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第063章
第062章
因回来报喜的小厮一路喜笑颜开,旁人遇到问他时,早就忍不住开口,故而消息未至林家,外面的人反倒先知道了,叶停亦然。
待消息递到林家,得知林睿中了头名,黛玉登时惊喜
集,原
告知林如海,偏生林如海出门办公不在,两
后方回,只得自己心中欢喜不尽,吩咐管家媳妇道:“哥哥大喜,上上下下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咱们自己乐一乐,不许出去张扬,叫人笑话。”
管家媳妇听了,笑盈盈地出去传话,下人们得了赏钱,喜气洋洋地过来磕头谢恩。
贾敏不在家,黛玉虽管事,但是只管些各家送礼、家中送礼并赏赐来使等琐碎之事,余者事务皆有下人各司其职,大事都得林如海做主。
大管家却是又喜又叹,想当初林如海十四岁进学,老太爷老太太在时,在京城里是头一份儿,何等热闹。现今林睿亦早早有了功名,谁不说老爷太太教子有方?接下来就该忙活大爷的亲事了。最好还是由老爷太太做主,挑个和太太一样的
,可不能挑那些调三窝四目光短浅不懂事的,他们家现今是文臣,在文臣家里挑选才是相得益彰。
大管家眯着眼儿笑,如此一来,他们家又能长长久久地富贵了。
这回书院里有十二个学生去应试,中了九名秀才,仅三人落榜,林睿和俞恒两个一举高中,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相比,真是风光无限。书院本就在江南颇有声名,此时愈加声名大噪,书院中的先生走出门来,哪家哪户都是恭恭敬敬,不敢稍有怠慢。
黛玉随着林如海知道的极多,前儿还跟着林如海去看应试的童生,年龄参差不齐,似俞恒这般年纪的学子总共只有两三个,都是世家子弟。他们因启蒙得早,请的又是当代大儒教导,笔墨纸砚书籍一应俱全,学得比寒门子弟早,文章做得也好,故高中得多,而其他的学子上到五六十岁,最年轻的也有十八、九岁。听林如海细说后,黛玉方明白科举之难。如今林睿以不足十四岁之龄高中第一名,黛玉自觉十分光彩,俞恒只中了第九名而已。
即使林如海百般教导,黛玉仍旧难掩其
,自恃奇才,总想着
倒众人,林如海见她本
如此,更显可爱,便不如何约束了,因此黛玉喜林睿第一,叹俞恒第九。
黛玉知道科举之难,并不是嫌弃俞恒才气,只是她自己不愿屈居人下,觉得头名更好。
俞恒和林睿并非一榜高中,林睿原籍姑苏,故在姑苏应试,不必远行,而俞恒祖籍却是扬州。和贾敏去姑苏一般,年前俞老太太带着俞恒回扬州,也来林家见过黛玉,因此俞恒是在扬州应试。他们家没有当家作主的男人,都是林如海替俞恒打点应试前后所需之事。
若想进学,须得经县、府、院三试,试考之时得有秀才保举,需要的秀才依次递升,俞恒虽不必如此,却也十分繁琐。
俞老太太上了年纪,许多事有心无力,何况家中只有俞恒一个男丁,没有人替他筹谋,江南一带许多人奉承太子之势,
遂自荐地前来帮忙,都被俞老太太婉拒了,只请林如海一人。林如海和贾敏的品行都深得俞老太太钦佩,别人她信不过,不愿欠了他们的人情,反倒是林家,自家已经欠下许多人情了,也不在意这一点子了。
俞恒高中的消息传来,俞老太太喜极而泣,虽然俞恒不从科举出身,等到太子登基,太子妃封后,他不缺荣华富贵,但是终究比不得科举出身来得名正言顺。俞恒有了功名,将来他功成名就了,没人敢说他是因裙带而上位。因此,俞老太太立时便命俞恒带上自己早就预备好的礼物,前往林家拜谢。不巧,林如海不在家,少不得由黛玉见了。
俞恒年少,黛玉更是年幼,不过六岁,他们自小一处长大,彼此间没有什么避讳,因此将俞恒请进客厅。俞恒黛玉多时未见,此时相会,均觉对方和从前大有不同了。
俞恒细看黛玉形容,极清秀,却也极显怯弱,不胜
衫,不
大皱眉头,关切地问道:“大夫先前说过好生调理即可,妹妹素
没有好生调理?怎么还是这般不足?”俞恒和林睿一同上学几年,来回都去林家,常见黛玉,自然知道有关黛玉的一切。
听黛玉见客,林智早就自告奋勇的陪伴过来,跟在黛玉身边,说要保护姐姐不受欺负。前
杨茹来找黛玉顽,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黛玉十分不悦,林智决定以后姐姐在别人跟前不好说的话,他一定要说出来,免得姐姐生气,因此听了俞恒的话,瞪了他一眼,嚷道:“姐姐有我们家人心疼呢!”言下之意十分明白,黛玉有父母兄弟照料,不必外人担心。
俞恒闻言看了林智一眼,莞尔一笑,并不答话。
俞恒独自一人长大,有了林睿作伴读书方才好些,在书院结
了不少朋友,但是心里却羡慕林家兄弟姐妹情深,不似自己一个孤鬼。林睿在姑苏时,时不时地收到黛玉做的书信文章,说起林智的笑话来,竟是核桃车子似的,满纸都是,因此俞恒不跟林智一般见识。
林智登时气闷非常,很小心眼地记住了俞恒,非他所喜。
黛玉见林智难得无话可说,不觉笑道:“何曾没有调理?只是自小如此,俞哥哥不必担忧,父母看着,大夫都说比先前有起
了呢!我这身子唯有生在富贵之家用那么些珍贵药材补品才能养好,亏得没托生到寒门,也是大幸。不说我了,还没恭喜俞哥哥,喜中第九名,现今外面说起俞哥哥来,都说俞哥哥天生俊才。”
俞恒很有自知之明,摇头道:“什么天生俊才?那些都是恭维话,哪家子弟考中了,在他们嘴里都是天生俊才,不独我一人,我从来不信这些,只有将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那才是真正的俊才,我差远了。就文章而言,我不如林大哥,就诗词而言,我在妹妹这般年纪,还做不出那样
巧的诗词,妹妹快别在这里臊我了。”
听了他这番话,言语之间没有半点得意,黛玉歪头一笑,嘴边两点梨涡乍现,道:“俞哥哥怎么见到了我做的诗词?难登大雅之堂,让哥哥见笑了。”
林智
口道:“姐姐的诗词自然是好的,俞哥哥倒是有见识。”
俞恒一笑,望着林智道:“此言极是,我心里佩服林妹妹的才情。不知我是否有幸,看看丑儿小兄弟做的功课?听说小兄弟现今跟林妹妹读书,想来亦已颇为其中三昧。”
听他叫自己的小名儿,林智不悦地道:“兄弟就是兄弟,做什么叫丑儿小?”
黛玉不忍见林智被俞恒欺负,除了自己,谁叫林智的小名儿他都翻脸,这俞恒真真是拿捏住林智的要害了,难怪林睿常常称赞俞恒有本事,凭此可见一斑,遂岔开笑道:“俞哥哥,今年你们应试,可否把题目写出来,让我也做一篇文章?”
俞恒见她维护林智,不再纠
于此,听她要看自己应试的题目,不
一怔,道:“妹妹平常难道也做这些文章不成?”
黛玉笑道:“我学的也是四书五经呢,想见识见识试考的题目。”
俞恒赞叹不已,答应下来,道:“由浅至深,好些题目,我都写下来给妹妹。”移步到黛玉的书房,提笔写下自己应试的题目,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几道先前先生布置的题目。
黛玉见了,果然欢喜,略一沉
,坐到案边破起题来。
文章尚未完成,俞恒见天色晚了,没有等到林如海,只得遗憾地告辞,说等黛玉答完了这些题目,自己定要比林睿先看。黛玉得他写题,答应不提。林智却是恨不得俞恒赶紧离开,这个俞家的哥哥太坏了,凭着几道题目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姐姐如此注目。
俞恒得到允诺,看了林智一眼,含笑离开。
黛玉至二更时分方答完俞恒写的题目,次
俞恒过来,拿给他看,正说话间,林如海从外面回来,俞恒忙向林如海道喜,接着拜谢。黛玉说明林睿在姑苏高中的消息,林如海笑道:“睿儿高中,在我意料之中,很不必为此大张旗鼓地庆贺。”
话虽如此说将出来,但是林如海眉梢眼角仍是难掩浓浓的喜气。
黛玉和俞恒见状,不由得相顾莞尔。
和林、俞两家得到的喜事不同,贾家上下却是愁眉苦脸,原因乃是贾珠近来苦读,忽然染了重疾,正卧
修养,秋闱亦不曾去,而贾琏参加今年的
闱,又落榜了。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贾母不自在,旁人自然不好说笑,行事难免小心了些。
不比贾家上下苦着脸,大房却是喜不自胜,全然没有因贾琏落榜而产生的颓丧,而是大摆筵席,庆贺陈娇娇进门二年,终于平安诞下了一子。
也巧,这孩子生在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和黛玉是同一个生日,贾琏急急忙忙地就打发人往江南报喜。于他而言,贾敏如母,他长到如今二十来岁,愈加明白贾敏到底帮衬了自己多少,若是当年自己无人教导,或者父亲娶
邢夫人,自己娶
王熙凤,哪里有今
。
贾琏心里感激贾敏,这些年,每年贾家往林家回礼时,额外必定有贾琏孝敬贾敏的东西,也有给林睿林慧林智等人的玩意儿,从不曾间断。
陈娇娇生子,真正喜悦的只有贾赦一房。
陈娇娇进门后,本
知书达理,素
行事温柔和平,上孝顺公婆,下教导叔姑,又和贾琏耳鬓厮磨,情投意合。贾琏读书时,她在一旁研墨,偶尔还能
口其中,与之同论诗书,相比荣国府诸般热闹景象,他们过得清净自在非常,去了贾母院中,贾母又喜她稳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进门一年未见消息,把陈太太急坏了,倒是贾赦和窦夫人并未十分催促。
贾赦娶
多年方得了儿子,贾政娶
不是头一年就得的,贾敏出阁七八年才得林睿,因此贾赦盼着早早抱孙子,并未和外人那般对儿媳心怀不满。陈娇娇孝顺得很,一心一意地和贾琏过日子,贾赦满意得不得了,哪里会说陈娇娇的不是。
经此一事,陈太太在女儿又一次非礼非节回娘家省亲时,私下同她道:“别看你公公名声不好,人也昏聩无能,对这些事倒是体谅。”
陈太太和丈夫两人对女儿夫家唯一不满的就是贾赦,但是女儿出阁后,不似别人家的媳妇,不得公婆丈夫的允许,常常一年半载不得回娘家,贾赦和窦夫人三不五时常叫陈娇娇回娘家探望父母,因此常能见到女儿的陈太太欢喜非常,对贾赦略有改观。
贾赦颇有心机,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帮不到儿子,李恂去岁致仕,现今在家养老,李赫仍旧外放未回,林如海又在江南,说来算去,遍看自家亲戚,没有一个能在京城中帮衬贾琏的,以后少不得得靠陈家在官场清
中的一些人脉。何况陈娇娇不是那等吃里扒外的人,他何必做恶人,横竖他们夫
好,总有一
能抱上孙子。如今陈娇娇生了个儿子,喜得贾赦不知如何是好,忙忙地翻看书籍,又请钦天监的友人帮忙,定名为贾芾。
贾芾满月后,贾赦有孙万事足,姬妾古玩不顾了,也不再出门作耍了,天天围着孙子转悠,许多宝贝都收拾出来,打发人送到陈娇娇处,说明给长孙的。只是,贾琏和陈娇娇住在梨香院,贾赦是公公,不好经常过去,不得不眼巴巴儿地瞅着梨香院的方向,每每贾琏从外面回来,势必要让他把贾芾抱过来让自己瞧瞧,或者让窦夫人去。
陈娇娇看在眼内,忽一
同贾琏商议道:“不如把芾儿养在老爷太太房中?我每天都要去请安立规矩,太太体贴,常常不叫我如此辛苦,但是我们不能恃宠而骄,兼之每天都要去府里伺候老太太,也常不在家,不能照料芾儿,让老爷看着芾儿倒好。”
贾琏吓了一跳,忍不住斜眼看了看她,笑叹道:“你就不怕老爷教导咱们芾儿也是那么个性子?我原同你说过,亏得我不是老爷教导的,不然我现今只能是个
子罢了。咱们好容易生了芾儿,爱得眼珠子似的,我还想让他子承父业,明儿读书上进,先考个举人让我欢喜,再考个进士去做官,好叫咱们家再兴盛百年呢。”
陈娇娇失笑道:“芾儿才多大,爷想得太早了些。你且听听我的道理再做决定,可好?”
贾琏并不是骄纵跋扈之人,时常做事,许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是和陈娇娇商量着办,因此听了陈娇娇这话,道:“
且说,我听听,若是有理,我就听
的,若是无理,
就听我的。”
此事陈娇娇已经深思
虑多时,她母亲来探望时,亦曾与母亲说过,故对贾琏道:“先说咱们住的梨香院,虽说是独门别院,可到底离正院只隔着一条夹道,时常下人往二太太房里回事,人来人往的,都从咱们门前过,人多眼杂,手脚未必干净,咱们管得再谨慎,总有疏漏的时候,若是有人起了歹心,对芾儿动了
心歪意,可怎么好?”
贾琏听了这番话,愕然道:“不至于此罢?咱们两房虽常有嫌隙不和,可到底都是贾家的人,难道还想着对咱们芾儿动手不成?”
陈娇娇正
道:“咱们家
得很,爷不清楚?那一房怎么盯着一家之主的位子,爷也不明白?不管什么事,防患于未然最要紧。咱们眼前只有芾儿一个儿子,命
子一样,等到真出了事,咱们后悔都来不及了。爷想想,自从我怀孕到芾儿落草,戳了多少人的眼珠子心肝儿?不知道多少人盼着咱们一房无儿无女呢!若是咱们没了子嗣,爷说谁得好处?”
贾琏面色一沉,冷声道:“这还不知道?恨不得一家子所有的东西都是宝玉的。我就说呢,
进门头一年没有消息,怎么那边一点儿都不急,也不催促,反倒是有了喜生了子以后,正院那边说丫头
手
脚地打碎了许多东西。”
陈娇娇点头叹道:“咱们若是没有子嗣,可不就是都归他们了。”
贾琏听了,顿时沉默下来。不必陈娇娇细说,他知道贾母一心盼着都是宝玉的。倘或林如海在此,听到他们的话,势必叹息,上辈子贾家破败,贾琏侥幸留得性命,可惜他一生无子,出来后,已经是垂垂老矣,最终过继了宝玉之孙为嗣孙,方得以有后人敬奉香火。凤姐被休后,贾琏尚未来得及再娶贾家便出了事,出来后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命中无子。
陈娇娇又道:“在梨香院我都觉得不清净,何况芾儿。若是芾儿放在东院里,太太精明果断,东院里里外外都是太太的人,打理得水
不通,那边的人等闲不会到太太那里去走动,也夹带不了什么
私,岂不是干净许多?太太指望咱们养老送终,芾儿是太太嫡亲的孙子,太太还能不捧在手心里?再者,太太从前吃过苦,身子骨不大好,才过三十岁就常常有些病痛,每
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只是忍着,我看着心疼,不如让太太借口照料孙子,在家常歇歇,我年轻,又身强体壮,替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就是。”
窦夫人病时,皆是贾琏亲自去请太医,问明用药,侍奉
前,听陈娇娇这么说,心里不自
地想起窦夫人这些年的操劳,觉得十分有理,沉
不语。
陈娇娇又再接再厉地道:“老爷的脾
儿咱们都深知,这些年老爷说不惹事,在外头还有许多人借着老爷的名头胡闹,爷比我知道得清楚。爷瞧一瞧,自从有了芾儿,老爷可曾出过门?再没惹过事儿。让老爷在家里看着芾儿,未必不是拘着老爷在家,老爷不出去惹事,咱们家竟是清净得很,不然,都是咱们家的罪过。”
提起贾赦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贾赦本来没想过如此,耐不住外面的人奉承他,凡是贾赦看中的女子和古玩书画,自有人料理了一切阻碍,然后送到贾赦跟前,不止一次。贾琏行走在外,深以为
,作为人子,管又不管不得,往往要替贾赦处理后续,实在是为难得很。
陈娇娇说完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至于爷担心老爷教不好芾儿,就更不必担心了。芾儿年纪还小,启蒙得等三岁,家常有太太陶冶教育,必然不会长歪了,何况老爷也不是不盼着子孙长进的糊涂人。再者,咱们送了芾儿过去,并不是不见芾儿,不教导芾儿了,咱们一家四个人,除了老爷不大爱读书外,剩下三个都是知道厉害的,还怕教不好芾儿?”
说到这里,陈娇娇放下茶碗,笑
地看着贾琏,等着他做决定。
贾琏踌躇道:“虽有这三等好处,你说的极有道理,可是我却不愿意芾儿离开我们的眼前,夜里听不到芾儿的哭声,我反倒睡不好。”
贾琏成婚本就比别人晚,在他这个年纪的许多人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因此得了贾芾后,恨不得放在跟前时时刻刻看着,每晚的哭闹之声,于他而言都是天籁之音。
陈娇娇叹道:“爷现今还要读书,再有芾儿哭闹,哪里静得下心?我也不舍芾儿,可是白
里你要上学,我要去那边服侍老太太,谁留在梨香院里看着芾儿?
娘丫头虽然都是你我心腹,可是到底不能让我放心。放在太太房里,一则咱们每
晨昏定省必定过去,二则太太得了清闲养身子,又有老爷疼芾儿什么似的,谁敢起幺蛾子?”
贾琏正
说话,忽听外面丫鬟通报道:“二太太打发周瑞家的来了。”
陈娇娇看了贾琏一眼,道:“听,又来了。自从芾儿出世到现今一个多月,周瑞家的已经来七八次了。她是什么人物,替二太太做了多少事,爷心里有数。”王夫人包揽诉讼并重利盘剥等事原本就瞒不过人,包揽诉讼总得拿府里的帖子送到衙门,既然
手了官司,陈家这些人家总能得到些消息,何况陈娇娇进门后,又听贾琏细细说明了家中各人各事。
贾琏皱眉道:“这时候她来做什么?”
陈娇娇命
娘抱贾芾去套间里,方对贾琏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周瑞家的嘴甜心巧,最会揣摩二太太的心思,二太太不喜谁,不必说出口,也不必如何处置,周瑞家的立时便想方设法地去料理谁,旁人谁不明白?杏儿,叫她进来,我倒想听听她又来做什么。”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陪嫁丫鬟杏儿说的。
杏儿答应一声,不多时,带着周瑞家的进来。
贾琏成年后除了往贾母房中请安,平素不去正院,连贾政一房的王夫人和李纨婆媳都少见,何况区区一个仆妇。此时举目一看,却见周瑞家的满头珠翠,遍身绫罗,细眉弯弯,杏眸澄澄,嘴角带笑,脸上擦的脂米分比府里采买分发给众人的还好。贾琏见过府里分发给陈娇娇的脂米分,皆系不堪之物。若不知道周瑞家的是下人,走出去人人都当她是大家太太。
贾琏眼神忽然落在周瑞家的的手腕上,这对黄澄澄的赤金凤衔珠镯乃是自己母亲的陪嫁之物,几年前他赏赐给自己的
娘赵嬷嬷做寿礼,怎么戴在她手上?
陈娇娇见贾琏面色凝重,心中不明就里,脸上却堆满了笑,问道:“周姐姐来有什么事?”
周瑞家的忙奉上手里捧着的纱罗脂米分玩意儿,笑道:“金陵薛家的姨太太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除了太太孝敬老太太的,其余的都分给大太太、大
、二
等人,这是二
的,太太吩咐我送来。这是两匹香云纱,乃是进上的,过一个月就夏天了,给二
做衣裳。”
说话之间,周瑞家的悄悄打量陈娇娇,才出了月子不久,陈娇娇身段依然臃肿,月子中补得满脸红光,两颊斑点未退,此时又没有擦脂抹米分,其娇俏连贾母跟前的一等丫头都不如,怎么贾琏还对她一心一意?就是贾政那样正直的人,王夫人生宝玉做月子时,还被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勾搭了去,李纨坐月子时,贾珠房里的几个丫头也是各显神通。
周瑞家的暗暗有些不解,难道贾琏当真和贾赦贾家的爷们不一样?
陈娇娇细看那些东西,以她娘家是得不到这些,家常穿戴都是官用,但是贾敏每年送礼来往,哪一样都不比这些差,淡淡一笑,道:“回去替我们多谢二婶娘的好意,只是既然是薛太太送二婶娘的东西,二婶娘自己留着便是,何必给我们?白白糟蹋了。”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心里惦记着大家,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想着大家。”
贾琏和陈娇娇听了,眸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冷笑。说得好听,每年外面的官员进京时,来荣国府拜见时,送给荣国府多少好东西,什么茯苓霜、玫瑰
、黄金表、雀金呢、羽缎羽纱哆罗呢等,都是贡品,也是常送的东西,怎么他们大房没有见到几回?
陈娇娇低头想了想,微微笑道:“二太太是最慈悲的,谁人不知?”
周瑞家的张望了一回,问道:“怎么不见芾哥儿?”
贾琏和陈娇娇心头一凛,他们方才说到二房对待他们,此时如何能不谨慎?陈娇娇按住贾琏的手,嘴里笑问道:“姐姐问我们芾哥儿做什么?芾哥儿才吃完
,已经睡了。周姐姐今儿若是想见,怕是不能了。”
周瑞家的笑道:“太太常夸芾哥儿,说比兰哥儿生得还好,心里极喜爱,等芾哥儿明儿大了,兰哥儿有芾哥儿这样的兄弟辅助,二人齐心,倒是一段佳话。”
贾琏听了,心中暗怒,冷笑一声,道:“不敢,我们芾哥儿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自有他兄弟扶持。想来兰哥儿将来也有他自己的兄弟,哪里用得着我们芾哥儿?谁不知道兰哥儿如今已经启蒙了,竟是聪明伶俐得很,万人都不如他一个。”
闻听此言,周瑞家的一声儿不敢吭。
陈娇娇笑道:“周姐姐别怪我们爷说话直
,不管怎么说,我们芾哥儿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子长孙,给祖宗上香,我们芾哥儿是头一个,只有旁人辅助他的,哪有他辅助别人的道理?”
周瑞家的诺诺应是,告辞了出来。
贾琏对
子道:“她经常来这里走动?也说要见芾哥儿?”
陈娇娇点头,三不五时地借着送东西的名义过来,每回都提出要见芾哥儿才回去,他们送的东西陈娇娇从来都不用,命人封锁起来,亦不许放在屋里,这也是她为何急于将芾哥儿送到窦夫人房中的原故,窦夫人积威甚重,又握着王夫人的把柄,那边都怕她。
贾琏略一思忖,道:“今晚我就跟老爷太太说,送芾哥儿过去,横竖咱们常去请安,自然能见到。在这里,门外人来人往的,我不放心。”
晚间同贾赦和窦夫人说明,贾琏省了事关贾赦的说法,关于窦夫人的他一字不落都说了。彼时陈娇娇不在,窦夫人听了,心里却感动不已,她早年受过继母兄弟的祸害,自从上了三十岁,每每生病,何曾有人关怀?贾赦不管事,贾琏常常在外上学,只早晚过来请安,
在那边居住,贾母王夫人等不必提了,竟是只有陈娇娇留心到了。
贾赦一听要将孙子养在
子房中,乐得合不拢嘴,再不理别的了,点头道:“好极,好极,如此我就能常见孙子了。有了孙子,别的都由你们做主罢。”
窦夫人闻言,不觉莞尔。
窦夫人不是贾赦,她思量片刻,就知道贾芾放在自己房里的用意了,尤其能拘着贾赦在家里看孙子,岂不是两全其美?贾赦本就不爱出门,有了孙子,他恨不得放在眼前,哪里还有心出门。这些年即便有她管着贾赦,外面也常挑唆贾赦,借着贾赦的名儿做坏事,亏得自己和贾琏时常留意,才没做出十恶不赦祸及家族的大事来。
贾赦和窦夫人都愿意,连夜收拾窦夫人房里的套间,一应避讳之物一概撤下,只留下好东西,第二天贾琏和陈娇娇如约将贾芾送来。
贾赦抱着贾芾不松手,一张脸笑得如同秋日的花菊,也不理窦夫人和贾琏夫妇,不住自言自语道:“我的乖孙,明儿个祖父的东西都是你的,这些可都是咱们家帮圣上打天下时得的好东西,旁人我都没舍得给,你父亲也没见过。”
众人啼笑皆非,贾琏和陈娇娇却知贾赦此言非虚。贾芾出世后,贾赦赏了好几箱子东西,那些东西看得他们夫妇二人目眩神夺,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若不是贾赦给了贾芾,他们都不知道贾赦的私房如此丰厚。
送走贾芾后,贾琏顿觉房中冷清了不少,但是他却顾不得感慨,叫人去请赵嬷嬷。
陈娇娇不知他叫赵嬷嬷做什么,开口询问。贾琏没有瞒着她,说明昨
所见周瑞家的腕上金镯是自己给赵嬷嬷的,他想问问赵嬷嬷是不是周瑞家的欺负了她老人家。
贾珠和贾宝玉每个人都有四个
妈,宝玉又是极厌恶李嬷嬷的,情分寻常,贾琏却只有赵嬷嬷一个,本就亲密,况赵嬷嬷又是曾经服侍过李夫人的,心中十分尊敬,每回赵嬷嬷来了,他和陈娇娇都十分礼遇,哪里容得二房太太的配房欺负她。在荣国府里,他们长房是不如二房,可是即使他们房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何况赵嬷嬷。
赵嬷嬷过来,才坐下,听闻贾琏问起,不由得叹气,一五一十地道:“爷和
别恼,都是我的不是,我笨嘴拙舌的不会拒绝。自从爷把这太太陪嫁的镯子赏给了我,我宝贝似的收着,轻易不带出来,我儿媳女儿见了想要,我都没给。也怪我,那
洗三,回来我戴着镯子忘记
下来了,出门时,不妨叫周瑞家的看到,满嘴里夸赞这镯子如何别致,如何
巧,又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镯子,可巧那
有许多人在跟前,听了这话,就起哄,说我做了爷的
娘,什么好东西爷不给我?哪里还在意这个镯子?硬是从我手上褪下来给周瑞家的戴上,周瑞家的立时跟我道谢,嘴里说怎么好白拿我的东西,却比谁都戴得牢牢的。”
李夫人陪嫁之物何等金贵,这是贾琏赏给她的,戴出去也体面,表明主子看重她,赵嬷嬷爱如至宝,连亲生的女儿都舍不得给,何况周瑞家的这个没有什么相干的外人。
贾琏火冒三丈,怒道:“难道她们竟是从嬷嬷手里强抢了去的?”
赵嬷嬷叹道:“可不是!那
跟前有十来个人一处说话呢,素
都是爱奉承二太太和周瑞家的。她们按手按脚的,我一个人哪里挡得住?我原说了,若是别的也罢了,这是先太太陪嫁的东西,爷赏给我做寿礼的,不能给人。不料她们却笑说,我服侍了爷一场,难道别的好东西爷不给我?何必在意这么一对镯子,周瑞家的的既然看上了,给她就是。都是在府里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伤了和气。我又气又怒,偏生无计可施,又不敢爷说。”
荣国府里的仆妇,除了赖嬷嬷和赖大家的以外,作为王夫人陪房的周瑞家的最有体面,别人都不及她,何况王夫人是当家主母,管着府里大小事务,周瑞管着府里
秋两季地租子,谁不给几分颜面?只要讨好了周瑞家的,谁都不在意是否得罪赵嬷嬷。
赵嬷嬷气愤不已,可是她知道两房的嫌隙,她不能给贾琏夫妇惹事,只能忍气
声。
陈娇娇听完,眼珠子一转,道:“爷别恼,这件事交给我。若是别的,凭是什么金子珍珠宝石,咱们都不在意,既是婆婆的遗物,哪能落在那样的人手里?”
赵嬷嬷忙道:“
快别为了这个和他们争,这回
生了哥儿,那边不乐意的多着呢。”
贾琏冷笑道:“嬷嬷放心,咱们不在意,反而容易让他们得寸进尺。再说,咱们和他们本就没什么正经情分,没有他们,咱们这么过着,有了他们,还是这么过着,何曾得过他们的好处?便是翻脸,横竖咱们东院里就这么些人,不是养不活自己。”
陈娇娇坐在贾琏对面,点头道:“府里那些人个个都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咱们
子软脾气弱,才被人欺负。爷和嬷嬷都不必管此事,只管听我的。”
次
,陈娇娇去给贾母请安,顺便替窦夫人告假。
如今宝玉年纪大了,愈加出落得如宝似玉,贾母年老爱热闹,常看宝玉并
、探、惜
等人在跟前取乐,此时正陪着贾母抹骨牌,其中又有史湘云,本是个爱说爱笑的
子,伶俐异常,瞧着这些如花似的面容,贾母笑容满面,并不在意窦夫人在不在跟前,听陈娇娇说窦夫人身子不好,又请了大夫,现今又要照料贾芾,她虽疼爱宝玉,但是对于贾琏贾芾也是十分疼惜的,点头道:“芾哥儿要紧,既然你婆婆自己也不好,就叫她在家别过来了。”
陈娇娇笑道:“到底是老祖宗慈悲呢,因此我只想着好生服侍老祖宗,既尽自己的孝心,也替我们太太尽孝,这才不枉老太太疼我们一场。”
贾母正和宝玉、湘云、探
抹骨牌,闻言手里的牌撒了一桌,笑道:“我说你婆婆够伶俐的了,没想到娶进门的媳妇也是这般,天底下所有灵巧的人物都到你们那里去了,难怪我觉得跟前的孩子们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陈娇娇道:“老太太又来拿我取笑,谁不知道天底下的钟灵毓秀之气都在老太太跟前,现今都在呢,老太太看着这么些灵巧人儿来说我,羞得我连脸都没处藏了。”
贾母听了,果然满意,面上欢喜不尽。
宝玉素
最喜在贾母房里和姐妹顽耍,亦喜陈娇娇名如其人,言谈举止形容不俗,是最最上等的清俊人物,只可惜近来竟发福了,较之往日不免逊
许多,倒觉得有三分叹惋,笑问道:“二嫂嫂今儿为什么来?”
陈娇娇笑道:“自然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还能为什么?”
这时,王夫人携着李纨进来,见到陈娇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们把芾哥儿送到大老爷大太太那里了?怎么没听到一丝儿风声?原本还说今儿服侍老太太吃过饭,我去瞧瞧芾哥儿呢。你们年纪轻,怕照料不好孩子。”
见她们进来,原本坐着的宝玉等人统统都站了起来。
陈娇娇本就是站着的,依旧站着,回答道:“我虽年轻不能,可是还有我们太太呢。我们老爷清闲,太太静养,打发我替二老尽孝于老太太跟前,我白
不在家,看顾不得芾儿,因此送到老爷太太房里,有老爷太太看着,我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好放心。见到婶娘,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原不该来打搅婶娘的,别的我不知道找谁了,只好来找婶娘。”
王夫人纳罕,问道:“有什么要紧事你直说就是,说什么打扰与否?”
陈娇娇瞅了瞅在场的宝玉三
湘云等人,犹豫再三,道:“竟是晚些再跟二婶娘说罢。”
贾母命人撤去牌桌,闻声看了过来。
近来贾母久等贾敏书信不至,从前贾敏不曾如此过,贾母心里颇为烦闷,兼之贾珠染疾,贾琏落榜,湘云等姐妹们见状,忙打叠起千百样心思讨贾母的欢喜。今见陈娇娇过来,贾母爱热闹,爱管事,便笑道:“你当着我的面儿说,太太不给你做主,我给你做主。”
王夫人听了,也催促陈娇娇。
陈娇娇抿了抿嘴,褪下腕上的双龙戏珠虾须镯,递到王夫人跟前,道:“按理,一点子东西我们都不在意,金银珠翠咱们这样人家谁放在眼里?什么好东西?不巧那是我先婆婆的陪嫁之物,因此请二婶娘做主,将这个给周瑞家的,好歹把我们先太太的镯子还回来。”
第063章
贾赦一房和贾政一房早已没什么情分了,自从贾赦独门别院开了黑油大门,除了梨香院走夹道外,余者都从黑油大门进出,两家各过各,许多人心照不宣,又因贾琏白得了举人功名,贾珠仍苦读,情分愈淡,若不是贾母犹,贾赦早就要求分家了。
这么些年下来,两家面上虽和气,贾母跟前说话行事却是针锋相对,尤其是大房,窦夫人和贾琏陈娇娇夫妇恨不得立刻因此分家,因此陈娇娇毫无避讳。
贾政一房并不想和大房作对,毕竟分了家,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步步退让。
因此,往往让人觉得大房未免有些咄咄
人。
陈娇娇偶然听到下人嚼舌
,得知这般说法,顿时冷笑不已,鸠占鹊巢成了旁人同情怜悯好人,他们这一房名正言顺荣国府之主却成了恶人。
听了陈娇娇话,王夫人面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这是怎么说?先大太太陪嫁之物落周瑞家手里了?我竟不知道,难道周瑞家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不成?琏儿媳妇,这件事来龙去脉你只管跟我说明白了,我回去打发她来给你们赔罪。这对镯子你收回去,周瑞家有了不是,哪能让你拿首饰给她道理?”
陈娇娇微笑道:“哪里是周瑞家不是,该怨我们赵嬷嬷才是,别镯子不戴,偏戴着先婆婆陪嫁之物招摇,周瑞家看上了,怎么好推辞?因此,这一回我们太太好生说了赵嬷嬷一顿,命我将镯子找回来。”
窦夫人训斥赵嬷嬷事儿自然没有发生,甚至窦夫人不知道此事,陈娇娇只借其名罢了。她们婆媳二人都是极聪明,又都极亲近人,常用借彼此名儿便宜行事,横竖都是为了他们大房,自己人替自己顶替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就算王夫人去问窦夫人,窦夫人定然一口应承下来说是她吩咐陈娇娇,绝不会让外人挑出不是。
听陈娇娇说是周瑞家看上赵嬷嬷戴李夫人遗物,饶是王夫人好似木头人一般,此时也忍不住红了脸,暗暗恼恨周瑞家好事不做,偏留下把柄给大房。
宝玉等人亦都皱了皱眉,看向陈娇娇,不明白她为了区区一个镯子何以如此。
贾母往后靠了靠,一手拍着宝玉,一面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琏儿媳妇你跟我说,我说了给你做主,就给你做主。一个奴才罢了,还叫主子低声下气不成?别说周瑞家拿走了你先婆婆镯子,便不是,你开口了,她就得恭恭敬敬地送上来。”
贾母这话听得陈娇娇一笑,道:“听老祖宗说,好像我们仗势欺人故意挑事似,不是自己东西我要来做什么?我们家又不是没有这些。再说了,也没有主子问奴才要东西道理。因此今儿个特特拿我自己镯子换回先婆婆遗物。我这镯子虽不如先婆婆镯子上珠子重,到底比寻常还重些,大约差不多,想来不会叫周瑞家吃了亏去。”
本是陈娇娇小姑子,湘云是外姓亲戚,惜
年纪小,探
便笑道:“想来是周瑞家瞒着太太呢,这些下人总是狐假虎威多。二嫂子别急,太太定会还二嫂子一个公道。”
听了探
话,陈娇娇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王夫人面色也和缓了些,对陈娇娇道:“三丫头说得极是,这些事我竟一无所知。既然周瑞家做了这些事,我便罚她三个月月钱,再叫她去给你和琏儿磕头赔罪,送上先大太太陪嫁之物。”
陈娇娇暗暗冷笑,难怪他们大房窦夫人进门前,从来就没斗过二房,听听这些话,一个个话里话外都护着王夫人,此时此刻贾母和王夫人这对婆媳之间哪有嫌隙?而王夫人哪里就是别人嘴里木头人了?言语机智比别人强得多,一句罚周瑞家三个月月钱就绝了别人继续惩罚周瑞家了,她已经罚过周瑞家了,别人再罚,就是别人不是了。
贾母挑眉一笑,道:“我说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一对儿镯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为这一点子小事生气,我可就恼了。”
陈娇娇进门二年以来,明白仅凭此事,
儿影响不到王夫人丝毫,贾母疼宝玉,焉能让王夫人出事。当年贾赦夫妇揭破王夫人做下那些事,何曾见到贾母有丝毫作为?贾母话完全她意料之中,不
笑道:“孙媳只想拿回婆婆遗物罢了。”
贾母夸赞道:“这才是好孩子,咱们这样人家,很不该计较这些小事。”
说毕,向王夫人开口道:“你侄媳妇心
宽阔不计较,但是周瑞家做出这样事情,实是太贪婪了些,连别人手腕上戴镯子都眼热,你总得给你侄媳妇一个
代。”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放心,我理会得。”
陈娇娇心中愈冷,莫怪贾赦对贾母心怀不满,单凭此事已可见一斑,幸亏贾琏早就和她
了底,说过荣国府如今入不敷出窘状,横竖早已还了几十万两亏空,荣国府基业虽多,可是贾琏有心自己挣前程,得了即喜,不得亦无悲。她仍旧将虾须镯递王夫人跟前,面上笑容如初,道:“那就请二婶娘将这镯子给了周瑞家,明儿把那镯子给我罢。”
王夫人嗔道:“我说过几次了,怎能叫你拿镯子来换?拿回去,你再这么着,让我如何自处?我原真心实意地让周瑞家来赔不是,你如此,岂不是让外人都说我是非不分?”
陈娇娇暗想,本就是包庇周瑞家,哪里就是是非分明?
宝玉坐贾母身边,和湘云笑闹了一阵子,听了这些话,走到陈娇娇跟前,作揖道:“虽然是周姐姐不是,和太太不相干,但周姐姐是太太人,太太满心歉意说不出口,我这里替太太给嫂子赔个不是,好嫂子,竟是别生气了。”
荣国府里宝玉是第一人,除了贾政对他横眉怒目外,别人谁敢给宝玉委屈受?同辈之人即使陈娇娇是嫂子,轻易也不敢受礼,尤其是当着贾母面儿,忙闪身避开,又还了一礼,道:“哪能当得起宝兄弟替二婶娘赔礼?别如此,竟是折了我寿。老太太原说了,一个镯子罢了,一点子小事,很不必计较,我已不计较了。”
宝玉笑道:“我那里有好些金银镯子呢,嫂子若喜爱,只管挑去。”
陈娇娇淡淡一笑,道:“难道我还缺镯子不成?”
她情不自
地看了宝玉一眼,好好儿爷们,身边怎么有钗环珠钏?她本道宝玉喜吃胭脂已经格外奇诡了,原来还爱这些,瞧了瞧宝玉身边袭人等丫鬟,陈娇娇登时了悟,必然都是讨这些丫头们欢喜了。别人家都是姑娘千娇万宠,身边二三十个丫头婆子服侍,荣国府里却是颠倒过来了,宝玉身边二三十个丫头婆子,而三
姊妹身边大小只有两个大丫头和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小丫头,外加四个教引嬷嬷,一个
母,余者再也没有了。
湘云笑嘻嘻地说道:“二嫂子自然不缺镯子,只不过二哥哥也是一番好意。二哥哥厌那些婆子,果然是不好,惹得二嫂子生这么些气。”
听了她这话,陈娇娇望她一眼,没有言语。
道:“嫂子想找回先太太遗物,本心是极好,拿镯子换,才是咱们家体统,若是嫂子不拿这镯子出来,传出去倒叫外人小瞧嫂子了。因此,嫂子这镯子太太只管收下,回头打发人把我们先太太东西还给哥哥嫂子便是,也是皆大欢喜事儿。”
陈娇娇笑开了脸,道:“正是这么个道理。”
史湘云挽了挽衣袖,伸手羞
,道:“这时候倒是显得你们姑嫂亲密了。”
虽不爱与人计较,却也不愿平白受人如此言语,遂轻笑道:“我们本就是极亲姑嫂,几时不曾亲近过了?云妹妹这话好没道理。”
陈娇娇笑道:“正是,姑嫂本就是极亲密,难道史大姑娘将来和叔婶哥嫂不亲不成?”史湘云之父虽是长兄,但是叶氏进门多年才得史湘云,反倒是史鼐早有了儿子,女儿却比史湘云小,因此史鼐之子是史湘云堂兄。
陈娇娇素知史湘云和叔婶不亲,故有此语。
史湘云听了,顿时低头不语。
史湘云住贾母这里比
住时间还长些,贾母疼她远胜
、探
、惜
三姐妹,贾府中地位仅次于宝玉。因窦夫人和陈娇娇东院当家作主,虽然
仍旧住这里,但是她们婆媳二人三不五时地接
回东院,按年纪
已经九岁,再过二三年议亲,许多事情都该学将起来了,哪里能只陪贾母解闷儿。
陈娇娇很不解贾母心思,三
姐妹她这里,竟都是只跟着李纨诵读针黹,所谓上学,也就只是认得几个字,余者一概没有教导过,虽有教引嬷嬷,实际上也没教过什么。
陈娇娇颇喜
温柔娴静
子,从来不和人红脸,吃穿住行只有让,有这样小姑子,做长嫂也放心,没有烦恼时候,也没有争吵事儿,她又是窦夫人亲自抚养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自然都盼着
平平安安地长大,安安稳稳地嫁人。
不是不知好歹人,母亲嫂子如何待她,她心里明白,感激得很,早就忧心窦夫人病情了,几次想去侍疾,偏生贾母这边走不开,只得暗暗忍住。今
陈娇娇为了镯子过来,探
比自己年幼,尚且替王夫人说话,她难道不能护着自家嫂子?因此方有上面等语。她久住贾母院中,许多事看眼里,只是不说出口罢了。
贾母道:“云丫头还没嫂子呢,说这些做什么?别牵扯其他人。”
陈娇娇笑着称是,
也站起来答应了。
终,陈娇娇到底没收回虾须镯,直接放了王夫人椅子旁小几上,以镯换镯,传出去她名声也好听,她可不想因舍不得虾须镯就落个臭名。王夫人说她,自己做自己,横竖虾须镯自己放这里了,给不给周瑞家都由王夫人做主。
服侍贾母并宝玉湘云三
等吃完饭,陈娇娇别过众人就回梨香院了。
望着陈娇娇背影,贾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原本还当陈娇娇是个稳重,如今看来,也是个不省心。进门二年,没少附和着窦夫人,处处挑王夫人不是,对此,贾母看眼里,并不意,横竖不能让王夫人一家独大,该让人
一
,但是长久如此,就不妥了,难免对宝玉不好。
贾母忽然想起凤姐来,那样伶俐知趣人物,如今又生了一女,若是当初进了门,必然也听自己话,但缺不会和王夫人闹得如此不好看。一念及此,贾母竟有些后悔了。
等姐妹皆不知贾母所想,恐贾母恼了陈娇娇,忙上来凑趣。
宝玉是个怜香惜玉,他本不喜周瑞家那些婆子,倒替陈娇娇说情,不一会儿就哄得贾母眉开眼笑,一时又想到贾敏这回竟时隔数月不回信,宝玉和黛玉事儿一点影儿都没有,贾母不
长叹一声,十分落寞。
湘云笑道:“老祖宗想什么呢?说出来叫我们听听,好替老祖宗想法儿。”
宝玉亦有此问。
贾母看了他们一眼,忽而一笑,道:“我想你们姑妈和表妹了,一晃眼,就是十几年,天各一方,不知道现今是什么模样儿。”
宝玉听不得姊妹二字,闻言忙问道:“姑妈家表妹,可是老祖宗说生花朝节那位妹妹?花朝节是百花生日,是清雅不过了,可见林妹妹必然是极灵透人物,我竟是想见见呢,不知道比咱们家姐妹如何。老祖宗,打发人去接林妹妹来罢,咱们家姐妹这样多,一处吃,一处睡,一起上学读书,何等自。”
贾母笑道:“我倒是想接,只是你姑妈姑爹舍不得叫她远离。”她疼女儿是贾敏,疼孙子是宝玉,乐得看两个玉儿结亲,自己一辈子事情都完了。
宝玉依偎她怀里,道:“这有何难,让姑爹也进京就是。”
湘云听了,指着他道:“二哥哥你别妄想了,官员升迁,哪里能是老祖宗做主?再说了,我们陪着你顽不够?净想着别人,我不理你了。”湘云自小同宝玉一处吃睡,亲密友爱比别个不同,今见他又对别人如此,心里十分不悦。
宝玉忙走过来作揖,道:“好妹妹,我心里也惦记着你呢,哪里能忘了你。”
湘云果然欢喜,一时复旧如初。
贾母却想着上回催促贾敏回京一见不得,反而是林睿替她前来,惹得许多人家动心,这回不知如何了,自己受杨太太央求,写信说和,不知道贾敏愿意不愿意。依贾母所想,林家和杨家这门亲事是极好,杨家和各家连络有亲,对林家也有好处不是?
杨家已来打听了几次,闻得贾敏还没回音,不觉失望不已。
不提贾母又想到了什么事,陈娇娇回到梨香院,换完衣服,又去东院。贾母房中光听王夫人一口一个叫周瑞家赔不是,偏生没见到周瑞家踪影,她立即明白王夫人不愿让周瑞家出现贾母跟前。周瑞家毕竟是王夫人陪房,她贾母跟前向自己磕头请罪,于她面子上不好看,所以说得好听,却不付诸行动。
彼时贾琏上学未回,贾赦和窦夫人正看着贾芾,贾芾睡得正香,
娘为难地站一旁,贾赦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同窦夫人低声说话,见陈娇娇进来,窦夫人顺口问道:“那边有什么事没有?我今儿没去伺候老太太,老太太可恼了?”
陈娇娇道:“怕是没恼太太,恼了我了。”她今儿众人跟前提起此事,虽未伤及王夫人什么,却让她很是失了些颜面,贾母爱府里花团锦簇一副太平景象,未必不会恼自己。
窦夫人问明缘故,冷眼看着贾赦神色黯淡。
贾赦素知贾母偏心,不过身为人子,总是希望母亲有朝一
一碗水端平,可是府里发生桩桩件件,哪怕王夫人做了不法之事,贾母仍旧没有任何处置,反倒厌恶自己常和小老婆喝酒取乐,凭他有多少孝心,也都磨没了。
贾赦心灰意冷地对陈娇娇道:“我老了,许多事都是你们做主,现今咱们家齐全得很,父母儿女孙子三代同堂,关着门过日子倒清静,你们很不必再期盼从那里得到什么,几十万亏空都还了,以府里花销,真当还能几辈子富贵不成?我看,以老太太想法,府里一切都是宝玉,早把咱们一家忘脑子后头了。”
陈娇娇听了,连声应是。
她倒是巴不得分家,也知道贾赦夫妇和贾琏亦如此,可惜她知道这话出口后,势必得罪所有人,父母,不分家,已成常事,若因自己而分家,自己可就是臭名远扬了。
陈娇娇走后,窦夫人问贾赦道:“听听,都是什么事儿,分家了才能正经清静呢。”
贾赦满面嘲讽,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你想想,除了咱们家,谁愿意分家?分了家,他们还怎么住荣禧堂?分了家,他们还怎么当家作主?再说,老太太还呢,咱们若是闹分家,一个不孝之名稳稳妥妥地落咱们头上,将来子孙前程可怎么好?我是不必意,可是琏儿从科甲出身,芾哥儿将来也如此,可不能留这样不好名声。”
窦夫人自明其理,叹息不语。
却说王夫人从贾母房里出来回到自己院中,立时吩咐金钏道:“叫周瑞家过来!”
金钏适才陪着王夫人贾母那里伺候,来龙去脉都听耳中,看眼内,闻言,知晓王夫人恼了,毕竟陈娇娇跟前失了颜面,忙亲自跑去找周瑞家。
周瑞家住后院一带下人群房中,不过周瑞夫妇极有体面,所以住是独门别院,和后门相邻,还雇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服侍,周瑞家正家和周瑞吃酒,见金钏过来,忙笑道:“金钏姑娘来了,请坐下吃一盅。”
金钏不过十岁年纪,是荣国府家生子,模样
笨,心里却细致伶俐,所以小小年纪便做了王夫人贴身丫头,王夫人房中势力不下于贾母身边鸳鸯,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周瑞家一眼,死死地盯着她腕上镯子看了看,果然别致好看,难怪周瑞家不顾体面硬是从赵嬷嬷手里强抢了去。看毕,金钏道:“我说周妈妈竟是早些去太太房里要紧,太太今儿可恼得很,去得晚了,咱们可都落不得好处。”
一席话慌得周瑞家忙站起来,拉着她手,道:“我好姑娘,跟我说说为是什么,叫我心里有数,明儿太太跟前,我也替你说好话儿。”
金钏细想不错,周瑞家今
虽让王夫人不悦,可是王夫人说罚她三个月月钱,自己就明白王夫人依然信任周瑞家,遂一五一十地说明,等到她们到王夫人后门时,周瑞家已经清楚所有来龙去脉了。
周瑞家看了看腕上镯子,狠了狠心,褪下来,捧手心里,走进去就给王夫人磕头,涕泪
加地道:“若知道这是先大太太东西,打死我我也不敢看中了。叫太太老太太跟前失了颜面,都是我不是。”周瑞家其实很不舍这对镯子,上头打凤极为
巧,和宫里东西都不差什么。周瑞家自恃富贵,很是喜爱戴着这副镯子让人羡慕,原本料想以赵嬷嬷身份必然不敢张扬,没想到竟然是李夫人陪嫁。
王夫人静静看了她一会,摆手道:“你起来罢,哭什么?我知道非你之过,不过是那边瞧咱们不顺眼,故意挑出事端来,好叫老太太对咱们不喜。只是他们不明白宝玉老太太心中地位,所有动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这里,王夫人呆板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得意之
。
周瑞家听了,连忙站起身,恭维道:“那是当然,咱们宝哥儿本就是来历不凡,别说老太太了,就是老爷太太何尝不是疼得心肝儿似。”
王夫人道:“话虽如此,这事是你惹出来,你须得过去磕头赔罪。”
周瑞家毕恭毕敬地道:“太太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知道该如何做。”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镯子一眼,第二
一早便捧着镯子去梨香院磕头,陈娇娇和贾琏正梳洗,闻声冷笑,对杏儿道:“怕是人皆知了罢?镯子是从赵嬷嬷手里抢了去,叫她去给赵嬷嬷磕头赔罪去!”赵嬷嬷虽是下人,却是他们家下人,真当他们家下人是软柿子不成?他们夫妇也该给自家下人长长脸了。
杏儿抿嘴一笑,出去传话。
贾母和王夫人都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陈娇娇冷笑,也别当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周瑞家只得忍气
声地去给赵嬷嬷赔罪,赵嬷嬷微笑领了。经此一事,荣国府下人都说东院琏二
是个厉害人物,再没有谁敢怠慢欺辱东院和梨香院两处丫头婆子,之前,他们只顾着讨好荣国府里,很是都疏忽了东院。
荣国府如何,林家没人意,贾敏去姑苏之前就收到了贾母书信,说无非就是两个玉儿事,以及说杨茹如何好,根基门第权势富贵人品模样和林睿如何相配等等,恼得贾敏什么似,不仅没有同林如海提起,甚至连书信都不曾回就去姑苏了。四月份她从姑苏回来,接到贾琏报喜书信,倒是替他欢喜非常。
林如海看着茜纱窗外芭蕉如蜡,听了贾敏话,却关心贾敏身体。
贾敏笑道:“我不懂老爷担心什么,我好得很,大夫都说没有一点儿不好,我路上劳累了这么些日子,瞧着倒比几个丫头还精神。”
林如海微微放心,道:“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
。”
贾敏想了想,笑道:“这倒是。我姑苏真真是得了咱们睿儿光彩,每
来拜见人络绎不绝,哪个不夸咱们睿儿?说咱们教导有方,送儿子去书院读书多了,十家里有八家愿意送去,剩下那二家是舍不得儿孙吃苦。”
林如海却道:“我早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该把睿儿风头
一
。”
贾敏神色凝重,点头叹道:“我欢喜得太过了,倒忘记了老爷话,竟依旧留他一人姑苏和人相聚。既这么着,咱们先接睿儿回来住些日子,等那边没人留心这个了,再送他回去读书如何?横竖现今恒儿都扬州,他们兄弟两个作伴倒好。”
林如海正有此意,当即命人去接。
贾敏暂息了得意之心,左右不见黛玉和林智,不
问道:“玉儿和智儿呢?我回来半
了,竟没见他们。”若平常,他们姐弟两个早就携手过来了,毕竟这一别就是两三个月。
林如海又笑又叹,道:“上月恒儿过来道谢,恒儿考中了第九名,玉儿要了试考题目来做文章,她原是学四书五经,已经开始破题作文了,自恃奇才,认为自己做得,费了好半夜工夫果然做了出来,次
我回来一看,批得她一无是处,告诉她说,若是她去,别说榜上有名了,怕还不如寻常人做得好,她便气哭了。”
黛玉天资极佳,林如海深知,但是终究是凡俗之人,即使六七岁年纪比常人聪颖,却非鬼才,因此文章做得不好。林如海意
住她这份傲气,自然没有夸赞之语。
林如海不愿意自己儿女自视甚高,因此教导上十分用心。
黛玉辛辛苦苦好容易做文章被林如海批得如此,登时伤心不已,她那夜不曾好睡,次
便觉得鼻
声重,再听林如海此语,当即病倒了,正卧病
。俞恒懊恼不已,每
都来探望,暗暗后悔不该把题目给她,让她劳神,还不得好。
黛玉这一病就是月余,病情倒不重,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
丝,恰逢换季,她咳嗽得厉害了些,又觉得自己才气不过如此。病中她已央求俞恒默写了自己试考做文章,一比,果然是差之千里,因此就伤心了,说外人夸赞她话都是哄她,没一句实话,若是旁人告诉她不过如此,她也不会自觉比旁人厉害了。
黛玉病时,林智天天陪伴枕畔,颇为劳累,贾敏到家时,他们姐弟二人正睡着,林如海心疼儿女,就没让人叫醒他们。
贾敏听完这些,起身就要去看他们,嘴里嗔道:“玉儿才多大,老爷就说这些?等她再大些,教导不迟。从前我就说老爷教玉儿,她能懂多少?别是揠苗助长。现今可好,她受到了这样打击,
后如何是好?”
林如海扶着她手一同往黛玉房中走去,笑道:“早些让她知道厉害才好,人生哪能一帆风顺呢?别一副天下她第一模样才好。此时早知,总比晚知道强。咱们家儿女都是极聪颖,可是若因此恃才傲物就不好了。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须得教导得出挑些,这样才好挑人家,而非别人家挑她。玉儿身子本弱,这一点是各家极忌讳,虽说能调理好,但是议亲往往极早,只好别上头用心,叫人挑不出短处。”
贾敏摇头道:“哪家小姐不是如此?我瞧她们只比咱们玉儿略强些,个个娇生惯养,游园便是走动了,余者一应不必劳累,也是三灾八难多,倒是那些时常劳作庄稼媳妇,才称得上是身强体壮。咱们也没有让女儿去劳作道理。”
周围人等听了这话,不由得都笑了。
林如海亦道:“你见到了多少庄稼媳妇?倒知道这些?”
贾敏得意地道:“我见了许多呢,这回,因同睿儿提起宋婆一事,睿儿大受震动,极懂事地要去乡下看看,说是了解民生。我们没去自家庄子,选了一处山村,去了几
才算明白,庄稼人辛苦非我等所能想象得到。倒是她们媳妇丫头们都能做活,力气不比男人小,一百来斤东西轻而易举地就就能扛起来,听说,若是吃得
了,一年到头极少生病。”
说话间到了黛玉房中,茜纱窗开,鲛绡帐动,睡其内黛玉若隐若现,细看,旁边还有一张晶莹如玉面庞,却是林智,盖着纱衾,手里攥着黛玉一缕青丝,亦睡得正香。
白鹭放下手里针线,过来挽起纱帐,挂两侧铜钩上,轻声道:“姑娘今
倒好些。”
林如海和贾敏看了一回,又见黛玉枕畔还放着书,贾敏横了林如海一眼,伸手拿起翻开,是
秋,她便递给雪雁,嘱咐道:“姑娘尚未痊愈,别叫她看书劳了神,等她好了,什么书看不得?她读这些书,为是明理,可不是去参加科举试考,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诸位丫鬟听了,抿嘴一笑。
黛玉奇才并不限于闺阁之中,林如海不肯拘束她和凡俗女子一般,格外溺爱,贾敏虽然欣喜丈夫疼爱女儿之心,但是毕竟她是闺阁女子,难免觉得有些出格,不过若是教养得当,倒无不妥,故不如何反对。
黛玉醒来时,已近傍晚了,窗外天际云如火烧,绚丽非常。
黛玉起身走到窗前,道:“这样好看景,不知道映着原野该当如何。”
吹墨洗砚等人尚未言语,便见林智
着眼睛坐起身,扭头看到黛玉方才放心,道:“等姐姐大好了,我陪姐姐出去看。”
黛玉点头称是,等人送水上来洗漱,冷不防听雪雁道:“太太回来了。”
姐弟二人闻听此语,忙忙地梳洗完毕,匆匆就往上房走去,果然见到贾敏正同林如海说话,说到京城中诸事,看到一双儿女过来,贾敏忙止住话题,笑道:“玉儿醒了?智儿倒是好弟弟,这样陪着姐姐。”
姐弟行过礼,凑到贾敏跟前,黛玉道:“妈,爹爹说我文章做得不好。”
贾敏顿时莞尔,搂着她道:“明儿见了你父亲文章,咱们也说他做得不好。”
黛玉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道:“那不行。爹爹诗词文章都是好,我怎么能因自己做得不好,就说爹爹不好呢?我
后还要随爹爹好生学习呢!俞哥哥说了,我现年纪还小,等我长大了,文章就做得好了。”
林如海不
道:“恒儿话你怎么就听进去了?”
黛玉想了想,道:“爹爹说我文章做得不好,我也听进去了,俞哥哥说得也有道理,我自然也听。难道俞哥哥说得不对?若是不对,我就不听了。”
贾敏笑看了林如海一眼,道:“行了,老爷多大人了,还计较这些。”
一家四人只差林睿,过了几
,林睿方回来,黛玉和林智尤其欢喜。林睿一朝进学,有一些春风得意马蹄疾味道,面上亦有洋洋得意之
,林如海却是叫来好生说了几句,林睿一听,果然狂傲之气收,行事稳重起来。
近来俞老太太身体欠安,俞恒侍疾
前,方不曾回姑苏,闻得林睿回来,自觉欢喜,待俞老太太痊愈后,常去林家同林睿切磋,等到六七月,已没人再说他们考中秀才事情,他们方偶尔随林如海出门应酬。
此时贾敏康健如昔,平安度过上辈子亡故之
,林如海方真正放下心。
倒是京都奏准起复旧员消息传来江南,许多人四下寻找门路,林如海因郭拂仙早就起复了,本不多加留意,不久却听说贾雨村恳求东家甄应嘉,甄家因江南,对京都之事不如贾家,便书信一封,荐举贾雨村过去投奔,一应打点使费皆出自甄家。
林如海微微一叹,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没想到贾雨村起复还是求到了贾家门上。
贾政素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扶弱救贫,极有祖父遗风,见到贾雨村,自是喜爱,果然竭力相助,很便替他谋了个复职候缺。
贾政虽不管事,近来颇听周瑞家所为,很是仗势欺人,不知何人传递到他耳中,回来便向王夫人发了一顿脾气,只命将周瑞家打出去,说是玷辱了祖宗门风。王夫人倚重周瑞家,如何愿意?何况此事早就过去了,怎地重提起?但见贾政大怒,好说歹说,方留下了周瑞家,只是因贾政之命,到底打了周瑞家二十板子,革除了周瑞差事。
贾赦听说,冷笑一声,他就是料到了贾政
子才命人传到贾政跟前,果然,上回王夫人包庇周瑞家,现今捅到贾政跟前,贾政义正言辞地处理了周瑞家。
贾琏和陈娇娇面面相觑,实没想到是贾赦所为。
晚间枕畔,陈娇娇笑道:“我老太太跟前说了那么些话,都没能惩处了周瑞家,不过就是罚了三个月月钱,谁不知道二太太护着周瑞家?没想到老爷倒替咱们出气了。虽然隔了几个月才如此,可是到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贾琏叹道:“老爷心思要是用正途上,哪里落得如此?”
正
再说什么,忽听外面几声云板,外面慌里慌张地进来人道:“珠大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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