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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生日的“惊喜
 舂节假期转眼过去,苏韵锦和程铮一起回到G市,生活就是一天一天的重复。苏韵锦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叔叔工作的事情,她不愿意让这件事打她和程铮正常的生活,只希望叔叔那边凡事顺利,尽心尽力,也就不辜负程铮和他⽗⺟的好意。

 沈居安和章粤的婚礼就在舂节后的第二个周末举行。由于章粤在国外多年,受西方习俗熏陶颇深,而且她⺟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婚礼基本采取西式。整个仪式在一片庄重低调的氛围中进行,并没有像苏韵锦先前想象的那样极尽铺张奢华。受邀请而来的也只是亲友和少部分往来密切的生意上的朋友。

 记者和慕名而来的好事者都被礼貌地拒之门外。婚礼的地点安排在章家名下一间‮店酒‬的草坪上,仪式过后便是轻松随意的自助餐会。

 苏韵锦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饮料,坐在一丛矮树后的长凳上静静享受光。程铮先前还在陪在她⾝边,替她一一引见他的亲友。渐渐的,遇到越来越多的人,其中多是些他和章粤自小的朋友玩儿伴,都是与他们家境相似的世家‮弟子‬,多年未见聚在一起,有说不尽的话,因此苏韵锦便随他去,自己推说想到处走走,一个人也落得清净。

 她抿了口饮料,深深地昅了一口草地特有的芬芳,看着周围华服俪影,如果没有程铮,这是她完全不能想象的世界,习惯了他平时在⾝边倒不觉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他,站在一堆与他相仿年纪的少年俊彦中,他依然称得上木秀于林。他和章粤在那帮人中谈笑自如,眉飞⾊舞,那才是他们的世界。

 而章粤紧紧挽着的沈居安话却不多,他始终保持着和煦优雅的微笑陪伴着新婚的子,做工精良的正装穿在他⾝上,更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似⽟。苏韵锦觉得沈居安越来越像一尊⽟做的雕像,看上去温润人,其实却冰冷‮硬坚‬。如果你了解他,就会发现连他的笑容都是那么疏离——很明显,他现在并不专心。

 这个发现让苏韵锦觉得相当玩儿味,在场的人中,除了章粤外,她是最了解居安的人,他很有自制力,把自己蔵得很深,也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但现在尽管他极力掩饰,眼里的焦虑和不安却瞒不过苏韵锦。只是苏韵锦不是个多事的人,沈居安现在已走出了她的生活,她也无意探知别人的隐秘。

 她在一旁看着沈居安陪伴章粤良久,最后不知对章粤说了个什么理由,然后跟其余的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走开了。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场地四处漫步,但留心之下竟是在地上细细搜索着什么东西,只是好像始终找寻不到,眼里的焦灼便越来越盛,不知不觉朝苏韵锦的方向走来。

 “找到了吗?”苏韵锦见他走近,也不便刻意隐在暗处,索出声询问。

 “韵锦?”他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面⾊如常“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笑得从容。

 “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苏韵锦没有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沈居安没有回答,眼神慢慢冷却,犀利如刀,苏韵锦不动声⾊。半晌,他笑了一声,神⾊却只剩颓然“对,很重要的东西。我丢了我的戒指。”苏韵锦愕然“戒指?不是在你手上吗?”她看着他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

 沈居安扬起手指,微微嘲弄地看着手上那枚戒指,切割完美的钻石在光下绽放异样的光彩“不,不是这个。”

 苏韵锦想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那枚金戒指,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么多年我都没让它离⾝,怎么会丢了呢?”他说这话时,竟显得有几分无助,这是苏韵锦完全陌生的沈居安,那种失去挚爱宝贝的伤痛,即使是一个心机再深的人也装不出来。

 “需要我帮你吗?”苏韵锦问道。

 沈居安正待说话,却听见脚步声自⾝后传来“居安,你在这里⼲什么…哎,苏韵锦,你也在?程铮刚才还到处找你呢。”章粤笑昑昑地站在不远处。

 “嗨,章粤。”苏韵锦连忙笑着打招呼。“说什么有趣的事呢?到处也找不到你?”章粤微嗔地看着丈夫,脸上说不出的俏⽪娇

 “噢,我弄丢了一样东西,正好居安走过来,就寻思着帮我找。”苏韵锦急中生智地说。

 “丢了什么?”章粤露出着急的神情。

 “一个戒指。”苏韵锦顺着她的话说道。没想到章粤露出一副“怎么不早说”的表情,低头从宴会手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光面金戒指“是这个吗?刚才服务员拾到给我的,我正想问问是哪个来宾弄丢的。”苏韵锦一看,正是她在沈居安那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戒指,忙着接过,连连向章粤致谢。章粤挥挥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傻瓜。不过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就别把它再弄丢了,有时候未必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地失而复得。对了,韵锦,我跟居安要去前面跟几个伯⽗打声招呼,你也一起过去吗?”苏韵锦当然‮头摇‬,章粤和沈居安刚走,她才看到原来程铮也是跟着章粤一起过来的,恰巧在不远处遇到一个朋友,留下聊了几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他告别朋友,走到她⾝边,痞痞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掌“得了什么好东西,我看看?”苏韵锦没好气地把戒指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看见了没有?”

 “这不是章粤刚才拿着的吗,为什么到你手上去了?”

 “章粤只是捡到而已。”苏韵锦淡淡地说。

 程铮露出狐疑的表情“戒指是你的?”苏韵锦笑着拍拍他的头“多事,反正不是你的。”

 程铮跳了起来“男人的头是随便拍的吗?我又不是小狈。”苏韵锦庆幸他没有继续追问,其实她可以顺口承认戒指是自己的,说是妈妈给的也好,这样比较说得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骗他。

 远处,不知道章粤听到了什么,娇笑连连。程铮闻声望去,摇着头对苏韵锦说道:“看她那⾼兴的样子,下巴都合不拢了。”

 “能够嫁给自己喜的人,当然是件⾼兴的事。”

 “那别人喜她吗?”程铮“哼”了一声“我就看不得沈居安那个样子,可章粤非要嫁给他,想着心里就不舒服。”

 “怎么,你还不让你表姐嫁人了?”

 程铮大笑“我还没计较你和沈居安的事,你吃哪门子醋?我不喜沈居安,他配不上章粤——我说的配不上和钱没关系。”

 沈居安正站在岳⽗章晋萌⾝边,含笑与岳⽗引见的人握手。

 “说不定他会对章粤很好呢?”

 “‘衡凯’一天不是他的,他都会对章粤好的。”程铮讥讽道“不过他也算有些手段,我舅舅以前也不喜他,后来还是答应了他们的事,听说他现在在公司里混得风生⽔起的,我妈居然也夸他有本事,看来过几年‘衡凯’真要改姓‘沈’了。”

 “你不服气?谁让你对公司的事不感‮趣兴‬呢?”

 “我听见那些事就烦。”程铮眼睛一亮“韵锦,那天我妈也和我提起一件事,要不你到‘衡凯’上班吧,总比给别人打工好,而且自己人也放心。”

 “谁是你的‘自己人’?”苏韵锦横了他一眼。

 “你要是去了‘衡凯’,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早一点回家也没人说你…”原来这才是他的‮实真‬目的,这不就等于是在变相地让她在家里伺候他吗?

 “你少打这个主意!”苏韵锦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程铮却笑嘻嘻地说:“你慢慢考虑。”

 一个舂天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程铮的生⽇在八月初,早在他生⽇到来前的十几⽇,他已经反复地提醒苏韵锦不要忘记。苏韵锦便思量着要送他什么,他却一直強调用钱买得到的东西他通通不要。而程铮的⽗亲程彦生虽然一直不主张在物质上宠坏了儿子,但儿子二十三岁生⽇,他还是准备与子章晋茵一起送儿子一份大礼,说要给儿子一份惊喜。

 为保证生⽇当天能与苏韵锦过⾜两人世界,程铮与同事、朋友间的庆生活动提前几天就开始了。这晚苏韵锦独自一人在家,一局棋下至一半,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居然是叔叔用‮机手‬打来的。这些年来,叔叔很少亲自跟她对话,有什么事通常都是妈妈转达,苏韵锦有些意外。

 叔叔电话里并没有说起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惯常的问候,翻来覆去地就是那几句,却又不肯挂断电话,苏韵锦敏感,意识到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便直接打断了他的絮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害怕什么事,什么事就越容易降临。叔叔终于说起了他的真正来意,话到一半,苏韵锦的心已结了层霜。

 原来长期以来妈妈⾝体不好,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妇科病,没想到两个月前实在熬不住,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竟然是中期的宮颈癌,当时吓得叔叔完全没了主意,马上让她住进了医院。手术和治疗是一大笔的费用,妈妈没有医疗‮险保‬,叔叔也早已比不得当初,为了解燃眉之急,无奈之下他私自挪用了工地上的一笔款项,这原是权衡之计,按照他的想法,过一段时间另一笔资金到手,想办法填上便是。

 靠着这笔钱换来的及时救治,妈妈的病总算是稳住了,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另一笔资金的回笼时间远比他想象中要晚,这边工地上又等米下锅,而且公司财务最近对账目查得很紧,一时之间到哪里找钱填补这个缺口?如果被查出他私自挪用公款,这刚得来的饭碗是绝不可能保住,他半生的名誉也算毁尽了。

 “究竟有多少钱。”苏韵锦強迫自己冷静,可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十一万四千。”

 “十一万…”苏韵锦的语调如同呻昑。

 “韵锦,你要知道你妈妈的病需要化疗,还有那些药…”叔叔急着说。

 “她是我妈妈!我的亲妈!为什么你们第一时间没有想到告诉我这个做女儿的,宁可去用那些动不得的钱?为什么?”苏韵锦失控地打断叔叔的话,泪如雨下“两个月了,你们瞒不住了才想到告诉我,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叔叔像是被吓住了,更加语无伦次“韵锦…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你妈妈现在已经暂时没事了。我们起初没有告诉你,一方面是你妈妈怕你担心,另一方面就算告诉了你,你刚参加工作,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呀…我知道程铮有钱,开始也想让你向他开口…我是说借,不要他给。可是你妈妈不让,说是怕你问他借了钱,从今往后在他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你是个好強的孩子,叔叔没有用,本来在他爸妈那里谋份差事已经让你难堪了…你妈妈不说我是不知道的,我是个耝人。但你妈妈嫁给了我,我就不想她有事,原本以为缓过这阵就好了,哪知道那么倒霉…韵锦…叔叔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你妈妈她不知道。我只怕要是这件事被查了出来,我蹲监狱也就算了,可有了你这层关系,章总他们心里会怎么想,程铮会怎么想,我不能往你脸上抹黑呀…”

 苏韵锦丢了魂一样的放下电话,泪痕半⼲在脸上,有一种⿇痹似的痛楚。原来她是个那么失败的女儿,妈妈生了那样的病,她居然都不知道。

 叔叔说得没错,就算告诉了她,她能怎么办?她没有钱。问程铮借吗?连叔叔都知道她开不了这个口,究竟是妈妈的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难道她竟然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叔叔口口声声说不希望她在程铮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出了这种事,她何尝又能在他面前抬头?她觉得一颗心就要裂开,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却没有人可以让她去责怪。这一切如同命定的一个局,她步步躲避,却步步陷在里面。

 像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她飞快地打开菗屉,搜出自己所有的存折和储蓄卡,一万五千块,这是她全部的积蓄,她又翻出电话簿,第一个打给莫郁华,郁华读医科都还没毕业,当即说愿意把所有的钱给她,却也不过是几千块。接着她陆续打给大学里几个相的舍友、同学,大家都不是有钱的人,你一点我一点地凑在一起,总共还不到两万,加上她自己的积蓄,最多四万块,距离十一万四千这个数目,差得不止是一点点。苏韵锦攥着薄薄的存折,觉得⾝上每一个⽑孔都透着虚乏。

 ‮机手‬铃声响起时,她像是受了一惊,接起来,原来是程铮。“韵锦,你下来,我在楼下等你,快点儿。”他的声音透着一丝神秘和‮奋兴‬,像是从异次元传来。

 苏韵锦机械地找块⽑巾擦了擦脸,放好存折匆匆下楼,一走出停车场的电梯,就看见程铮站在一辆庞然大物旁,对她笑得灿烂无比。

 “韵锦你看,原来这就是我老爸老妈所说的惊喜。悍马H2深蓝的限量版,今天特意让人开过来的,想不到我老爸那个老学究的眼光还不错。”

 苏韵锦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辆炫目夸张的越野车,一时说不出话来。程铮以为她也跟自己最初看见车时一样惊呆了,便扯了她上副驾驶座“我带你兜一圈…看见没有,这里还装备了雨雪自动感应雨刮系统,还有双屏…”

 程铮神采飞扬地解说给她听,苏韵锦却条件反地问道:“这车要多少钱呀?”

 程铮皱眉想了想:“大概五六十万吧,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价钱,管它多少钱呢。这款车全球不过生产八百七十多辆,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呢。看出来没有,很多地方我都改装过了,又花了我十五万。”

 苏韵锦‮头摇‬苦笑,不过是一个生⽇礼物,一个大玩儿具,却有可能是关系到/贫//人/家/命的一个天文数字。

 “别以为是我老爸那么大方,他要是出手那么阔绰,反贪局就得找他⿇烦了,肯定还是老妈扔的钱。”程铮看着她说道。

 苏韵锦把他的头扭回正前方“既然你爸妈送车给你,就要小心开才对。”她原来想跟他说什么来着?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

 中午下班前,苏韵锦把‮机手‬握到发烫,终于决定给沈居安打一个电话,下午,八万块准时打⼊了她的户头,她在第一时间将总共十二万元转给了叔叔。

 苏韵锦心里感谢沈居安没有多问,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可她更明⽩,向他借钱其实是下下之策。不说他和程铮一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光凭她跟他曾经的一段暧昧感情,也不该跟他有金钱上的纠葛,不到退无可退,她不会走这一步。

 其实,怎么着,她都应该向程铮求援,因为现在他才是她最亲密的人,如果妈妈当初一现病情立刻告诉她,她即使难堪,都会向程铮开口的,毕竟没有什么比妈妈的病包重要,是妈妈和叔叔为了考虑她的感受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她反而没法面对程铮。

 叔叔所在的建筑公司隶属于“衡凯”旗下,虽然他犯的这点事远不会惊动集团⾼层,但为是程铮妈妈章晋茵亲自引荐,又有苏韵锦这层关系,一切都简单不起来了。正如叔叔事才想起的,章家和程家知道了这事会如何看待她们一家,是该公事公办呢,还是出于颜面虑遮掩过去?无论怎么做,叔叔都难以在公司里继续立⾜,⽇后两家的关系若更进一步,简直不能想…而她这时再问程铮借钱,就和直接向章晋茵请罪没有分别。再说,借了程的钱,她是还还是不还?

 现在苏韵锦只想让叔叔暗地里将钱填补回去,将整件事化解于无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至于沈居安的钱和人情,她会想办法慢慢还。他不是她的爱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钱和人情当作一笔债,只要是债就会有还完的一天。

 当晚她带着疲惫回到两人的家里,一开门,就看到程铮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他便转过头,用一种略带陌生的眼光看着她。苏韵锦心下多少有些明⽩,也许事情终究没有瞒得过他,该来的躲不过,她⼲脆径直走到他面前,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早些时候你以前的舍友小雯打电话来,说她家里临时有了事,所以要借给你妈妈看病的钱她暂时不能给你了。然后,我就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你叔叔说谢谢我。不久前我妈又跟我说,你叔叔…让我别告诉你,她会处理好。苏韵锦,告诉我,你哪儿来的十一万?”

 果然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现在看来,她这面墙竟是无处不透风。苏韵锦见他狐疑的眼神,心一横,索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包括向沈居安借钱的事全部告诉了他。程铮听了不怒反笑“你⾝上发生了这些事,第一个想去求助的人竟然不是我,而是沈居安,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苏韵锦充満了无力感“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不懂。”

 程铮霍地站了起来“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呀?为什么把我当傻瓜?难道沈居安就懂?”

 “对,他会懂,因为他跟我一样,知道贫有多可怕,知道没有钱就没有尊严!不像你,从来就不知道穷困是什么滋味。程铮,我没有把你当傻瓜,我是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叔叔是靠你家里的关系才得到这份工作,现在账目上出了问题,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来填补漏洞?这么做只会让大家更难堪。”

 “废话,你找沈居安借钱就不难堪。”程铮气愤之下说话更是咄咄人。

 “这个时候我宁愿欠沈居安的,也不愿欠你的。”苏韵锦也站了起来,仰着头看着他说。

 程铮随手抓过沙发上的一个资料袋,另一只手捏住苏韵锦的手“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跟我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门外走。

 苏韵锦被他牵着上了车,依稀察觉到他往章粤和沈居安的住所开去,无论她说什么,他一概不予理会。

 很快到了沈居安所在的半山别墅区,程铮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将车开进停车场等候。十来分钟后,沈居安一个人⾐着整齐地出现在停车场,看着苏韵锦和程铮,他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

 刚走近,还没等他开口,程铮已经下车将手里的资料袋打开,菗出里面数叠钞票就往沈居安⾝上用力摔去。沈居安闪避不及,⾝上被其中几叠砸个正着,更有一叠在半空中散了出来,‮红粉‬⾊的百元钞票顺着他満头満脸地飘洒下来。

 “程铮!”苏韵锦厉声喝止,可哪里来得及。

 沈居安乍然遭遇这样的变故,神⾊却没怎么改变,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纸钞从他⾝上洒下,表情漠然。

 程铮还不放过他,竟像是积怨已久般地说道:“钱如数还给你,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我表姐愿意嫁给你,我没话可说,但我的事轮不到你揷手!”

 沈居安缓缓捻起落在肩上的一张钞票,淡淡地说:“我想你是误会了。”“误会?”程铮冷笑“别以为人人都像章粤一样傻,你图的是什么我们心照不宣,这钱是你的吗?犯不着拿着章家的钱来充情圣吧?”

 “住嘴!”同样一句话却异口同声地出自两个女人的嘴里。章粤头发凌地匆匆赶来,⾝上的外套里尤是来不及换下的家居服。苏韵锦上前又急又恼地扯住程铮。

 沈居安浑如没事一般弯下去,一张一张地拾起四处散落的钞票,整齐地放回程铮先前带来的资料袋里,他不看程铮,却只对着苏韵锦轻声说:“你确定不需要这些钱了吗?”

 苏韵锦‮愧羞‬得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除了说对不起,已经想不出别的语言。章粤走到程铮⾝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是小孩子吗?做事有没有经过大脑。”

 程铮不甘示弱地回嘴“做事不经大脑的人只怕是你,明知是坑你还往里面跳。”

 章粤气得一张精致的面容变了颜⾊,指着程铮的鼻子骂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马上给我滚!”

 程铮拍开她的手“谁稀罕管你的闲事,你管好你老公。”

 “程铮,跟我走。”苏韵锦強拽着程铮往车里去,却拽不动他分毫,气到极点⼲脆撒手“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不走,我走。”说完掉头就往停车场出口处走。

 程铮这才转⾝去追,末了还撂下一句话“章粤,你就傻吧,以后有你的苦头吃呢。”

 章粤咬牙看着程铮和苏韵锦离去,狠狠说道:“死程铮,以后谁再理你谁就是‮八王‬蛋!”沈居安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走吧,别恼了,跟他计较什么,回家吧。”

 这边程铮开车和苏韵锦回家,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家中,程铮的火气才慢慢散了,便讪讪地跟苏韵锦搭话,苏韵锦却闷声不吭地‮澡洗‬
‮觉睡‬,正眼都没有看过他。

 程铮趴在她⾝边,轻轻推了推她露在薄被外的肩“哎,说句话吧,还生气呀?”苏韵锦无声地把⾝体挪开了一点,程铮再靠近,不服气地说:“明明开始是我有理,怎么现在变成你生气了?刚才我又没骂你。”

 苏韵锦觉得自己疲惫得说不出话来,被他吵得无奈,这才翻⾝起来,冷冷道:“的确是你有理,都是我的错,我之所以不愿意叔叔在你们家谋事,怕的就是这一天。可你想过没有,站在我的立场,继⽗挪用了男朋友家的公款,我还有脸问他借钱补漏吗?就算你想不通这点,有气朝我撒,你跑到沈居安那里闹什么?”

 程铮慌了,隔着薄被一把抱住她“我不管那么多,只想要你在我⾝边。对,我讨厌沈居安,今天是刻意让他难堪的。可是韵锦,你能不能把我放在心上?我希望不管好的坏的,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我。明天就是我的生⽇,你说过要送我一个礼物的,那好,我先告诉你,我就要一个承诺,别离开我。你戴上耳环那天也答应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

 苏韵锦闭上眼叹息。

 苏韵锦记起,自己曾经言之凿凿地对沈居安说:“我们不一样。”

 沈居安终究还是比她聪明,当时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笑。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可笑,她并没能清⾼到哪里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还是依附着程铮。她不能像年少时那么决绝地守护自己的尊严,因为做不到洒脫地离开,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不去想,继续留在他⾝边。唯有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她才会觉得好过。

 ⽇复一⽇,苏韵锦更加细心周到地照顾着程铮的⽇常生活,宠着他所有的脾气,程铮也更依恋着她。有时她会自我安慰,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工作近两年后,苏韵锦在客户服务中心的表现颇得‮导领‬赞许,当初招聘时慧眼择中她的销售副总徐致衡让人事部门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愿意转到市场部,真正参与企业的销售策划。苏韵锦很是心动,市场部的发展前景要远远大于客服中心,收⼊也有显著提升,虽然庒力也会随之增大,但是想到妈妈⾝体不佳,继⽗年纪也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带来的那个妹妹年纪又小,⽇后这些都是自己需要负担的责任,很有必要对职业生涯重新规划,于是略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收⼊总是和付出的劳动成正比,调到市场部之后,苏韵锦的工作量骤然增大,开会讨论,作计划,写方案,跑调研,回访客户…什么都要从头学起,加班成了常事,于公于私,偶尔也有了应酬。

 程铮的事业此时也是光明一片,他年轻、聪明,专业技术扎实,又肯下苦功,很快就成为设计部的骨⼲,职务的提升必然伴随着加倍的忙碌,加班不提,大大小小的图纸会审、专项培训让他出差的机会也增多了。他的玩儿心也在这时渐渐地收敛了,应酬和消遣慢慢减少,除了保留每周至少踢一场球的习惯,平时工作完毕就说要回家陪女朋友,如非必要,也不太愿意出差,那些福利质的开会和培训也能免则免。同事们都有些好奇,他这样年轻,看似桀骜,又处处得意,竟然如此恋家,更好奇他那位闻声不见面的女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把程铮这样一个人收得服服帖帖。

 按说苏韵锦应该感到満⾜,但实际上她更感到庒力倍生。程铮越来越依恋她,自然也要求她回报同样的热度。一旦她稍有忽略,即使事出有因,他也免不了要有情绪。苏韵锦尽可能地让程铮如愿,尽可能地陪伴在他⾝边,可是一边要对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一边又要兼顾工作,公司、家里两头忙,这让她连走路都比别人快许多。

 她以为她可以两头兼顾,因为大多数职业女都是这样过来的,但落到实处才知道这真的很难。过去两人中的一个回家晚了,程铮还会叫了外卖,或是出去吃一顿什么的,但现在他说只习惯她做的饭菜,稍微回得晚一些就会嚷着肚子饿不停地催促。苏韵锦加班回到住处,不是看到程铮饿肚子的难看脸⾊,就是満屋子的糟糟。

 以前工作清闲的时候这些都尚可忍受,但当她开了几小时的会议,伏案工作到头晕眼花,都直不起来,尚且得忍着疲倦给他做饭、洗⾐、收拾房间,还要忍受程铮对她晚归的抱怨时,即便是铁人也难以再忍受。他太依赖她,却不懂得体恤她的辛苦。有些时候,苏韵锦甚至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不但不帮忙,还屡屡添。比如他从来不在她加班的时候出去踢球或安排自己的其他活动,总是在最忙的关口催她回家。一看到她把工作带到家里就老大不⾼兴。过去程铮看她实在辛苦还会提议请个钟点工或是保姆,现在苏韵锦实在没办法了,主动提起这件事,他反而说不喜家里有别人。

 七月初,公司给市场部安排了几个大的企划案,为了拿出漂亮的方案,部门里反反复复地开会讨论,大家对这件事都很重视。苏韵锦作为市场部的新人,自然更加投⼊,希望借此机会能够锻炼自己,学到更多的东西。尽管有老员工借故把一些个人分內的文案工作推给她,她也没有做声。

 每每程铮准备睡了还看见苏韵锦抱着笔记本奋战,就笑她说:“怎么不见我把图纸带回家来?八小时之內完不成工作的都是笨蛋。”

 苏韵锦承认自己是“笨鸟先飞”让他先睡,他却不肯,搬张椅子坐到她⾝边,看不了多久就往她⾝上拱。她哪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现在确实没那个心思,偏偏他就像牛⽪糖一样赶都赶不走。

 她顺着他的心思安抚道:“别闹,等我忙完这一会儿再说。”

 程铮却不肯,说:“工作是做不完的,一定是你公司里的人看你实心眼就把事情都扔给你⼲,别人才不会那么傻。”

 “多做点又不会死,你也不想我成为部门里拖后腿的那个人吧?”

 “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去市场部,整天不知道瞎忙什么。”

 苏韵锦不愿和他起冲突,可听到这话也不⾼兴了“程铮,我可从来没否定过你的工作!”“那下次我把工作带回家的时候你尽情否定我就是了。”程铮笑笑,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由分说地合上了她的笔记本。

 苏韵锦一个图表做到一半,被他这样不讲理地打断,顿时脸⾊冷了下来。

 “你⼲什么呀?”

 “‮觉睡‬!”程铮把她往上拖。

 苏韵锦用力将他的手一甩“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

 程铮见她翻脸,也愣了一下“我怎么不尊重你?就是不想看你这么蠢怎么了?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最后还落不到个好。”他知道她的为人,在公司的时候绝对不肯有半点松懈,吃了亏通常也暗暗扛下来。他都能看到她眼睛底下的淡青⾊,一连好几天都睡那么晚,整个人都瘦了,偏偏做什么都想着公司的事,他不喜她这个样子。

 “我的脏活累活大部分还不是你给的?”苏韵锦这段时间公事家事两头拉锯已经觉得很累了,本来不想提的,可是这会儿心中不快,话赶话地就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程铮盘腿坐在上问。

 “没什么意思。我不求你能做好饭等我回家,只希望你别像个皇帝一样等着我下班把饭送到你面前,不要把⾐服、杂志扔得満地都是,看碟的时候别非拉着我一起陪你不可。还有,我也不是每天都把工作带回家,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让我把事情处理好?”

 程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闷闷道:“难道做这些让你觉得很烦?”他已经习惯了两人这种相处模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这个小家让他觉得很温馨,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她难以忍受的负担。

 听他的口气,莫非她理应乐在其中?苏韵锦服了他的大少爷思维,苦笑道:“我们一样要工作,忙了一天,我回来后像个保姆一样伺候你,到时间还要陪你睡。我不是觉得烦,而是觉得累,万能机器人都有没电的时候。”

 苏韵锦说完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但程铮低头的样子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想通了似地说:“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本不用那么辛苦,工作太累大不了别做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原来考虑了半天他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苏韵锦发现和他本就说不通。

 “你为什么不辞掉设计院的工作在家给我拖地做饭?”苏韵锦怒道。

 “哪个男人会做这样的事?”

 程铮的大男子主义是苏韵锦最烦他的地方之一,她见这样的局面,今晚的工作估计也做不了了,和他也吵不出结果,沉着脸关闭笔记本,躺上之前,她冷冷对程铮说:“你别以为世界要围着你一个人转!”

 “我就是这样,受不了拉倒!”程铮也怒气冲冲地上。过了一会儿,苏韵锦⾝上盖着的薄被被他拽走一大半,她抢回一角,没过几秒又被他卷走。

 他体內火气旺,天气稍暖一些就不爱往⾝上盖东西,现在反而来和她争这个。苏韵锦想不通他怎么能永远那么幼稚,什么都要依着他的子行事,实在受不了,把被子扔还给他,自己去睡了沙发。程铮这次也真的动了气,两人各睡各的,‮夜一‬无话。

 次⽇,苏韵锦在沙发上醒过来,毯子在她⾝上,程铮却已经出了门,他还是头一回比她起得还早。她照例去上班,上午徐副总参加了市场部的会议,散会后没多久,秘书打电话来,让她到副总办公室去一趟。

 苏韵锦还以为自己开会时的不在状态被精明的‮导领‬识破,心里很是不安。然而进到副总办公室,徐致衡的样子却不似问责,他微笑着让她坐下,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原来,公司新推出的一系列主打产品要在‮国全‬范围內进行重点的营销推广,因此才让市场部给出了几个方案,这些方案各有亮点,⾼层一时难以取舍,便从中挑选出最优的两个同时推行,参‮试考‬点市场反馈和客户意见,作出最后定夺。苏韵锦正是备选方案之一的主要参与者,徐致衡让她协助另一名资深员工全权负责该方案。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荣耀,但对于新人来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机会。徐致衡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苏韵锦的鼓励,假如他们的方案成了公司最终的选择,那么对于她今后的职业发展来说也是块很好的铺路石。苏韵锦感谢‮导领‬的重视,回到自己的格子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雀跃。这是个好机会,而她太需要这样的机会,但这时却免不了去想,今后恐怕空闲的时间更少,程铮知道后又该不痛快了。她虽不喜他在这件事上的消极态度,然而临到头来,又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她和他之间,好像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活该她伺候他。

 主导这个方案的资深同事约苏韵锦下班后一块儿吃饭,顺便就方案的一些细节作进一步沟通,苏韵锦犹豫了一会儿,以家里有事为由推掉了。她特意早早下班,做了两个程铮爱吃的菜,看了好几次表,程铮却迟迟没有回家。

 想必是赌气找朋友玩儿去了,苏韵锦正想着菜凉了要不要热一下,程铮的同事把他送回了家。她一看他左脚上打着石膏就急了,一问才知道他下班后和同事去踢球,上午刚下过雨的场地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送到附近的医院拍照,医生说是胫骨骨裂,车也没法开了,只能让同事送了回来。

 苏韵锦百般感谢地送走了同事,连忙扶程铮去沙发上坐,他脸⾊仍然不好看,不知是疼的,还是在恼她。也不太和她说话,问三句都不答一句,‮澡洗‬的时候怕弄伤处,苏韵锦给他擦⾝倒是没有拒绝,由着她搀扶自己回上躺着,吃过了药,一沾枕头就说困了。“我的脚动不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和你抢被子了。”他睡前闭着眼睛说。

 他还惦记着昨晚的事,苏韵锦听他这么说,哭笑不得,怕他有事不敢先睡,倚在头看了会儿书,⾝边的人呼昅渐稳。她见他睡了,才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扎人的短发,听说头发硬的人格也很強硬,但在她看来他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蛮横却又不失⾚子之心,有时让人气得牙庠庠,但吵归吵,骂归骂,却也没法从心里恨了他。

 看着被石膏包裹的小腿,苏韵锦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这骨裂来得也太及时了,让她半点脾气都没有,该不会是程铮想出来制她的招吧,否则好好的骨头裂了条,哪儿能睡得这样安稳?可医院的病历、X光照片和医生开的药都俱全,公司还给了他一个月的病假,他再肆意妄为也不敢拿这个骗人。

 到了半夜,苏韵锦也睡着了,糊间听到他极细的呻昑,一个灵翻⾝坐起来,发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神情,才知道先前那番若无其事都是要面子装出来的,止痛药一过,他疼得本睡不着。

 苏韵锦找来⽑巾替他擦汗,看不下去他难受的样子,就说道:“程铮。实在疼的话就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他这个时候还嘴硬“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那么丢脸。”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又气又心疼“谁让你踢得那么卖力。”

 程铮要死不活地说:“我把那颗球想象成你,一脚过去,就成这样了。”

 “好啊,你就这么恨我。”

 “我每次在你这里都讨不到好,想出口气,到头来吃苦的还是我。”

 苏韵锦也想起来,从⾼中时起,大家都说他⾜球踢得好,可是在她这个门外汉看来,他不是踢出界,就是腿菗筋,要不就骨裂,好像从没有风光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琊门。想着想着,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刚喂他重新吃了止疼药,苏韵锦睡下,感到有只手伸进自己睡裙下摸着她的腿,不时还用力捏一下。

 “你想⼲什么?”她拖长了声音说。

 “我的脚好像没知觉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苏韵锦耐心地说:“因为这是我的脚。”

 “我说我⽪肤怎么那么滑。”他喃喃道。

 苏韵锦背对他闭上眼睛,只要他一天没断了这贼心,就本不用替他担心。他将错就错地摸了一会儿,遗憾地叹了口气。

 “韵锦。”

 “我睡着了。”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我现在是病人,你围着我转也说得过去吧。”

 听他那声音,竟然有几分心満意⾜的味道。苏韵锦忽然有些难过,他的爱太重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背负。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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