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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到底要还是不要
 “你坐着别动。”墨离抓着酒坛子,一手摁住她的肩膀,眯起眸子歪着脑袋看她“别老是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晕。”

 宁天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就去拿他的酒“别喝了,你喝多了。”

 墨离的动作比她还快,抬手就把她的手拍了下去,胳膊肘懒洋洋地支着坛子,笑意朦胧“你这女人真贪心,自己有酒还来抢我的。”

 “我要你的酒做什么。”她不免好笑又好气,这男人,真喝醉了。

 “真的不要?”眼前一暗,一个黑影蓦地欺近,⾝上带着淡淡酒味,眸子离偏又晶亮。

 她嘴角菗了两菗,⾝子往后仰了仰,那人却跟了过来,与她相距不过寸许。

 “到底要还是不要?”墨离依旧在纠结那个问题,对于她的迟迟不答有些不耐。

 她被他的气息所扰,正想着怎样把他推开,又不至于被她推下屋顶去,被他一问,反地回问了一句“什么?”

 他本在等着答案,得到的却是一句反问,呆了一呆,嘟囔道:“忘了。”

 宁天歌痛苦地皱眉,她这造的是哪门子孽,硬是把这么个一等聪明的人变成了呆子。

 正想让他挪开⾝子,⾝上已然一轻,墨离一个翻⾝躺在了她⾝侧。

 她松了口气,待要坐起来,刚刚翻下⾝去的人却突然又庒了上来,动作迅速得她来不及反应。

 颀长的⾝躯完全覆住了她的,墨离灼热的呼昅噴洒在她在脸上,眸子紧紧地锁着她,一动不动。

 她亦紧紧地盯着他,双手握成拳头,他若敢趁着酒疯吃她⾖腐,她就赏他一对熊猫眼。

 “酒。”他突然开口。

 她一愣,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

 “刚才你问我,是酒。”他又耐着子解释了一遍。

 她依旧云里雾里,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总算明⽩过来。

 敢情他还想着她刚才的问题!

 她哭笑不得,若不是这次喝多了,她还真不知道这男人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若在酒醒后仍能记得此番情景,不知以后还敢不敢再这么喝。

 “酒。”他有些不耐烦地再一次重复。

 “好好,酒,我知道了。”她象哄小孩子般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先下去,好不好?”

 他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她的,似乎上面有什么琢磨不透的东西,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正想说话,肩头却是一沉,男人的头已重重搁在她⾝上,嘴里还喃喃了一句“不许抢我的酒…”

 “殿下,喂,墨离…”她推了推他的胳膊“你赶紧给我起来,别跟我装醉。”

 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呼昅,一下一下均匀地回在她耳边。

 他睡着了?!

 他竟然睡着了?!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睡着了?!

 宁天歌呆了半晌,哭无泪地望着天,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她承认,买这么烈的酒,她是故意的。

 可是她想要的是让他陪自己大醉一场,反正醉了他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却不想自己没醉,他倒醉了。

 现在怎么办?

 背他回去?这座塔楼位居城北,离安王府少说也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她背着他跑上半个时辰虽不成问题,但也该累得够呛。

 留在这里过夜?这楼顶上什么遮蔽都没有,有的只是呼呼直吹的西北风,现在可是冬天,就这么躺一晚上,说不定明天两人就尸了。

 左思右想,她将自己从墨离⾝下挪了出来,之后再扯起他的胳膊将他背在⾝上,走到檐边纵⾝一跃。

 虚空踏步,她一手勾住下面一重勾檐,再借力一,⾝子已如一片落叶般进了塔楼最顶层。

 毕竟有了墙的围挡,楼內比楼顶要暖和了许多,宁天歌将墨离靠墙坐下,再解下⾝上那件穿了半月之久已然不那么雪⽩的裘⾐盖在他⾝上,觉得应该冻不死他了。

 再次跃上楼顶,她晃了晃酒坛子,里面晃作响,提起其中一个坐到勾檐上慢慢啜饮,眼底是沉浸在过年气氛中的京都城。

 长长的胭脂河环绕了大半个京都再穿出城外,大片大片的灯笼倒映在河面上,亮出一片明晃晃的红。

 远处,有烟花爆竹燃起,绚丽的烟火升腾绽放,照亮幽蓝的夜幕,花开一瞬的美丽。

 似乎能看到家家户户团聚庆的场面,似乎能听到孩童快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宁天歌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在这样喜庆的⽇子里,又有谁能知道,在这京都的最⾼处,有人独自饮酒,有人醉酒⼊眠。

 这样的繁华盛世,这样的平静无波,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不知道在上面坐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的,宁天歌只记得当时冷得实在受不了,就下了楼顶与墨离挤在一起,醒来时,却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上还盖着她自己的裘⾐。

 确切地说,是两人共同盖着她的裘⾐。

 悄悄地离⾝,一抬头,一双静若幽潭的眸子映⼊眼帘。

 看了眼窗外,天际泛⽩,已现初光。

 “昨晚我喝多了?”⾝旁,墨离静静地问,声线平缓。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犹自望着晨曦微露的天际。

 “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回头,看着他不语。

 过了昨晚,酒醒了,墨离依旧还是那个墨离,永远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墨离。

 “回答我。”他凝着她的眼眸,淡淡道。

 “很重要?”

 “很重要。”

 “你的酒品还不错,什么都没做,”她曲起‮腿双‬,侧着头枕在膝盖上“只是叫我不许抢你的酒。”

 这样的答案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定定地注视着她许久,弧渐渐弯起“就这样?”

 “就这样。”她微笑着点头。

 他的⾝子渐渐放松下来,靠到⾝后的墙上,双眸轻阖,眉宇间显现出淡淡的酒醉之后的倦意。

 她无声地笑了笑,回头看向逐渐染上红霞的浮云。

 “这十多年以来,昨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他突然开口。

 她的角抑不住地扬起。

 这样一个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可控范围內的人,昨晚终究还是在她面前卸下重重防备,与她大口饮酒乃至醉得犹如一个纯真的孩子,甚至放心地把自己给她安眠到天亮,不是么?

 ——

 下了塔楼,天⾊已大亮,路上行人极少,整座京都尚在沉睡之中。

 此时分道扬镳,正是时候。

 宁天歌掸了掸⾝上的褶皱,这⾝⾐服她竟然穿了半个月,自己都觉得有股异味,亏得墨离昨⽇还不嫌弃地与她近⾝接触。

 “殿下,你的安王府在左边,我的宁府在右边,咱们就在此分手吧。”她随便地朝墨离拱了拱手,转⾝就走。

 走了十多步,便觉得有些不对,一回头,墨离就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殿下不回安王府,跟着我做什么?”她索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他悠悠地踱到她⾝边,才道:“你昨⽇便出了大牢,结果‮夜一‬未归,今⽇突然回去,不觉得有我在更好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接着往前走“我⽗亲他很了解我的行事风格,也从不过问我的事情,我昨晚未归,他会等是一定的,但不会过多担心。至于别人么…那就更没解释的必要了。”

 “但在他人眼里,你还是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大公子。”墨离一语戳中重点“宁大公子好不容易出了大狱,结果却不知所踪,今⽇突然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他们眼里,这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么,但如果他们的大公子去了安王府…”

 他别有意味地一笑“那结果自然就不同了。”

 “殿下,我怎么觉得你别有居心?”宁天歌不客气地瞟他一眼。

 “佛家有云: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反而言之,则不然。”墨离不急不徐地还击“由此可见,你心里的想法是为不正。”

 “我心中本来就无佛,又怎能将殿下看成佛。”她转⾝立住,黑亮的眼眸在朝辉映下光彩人“难道殿下心里还有佛么?若不怕被我笑话,你大可回答说有。”

 他的眸子倏忽幽暗,如天上的星辰被乌云遮蔽,默默无声地注视她良久,他举步往前行去,晦沉的话语飘在京都清冷的空气中。

 “我心中的佛,早已随我⺟妃⼊了地狱!”

 ——

 一路无语,宁天歌默默地跟在墨离⾝后两步开外,这个时候,这样的位置与距离最合适。

 无论何时,前面那个⾝影总是以一种优雅雍容的姿态出现,然而此刻,一种沉沉的痛楚自那⾝体最深处无形地散发出来,这种优雅雍容便显得更为沉痛与哀伤。

 “吃点东西再走。”她快步两步扯了扯他的⾐袖,没有等他回头就率先走向街角小摊。

 这是这个早晨唯一遇见的早点摊子,两张简单的小桌,周围摆放着几张凳子,锅里的热⽔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给这寒冷的冬⽇注⼊一丝暖意。

 摆摊的是一对头发花⽩的老人,经风霜的脸上刻満了时光留下的痕迹,看见有人过来,脸上已溢満笑容“公子想吃点什么?”

 宁天歌大略一扫,见简陋的小摊不外乎馄饨⾖腐脑之类的小吃,便道:“来两碗⾖腐脑吧…嗯,一碗咸的,另一碗你们问问那位公子,看他要什么口味。”

 说着,抬手指了指⾝后。

 两位老人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见到墨离这般出众的人物有些惊讶得合不拢嘴,但很快回过神来,忙问道:“这位公子…”

 “跟她一样。”墨离淡淡说了一声,掀摆坐了下来。

 宁天歌的眼睛落在老夫妇忙碌的⾝影上,⾝边有声音传来“为何不回宁府用早点?”

 “饿了。”她收回目光朝他笑了笑“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那么多酒,胃受不了。”

 “确实不应该喝那么多。”墨离慢慢地用手指着额“喝酒伤⾝。”

 其实,喝酒还容易伤心,她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热乎乎的⾖腐脑端了上来,在⽩底蓝花的瓷碗映衬下更显得⽩如凝脂,剁得细细的榨菜末撒在上面,再淋着一层香气浓郁的香油,原先并不觉得饿的肚子突然就咕咕叫了两声。

 脸微微一红,她低头吃了一口掩饰尴尬,却听得旁边那人轻笑道:“你果然是饿了。”

 她只当没听见,本来是想让他心情好些才想的这个法子,到最后反倒成了替自己解决温了。

 快速解决,等她吃完再抬起头来,只见墨离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腐脑还有大半。

 她不由心中叹气,果然是皇家出⾝的,连吃个⾖腐脑都这么有模有样。

 “我府里那场火,是不是你放的?”宁天歌正支着下颌看得出神,墨离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她一怔,什么火?

 “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了。”墨离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她这才想起那晚特意去安王府厨房放的那场火,只是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她又未把那场火放在心里,竟真给忘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笑眯眯地反问“你说呢?”

 “要我说就是你放的。”墨离放下勺子,十分肯定地回答。

 “为何?”她兴致盎然地直起⾝,准备洗耳恭听。

 他一见她两眼放光的模样,便知道她未有半点做错事的自觉与愧疚。

 “若是别人,一般有仇无仇都不敢到我这安王府来放火,就算拔棵草,也得事先跟我打声招呼经得我的同意。”他细细地与她作着分析,这模样,哪里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反倒更象是在讨论某件令人极为感‮趣兴‬之事“如果胆子真大到那种程度,那就不是到厨房里放把小火那么简单了,至少也要烧去大半个安王府才痛快,你说对不对?”

 “很对。”她不住地点头“接着说。”

 “既然要放我安王府的火,就说明那人跟我有仇,就算无仇,也至少有过节。”墨离十分配合地继续分析“但是什么人会与我有过节,又会是怎样的过节?”

 “这个就不好说了。”宁天歌用指尖敲着自己的下巴“连想要你命的人都有,过节这种事就更说不清了。”

 “那么,这里面又有个地方值得深思了。”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我安王府那么大,不过哪个地方都比厨房要重要,要值钱,那人为何不挑个最能让我心疼的地方放火?”

 “就是,为何?”她顺着他的话问得十分顺溜。

 “我也不知道。”

 “唉,真扫兴,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你竟然说不知道。”她挥了挥手,半讥半讽道“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来,敢情刚才就是想讹我。”

 “也不能说讹你,至少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个女人⼲的,你不觉得放火烧人家厨房的这种行为,更象是某个小心眼的女人耍的一种小脾气么?”笑意直达眼底,墨离俯⾝在她耳边说道“与我有过节的女人,似乎也只有你了。”

 哈哈一笑,他长⾝立起,眸中郁⾊悉数散去,如雨后晴空明朗⼲净。

 她微笑着付了钱,走在他⾝侧,心情亦轻松开阔。

 “民以食为天,别看厨房不起眼,却没有人可以离得了它。”她接下他之前未完的问题,一条条解说给他听“虽则你惹了我生气,但我还是很心软的,厨房里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烧了并没多大损失,顶多不方便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不值钱,这里面的食材有些都是千金购置回来的,就这么被你一把火给烧成灰了。”墨离噤不住反驳。

 “那也只能怪你不让人收放好。”她大不以为然“还有,厨房那里看守最不严防,这也是我选择那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看来我以后得让人看紧点。”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万一以后你再来放火,我定让把你当场捉住。”

 “凡事可其一不可其二,我把原因都告诉你了,还会再去自投罗网?”她斜眼看他,故作正经?谁不会。

 四目相视,同时会心一笑。

 “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那,那是安王殿下!”

 前方一阵叫嚷,很快有人奔了过来,宁天歌抬眼一看,两人竟已到了宁府而不觉。

 众家丁纷纷给墨离行礼,将两人让进府內,早已有人飞快跑到里面去通报。

 不出片刻,宁桓疾步而出,方一见到宁天歌,眼眶蓦然红了。

 “⽗亲。”宁天歌眼角微,连忙大步了上去,这些⽇子不见,他鬓角的⽩发明显多了不少。

 “回来就好。”宁桓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而向墨离深深一揖“臣,多谢殿下送歌儿回府。”

 “宁相不必多礼。”墨离一手将宁桓托起,含笑道“之前尚有东西落在天歌房內,我且与她一同去取,宁相无需陪同。”

 宁恒略微一怔,很快告退“殿下请自便,臣就不打扰了。”宁天歌早已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说要去她房间取东西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落了东西在她那儿?

 这男人简直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怎么一回到相府就傻乎乎的,早知道就让你留在安王府不放你回来了。”墨离笑着牵起她的手,路地往里面走,而后凑近她低声说道“我⽗皇在相府里安揷了眼线,暂时还动不得,这段时间我们只能继续做戏了。”

 “眼线?”她声音一寒“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狱的那几天。”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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