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匠
蔡杠是个
殓匠“殓”即是把死人装进棺材“匠”指有专门手艺或某个方面有很高造诣就的人。把“
殓匠”组合一起,说明的是装理死人也是个技术
活儿,是一门行当,应入三百六十行之列。殓匠蔡杠不仅有一套让死人体面穿戴,恭敬有加尊严入梓的手艺,还能熟练掌握其中繁琐的礼仪、程序,细致分寸揣度逝者家属的情绪,烘托气氛、悲哀涕零哭丧感人的本事。蔡殓匠除殓之外,又能胜任“殡”的工作,后续完成出殡下葬的全部事项,让逝者的椁木顺利地埋进黄天厚土,园满地从阖眼送往奈何桥的全过程。总之一句话,蔡杠干的营生是与死人有关。
死人分二种,一种是自己死,即已亡,如老死,病死,猝死…一种是别人让他死,即被害,如处决、击毙、谋杀…。蔡杠与祖上虽同样
办死人事儿,但到其父止,沿袭的脉络衣钵有本质上的分界。蔡杠父亲蔡恒上代的前辈,干的都是让人死!职业刀斧手,在刑场上处决伏法犯人,如戏台上常见戴旗牌帽着红褂,手捧乌黑呈亮月牙形快刀,三通鼓响,斩立决的催命鬼!与“殓”和“殡”挂不上钩,让人联想起水浒传中72个地煞星之一的“一枝花”蔡庆。至于是否是“飘飘博带浅涂黄,金环灿烂头巾小,一朵花枝
鬓旁。生来爱戴一枝花”的后裔,也无从考察,但见过其父蔡恒本人的我外公说,蔡恒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是像书中描述蔡庆的模样,虽然当时他已年衰,刚烈的脾气也掩饰殆尽,和气得如同面团,不过瞬间眼角里也会偶儿
峥嵘。从蔡杠的身胚和个性我相信外公的话。不过大不同的是蔡杠刚烈火爆连瞬间都没有,他大大的块头,大大的脸面,五官
旷,线条浓重,平时总喜爱蹲在门沿下(住房低矮狭窄,直楞楞的大个子站着憋气),嗒拉着头,
着烟卷,神态倦怠,两眼眯糊,好似只软糯的“煨灶猫”
外公的话我也有不信的,我曾排算过蔡杠的年龄,推断岁数,其父蔡恒是不可能当过刑场上处决罪犯残杀人头的刽子手。历史老师讲光绪31年即1905年上喻就废除枭首酷刑,就算“首级”还是要斩的,悬挂血淋的人头删除了,但最迟宣统3年正月1911大清新律正式颁布,这项历经几千年的杀头官方是完全
止了。那时他爸蔡恒最多也不过十八岁,恐怕还没有机会沾手哩!后来自己随着岁月更替,在虚度光
中阅历增加,才知道“杀头”的好事在东方古国的大地上始终没有寿终正寝。国人也太受博大
深绵延的文化糟粕积习的浸染,舍不得放下屠刀,这么简单而又慑人的举措,在具有亿万芸芸众生中是不可能消除殆尽,否则威武如何伸立,正义怎能彪彰!再说杀头的刑罚还算最痛快的,杀人者如此,被杀的也如是。如果与
斩、凌迟、车裂、炮烙、戮尸等相比真的算不上什么。不要说是反动派对刘胡兰举起铡刀,即是在当年反动文人王实味的头也是被二个民兵用大刀片斩下的!再公正地说一句,这喜爱斩首的刑罚,在世界各地直到现在也时有所闻,血淋的场面常见网络报纸上!庆幸我国进步了,至今法学界开始争论废除死刑,历史的尘埃毕竟在滚滚红尘中渐渐远去。
证实蔡杠的父亲蔡恒是从事让人死的行当是后来在镇
反革命运动中被揭
的,我当然还未转胎投世,外公却一清二楚,他每每讲起,闭着二只水泡眼皮,咂巴厚嘴
,连连地叹气,临未还念几句阿弥陀佛。为什么?原来,开木匠铺的外公,是看着蔡恒背个包袱,拉扯
子,后面拖着十来岁的娃崽蔡杠从大东门的十字街口转到巷里来的。其时是黄昏,一轮血盆大的太阳正好从湖山那头斜劈过来,映在正在店门立柱上用长锯嘶牙裂嘴地在剖开绑着的园木,汗水涕淋的脸上通红通红的。拖家带小的外乡人闯进不大的巷子,加上尾跟着起哄的大人孩子,帮拉锯的大舅停住手好奇观看,外公被一头放松的惯性趄趑向前险些碰在柱子上,他用浓重的绍兴话骂了句:“咦死居!”(找死啊),不防拖着鼻涕的蔡杠正好走过,他嘻地笑了声,被蔡恒扇了个巴掌,外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停住了,松开
里的系带擦汗,瞪眼看着他们走进不远的黑漆墙门,嘟哝道:“‘蔡老宅’家的。”
蔡老宅是这条巷里最大的院落,白墙黑瓦歇顶式结构前后几进乌鸦鸦一群,上面耸立错落有姿的马头墙,加上硕大的八字形照壁,整体气势恢宏,让人仰视。原来蔡家祖上是官宦,后来不知为什么开始经营实业,在离家不远的“三角
”处开设绸厂,有四十台织机和其他设备,机声隆隆上百个工人忙碌,民国期间算得上这个号称丝绸之府城市的大厂,所织的杭纺还得过巴拿马金奖,远销海外。但蔡家没有像其他同类的老板染上洋风,建西式小楼,砌马赛克外墙,装五彩玻璃格子窗,磨石子地面,他们还是喜爱住祖上传下的老屋,几代人不离不散地在一起,在黑漆墙门里过自己的生活。不过,所谓几代人一起,蔡家其实在添丁增口上还是清寡的,没有旁枝,上中下都是单传,到蔡老板膝下,连男
也断了,只有个闺女,长得眉目清秀水淋淋地慑人,是我小学时的班主任,说来脸红,她曾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引起许多非份之想。
外公说蔡恒是临解放这一年的正月到来的,没有住在蔡老宅里面,只是在墙门外沿街的佣人单披房里安顿下,这说明尽管也姓蔡,亲疏关系恐怕远了。蔡家的单披房有十几间,都是依着老墙延伸,沿街有石板台阶,上面正好檐口遮住,里面只有用薄板隔的低矮狭小前后两间,住着一些短袄
成家的打工者,各自门前劈柴升火过日子。蔡恒与外公拉近关系,也在引火柴上。
这天是个初
的乌风冻,呼叫的北风刮了一夜,穷人常自嘲“天有乌风冻,我有棉被筒,”不过总不能成天为躲寒不起来。外公是起早惯的,天还蒙蒙亮,他摸索着正卸下木匠铺第一块门板时,抬头见到
着鼻涕瑟缩的小孩蔡杠,也不说话,只将手中的竹篮递上。外公一楞问要什么,蔡杠指指作坊地上散着的刨花,外公明白,让他进来自己装,蔡杠满满地盛了,也不说谢,散腿就往回跑。过了一回,他又来了,外公说这么快烧完了?小孩
了下鼻翼,用袖抹掉二
长清龙,点点堆在作坊边的硬木片,这是木工整料劈下的,大都很长,用篮是装不下的。外公拿了条草绳,一起帮他捆了,恐怕孩子拿不动,把小片装满篮,柴捆自己提着同去。其父蔡恒魁梧的身子正蹲在瓦泥糊的灶口,对着滋滋直冒的青烟吹气,见到外公,他站起憨厚地笑了笑:“柴
,引不旺!”外公把刨花复上,吹了口气,火苗蹿上来,立即用劈片添引,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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