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雪王妃之眼(1)
“怎么样,我的兄弟,我就说过你一定会手刃贼人的。”少头人亲自到帐外张开双臂
接刺鹫凯旋而归。
“不是我手刃的,他死在老天爷手里。”刺鹫下马淡淡地说。
“一样,死在你的手里就是死在天的手里。”少头人笑眯眯地接过刺鹫战马的缰绳给仆从,搂着他的肩膀进了帐。
“来,哥哥为你庆功!”说着少头人端起了酒碗。
“我已经不喝酒了!”刺鹫没有端酒碗,而是拿起了一
手抓羊肋条啃了起来。
“也好!那弟弟就多吃点。”少头人自己咂了一口酒“这匪患已经解除了,不知道弟弟今后有何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
“哦?既然弟弟还没有什么打算,那我倒是替你做了个打算,你看,我病体尚未痊愈,心力
瘁,不如由弟弟来接任这格马头人之位,打点部落上下。”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少头人边把玩着酒碗,边望着刺鹫,看他的反应。
“算了吧,我讨厌打打杀杀了。”
“那怎么能行?你可是天生的武士,若是由你来统领格马部落,则一统蔵北草原指⽇可待。”
“武士就是用来杀人的吗?”
被刺鹫这么一问,少头人说不出话来了。
“统一了草原能做什么?久美能活过来吗?你妹妹能活过来吗?如果她们都能活过来,我就帮你去打!”
少头人无法回答,知趣地低头一言不发。
“少头人,今后我的族人就
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带领他们过好⽇子的,这个我心里有数!”刺鹫诚恳地起⾝拍了拍少头人的肩膀。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治理草原吗?”少头人不无惋惜地起⾝问道。
“算了吧,我是个耝人,除了拼几下力气外没什么能耐,不像你有勇有谋。再说我也想安静过一段⽇子,打算四处走走看看。”
“那好吧!我随时等你回来喝青稞酒!”少头人没有过多打扰刺鹫,想和他行了个碰头礼,刺鹫也没有避让,双方额头相触,罢了,刺鹫起⾝出了格马大帐。少头人的眉头也随即展开了,他知道刺鹫依旧把自己当兄弟看待。
一⽇后,刺鹫收拾了自己的⾐服,带上了久美看过的羊⽪手卷,万念俱灰,打算远走他乡自我放逐。
“孩子,我听说你要离开了?”老头人拄着拐杖进了刺鹫的帐房,听说刺鹫向少头人
了兵权,一意要离开格马草原。
“是的头人!”
“哎,其实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这样就能找回自我了。”老头人说着。
“头人,以后我的族人就⿇烦你照顾了,⽇后我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孩子,放心吧!哎,你帮了我们格马人不少忙啊,看你要走,我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你,就给你讲个故事吧,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一听说老头人要给自己讲个故事,刺鹫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想起了阿爸,小时候阿爸总给他讲故事,讲狼的故事,讲英雄的故事。他也想起了久美,要是她还在的话可以陪自己一起听故事,可现在他们谁都不在了。
“孩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所以我讲的这个故事你一定要听。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很长很长,是一个关于狼的故事。”
“我喜
听狼的故事。”刺鹫若有所思地说。
“那就好!”老头人用略显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似乎他那早已经失明的眼睛能看穿尘世一样“说三十年前在这广阔的格马草原北部有一位名叫扎巴的矫健汉子。⾝为一名出⾊的蔵家猎手,他拥有出众的箭法、过人的胆识和凶狠的酒量。⾝为一个男人,他拥有美貌、善良的
子和一个刚満月的儿子。在那个推崇英雄的年代里,他是草原上的不朽神话,是无数草原男儿心中的榜样,是无数草原女人心中的灯塔。有了他,草原的夜幕就会推迟。有了他,草原的黎明就会提前。”
“看来谁都想当英雄!每个年代都有英雄!”
“其实不然,孩子,听我把它讲完。英雄每个时代都不缺,可英雄也有悲苦,就好像我刚才说到的扎巴。当一场突如其来的罪恶降临后,这座曾经无比耀眼的灯塔便失去了往⽇那明亮的光辉,无可奈何地渐渐陷⼊寂静和沉默。
“那时英雄正值壮年,一个阵雨过后的下午,格马草原上举行了一年一度的赛马盛会。每当武士们应敌出征,都要以这种形式祭祀神山及战神等神灵,祈求保佑。祭祀时背负杈子火
、
挎长刀的彪悍骑手们会按照传统仪规围着赛马场转三圈,给赛马会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庄严的气氛。
“很快就要轮到扎巴表演了,他骑的那匹可爱的光背马这时已在近处缓缓停住,低垂着脖颈,一副悠然的神态。它温柔又昂扬的眼睛里仿佛充満着无限的活力和
情。扎巴听到围观群众‘哦喽喽’的喊叫声,知道自己该上场表演了,群众们的
呼是送给他的!猎手快步走过去拍拍战马的脖颈,摸抚一会儿它的鼻梁和嘴
,它的嘴
会意地抖动起来,抖抖鬃⽑抖落上面的杂草灰尘,跟着扎巴慢慢地朝着比赛起点方向走去。一路上扎巴倒背着手牵着马,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即将和他竞争的其他猎手,他闻着⾝后热烘烘的马汗味和四围猎手菗的劣质旱烟的新鲜刺鼻的气息,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走在赛场上,而是走在硝烟四起的场战上,其实赛场和场战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周围看热闹的牧民最喜
看起点处集合的那一群马,那是一个马的家族在夏牧场上开始游移前的布阵,散
却不失秩序,有些岁数的群众一眼就看出扎巴所拥有的那一匹种公马,它是这个马群的灵魂,作为这群马的首领当之无愧,因为它的确是无与伦比的強壮和美丽。他们的眼神既羡慕也嫉妒,因为这匹即将出击的烈马代表着格马草原的
格!”
“经历了特别辛苦的比赛之后,扎巴当仁不让地拿到了这次赛会的跑马
箭冠军,比赛结束后大碗饮用⾼烈度的青稞酒成了猎手们表达喜悦的唯一方式,扎巴也不例外,因为在这里男人不会喝酒是娶不到媳妇的!”
“看来他比我能喝!”刺鹫自嘲道。
“能喝有什么用?有些人喝醉了就不容易醒。有些人喝醉了就容易犯错,而且犯的错都是大错。”老人停顿了半晌继续道“与友人们豪饮半晌后,扎巴借着酒劲骑马返回二十里外的帐房,那里有他永远温暖的家,他要把胜利的消息告诉
子,让她和自己一起⾼兴。
“雨后的草原显得格外的泥泞,战马驮着他悠悠然然地走着,一颠一颠的舒服使他浑⾝犯酸犯困,睡意在烈酒余劲的帮助下努力地闭合着他的双眼,使他开始浑浑然。
“行过一刻,路过一个土坡时,战马似乎嗅到了某种奇怪而又
悉的气味,突然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并抬头四处巡视,扎巴在马背上感觉到了战马的停顿,也微睁开眼向前望去,眼前有一条雨⽔汇成的小溪正绕过土坡涓涓向地势更低洼的西边而流,顺着溪流望去,不远处有一只⺟狼和两只幼狼在溪边饮用着难得的甘露,其中两只幼狼雪⽩中夹杂着⽔珠的⽪⽑在午后的
光下闪闪地泛着神奇的光芒。”
“多么漂亮的狼啊!”刺鹫由衷地感叹着。
“是啊!那可是雪王妃和雪狼太子!扎巴忍不住地叫出了声,大巨的惊喜在瞬间冲散了他的醉意。太难得了,他要用力
眼睛以确保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在做梦,而
到一半的手却突然停顿了下来,僵在半空,因为他又猛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会惊散眼前的一切,此刻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是狼王的后裔。”刺鹫知道狼王的⾝边总有一只聪明的⺟狼在尽心为丈夫照顾王族的后代,这只⺟狼在狼群里享有至⾼无上的地位,最好的猎人都要忌惮它三分。
“没错!这可不是一般的⺟狼。在格马草原传说每百年便会有一只极富灵
的⽩狼从大山深处而来,导领格马草原的狼群,而当时统治格马草原的狼群恰巧由一只被当地牧民称为雪王的⽩狼统领。雪王⾼大雄健,冷酷残暴,格马草原群狼均对雪王这头⽩狼俯首称臣且忠贞不贰,就连当初不安分的几头孤僻的大青狼都对⾝形和自己差不多的⽩狼服服帖帖,似乎这只神秘的⽩狼天生就拥有一股魔力一般,可以将周围这些凶残強大的家伙牢牢统治在自己周围。因此雪狼族群战斗力格外強悍,狩猎行动⼲净利落,狡猾的雪王向来坐镇后方指挥,从不参加狩猎的一线行动,正是因为这一反常现象,使雪王变得行踪不定、神秘莫测。”
“这只雪王真像久美的⽗亲,我们西⽟树草原上尊贵的千户头人!”刺鹫陷⼊深深的怀念中。
“人和狼都是一样的,都是极有灵
的生灵,都需要活在一个群里,为这个群奉献出自己的一生。雪王在自己的族群中拥有众多的崇拜者和爱慕者,而它唯独钟情于一匹拥有一⾝褐⾊和金⻩⾊相间⽪⽑、⾝材健美、落落大方而又忠心耿耿的无名⺟狼,它便是后来现⾝于扎巴眼前的雪王妃。不知道有多少牧民曾亲眼目睹狼王和王妃在洒満月光的草原上双双起舞,互相追逐,纵情地跳跃,亲昵地逗挑撕咬,仿佛⾝边那些蚊子的搅扰都成了属于它们的快乐音符,使它们能够暂时地忘记战斗,忘记敌我!偌大的格马草原在那一刻变小了,变得只剩下它们。”
“我知道那种成双成对的感觉。”刺鹫回响着当初和久美在草原上的点点滴滴,不噤伤怀起来。
“是啊!谁都羡慕成双成对的人,可有人不喜
成双成对的狼。”老人继续讲着他的故事“此时趴在马背上的扎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出于草原猎手的本能,他意识到这绝对是重创雪王狼族的天赐良机,作为一个猎手捕杀野狼是分內之事。扎巴的脑中出现了暂时的空⽩,⾝体甚至变得有些木呆,仿佛一个饥饿已久的人突然面对一顿丰盛大餐时的无从下嘴。
“此时雪王妃也已觉察到了异常情况并抬起头看了过来,它淡淡地盯着看了一眼扎巴和他手中的弓箭,片刻间确实惊了一下,随即又不屑地低下头来继续饮⽔。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曾很多次在她的心中定格,面对曾经因这个男人而引起的部属死伤,雪王那凄厉的吼叫声似乎仍在雪王妃的耳边回
!此时的雪王妃心知大势已去,命运已经让它和两个孩子走上了不归路,因为在这个距离上没有任何动物可以躲避草原头号猎手
来的弓箭,更何况它也深知自己和孩子都是狼,是最让人类头疼和仇恨的动物。
“两只幼狼崽却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它们甚至还不会用鼻子嗅紧张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沉的窒息味道,依然在自顾自地嬉戏玩耍着,这一切扎巴和⺟狼都看在眼里。雪王妃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悔恨,平⽇里自己⾝边总有几只成年草原狼受命负责警卫,片刻不离它和孩子左右,而淘气成
的它借故甩开了‘讨厌’的保镖执意要带两个孩子出来透透气。
“也许是雪王妃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却不想不知不觉间已然踏⼊了人类的领地,残酷的命运紧接着又和它开了一个黑⾊的玩笑,让它们偏偏遇上了扎巴——这个草原上最厉害的猎手。现在它和扎巴都在推测对方的心理,其实又不用过多揣测,谁都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它和他都没有选择和退路。
“饮
了溪⽔中的甘露,雪王妃摇着爪子示意两个孩子向自己靠拢过来,它们该上路了。雪王妃浅浅地
了
长子⽩狼的头,似乎要悄悄地贴着耳朵告诉它眼前这个奇怪男人的秘密,就在小狼乖顺地靠近⺟亲时,⺟狼突然四肢用力蹬地,一甩脖子偏头将它扑倒,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咬向了它细弱的喉咙。
“可怜的小⽩狼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便被自己的亲生⺟亲杀死了,因为雪王妃懂得珍惜王族的⾎脉有不容被异族剥夺生命和肆意侮辱的尊严,它更没有忘记一个⺟亲与狼群王妃在此时此刻间拥有的特殊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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