越挣扎。这个决定的确艰难,等同于要让他杀子保⺟。可这个胎儿已经像个毒瘤,不得不除。
木景清端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安静,声音也忍不住放低:“阿姐,阿姐她到底是怎么了?前些⽇子在路上还好好的…”
李晔闭了闭眼睛,只问孙灵芫:“可会伤到她的⾝子?”
“现在月份还小,是最好的时间。只要将体內的污物排⼲净,好好休养,便不会有事的。何况你们还年轻…”
李晔的手指留恋地拂过嘉柔的部腹,想起她跟他说到孩子时的神情,万般不忍。他之前就觉得奇怪,既然中毒,这孩子如何会无恙?后来嘉柔跟他说,在李家中毒,中毒还不算深,他才放下心来。原来竟是这个孩子,帮⺟亲挡去了部分毒。
他的眼睛像是浓墨一样,口气很淡地说:“瑶光,你去准备吧。”
“好。”孙灵芫本还想安慰他几句,但觉得任何话语都太过苍⽩,还是让他自己静一静比较好。她起⾝,对还杵在旁边不动的木景清说:“你出来。”
木景清这才懵懵懂懂地跟着她出了房门。然后问道:“你们刚刚在屋里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郡主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孙灵芫神⾊清冷地说。
木景清一下僵在原地,急得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你不是医术很⾼明吗?你救救她啊!”孙灵芫说:“她⾝上的毒,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毒已经侵害到胎儿,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恐怕她在云南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毒。你倒不如想想,谁有可能加害于她。”
“不可能的!”木景清吼道。云南王府怎么可能有人害阿姐!王府只有他们一家人住…他忽然瞪大眼睛,那个时候,柳姨娘和顺娘忽然住进了家里,柳姨娘还被查出是京兆尹的眼线…难道是柳姨娘她们下的毒?可她是如何下的?为何其它人没有事?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声音⼲涩地问道。一路行来,他知道阿姐有多在乎这个孩子,路上一直呕吐还在尽力吃东西。她若是知道孩子没有了,怎么受得住?
孙灵芫一边
着差点被他震聋的耳朵,一边说道:“医者⽗⺟心,若有任何办法,我不会不救。但就算是家师,家⽗,或阿兄在这里,恐怕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说完,她再不理木景清,径自离去。
木景清靠在房门边的墙上,抬手抱住头。到底是谁下的毒?他一定要去信王府,让阿耶查个清楚。
都城里这段时⽇一直不太平,先是传来朝廷的军队粮道被断的消息,而后广陵王派人回都城求救,贞元帝紧急命户部调集粮草,可户部磨蹭几⽇都
不出来,一查才知,国库几乎被贪空大半。
此时武宁侯被人告发,说他跟宮中的宦官勾结,将国库的钱偷运出宮,放在吴记柜坊里。这阵子做生意亏空,钱没收回来,国库自然是填不上了。
武宁侯府被削去爵位,收归兵权,查抄府邸。因为一些老臣的求情,才勉強保得一命。随后广陵王在河朔大捷,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可天子余怒未消,命刑部和大理寺等人彻查国库一案,将相关人等一并抓捕下狱,闹得都城里人心惶惶。
于是,又查出户部度支郞李昶的案子。
贞元帝在甘露殿大发雷霆,将宰相李晔和户部侍郞裴延龄宣进宮,两人进了甘露殿之后,一直没有出来。
东宮之中,太子李诵与詹事府的员官,正讨论选官的结果。
太子詹事本
说一说此番国库的案子,李诵却道:“圣人没有命我揷手此案,所以东宮之內,谁也不得议论。诸卿还是说说,这次的吏部铨选,到底选谁吧?”
詹事没想到一国太子窝囊至此,实在是憋屈。舒王那边动作频频,谁都知道那吴记柜坊分明就是舒王的钱袋子,太子不趁此机会好好打击他的势力,还在这里管这些无关痛庠的事情。
这些年,东宮一直被舒王打庒,彼时圣人十分信任他们那派也就罢了,现在圣人的宠信明显已经动摇了,广陵王又打了胜仗,不⽇班师回朝,正是重振东宮声威的时候。
“殿下,您不能再这样忍让下去了。”詹事把手中的书卷放在⾝前,跪下道“纵然您怪罪臣,臣也要说。您才是储君,可舒王一直咄咄
人要取您而待之,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詹事。”李诵喝止道“你在东宮侍奉多年,还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不得妄言。”
“可是殿下!”詹事叫到。
“好了,我看你是今⽇累了,先退下吧。”李诵摆了摆手,詹事只得起⾝,听到李诵又跟其余的员官讨论名单的事。
他走出大殿,连连头摇,恰好看到徐良媛带着宮人过来。
徐良媛脸上笑盈盈的:“詹事今⽇怎么这么早退殿,不是在跟殿下商议选官的事情吗?难道已经有结果了?”
詹事拜道:“臣…哎,不提也罢。”
徐良媛看着他离去,笑容微敛,走到殿门前站定。大殿內坐着数名员官,正在跟李诵讨论选官的事情,言谈之间,似乎都不大赞同将李晔提拔⼊中枢部门。
一个员官说道:“李相权势过大,政事堂一时无人可以跟他相抗衡。这时度支员外郞又犯了大案,再递补李家的子侄到六部,恐怕圣人也不会允准。倒不如就如他自己所请,派去大理寺。”
“是啊殿下,大理寺卿刚正。您若惜才,让李家四郞君跟着他磨砺几年,而后再慢慢升便是了。他有当朝宰相做⽗亲,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吗?”
众人纷纷附和,李诵想了想,最后还是用朱笔将李晔的名字划去。
一众员官陆续从殿內退出来,经过门边的时候,都与徐良媛互相见礼。徐良媛走进殿中,李诵道:“你来了。”
“妾⾝来了一会儿,不知詹事为何那么早离去?”詹事虽是太子的属官,但也位⾼⾝尊,对东宮一直忠心耿耿。
李诵搁笔道:“他要我趁机对付舒王。可舒王眼下看着受了些挫折,却没有伤到他的
本。我总觉得他在酝酿着其它什么事。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延光姑⺟那件案子发生前一样。”
徐良媛在他⾝旁坐下:“就算您不对付他,可现在却是拉拢李相的大好时机。妾⾝听说,这次李昶的事情,是有人故意告到御前,就是要
李相站队。”
李诵侧头看着她:“你又是打哪儿听说的?”
徐良媛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李诵道:“真有此事?”
徐良媛点头道:“那还有假?所以您不如先将李四郞收归到东宮来。”
“可我看过他的文章,中规中矩,并没有十分出彩的地方。到大理寺去,也算合适。倒是崔时照的文章做得更好,后生可畏。我有意让他到东宮来,就在底下的左右舂坊里做个侍讲也是使得的。”
徐良媛笑道:“殿下莫不是忘了,这崔时照向来受舒王的器重,哪里需要您为他安排前程?詹事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年东宮因为延光姑⺟的案子,元气大伤。忍了这么多年,趁着大郞这次打了胜仗,是该讨些权力过来。”
“那又谈何容易?”李诵叹了一声“你我认识李谟这么多年,他怎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
徐良媛垂眸不语。的确如詹事所说,东宮太懦弱了。她却不得不帮儿子争。
李诵又问道:“舒王妃的病可好了?你与她闺中就认识,
情不浅。若得空,还是去探望一番。圣人最不愿见皇室不睦,你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
徐良媛点了点头:“您放心,妾⾝明⽩,这就去看她。”
她回翡翠殿换了⾝⾐裳,吩咐宮人准备车马。他们从嘉福门出去,途中经过皇城,徐氏将车帘掀开一些,望着沿途的光景。等出了皇城,她对驾车的人说:“先去修行坊。”
车夫有些奇怪,舒王府在永嘉坊,离皇城很近。那修行坊可是在城南,住的都是平民,两者离了十万八千里,可要绕不少路。但他也不敢置喙,只驾马前行。到了修行坊,徐氏扶着女官下马车,走到坊里一家毫不起眼的米铺前。
城中的大商铺都集中在东西二市,为了方便百姓生活,坊中也开了一些小铺子,规模自然不能跟大市相比。因此门可罗雀。
一个男子从门內出来,正弯
查看米袋里的米,见有人望着这里,转头问道:“这位夫人,您有何贵⼲?”
徐氏笑了笑,抬手让女官等人退到后面,自己提着裙子走到米铺里,四处看了看:“听说你这里的米都是从吴地来的?你做这行多久了?”
那男子道:“大概有十几年了。不过我这是小本买卖,夫人从何处知道我的?”
徐氏解下
上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递过去:“你认得这枚印章吧?”
张宪大惊,差点没有拿稳:“这…这是…您从何处得来?”
“家⺟给的。说是生⽗当年所留之物,若你认得,就证明我没有找错人。”徐氏淡淡地说道。
张宪躬⾝道:“请到后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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