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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中年美妇漫步而来,见了谷忆白,同是一楞,双目也是齐盯在她玉面之上。突然朝谷忆白走去,蔼然道:“姑娘,可以请教姓名么?”谷忆白冷傲尽收,恭恭敬敬,裣衽一礼,道:“晚辈谷忆白。”

 那中年美妇闻言,又道:“姑娘是何方人氏?”谷忆白不答反问,道:“前辈可是“慈心仙子”?”那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那是江湖朋友抬爱,白素仪那配是称。”

 那白素仪虽是白啸天之女,却自幼由其娘许红玫携离神旗帮,定居梵净山,终年侍娘茹素,未出一步,不但未染半分草莽习气,那温柔和平,纤尘不染,见者无不誊为龙华会上之人。后配“霹雳拳”

 彭拜,为赎父愆,更是与丈夫勉力行善,那慈祥温和,虽恶也稍销凶心,所经之处,化戾气为详和,故江湖贺号“慈心仙子”那彭拜乃武林双仙“霹雳仙”

 之徒,北溟一会,霹雳仙饮恨而殁,他其时年幼,遂致落江湖,总因他自知奋勉,赖师伯“逍遥仙”朱侗扶,华天虹匡持,终于扬眉吐气,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但可惜英年不允,亦在五年前病逝。

 谷忆白望着白素仪,白素仪冰生行善为乐,仁者得寿,心平气和,虽及四旬,依然貌若中年,风华未减,她竟是愈觉亲切,口道:“那里,前辈貌美若仙,心慈如佛“慈心仙子”

 之美号,那是再恰当也没有了。”白素仪莞尔一笑,道:“这且不提,姑娘是那里人,可否见告?”谷忆白道:“晚辈就是青州人氏。”白素仪“啊”了一声,面上大有失望之,白素仪摇了摇头,道:“我不太相信。”谷忆白芳心一动,暗暗想道:“她话中之意,似是把我当做她的女儿…”

 但听白素仪道:“姑娘,尊父母还在么?”谷忆白口齿一启,还未说话,那红脸白髯老者,正是玄冥教总坛坛主端木世良,干咳一声,道:“彭夫人,敝教谷姑娘父母当然健在。”

 白素仪充耳不闻,道:“尊父母在否?”谷忆白螓首一点,道:“托前辈之福,家父母今犹矍铄。”白素仪大感失望,暗道:“奇了,天下真会有非亲生骨,而如此相似的?”

 心中一动,问道:“可否容妾一见尊亲?”忽听那端木世良扬声道:“彭夫人,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何为?”

 白素仪恍若未闻,又道:“谷姓想非姑娘真姓,姑娘真姓又是什么?为何又随师而姓?请信我诚心,匆以虚言相欺。”端木世良皱眉道:“彭夫人如此探问敝教谷姑娘私事已犯江湖大忌了。”

 举步走去。谷忆白柳眉一蹙,道:“端木伯伯,你怎么了?”端木世良双眉一皱,忽又哈哈一笑,道:“彭夫人竟然关顾敝教神君爱徒,殷殷垂询,这是好事,老朽欣喜得很。”

 白素仪微微一笑,道:“姑娘之意如何?”谷忆白含笑道:“前辈夫妇都是江湖景仰的高人,几时有空,家父母必愿欣然一晤。”

 语音一顿,道:“从师而姓,则是家师征得家父同意,自幼如此。”白素仪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问到此时,也不由她不死心了。

 她螓首连摇,目中泪光浮动,谷忆白方心一阵激动,只觉恨不得扑入白素仪怀中,以慰其心,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强自抑住,暗道:“他们与我算是仇敌,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转念之下,微微欠身,道:“晚辈告辞了。希望他再聆前辈教益。”端木世良暗暗吁了一口气,敞声笑道:“大典在尔,来客众多,老朽职责在身,请恕简慢了。”

 朝白素仪一抱拳,偕谷忆白转身而去。白素仪勉强还礼,道:“谷姑娘,但愿近能再见面畅谈。”谷忆白道:“晚辈也愿如此。”她走至路的转角,忍不住又回头望去,见白素仪目送她去,她也觉得有些恋恋,顿了一顿,始行移足。

 原来白素仪与彭拜结缡以来,生有一女,名小羽,未满周岁,由仆妇抱去大巴山玩耍,竟然双堕深壑,一并死去。彭拜夫妇次寻遍山谷,始行发觉,见了仆妇与次女尸骨一恸几绝,白素仪终以泪洗面,半年之久。

 后来,她渐渐看开,只以为父亲生平为恶太多,报及孙女,除了尽力行善,连华天虹夫妇也未告诉,故华云龙还不知自己有这样一个早夭表妹。午牌未届“九曲别宫”前的广大石坪之侧,凉棚之中,已坐满了天下群雄。

 东侧凉棚,九教与星宿派,各占一半,中间隔了一丈,茎渭分明。左边一截,梅素若扶杖端坐,紧靠着坐的,却是石万铨与两个不知名老者,白发皤然,看来都近半百,以下才是葛天都,厉九疑等一殿三堂之主。

 星宿派,为首的却是申屠主,未见东郭寿出面,令狐兄弟,呼延恭、房隆,位于左方。这两派加起来,也不下二百人,且个个神莹凝固,手脚沉稳,功力俱非泛泛,声势着实不小。

 西侧凉棚,坐着都是侠义道中人,以蔡夫人为首,加上点苍、天台的人,也有百余人了。正面的凉棚,则闹哄哄一片,迥不似东西两棚中的静肃无哗,这座凉棚中的人,大部分是普通江湖人物,人数最多,不下两三千人,虽然棚搭得最大,也几乎挤不下了,彼等不时朝东西两棚指指点点,私议窃窃。

 那石坪正中法坛,这时,法坛之上,神龛绫幔,已然揭开,祭台上供着两块牌位,左画“无量山祖师李公讳无量之圣位”右画“九曲宫祖师沈公讳明哲之圣位”香花供物,法器齐具,灿然大备。

 武林中,知道那百余年前九曲神君之真名实姓的,几乎没有,这时方始知晓。既是端午佳节,玄冥教少不得备有各粽子,应时果物,不过除了正面棚中的外,谁也不曾食用。

 将近午时,忽见三人伴同而来,领先是一个披发头陀,须发赛雪,银箍束发,身着月白僧袍,手提烂银方便铲,随后两名中年男子,一个肤如古铜,方方脸膛,肩阔圆,一个身穿白衫,面目清秀。

 群侠见状,纷纷起身招呼,来者正是慈云大师高泰,阿不都勒。慈云大师目光一扫棚中,未见长恨道姑,霜眉不由一皱。慈云大师微目光一转,朝蔡夫人宣文娴道:“令媛随着玉鼎夫人,难道现犹未到?”

 蔡夫人怔了一怔,不答反问,道:“薇儿如何与她在一起?我们正在找寻这位夫人哩。”慈云大师叹道:“她若不来,那必隐遁世外,天下之大,此后又如何寻找?”

 蔡夫人若在从前,那是连江湖现状,也不明了,落霞山庄一行之后,不但得知江湖大事,即若干旧恩恩怨怨,也略有所谙,闻言急道:“玉鼎夫人当年历害对头极多,不要是碰上了吧,薇儿不知如何了?”

 慈云大师转面朝对棚望去,道:“糟了,可能是九教违约下手。”阿不都勒见他们一个关心女儿安危,一个心急玉鼎夫人下落,说了半天,不得要领,不由哑然一笑道:“大师尽可宽怀,我若非见蔡姑娘聪慧,多半可劝得玉鼎夫人回心转意,如何放心离去?”

 慈云大师颌首道:“贫僧是太心急了些。”阿不都勒微微一笑,向夫人道:“以蔡姑娘与玉鼎夫人的武功,任何阵仗,也能全身而退,夫人大可放心。”蔡夫人正想再问详情,忽听钟鼓齐鸣,抬头一望,正当中,恰是午正。

 钟鼓连鸣九响,全场肃然,那声音由于在于空谷,更觉铿宏震耳,嘹亮不绝,声响未竭,但见由那宏丽的“九曲别宫”宫门,两排白衣童子鱼贯走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金炉,香烟袅袅。

 出宫门至坛下,越过丹樨,石坪,足有一两百丈远,排首童子,行至坛下站定,然后一齐转身,侍立于红毡两侧,每隔一丈,即有一名,总计也有二三百人了,这场面极为壮观。

 那炉中香烟,随风四散,瞬即布满石坪。钟鼓再鸣,但见宫门之内,井然有序的走出一群壮汉,穿着黑衣,这群黑衣壮汉走完,则是青衣壮汉,青衣壮汉走完,则是白衣者,最后是紫衣之人,其中则老者居多,浩浩,直至法坛之前,倏然左右一分,绕至坛前,旋又汇合,齐齐转身,面向法坛。

 最内圈是紫、次为蓝、白、青、黑,整齐的有如刀切,人数在七八百人之上,声势之浩大,实令人目眩心惊不已。

 高泰浓眉微耸,低声道:“草莽人物,最是桀骜不驯,能号令有力,阵容严整如此者,除了当年神旗帮,未见其比。”慈云大师蹙眉道:“想不到贫僧一生,竟经历第三次正决战。”

 语调之间,大有叹息人心之好杀纷竞之意。阿不都勒冷冷说道:“眼下打点精神,多歼几个恶人要紧,那些感叹的话,不提也罢。”

 忽听钟鼓一鸣,细乐轻奏,由宫门内,走出两列少年男女,左边少年,身穿黄衣,红齿白,双手捧着连鞘宝剑。右边少女,俱是宫装,容清丽,左臂半挽,却是碧玉如意,斜靠前。

 单世民拂髯笑道:“世人好此者,却是不少。”忽听乐声陡扬,一行人缓缓走出,为首一人,身穿一袭大红花袍,颏下三绺青须,面色晶莹如玉,正是那令现时江湖侧目,武林震惊的玄冥教主,而今的九曲神君谷世表。

 谷世表行了出来,略一瞻顾,始复举步。他之身后,依次随着副教主吴东川,劳山隐叟黄遐龄、紫霞子,山双怪、总坛与外三坛坛主及几个容貌特奇的老者等二十余人。

 慈云大师叹道:“想不到这几个魔头还未死,瞧这样子,武林苍生势必再遭一劫了。”忽听丁如山道:“那第三第四两人,老朽记得当是李无量师弟。”侯稼轩眉头微耸,道:“未听得李无量还有师兄弟。”丁如山冷然道:“他们师兄弟早年失和,两个师弟远走域外,故外间鲜有人知。”

 单世民双眉一蹙,道:“想不到传言早已死去的魔头,今天在这开坛大典,又一个个面,华家又无人来,连华华公子也不知因何,迄今未至。”

 蔡夫人微微一笑,口道:“以华大侠之才智,必是早有安排,诸位何必多虑。”忽听白素仪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并无长孙叔父在内,也不见任玄。”说话中,谷世表等,由那群少年男女开道,在细乐声中,踏着红毡,步下丹樨,越过石坪,行至法坛,业已拾级而上。

 那群手捧长剑的少年,与臂抱碧玉如意的少女,登上法坛,即停立于坛阶左右,每层各有一十二名,坛有三层,共三十六名,隐合六六天罡之数。谷世表等,登上坛顶,乐声戛然而止,偌大广坪,偌多人物,骤然间,一阵出奇的静默。

 陡然,坛下玄冥弟子,齐声躬身高呼道:“参见神君。”那玄冥弟子不下七八百人,且不少武功高强之辈,那呼声端的响过行云,惊天动地,旁观之人,俱觉耳膜震痛,心旌摇摇。

 但见谷世表高踞坛上,目含威棱,四向一扫,那鹰瞬虎视,煞威透人的气势,三面棚中的人,虽相隔老远,仍然感觉到,不由心神皆为一凛。

 谷世表观毕,将手一挥,只听赞礼人高声道:“本教弟子免礼。”但听坛下玄冥教徒暴喏一声,直起来,其行动之划一,数百人如同一人。

 此时,谷世表始上前一步,环顾全场,缓缓说道:“敝教开坛典礼,蒙天下英雄宠临,玄冥上下,感激不尽。”忽见东棚中梅素若离座而起,道:“贵教开坛大典,乃千古胜事,本教躬与其会,无任荣幸。”

 谷世表转身抱拳,道:“多谢教主。”星宿派中,申屠主漠然道:“贵教大典,本派理当致贺。”谷世表微一抱拳,也不多说。忽听一个洪亮苍劲的声音道:“好大的排场。”

 所有的人,闻声大惑。人人转而望去,但见不知何时,正面棚上,站着一位矮胖,秃头红面,丰颊巨口,身穿葛布短衫,手拿一柄蒲矮扇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逍遥仙朱侗。

 谷世表见状,心中暗道:“这些老鬼也都还活着,打发起来,也非易易。”逍遥仙朱侗哈哈一笑,,飘身而下,直穿广坪,经过玄冥教坛下弟子之处,迳自掠身越过,这种旁若无人之态,玄冥教下,个个心头震怒,只是教规森严,没有谷世表命令,无人敢出手拦阻。

 忽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厉声喝道:“矮鬼,此地那有你卖狂的地方?”但见那高达八九丈的法坛,飘下一人,斜刺里截向朱侗去路,捷愈闪电,却是那“番冢三残”的杰,群侠见他身法,暗暗一惊,知道三残果然名不虚传。逍遥仙朱侗站定望去,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残废,好长的命。”

 杰生具隐疾,最恨人称他身有缺陷,闻言牙关挫得格格直响,狞声道:“朱老鬼,你少得意,老夫要让你尝尝四肢俱残,生不如死的味道。”

 朱侗夷然道:“凭你这残废也配。”他一口一个残废,杰禀凶暴,早已难忍,恻恻一笑,十指箕张,猛然扑向朱侗。

 “番冢三残”生毒,其武功也是歹毒万分,他双手犹隔七八尺,指尖已迸出十股凌厉劲风,而且四外的人,立闻一股腐尸般腥臭之气,显然杰指力之中,尚含有一种奇毒。

 朱侗岂能无备,呵呵一笑,蒲扇一挥,朝杰扇去。虽是一柄蒲扇,在朱侗这等绝顶高手,无异神兵利器,扇挟罡力,后发先至,旁人以为杰必定变招换式。

 哪知杰张狂暴燥,与朱侗本有旧怨,心中暗道:我这“腐尸指”中者无救,一时三刻之内,不得解药,必死无疑,拼着受点内伤,送这老鬼上路。

 心念电转,对那袭来蒲扇,视若无睹,双手加速抓向朱侗。逍遥仙朱侗闯江湖数十年,哪能不晓杰心意,不避不闪,蒲扇一抛,右手骈如戟,一招“袭而死”斗然反击过去,同时功行全身,闭住百。但听闷哼与厉吼并起,逍遥仙朱侗被震的倒飞丈余,落地连退两步,连吐三口鲜血,身形摇摇坠。

 那杰立于原地,双目无力地望着朱侗,惨然一笑,道:“老鬼,是你赢了。”逍遥仙朱侗勉强笑道:“杰,你这份狠劲,我朱侗算服了你。”杰也勉强一笑,道:“姓的死在你手中,也不冤了。”

 语甫落,突然鲜血狂,身形一幌,倒了下去。这变故实在突兀已极,双方都知,以两人武功,要分胜负,绝非两三百招内的事,讵料,二人一出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丝毫不容许旁人有援手余地。

 众人骇然大惊之下,只见法坛与西棚,人影连闪,群向朱侗与杰处扑来。玄冥教“番冢三残”的潘旭与皮自良,关心结义兄弟,随即扑至,皮自良蹲下身子,用独臂一探杰鼻息,面色一变,道:“三弟完了。”

 潘旭脸色铁青,嘿嘿一阵冷笑,令人骨悚然,双拐一顿,凌空扑向彭拜与朱侗,人在半空,右拐举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朱侗天灵。蔡夫人业已赶至,清叱一声,长袖一拂,潘旭如受重击,身影一翻,降落三丈外。

 这乃是刹那间的事,慈云大师、岭南一奇、阿不都勒、高泰、山双怪等,双方高手齐出,两边对垒,大有立刻引发大战的局势。忽听谷世表道:“诸位长老请回,新仇旧怨,皆待典后一并解决。”

 此言一出,岭南一奇首先转回,潘旭与皮自良,狠狠盯了朱侗一眼,始由皮自良抱去杰尸体,悻悻转身。群侠不由一怔,想那“番冢三残”是何等暴戾人物,谷世表淡淡一语,竟然止住二人捺下杀弟之仇。

 逍遥仙朱侗脸上黑气密布,神智已昏,当下由慈云大师挽着,回至西棚,白素仪连忙走上,朝朱侗脸上一望,道:“内伤虽重,并无大碍,指毒却是可虑。”慈云大师蹙然道:“指毒如何?”

 白素仪沉道:“那指毒似是取腐尸秽毒练成,常人中了,那是瞬息即毙,我身旁没有对症‮物药‬,只有以金针压制,朱师伯功力深厚,拖个一天半天,待会后取药治疗。”

 白素仪说着,匆匆取出金针,入逍遥仙朱侗前。只见法坛之上,香烟缭绕,细乐重奏,谷世表拈着香拜祭,宣了誓辞,然后在檀木供桌上一只金鼎内滴了几滴血,其他的人,依礼而行,只有一个绿袍老者,仅微向九曲神君圣位躬身,其余视若无睹,并无随同行礼。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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