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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刨树搜根
 傍晚,刑部的钟声再度敲响,官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司刑司闲了一天的杨帆比其他人轻便的多,他只把房门一锁,关了那空的签押房,便施施然地出了刑部衙门,骑上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很快,他沐浴在红的夕阳下的身影,便消失在天津桥头。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是“古董锅”也就是涮火锅。

 秋天宜滋补,汤鲜味美的“古董锅”尤其开胃。

 一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有个方形的小门,里边进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水里已经下了姜蒜葱段等各种佐料,陶锅旁边有几盘鲜的兔,还有芜萎(香菜)、茬菜(小白菜)、蘑菇等蔬菜。

 新鲜的芜萎一下锅,翠绿的颜色便灭加浓郁了,而且透着一种柔软的鲜亮,挟一片鲜的兔,在沸水中滚上几滚,连那芜萎一并夹起两片来,在山某荧捣制的辣汁里蘸一蘸,果然开胃。

 杨帆这一天虽然一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他既然还是个食烟火气的,被人这般排挤着,心中就不可能舒服得起来,中不无郁闷,如今一口鲜辣透着香滑下喉咙,香香的、暖暖的,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小蛮夹了片茬菜叶儿,在火锅里烫着,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柔声问道:“今天丹去刑部做事,可还习惯么?”

 着自己媳妇那关切的目光,杨帆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好的“石冻”让那美酒顺着喉咙下去,直到与胃里的莱荧汁融合起来,火一般烧向喉咙,这才眯着眼,很惬意地道:“皇帝身边我都应付自如,区区刑部又算什么,只不过丹刚接触律法,一些事情还不太明白,过些日子就顺当了,你不用担心。”

 “呢…”

 小蛮应着,挟了烫软了的茬菜片儿在佐料碗里轻轻地搅着,脸上出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郎君了回来,她就看出郎君兴致不高,只是郎君既然不说,她就不会再问。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总喜爱回来向她的男人抱怨几句,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帮自己出这口气,只是要得他几句安慰便开心了。

 而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最不喜爱的就是回来说给自己的女人听。他在外面受人折辱,可以自己想方设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可要是他的女人刨问底,只会叫他心烦意外,甚至把一腔无名火发在她的身上。

 女人如猫,喜爱得到男人的安慰。男人如狼,喜爱躲起来一个人着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小蛮不能问,便只有用她的温柔来安慰自己的男人。

 为他挟一筹菜、为他添一杯酒,一个美目盼,一个巧笑嫣然,柔情于那一线红、如水眸波间不知不觉便传递了过去,滋润着郎君的心田,叫他渐渐开怀。

 杨帆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桃梅忽然像一只花喜鹊似的飞进来,很快乐地向他禀报道:“阿郎,陈寿回来了。”

 “陈寿?”

 杨帆怔了怔,这才想起陈寿就是自己府上的第一个门子,上一次自己被抓进推事院时,这陈寿就以返乡探亲为名逃之夭夭了,后来赵逾登门与他和解时,却也不曾把陈寿带回来,不想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杨帆没好气地道:“他回来干什么么?小玄子现在做门子称职的很,咱家不养闲人,叫他滚蛋吧!”

 陈寿是隐宗的人,上次杨帆一出事,隐宗的人就迅速隐蔽起来,不过像桃梅、三姐还有其他几个最初由赵逾赠送给他的仆佣却一个也没动,杨帆就知道这几个人确实与隐宗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由隐宗派到自己府上的眼线不过就是陈寿一人而己。虽然隐宗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有一双别人的耳目盯着,正好趁此机会把隐宗的耳目清除出去。

 桃梅和陈寿是同一批到杨府做事的仆佣,彼此间算是最熟悉的,故而见陈寿回来很有些欢喜,如今一见自家阿郎神色不愉,要对陈寿开革不用了,不由怔了一怔,讪讪地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等等!你带他去书房等着。”

 杨帆忽又想到了什么,忙唤住桃梅,如此吩咐道。

 杨帆与小蛮继续用餐,等这顿饭吃完,撤了火炉下去,又上了酪、瓜果,夫俩吃着瓜果,继续闲话半晌,杨帆才往书房里行去。

 陈寿一见杨帆,老脸上便透出几分尴尬,上前施礼道:“阿郎!”

 杨帆哼道:“杨府用不起你这样的人,你也不用称我阿郎了。今天你来,为了何事?”

 陈寿干笑两声,从善如地改口道:“前番那档子事,老朽也知道郎中心里是不大痛快的,哪里还敢来碍你的眼呢。今天来实是因为上次郎中待的事情已经有了下落。那位裴大娘和公孙姑娘,我们己经查到了…,”

 杨帆听到这里,不啼笑皆非,小蛮都己经认下来了,他这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杨帆没好气地道:“行啦行啦,这件事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己查得清清楚楚。”

 陈寿微微有些意外,不知杨帆居然还另有什么消息渠道,不过他也识趣,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结果,所以只是应了一声。

 杨帆道:“你今来,就只为这件事么?”

 陈寿道:“是!另外,就是告知郎中一声,长安那边巴经尘埃落定,宗主平安无恙,请郎中放心。”

 杨帆心道:“沈沐平安无事?看来他与那位姜公子斗法,不但没有吃亏,而且还占了便宜。经此一事,隐宗势力必然大涨了。”

 陈寿见杨帆对自己始终不大待见,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干咳一声道:“老朽此来,就为传达这两件事,郎中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辞了。”

 “嗯…,”

 杨帆下意识地点点头,眼看着陈寿走到门口,忽又出声道:“且慢!”

 陈寿诧然回头,杨帆快步上去,低声问道:“你们隐宗在朝中虽无太大的力量,不过让你们帮忙弄点衙门里的东西,应该还容易吧?”

 陈寿狐疑地看着他,谨慎地答道:“那要看郎中想要弄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什么要紧的行本、机密的公函,恐怕…”杨帆摆手道:“不不不,我要的东西在衙门里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去索要罢了。”

 陈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既然如此,相信老朽是办得到的,只是不知郎中想要些什么呢?”

 杨帆拍了拍脑门,道:“这个嘛,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但凡涉及三法司的公文规范、规章程,乃至沿袭自《贞观律》等等的我朝律法,但凡这方面的书籍、文本,一概都要。”

 陈寿又是一怔,转念想到杨帆如今的身份,不微微恍然,连忙躬身道:“是了,老朽一定尽快把这些东西搜罗齐了,给郎中送来!”

 次,杨帆如昨一般,一早就到了刑部。依旧是无所事事,杨帆在自己的签押房捱了半,便在各处巡走起来。

 面上功夫大家还是要讲的,下官对他自然是礼敬有加,其他三司的同僚也不会给他脸色看,杨帆这一上午转悠了几处公署,到了中午就餐,依旧是把自己那壶酒送了孙宇轩,看他们聊天说笑,还会见针地上几句,对于众人在公事上面的冷落和架空,似乎他全然没有感觉。

 大家一开始对化还有些戒备,可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杨帆全然没有一点新官上任的气势,大家便不免存了轻视之意。既然此人无害,一些担心他会妨碍到自己的人便也没有了对他的敌意。

 杨帆每无所事事,只管在各处公事房窜,与那些暂时没有公务身的官员东拉西扯地闲聊,他见多识广,许多见闻都是此处官员不曾听闻过的,很快就成了一个颇为受人的说书先生。

 回到家里,杨帆就更忙了,杨府世的仆佣感觉自家这位阿郎近来颇为忙碌。

 这位杨帆杨郎中,就像当初的杨明尘杨郎中,书房的灯总是到‮夜午‬才熄灭。不同的是,杨明笙书案上摆着的都是需要他处理的各种案牍,而杨帆书案上摆着的却是赵逾给他搜罗来的有关大唐律和三法司的各种律书、法规、制度。

 这一晚,杨防用过晚餐,和小蛮在花园散步,说了一阵子家长里短的话儿,便又回到书房,挑亮灯烛,打开一本夹了,在灯下细细地看起来。

 杨帆有一个本子,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他但凡看到有与他职司有关的内容,都会反复品读,将原文和理解细细地写下来,如今已经记了houhou的一本。

 杨帆一手执笔,一手拿着书卷,正细细品读着,读到一处,若有所得,正要提笔记下,忽然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起,杨帆一听那轻盈的脚步声便直起来,还未及扭头,眼前一暗,双眼巴被一双温润如玉的小手掩住。

 杨帆弃了笔和律书,轻轻捉住那双手掌,扭头一看,果然是小蛮笑微微地站在他的身后,小蛮一头长发披肩,黑亮黑亮的光可鉴人,秀美的脸蛋儿藏在那黑亮的秀发中间,被灯光一照,份外可人。

 杨帆伸手一拉,便把她抱坐在怀里。小蛮只穿着一身轻软的衣裳,润的秀发拂在杨帆的鼻端,浑浑清幽体香沁入心脾,却是丹丹沐浴过的。杨帆揽住她柔软的肢,说道:“天气渐凉了,你也不多穿些,受了风寒怎么办?”

 小蛮把双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郎君就只顾说人家,这些天每都睡那么晚,早起还要练功,郎君虽然年轻,可也不起这样的折腾呀。看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杨帆捏了捏眉心,感觉连读书,尤其是这般枯躁乏味的东西,精神消耗确是有些大。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没办法呀。今时不比往日,以前我替白马寺出头,与大内蹴鞠,和吐蕃击鞠,这些东西,与我当年在南洋玩的一种帕克的藤球相似,甚至还要容易些,很容易就上手了,想要一鸣惊人也就容易。

 至于在西域立下战功,那是因为我讨了巧,正好用上了我的长处,如果真让我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同突厥人作战,我只读过几本浅的兵书战略,空有纸上谈兵的本领,哪还有可能立功。当可是…”

 杨帆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当可是天爱奴指挥若定,将飞狐口守军平安带回明威戍的,这份功劳挂在了他的身上,后来他得以被提拔为郎将,这种军事能力恰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可这却是阿奴送他的一份大礼,如今伊人何在呢?

 杨帆怅然若失,小蛮看在眼里,轻轻偎进他怀中,柔声道:“又想起阿奴姑娘了?我这些天正叫人找她呢,洛寺庙虽多,终究有个数目,不会比当初寻找阿兄更难的。只要咱们有心,一定能够找到她。”

 杨帆嗯了一声,温香暖玉满怀,深情伊人在抱,自己却想着另一个女人,不免有些罪恶感,便在小蛮滑腻如玉的香腮上亲了一口,说道:“如今不同啦,我对律法完全是个门外汉,不恶补一番如何可以服众?为夫如此辛苦,娘子该好生犒劳我一番才是。”

 小蛮见他一个大男人却嘟着嘴儿跟自己撒娇,不觉有些好笑,在他额头点了一指,娇嗔地道:“人家还不够照顾你么,每天变着法儿地想,要怎样做些郎君喜爱吃的东西,还要怎么犒劳你呀?”

 杨帆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那就,,,,亲个嘴儿吧!”

 虽然已是做了夫,小蛮还是红了俏脸,娇躯一扭,白了他一眼,大发娇嗔地道:“人家不要!”

 杨帆把大腿颠了几颠,坐在他腿上的小蛮被颠飞起来,紧跟着绵绵软软一团又落在他的腿上。

 小蛮那一身功大,飞檐走壁如仙子飞天,被他一颠,却似怕了起来,哎哟一声,便揽紧了他的脖子,娇声道:“你这坏人,又发的什么疯!早知道人家就不来理你了…,”

 杨帆嘿嘿笑道:“小娘子,如今你已是咱家砧板上的,还能由得你么?来!快让洒家香一个!”说完嘟起嘴巴上去。小蛮左右闪避着,咯咯笑道:“别做这样子,好恶心,跟个大狼似的…,”

 “哎呀!”

 杨帆突然停了动作,整个人呆在那儿。

 小蛮紧张地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问道:“今天…几号啦?”

 小蛮道:“初五,怎么啦?”

 杨帆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了:“初五!嗯?”

 小蛮不知道阿兄为何如此,先自心虚起来,可爱地缩了缩脖子,期期地道:“嗯,是,,,,是初五啊,那又怎么啦?”

 杨帆道:“上一次你我恩爱,我没记错的话,是上个月二十九。”

 小蛮脸蛋红了,轻轻捶了一记他的口,嗔道:“哪有把这种事老挂在嘴边儿上的,二十九…又怎么了?”

 杨帆委屈地道:“二十九,也就是说,距你定下的五天,可都过了一天了!”

 小蛮怔了怔,掩口笑道:“那可怪不得人家,是你天天要用功,你读你的书吧,人家回去歇息啦!”

 小蛮说着,纤一扭,翘一滑,就从杨帆膝上溜下去,闪身向外便逃。

 “哪里走!纳人来!”

 杨帆猿臂一捞,小蛮肢款摆,滑得像条泥鳅,己经逃出门去,杨帆拔足便追。片刻之后,后花院里便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一路,一直洒到他们的卧房…

 “哎呀,我就说嘛,郎中年纪轻轻,能蒙圣人赏识,破格提拔为当朝最年轻的郎将,必然是有大本事的!”

 刑部司主亨冯西辉听杨帆说罢明威戍城下那一场恶战,不抚着手掌,赞叹不已。

 他脸上充满了钦佩、敬仰、崇拜的神色,任谁看去,都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赞叹。

 和杨帆厮混了之后,冯西辉反倒很少弄些极麻的、表面化的阿谀,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神色,不需要太多的赞美之辞,看在人眼中,反倒更显得真诚了。

 远远的,罗令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随着秋风若有若无地送来一句话:“马…又开始…,了…,”

 要说这拍马,有人说是源自元代蒙古,说当时的蒙古人若两人牵马相遇,总要在对方马股上拍一下以示尊敬,又有人说,是看见马肥时,必然要拍打着马称赞一番。

 当时的蒙古人有没有这种习俗不曾见诸记载,但要说起这“拍马”的渊源实比元代要早的多。“拍马”和“拍马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两句谚语古已有之,乃是出自《庄子》《人间世》篇的一个寓言故事。

 听到这句话,一向耳力极好的杨帆仿佛耳朵突然就不管用了,冯西辉貌似也完全没有听见,尽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拍马

 没错,他冯西辉就是要拍杨帆的马

 拍马也是有大学问的,他冯西辉的直接上司用不着拍。那几位员外郎管着他是不假。可是他们有权利提拔他或者贬滴他么?没有资格!

 要拍就得越级拍。越级拍就只能拍郎中大人的马,或者是侍郎大人的马。崔侍郎官儿太大,他冯西辉近不了身,那就只有杨帆和陈东这两个人可以选择了。

 陈东自有他的班底,冯西辉不在其中,司刑司四大主事里面,他排行最末,他把宝押在杨帆身上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押对了,就能更进一步。如果押错了,他依旧不过是四主事之末,还能怎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冯西辉根本不在乎陈东的白眼。

 杨帆在刑部这些天,天天到处窜,虽然还没有建立起他的威望,起码不叫人那么排斥了。至于他这些天做说书先生的最大收获,就是得到了冯主事的亲近。

 冯西辉是刑部司里有名的马,这件事没用多久杨帆就知道了,可他不相信冯西辉仅仅是一个马。一个一无是处的马,怎么可能从一群人里面颖而出,爬到刑部主事的位置上呢?

 在京里,一个主事固然算不了什么大官,可是放到地方上去,那也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京城各部衙门很锻炼人,这里边随便揪出一个小人物,到地方上,置身于那所谓错综复杂的官场里面都能游刃有余。

 冯西辉能做到刑部司主事,除了察言观、顺风放火、拍马奉,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他现在不甚得意,这再正常不过。

 罗令不是说,这两年功夫,刑部公厨都换了三拨厨头儿了么?张楚金、周兴,再到崔元综,两年里刑部己经换了三拨堂官。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不得志的,未必是没有真本事,也有可能是站错队受打击的。

 果不其然,经过了解,杨帆现在已经知道,这冯西辉本是张楚金的心腹,张楚金以谋反罪被杀之后,他的许多心腹都遭了池鱼之灾,命丧菜市口,冯西辉也失意了。

 可是,…,失意了,冯西辉居然只是失意了,他既没有被杀头,也没有被放,居然只是从员外郎贬成了主事,谁敢说这样的人只是一个马

 周兴上台以后,自然不待见他,而周兴的手段,冯西辉是清楚的,所以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一点想法都不敢有。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周兴倒了,换了崔元综上台,崔元综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一上台就大肆提拔重用,冯西辉依旧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过崔元综的为人不像周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是不虞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冯西辉的心眼又活泛起来。

 这个时候,杨帆来了。

 杨帆虎躯一震再震,终于收了个马做小弟,虽然于官场上的事,冯西辉对他没有太多帮助,可是从这个“历经三朝”而不垮的刑部老吏口中,杨帆到了许多从别人那里不一定能够得到或者得到了也未必真实详尽的消息。

 他现在就在听冯西辉解说,冯西辉说的很有条理,杨帆听着,对刑部的派系和势力组成便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司刑司右郎中陈东果然不是崔侍郎的心腹!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若非如此的话,陈东不会从右郎中到左郎中仅仅一步之遥,却就是无法上位。崔侍郎到刑部就任时带来的心腹是比部司郎中皮二丁,崔侍郎一直想把皮二丁运作到最重要的刑部司,却受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

 陈东没有派系,这是一个聪明人,当初张楚金和周兴争权的时候,他眼见两位大佬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所以严格保持中立,哪边都不得醉。当时他是司门司员外郎,地位不算太高见他态度如此。两边也懒得去招揽他。

 结果张楚金倒了树倒糊格散,空出一大片职位,他进了一步,成为司门郎中,之后周兴又倒了,他又进一步做了司刑郎中。

 如今他当然可以选择投靠崔元综,不过他半路出家,怎及得崔元综一手带出来的人,投靠崔元综并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身分打上崔氏的烙印?

 崔元综的领导能力远不及张楚金和周兴,也没有那两个人的手段。

 陈东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下面的基础非常扎实,如今刑部在外面又受到御使台的挤兑,崔元综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与陈东彻底闹翻,两个人就不地顶在那儿了,却不想皇帝一道旨意,杨帆从天而降,把他们双方的如意算盘都打了。

 刑部司的陈东自成一派,但是在刑部根基最牢固;比部司的皮二丁是崔元综的心腹;那么孙宇轩和严潇君呢?这两个人在崔元综调到刑部以前就是刑部的官员,当时他二人当时也只是个主事。

 他们的能力不太彰显,也谈不上什么气节,张楚金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张楚金,周兴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周兴,因为是墙头草,所以两边都没把他们当成眼中钉,也都不把他们视作真正的心腹,结果张楚金和周兴先后垮台,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

 如今崔元综做了刑部堂官,他们自然又倒向崔元综,可是这种“效忠”实在谈不上忠诚度,再加上他们能力有限,风评也不好,所以崔元综对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崔元综到刑部时间尚短,内忧外患的,现在只想把重要部门抓到手,还没精力排挤他们罢了。

 这个孙宇轩是明经科的进士出身,明经科主要考的是记忆力,若能把那圣贤文章倒背如就有希望考上,这孙宇轩背东西是一的,却不知为什么对于律法方面的事情却是怎么学也不开窍。

 一旦让他处理公文,他就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愁眉苦脸,半晌难以下笔,手头案牍积甚多,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难下笔”

 严潇君则定损,睚必报。

 当初他还是刑部掌固时,曾有一次赴外公干,路上口渴,向瓜农要瓜吃,他不付钱,瓜农自然不答应。严潇君怀恨在心,到了当地的县令衙门,说是发现有盗贼藏于那人瓜园。

 县令调了大批公差随他去抓人,把那瓜田趟得一片狼籍,贼自然是抓不到的,只是了他的心头之恨。从那时起,他就得了个绰号,叫“趟地瓜。“

 崔元综的心腹皮二丁也是有绰号的,他这绰号才只得了不久,还是跟陈东一块儿得的。

 崔元综调到刑部之后,想把皮二丁安到刑部司左郎中的位置上,遭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有一次,有份与御史台的来往公函急需送去,可是那管库房的小吏得了陈东的授意,刻意寻个由头避了出去。

 皮二丁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又担心公文送迟了受到来俊臣的诘难,当时来俊臣风头正劲,他可不敢得罪,一时发狠,皮二丁便去弄了把斧头,踩着凳子,几斧子就把库房的窗户劈烂了,从窗子爬进去把那份公函取了出来。

 于是这两人便各自得了一个绰号,陈东叫“温柔一刀“,皮二丁叫”斫窗大斧“。更好笑的是,因为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崔侍郎眼皮子底下,他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也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崔菩萨“。

 所谓菩萨,就是说他泥胎木雕,御下无能。

 杨帆听了冯西辉这番解说,不由陷入沉思。

 这一幕,好熟悉呀。

 崔侍郎有权,陈郎中有势,俨然就是大朝廷中套着小朝廷,争权夺利的情形与吐蕃王和宰相钦陵那番明争暗斗差可比拟。

 而自己贸然了一脚,他们又暂时合解,同心协力对付自己,这一幕与乌质勒率西突厥九部驻牧大斗拔谷时,吐番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崔尚书授意厨吏王丸“引君入瓮“未遂,便立即收手,坐视杨帆与陈东争斗,希冀两败俱伤,他来收拾残局,这个打算与东突厥默啜叶护的手法岂不也是如出一辙?

 大如一国,小如一衙,为了一个名利,从古至今,从中及外,莫不如是。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暗自思忖:“如此看来,崔菩萨辖下四大金丹,难下笔、趟地瓜、温柔一刀、斫窗大斧,四人是离心离德,各怀心机呀,我差点被他们一开始摆出来的阵势给吓住。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散沙一团,乌合之众嘛。既然如此,我杨二纵然只是领着一个马,也未必就不能分而治之!”

 杨帆想到这里,目光一抬,便与正审视着他的马碰个正着。冯西辉未料到杨帆忽然抬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略一犹豫,便渐趋坚定地上来,两人对视着,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冯西辉很开心,刚才杨帆眼中的芒他看的一清二楚,杨帆此人果然不是来刑部浑日子的。如果杨帆毫无作为,他不过是找到了一个难兄难弟,闲暇时互相吐吐苦水而巴。既然杨帆想要大干一战,他也跃跃试起来。

 杨帆也很开心,方才的眼神,他是故意让冯西辉看见的,时至此刻,他本就没想再瞒着冯西辉,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又如何会死心踏地为自己效力?差不多也该是展开反击的时候了。

 杨帆缓缓地道:“冯主事!”

 冯西辉下意识地起身子:“杨郎中!”

 杨帆摆出一副藏甲兵十万的模样,沉声道:“你替我邀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明晚我要请他们赴宴!”

 冯西辉一阵兴奋,血脉贲张地道:“是!卑职这就,,,呃,明晚?”

 杨帆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然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冯西辉迟疑道:“明天是七夕啊,郎中确定要在明晚宴请他们么?”

 杨帆大惊道:“明儿就是七夕么?怎么这么快!”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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