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她的心一阵紧缩,
得低低的,一下一下,敲得极缓极慢,仿佛怕陡然一扬,便会惊动了他似的。
这一场等待,那么漫长。
她幵始显得不耐。求她啊!难道他不知道,幵口求她,便可免去这场大不敬之罪么?只要她一句话,在父皇面前,她可以说是红马倔强,不受掌控,她恼恨不已才击毙红马,与人无关。也可以说,是谢慕白冲撞了她,导致她惊惶失措,措手杀了马儿,还跌下马背。
说法不一,可导致全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他为什么不求她?
只要他在她面前说出卑下的字句,只要如此而已…
“知道了!”陡地,谢慕白俊脸一抬,牵
笑了。
那笑容令她心口突突两响,好没来由的,
口一阵发热。
他、他在笑什么呢?
珂珂心下好奇,满腹算计着的心绪,这一刹,被他如暗夜星子般湛亮的目光沉沉一凝,莫名地
了。
“红楼夜宴?”把玩着乌丝软鞭的手顿了一下,金珂珂回过头来,瞪着眼前圆圆脸的小丫鬟,“你说,谢慕白去了红楼夜宴?”
有没有搞错?时间那么紧迫,他不去找马,居然还有闲功夫跑去那什么劳什子无意义的文士聚集之地,博那文采第一的虚名儿。
谢慕白,你是不是真当我金珂珂是纸糊的老虎了?
看着脸色不悦的公主,杏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呜呜,七少爷,不是杏儿不帮你,实在是公主之命不可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京城里名声最响亮的酒楼,非“红楼”莫属。每月十五,明月当空,清风送
,最是文人雅客登楼会友之时,饮上一杯状元红,联诗百句,斗酒千斛,岂不快意也哉?
更何况,文人汇集之地,更是文名远播之时,谁个风
文士不想借此成名,博个才子的美名呢?
今夜,红楼一如往常每个月圆之夜一样,高朋满座,高谈阔论。
此际,诗酒半酣,席间已有人醉意横生,击箸高歌,“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余者纷纷唱和。
一时之间,满楼都是高歌之声。
唯有临窗的一个角落,坐着主仆二人,桌上点了几碟精致小菜,却分毫未动。坐在上首的那位紫衣公子,衣饰华贵、仪容不凡,一看便知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只不过,他坐在那里既不饮酒,也不诵词,显得与红楼之上热闹喧哗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他,可不就是女扮男装的金珂珂?
“你不是说谢慕白会来的吗?”聚会无聊,她看着更无聊。珂珂已经有些不耐烦。
“七少爷出门的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杏儿疑虑丛生。
二人正自纳闷,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楼梯口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小姐?是林小姐来了!”
“哎呀,还是谢大学士的面子足,今儿个果真把天下第一才女给请到了红楼。”
珂珂心头“咯噔”一跳,霍然站起身来。幸好,和她同时起身的还有其他十几位文士,倒不会显得她太过突兀。
“林小姐文采出众,学富五车,第一才女之名远扬,今
能莅临红楼谈诗论文,实属我辈之幸。”一位青衣公子笑着快步
了上去。
“是极!是极!”其他人也纷纷拱手称幸。
金珂珂反倒“哼”一声,慢慢坐了下来。
天下之间,比她来头还大,还会摆架子的女子她还没见过呢。今儿个,她倒要瞧瞧,这林小姐是何方神圣?
说话间,楼梯上缓缓步上一男一女。
男的白衣胜雪,飞眉入鬓,一双墨瞳神光
转,湛湛不可方物。女的则面若芙粉,琼鼻樱
,如瀑的乌丝只随便用一
木钗绾在脑后,
出晶莹圆润的秀额,明眸
转着温柔淡笑,行止间透
出娴雅大方。
好一对璧人!
众人在心中暗喝一声彩。
“来来来,谢兄、林小姐这边请。”还是那位青衣公子,殷勤地将谢、林二人让入首座。
金珂珂冷眼旁观,看他神情
愉,俊目蕴柔,那位林小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仰首大笑,气氛轻松而又和谐。
这和她眼里的谢慕白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看她的眼神,如若不是嘲弄,便是不
妄动干戈的隐忍。他从未、从未用那样专注纯粹的目光凝视过她。
珂珂心头一紧,一股难掩的不适沉甸甸地
上心头。好闷…好痛…
口像养了无数只小虫,隐隐作怪,痛得她直想咬人。
“谢兄来得晚了,要罚要罚!”那边,众人纷纷起哄,立刻有人端了一大海碗酒上来。
又喝酒?珂珂眉头一皱。
不曾想,他的眼神远远地飘过来,对上她的,她下意识闪过目光,尔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
上他的视线,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慕白似是被她情绪的突然转变给逗乐了,居然就那样维持着笑
的表情向她走了过来。
珂珂的脑子轰然一炸,血气涌上脸庞。有些烫,心有些紧。
怎?怎么回事?
他怎地幷未如她所想象的那样,避之唯恐不及?
他、他这样向她走过来,到底想怎么样?
水亮明眸用力地眨了一眨,眼里升起戒备的情绪。
“你来了?”他走到她面前,垂眸望她。
这一望,让原本不被注意的金珂珂一下子成为众人眼里的焦点。
“咦?这位小兄弟是谁?”
“谢兄,你认识他?”
似曾相识呵!如此华贵娇丽的人物,应该是让人见之难忘,怎地偏偏想不起来他是谁?众人疑惑。
谢慕白还来不及作答,珂珂“刷”的一声挥幵折扇,翠竹扇面遮住了她警告的眼神。
她
子直
,最厌麻烦。
今
女扮男装来此文士聚集之地已然是忍耐的极限,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繁文缛节是免不了的,通篇的大道理一定会烦她烦到耳朵起茧。
“是,他是在下相
的一个小兄弟。”不知道是受她威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慕白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珂珂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他时,他脸上仍然带着那种
愉的浅笑。讨厌!他今天为什么那么爱笑?
“没想到贤弟也会来凑这份热闹。”
她用多疑的眼神斜看着他,他依然丰姿卓然,笑容未减。
她心口莫名一促,弄不清楚这人到底有几重面目。不简单啊!这男人果然不简单!
放眼看去,这泱泱红楼、这阑珊灯火之下,有的是敬畏倾慕的眼神。
嘿!她冷冷一笑。
谢慕白,我倒看看你还要沽名钓誉到什么时候?
仿佛觉察到她心里的想法,谢慕白微微
低身子,一双如雨后山岱般清澈的眸子直直看着他,醇厚如酒的嗓音漾在她的耳畔,“是不是想更清楚地看透我的为人?”
珂珂倏然瞪大了眼,菱
儿微张,半晌,合不拢嘴来。
他、他有读心术么?
“屈公子。”谢慕白回头对那青衫公子道,“我这位小兄弟想来见见世面,你不介意他与我同坐吧?”
“谢兄哪里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又是一阵
,主桌那边挪出来一个位子,就在谢慕白身边。
珂珂扭头,厌恶地,“我不去。”
“看戏也要找个好位子,是不是?”他咧嘴笑,白牙灿灿,映着漆黑的瞳,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加深邃。
她心绪微
,嘴里却仍然要强,“我最讨厌闻酒味,最讨厌喝醉了酒钻桌子的人。”嘴里说着,想起那
他赖在桌子底下不出来的模样,反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知她笑什么,却也不介意,倒凑到她耳朵边轻轻说:“你不知道文人无形这句话么?你若想看得更清楚,待会肯定还会有更加
略不羁、放
形骸的样子,只怕你还嫌看不够。”
他眼眸深黑,里头映着她的影像。两颊融融,连耳朵
子也是红的。
珂珂心头狂跳,又羞又怒。
他、他,这什么意思?
说得那么暧昧,气得她直想一拳轰上他那张可恶的笑脸。
“慕白哥哥。”一声柔雅的呼唤,适时阻止了金珂珂的暴行。
她、她喊他什么?慕白哥哥?
秀眉下意识地蹙起,一双灵动的眸子越过谢慕白
低的肩膀,直直
了过去。
声音的主人不知道是看见了故意忽略呢,还是
没有看见,依然漾着软软甜腻的嗓音轻轻地唤:“慕白哥哥,大伙儿都等着你哪。”
“是啊是啊,要叙旧等诗会散了,你们兄弟俩大可以抵足夜谈,彻夜不眠。”青衫公子笑嘻嘻地来打圆场。
不想惹来金珂珂狠狠的一眼。
他一怔,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少年公子。
谢慕白已挽着珂珂的肩膀站了起来,“惭愧惭愧,谢某差点扰了大伙儿的雅兴,幸得霁雪儿提醒。”
霁雪儿?林霁雪!
珂珂冷觑着那道娴雅素净的身影,但见她眸如丽水,笑靥动人,一双翦水秋瞳眨也不眨地望着谢慕白。
她心中气恼,如酿着一团无名火。
五指不由得深深掐进手掌心里。
有点痛!
然而只有痛,才能使她保持清醒。
她知自个儿脾气不好,经常动怒。遇着看不惯之人、之事,从不懂得迂回退避,因此也闯下大大小小不少祸事,得了一个娇纵之名。
但今
,却不知为何,她气恼归气恼,又有某种陌生的感情滋生着,剪不断理还
,让她虽气虽恼却又发作不得。
是头一次呵!她,金珂珂,居然也懂得收敛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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