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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生天
 刘光业一见胡元礼,不由暗吃一惊。

 胡元礼与他同为御史,虽然一个是御史左台的人,一个是御史右台的人,两台势同水火,但是同在一个衙门当差,彼此自然是认识的。

 刘光业惊讶之下,竟然忽略了胡元礼对他的斥骂,骇然道:“胡御史!你怎会在这里?”

 胡元礼怒道:“本官奉旨出巡诸道,专为察缉尔等草菅人命的不法之事!刘光业,你在蛮州犯下的桩桩血案,害死的缕缕冤魂,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恶难尽!本官一定据实上奏朝廷,不将你刘光业绳之于法,还公道于天下,胡元礼誓不罢休!”

 刘光业听说朝廷另外派有人监察他们的行动,心中更加吃惊,可是一听刘光业如此指控,刘光业拂然不悦,暂时下心中的惊慌,把脸一沉,道:“胡御史,你身为朝廷大臣,岂可信口开河,诽谤本官!本官奉旨办案,何罪之有?谋反之叛逆,自当处斩,悬尸以示众,是为了震慑宵小,你无端诽谤,有何凭证?”

 孙宇轩下车后,一见刘光业又携来许多人头,后面还押着许多童子少女,已经气得脸皮发紫,只是让他背书他可以滔滔不绝,让他骂人却远没有胡元礼的嘴皮子那么利索,让他一口气儿罗列这么长的罪名更非他之特长,那是御史们练就的本事,所以他只在一旁怒目而视,由胡元礼开口说话,如今听到刘光业当面还敢狡辩,孙宇轩悲笑一声道:“凭据?你还要凭据?”

 他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孙宇轩正当壮年,倒不是身体老迈。只是一想起方才所见那种种惨不忍睹的情形,这个埋首案牍从未见过如此惨无人道的场面的书呆子‮腿双‬就突突地发颤。

 “依朝廷律法,纵有谋反者,虽至亲不杀老父幼子及妇人,我在那边亲眼看见那些尸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不及十岁的稚童,还有许多妇人女子,死者之中十之七八都是些老幼妇孺。

 刘光业!难道年逾七十的老翁也要造反?难道襁褓中的婴儿也要造反?难道那些妇人女子也要造反?刘光业,你!你该死啊!你罪孽如此深重。便是死一万次也难赎你在蛮州犯下的累累罪行!”

 刘光业镇定下来,坐在马上轻轻鼓掌,微笑揶揄道:“好!说的好!骂得好!慷慨昂啊!两位红口白牙,一唱一和,真比唱戏还好听!”

 刘光业装模作样地仰天大笑三声。又把脸一沉,哼道:“你说我有罪我便有罪么?本钦差奉旨办案,自思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绝无半点私心,本官办案至公,何惧你二人诋毁!”

 他不屑地瞟了二人一眼。又道:“本官奉旨而来,办的是人谋反的案子,既然你们身负监督之责,那就在一旁看着好了。本官做事。问心无愧,皇帝面前,也不怕与你们打这一场笔墨官司!”

 刘光业把衣袖一拂,声俱厉地命令道:“走!把谋逆者的人头挂上竿去。以儆效尤!”

 那些土兵是当地官兵,凡事也得谨守法度。可是自从跟了这个刘钦差,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比土匪还土匪,那日子当真快意已极。人的*一旦失去约束,心中的善念也就被贪婪侵蚀的所剩无几了。

 一开始拨付到刘光业麾下听他指派时,这些土兵还颇为反感刘光业一个外人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尝到甜头之后,却已对他言听行从,服贴的很,一听他有吩咐,马上押解人犯,就要继续前行。

 两下里的这番对答,那些被俘的谢蛮听在耳中,其中有些不汉话,不甚明了双方在说什么,有些虽然听懂了,但是怯于土兵的刀也不敢言语。

 可是其中有个听懂了双方谈话内容的女子,听说这两人也是钦差,听他们语气又与这个刘光业是对头,知道机会难得,马上冲了出来,尖声叫道:“钦差大人,我们冤枉!我们冤枉啊!刘光业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请钦差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竟然有人敢当面拆台?

 刘光业然大怒,扭头一看,见那冲出人群喊冤的少女正是他此行掳获的最满意的一个女子。这女子是这些苗女中最美的一个,他本想收入自己房中的,可是既然这苗女如此不识抬举,刘光业又何惜一杀。

 刘光业脸色一沉,厉声道:“放肆!”

 傍在他左首的那个执役闻声知意,盘在手中的蛇皮鞭子倏地放开,抖手炸开一个鞭花,便向那苗女狠狠去。

 “住手!”

 孙宇轩一声大喝,拦到了那个苗女身前,那个执役收手不及“啪”地一鞭在他的肩头,痛得孙宇轩一个灵,夏日衣衫薄,肩头立即现出一条血印。

 刘光业见他阻拦,心中戾气更盛,一指那苗女道:“给我杀了她!拖尸游街!”

 两个土兵立即拔出尺余长的刀,冲向那个苗女,孙宇轩忍着痛楚张开双臂护在她身前,厉声道:“谁敢动手?”

 胡元礼见刘光业当着他们的面还敢肆意杀人,也不气得浑身哆嗦,厉声道:“刘光业,你好大胆!当然我们的面还敢肆意杀人!”

 马桥此番陪同他们来南城,只带了四个士兵,五人本来一直待在一侧,看着这几位朝廷大员涉,眼见如此情形,马桥的手“啪”地一声搭上了刀柄,缓缓刀出鞘。四名士兵一见旅帅有所行动,立即也把长向前一指。

 刘光业把三角眼一翻,凛然道:“怎么?你们要刺杀本钦差么?”

 胡元礼大声道:“本官不止负有督察你等行事之责,亦负有查勘人谋反一案真相的责任。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本官怀疑其中别有隐情,有权制止你之所为,查明真相!”

 刘光业眉头一挑。说道:“方才怎么不见你说?胡御史,你等真的负有圣命吗?须知,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胡元礼道:“我等自然有圣命在手!”

 刘光业懒洋洋地伸出手来,说道:“那就请出圣旨勘合,叫本钦差看个清楚!”

 圣旨与钦差的勘合都在杨帆手上,胡元礼如何拿得出来?他手中虽然另有一道密旨,可那道密旨也是给杨帆的,他可不敢擅自启封观看。

 胡元礼神色稍一迟疑,刘光业坐在马上看得清楚。心中顿时起了疑窦:“莫非他根本不是奉旨钦差,只是另有公务,偶经此地,见我行事,便虚张声势地来诳我?”

 刘光业想到这里。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道:“胡御史,圣旨呢?勘合呢?你…不会是诳骗本官吧?”

 宋楚梦和宋万游叔侄听了也不觉紧张起来,他二人出城去,看见数百名官兵护拥着,哪还会怀疑胡元礼和孙宇轩的身份。再说他们是当地土官,并不像朝廷官员一样在乎规矩。是以竟未请出圣旨一观,如果这两个人真是假货…

 叔侄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退了一步。

 胡元礼道:“本官自然是货真价实的钦差!只是,本官乃钦差副使。钦差正使是刑部郎中杨帆。圣旨与勘合都在他那里!”

 刘光业一听还有一个杨帆,此人正是御史台的大对头,心中已经信了七分,紧张之下口问道:“此言当真?杨帆现在何处?”

 胡御史是个方正之人。不会撒谎,闻言一窒。方讷讷答道:“杨钦差…与我等分头行动,先赴姚州查探人情形,如今…想来正在赶往蛮州途中。”

 刘光业心中大定,仰天大笑道:“哈哈哈,那也就是说,你们并无可以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是么?”

 刘光业自马上俯首,瞪着胡元礼,冷冷地道:“你无圣旨勘合在手,凭什么约束本钦差的行动?哼!本钦差的行止,你最好不要妄加干涉,否则,我刘光业认得你,我刘光业手中的剑可不认得你!”

 刘光业示威般的目光从胡元礼、孙宇轩和马桥身上一一掠过,看到马桥时,他的目光定在马桥半出鞘的锋利兵刃上,讥讽地一笑,最后又狠狠地瞪了宋触梦叔侄一眼,两叔侄一脸不安,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刘光业微微仰起下巴,倨傲地道:“牛一郎,还不把那小人给我砍了?”

 胡元礼又惊又怒,可是他一下子说漏了嘴,现在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竟是奈何不得。他毕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如果是杨帆在场,即便没有圣旨在手,也敢命人先把这个嚣张的酷吏拿下再说,可是在胡元礼的思维之中,根本没有规矩之外的想法。

 马桥固然恨不得一刀砍下刘光业的狗头,可是眼下不成。这是光天化之下,几百号人都在这里,如果他这么做无疑于造反,他有高堂老母,有娇和未出世的孩儿,如何能这么做。

 牛一郎就是方才挥鞭的那个执役,他闻声下马,拔刀出鞘,眼见他要行凶,久未说话的孙宇轩又站了出来,往那苗女身前一挡,冷喝道:“此人杀不得!”

 胡元礼睨了他一眼,并不认得他是谁,便冷冷问道:“怎么,你要阻挠本钦差办案?”

 孙宇轩道:“本官从职于刑部,这个蛮女既向本官喊冤,本官接下了她的状子,此女自然由本官负责!”

 胡元礼打个哈哈,冷笑道:“任你巧言诡辩,寻找借口,无奈她是本钦差的俘虏,本钦差所负责的是谋反大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此女生死,只怕你管不得!”

 胡元礼把马鞭向那苗女一指,大喝道:“将这叛逆朝廷的蛮女,给我就地处斩!”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森然喝道:“他管不得,我管得么?”

 孙宇轩闻声回头,愕然望去,刚一张目,就见一只大脚凌空飞来,靴底“噗”地一声吻上了他的嘴巴,把他一脚从马上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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