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明⽇,余随监院莅麦氏许,然余未尝询其为何名,隶何地,但知其为宰官耳。
⼊夜,法事开场,此余破题儿第一遭也。此时男女叠肩环观者甚众。监院垂睫合十,朗念真言,至“想骨⾁已分离,睹音容而何在”声至凄恻。及至“呜呼!杜鹃叫落桃花月,⾎染枝头恨正长”、又“昔⽇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髑髅寒”又“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満地愁”等句,则又悲健无论。斯时举屋之人,咸屏默无声,注瞩余等。
余忽闻对壁座中,有婴宛细碎之声,言曰:“殆此人无疑也。回忆垂髫,恍如隔世,宁勿凄然?”时复有男子太息曰:“伤哉!果三郞其人也。”
余骤闻是言,岂不惊但?余此际神⾊顿变,然不敢直视。
女郞复曰:“似大病新瘥,我知三郞固有难言之隐耳。”
余默察其声音,久之,始大悟其即麦家兄妹,为吾乡里,又为总角同窗。计相别五载,想其⽗今为宦于此。回首前尘,徒增浩叹耳。忆余羁香江时,与麦氏兄妹结邻于卖花街。其⽗固
情中人,意极可亲,御我特厚,今乃不期相遇于此,实属前缘。余今后或能借此一讯吾旧乡之事,斯亦⾜以稍慰飘零否耶?余心于是镇定如常。
黎明,法事告完,果见僮仆至余前揖曰:“主人有命,请大师贲临书斋便饭。”
余即随之行。此时,同来诸僧咸骇异,以彼辈未尝知余⾝世,彼意谓余一人见招,必有殊荣极宠。盖今之沙门,虽⾝在兰-,而趣情缨-者,固如是耳!
及余至斋中,见餐事陈设甚盛:有莼菜,有醋鱼、五香腐⼲、桂花栗子、红菱藕粉、三⽩西瓜、龙井虎跑茶、上蒋虹字腿,此均为余特备者。余心默感麦氏,果依依有故人之意,⾜征长者之风,于此炎凉世态中,已属凤⽑麟角矣。
少须,麦氏携其一子一女出斋中,与余为礼。余谛认麦家兄妹,容颜如故,戏采娱亲;而余抱无涯之戚,四顾萧条,负我负人,何以堪此?因掩面哀咽不止。麦氏⽗子,深形凄怆,其女公子亦不觉为余而作啼妆矣。
无语久之,麦氏抚余庄然言曰:“孺子毋愁为幸。吾久弗见尔。先是闻乡人言,吾始知尔已离俗,吾正深悲尔天资俊慡,而世路凄其也。吾去岁挈家人侨居于此,昨夕儿辈语我,以尔来吾家作法事,令老夫惊喜
集。老夫髦矣,不料犹能会尔,宁谓此非天缘耶?尔⽗执之妇,昨舂迁居香江,死于喉疫。今老夫愿尔勿归广东。老夫知尔了无凡骨,请客吾家,与豚儿作伴,则尔于余为益良多。尔意云何者?”
余闻⽗执之
早年去世,満怀悲感,叹人事百变叵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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