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告别
快满三个月的时候,芊芊从梦中醒来,突然觉得下腹坠痛,她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爹、爹爹!”
正在准备早点的凤涟吓了一跳,一向淡定稳重的男人忽然着了慌,他不懂医理,手忙脚
的请来了凤鸣,只是烧个热水就把壶打翻了好几次,痛到极点的芊芊都差点笑了出来。
“你出去吧!我来就行!出去!出去!”凤鸣把他轰了出去,留他在这儿只会捣乱!
平
里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被晾在了院子里,接生什么的,他真的是一窍不通。隔着一扇门,看着捧着水盆的人进进出出,听着里面越来越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他的心莫名的颤了颤,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口隐隐作痛。
他开始后悔那么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没有经历过的人哪里会有切身的体会!
凤涟的心起起落落,手指几乎要将门板抓碎,还没好吗?
芊芊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他的心里开始不安。
里面怎么样了?他待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还有着轻微的
泣声,他心里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三两步冲到了
边,眼里似有泪光涌动,他跪在地上握住了芊芊的手,不断的亲吻着她的手臂“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芊芊腿双大开,光溜溜的大腿不住地打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打
,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原本红润的嘴
现在血
尽褪,上面还有好几个牙印,凤涟的手指颤抖着拨开了她脸上的发丝,握紧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没关系,爹爹在呢,不要怕,不要怕。”他的心中被担忧和恐慌的情绪占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小心翼翼的给她输送着法力,避免她
了力,芊芊深
一口气,终于听见凤鸣惊喜的声音“再用力,孩子的头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屋子里响起,凤鸣将孩子擦洗干净,递到他的手中,凤涟看也不看,低下头亲吻着芊芊的面颊“辛苦了,辛苦你了,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她浑身
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触手之处一片粘腻,一双眸子半睁半闭,温柔的看着他“爹爹…”
她气若游丝,冰冷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他被掐的青紫的手掌,凤涟忽然落下泪来,嘴
哆嗦着,将头埋进了她的身侧“我好怕…”我以为,我快要失去你了。
芊芊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累到极致,闭了眼睛,沉沉睡去。凤涟给她盖上被子,用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地擦了脸和头发,站起身抱住了襁褓中的孩子。
他的嘴角勾起,果然,她醒来一定要失望了!
又是个儿子呢!
芊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转头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父亲在
边转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爹爹,给我看看孩子。”她的嗓音微微沙哑,精神却是极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个折腾了自己半天的小家伙。
凤涟倒了杯水,递到了她的
边“先喝点水。”芊芊顺从的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干燥的
瓣被打
,舒服了许多“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凤涟抱着孩子坐在
沿,递到她身前,让她好好看。
这个孩子生的极好,继承了父母的雪肤银发,柔
的小脸像是镀着一层银光,她越看越满意,对着凤涟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是个女孩子!”闻言,凤涟扭过头笑了笑,拉着她的小手钻进了孩子的下身“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芊芊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再来个儿子,她可真管不了了!
“没关系,我来养,你好好休息。”凤涟亲吻着她的头顶“辛苦你了。”妖界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人形,这段时间是最脆弱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夭折,满月之后才会化成兽形,进入童年期,然后慢慢长大。他的几个弟弟,都是死在未足月的时候,所以他对这方面格外小心,和芊芊一起
夜看护,生怕孩子有个好歹。
这就让他忽略了另外两个孩子。
景和乖巧听话,倒不会有什么不妥,景扬却心思
感,一不留神就会多想。
那天,他趴在不远处,心惊胆战的听着母亲的惨叫声,直到孩子平安出世他才一个人离开。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母亲现在有了新的儿子,会不会更不关心自己了?
他把自己关了很久,发疯一样的练功,希望能让母亲看到自己的努力,多关注他一些。
芊芊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依在门边,眉眼含笑的看着院子里练功的两个儿子。景和的
子最是沉稳,景扬的天分更为出众,将招式学得有模有样,哪怕是一向要求严格的凤涟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毕竟是不同种族,凤涟的教导对于景扬的成长好处并不太大,芊芊虽然努力做到一视同仁,但是看着他化形之后和那人几乎如出一辙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叹息。
会不会让他回到生父身边比较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芊芊不舍得,怀孕的时候不觉得,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
子虽然没有沉稳多少,但也在慢慢学着做一个好母亲。
景扬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一心希望他好好成长,长成枭
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凤涟那样法力人品都万中无一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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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狼骁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眼直直的望着两人曾经
绵过的
榻,随手从桌下拿出一坛酒,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窗棂上照进的余光将他笼罩在影子中,他的脸浸在光线
界处,半明半昧。
他挽着袖子,
出一截健壮的手臂,他宽大的手死死地攥着酒坛,几乎要将手下的坛子捏碎。他喝的很急,一转眼的工夫,一坛酒就见了底,他随手一丢,又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坛,拍开酒封灌进了口中。
他酒量极好,可是在情绪失控之下也有些微醺,他的眼睛一直没有转开,
边浮起一抹温柔的笑“芊芊…”
这两个字在他的身体里掀起惊涛骇
,那个人的虚影仿佛还在,他隔空抓了一把,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一片虚无。
他的心脏仿佛哽在了喉咙口,将他堵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喃喃自语“芊芊…”
他的声音里落满了倦怠的灰,晦暗无力。
他神思虚浮,脑袋混沌,整个人像跌进了无底
一样迷茫。回来的时候枭
不在,他就一个人坐在房间中思来想去,他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狼骁的眉头打了个死结,越冷静就越慌乱,他最近一直忙着布阵打仗,根本就没有见过芊芊!
那凤涟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他又灌了一口酒,耳边回响起枭
那天对他说过的话“爹…你那天带人轮
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后果…我带她走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伤…你怎么下的去手!”
他这才知道,原来被他当众羞辱强暴的女人,竟是自己一心想要娶回家的那个人!
他怎么舍得伤她呢?
他最舍不得伤害的就是她啊!
那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这样混账的事,她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他的
口有穿堂风,不觉得痛苦,只觉得空
一片。
他呆滞的看着
榻的方向,似乎依然能听到她甜蜜
的娇嗔,她那样甜美的晃眼的笑容,像是一团灵动的火焰,点燃了他的
情,褪去之后,只剩下无边的寂寞和阴冷。
可惜,那笑容将永远不会属于他。
狼骁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
边,将手中的酒泼了自己一脸,这才清醒了些。他伸展手臂,大剌剌的趴在了
上,将
漉漉的脸埋进了枕头。
他很想娶她。
也许之前要娶到她也很困难,可是现在…
他连想都不敢想。
狼骁活了几千年,铁打的汉子,
血流汗不流泪,他
腔微微起伏,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会儿,下了
。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要找别人的麻烦,虽然是他的授意,但是那些看了她身子的人,都要死!
他面容阴沉的出了门,却停在了大门口,是啊,那些人都该死,所有伤了她的人都该死。
最该死的人,就是他自己。
狼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曲起一条长腿坐在
沿上,透过开着的窗户注视着远方。外面夜
深沉,天边只余微弱的星光,他
口的郁结散去了些,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万籁俱寂,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比墙角的植物还要安静。
也是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充斥着求饶和哀叫声,这声音带着尖刺,将他刺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他心跳加剧,轰鸣若雷,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狼骁抚住
口“芊芊…”
他将全身的功力运到掌心,滚烫的结印在他的手心聚起,这是他的绝技之一,火焰掌。
狼族的族长世代传承的火焰掌,一击必杀。
枭
很好,无论是作为一个后辈,还是一个领导者,他都有足够的资本笑傲群雄。他从未得到过自己的称赞,狼骁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一个好父亲,如今看来,他什么都没做好,父亲,情人,丈夫,他一直都很失败。
芊芊大概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吧,她一定恨不得杀了他吧!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想要对她好,她恐怕也不肯要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子虚乌有的幻影,温和的笑着,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
口。
他做过很多错事,既然无法弥补,那就达成她最后一个心愿。
如果他亲手帮她杀了自己,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狼骁默默的想着,一瞬间的工夫,他的嘴角就冒了血,身子也无力的向后倒去。
“芊芊…”他难得温柔的笑眯了眼,冷厉的眼角似有亮光闪过“我很喜爱你。”
一直,一直,都很喜爱你。
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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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骁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冷又热,像是在经历冰火两重天,他捂住了疼痛不堪的
口,这一刻竟然无比的安心。
既然恨我,那就恨我一辈子吧,芊芊。
如果能用这样的方式记住我,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世界褪成黑白两
,寒冷
。他站在黑白世界的界限上,面容苍凉,远处似乎有钟声响起,是谁在不停念,尽此一报身,同声极乐国,是谁让他舍不得离开…
他的灵魂游离,看不到他的房间闯入了一个人,枭
拧眉看着他倒在
上的身躯,扶起他,灌下了黑漆漆的药汁,保住了他微弱的呼吸。
他什么也不知道。
半夜的时候,芊芊忽然感到心神不宁,父亲今夜出门未归,她一个人在
上辗转,忽然觉得
不过气。她起了身,四周阒寂,空
的夜晚,月
如涂霜,树影摇窗,她的心中有什么向下沉了沉。
窗棂半开,她站在窗口,裹着白衣,身形消瘦,大脑一片空白。天地如炉鼎,浩大空旷,她怔怔的看着不远处鬼魅的黑雾,心口像被谁重重的砸了一拳,钝钝的痛。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诡异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夜雪一片白,天地寂静,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芊芊抱紧了手臂,听着耳边簌簌的声音,视线白花花一片。她转身合上窗子,擦去脸上沾上的雪片,准备上
睡觉。
忽然听到有人往窗上扔石子,啪,啪,啪,声音沉闷,一声叩一声。她回身望去,便看到角落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形容几分萧索。
凉风阵阵,他衣着单薄,面色憔悴,苍白如纸,那双眼睛却很亮。
她没有掌灯,只能在他走近时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那双眼,让她移不开目光。他静静的盯着她,眼神出奇的平和“芊芊…”他动了动嘴
,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芊芊眼中有泪,将落未落。
漫天的雪片落入他眼中,幽静深远,冰凉一片。
无声的落雪似乎能将一切掩埋,夜
如此寂静,如此喧嚣。
“你…你怎么来了?”芊芊听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急跳的声音,不再看他,转头去关窗。
“我来跟你告别。”他微笑着,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芊芊一躲“你要去哪儿?”
狼骁静静的望了她许久“…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回来。
他在雪中立了一会儿,缓慢的转过了身,最后看她一眼,走进了黑暗之中。
芊芊茫然的站在原地,眼前除了模糊的落雪,一无所有。她疑心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关上了窗子继续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她发起了热,
迷糊糊的想起他最后那个温和的笑,总也睡不安稳。
第二天,狼王自杀的消息便传了个遍,芊芊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如遭重击。
她又想起昨夜。
昨夜她见到的人,是她的幻觉,还是他走之前真的来向自己告别。
他怎么会出事呢?
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所有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自杀的,不是吗?
不会的,绝不会的…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眼前晕黑,他出事的消息如同一
刺猛扎过来,她的心被紧紧揪住,强烈的刺痛传遍了全身。
骤然间,她全身失去了力气,那口涌上来的血,却终是吐了出来。
一旦开始,便停不住。
“芊芊,芊芊!”她好像又听到他
朗的声音。
她惶惶然回头,谁也没看到。
可她又分明看到了——
她成年的那天,他带着哥哥来道喜,他千杯不醉的一个人,那天却喝的微醺,英俊
犷的脸上镀着一层红光,那双冷厉的眼此时却有三分醉意,有星光落入其中,倒映着灿灿银河。
他打败钟鸣成为妖王的那天,浴血而来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身上是累累的伤,衣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原
,却仍是神采奕奕,撕风裂雾,光华照眼,对着她发出求爱的长啸,肆意
绵。
他握着她的手,要她等自己回来,他咄咄
人的吃着醋,质疑着她和父亲的关系。
他明明对自己的报复和挑拨极尽愤怒,一转眼却向她求婚,郑重的告诉她,一生只爱一人…
“以后,叫我骁叔叔。”
“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你的,我都能加倍给你。”
“我舍不得杀你,你嫁给我,做我的
子,好不好?”
“我来跟你告别。”
“芊芊…”
她的心沉入了泥沼之地,目有哀
,面色寂白,她所有的情绪被一层层冻住,成了梗在心头的一
刺,刺破血
,鲜血淋漓。
她恨他吗?
当然恨,恨他,也怨他,恨他的无情,怨他的背叛。可是再恨,再怨,他总归是活着。
总归是好好的活在那里。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他怎么会死呢?
芊芊心底的涩意一点点涌了上来,沉沉的痛
在她的心上,连呼吸都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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