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黄雀自在后】
即使是素贵妃站在城头边,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叶国公的脸⾊也没有变一变,但是传令兵的这一个消息,却让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的难看,他的眉头紧皱,脸上肌⾁菗搐,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
城外竟会出现军队?
叛军这次行动,乃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看似只是一群大兵攻进了京都城,但是在这之前的报情工作,资源工作,人力工作,物力工作,保密工作,那都是极尽苛刻地进行着。
柳国公和叶国公都是在政治浑⽔中浸。
了几十年的人物,他们的家族在大楚政坛更是显赫百年,反叛此等大事,没有经过精心严密的布局,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换句话说,他们既然出手,至少是有了九成…不…至少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按照他们随规划出来的一系列预景,城外的那支军队是不可能存在的。
皇帝陛下归天,王族联军攻京都,而且是打着四皇子的旗号,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京都数十里范围之內,都严密布控了王族的探子,为的就是阻止消息迅蔓延出去,只要消息能封锁一两⽇,京都大局已定,天下得知,却也无可奈何了,大家也只是觉得这仅仅是皇家的一次皇权之争,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没有皇帝陛下存在的大楚朝廷,不会再有真正想参与到皇权之争的地方军队。
可是…军队却已出现在城外十里。
…
叶国公飞快驰马回返到军阵中,看着柳国公,半晌才道:“城外有军队!”
柳国公⾝躯一震,脸⾊也沉了下来。
“谁的人马?”
“目前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柳国公眼中
寒无比:“谁的军队敢开进京都?没有兵符,没有枢密院文书…!”
两位老谋深算的国公爷,在这一刻,脸⾊竟然是出奇的一致,都是极为难看。
叶道显然也看出一些不详的端倪,见四皇子随时便要挥下令旗进攻皇宮,低声道:“四殿下,情况有变,且等一等!”
“有变?”四皇子瞳孔收缩,望着城头的素贵妃,咬牙道:“出了何事?”
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感觉大地似乎在轻轻颤抖,就像地震一般,而叛军们也都感觉到了这股震动,虽然军队阵型依旧森严有序,但是眼睛却不由四面去看,都想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最后面的鄚州行营军兵,竟是悄无声息地散开,呈扇形环绕在叛军的最后面。
有一骑快马飞奔过来,跪倒在两位国公马前,恭声道:“报,京都城外五里,有数千骑兵正朝京都城直冲而来。”
“骑兵?数千?”叶国公神情更是
霾,他已经听到,那千军万马般的马蹄声正轰隆响起,而大地的颤动,正是京外骑兵的马蹄声出来的吧。
城头上的守军自然也听到了轰隆隆的骑兵马蹄声。
“他们…他们的援军来了吗?”秀林营副总卫潘振海一个想到是叛军的后续队部前来支援了。
薛破夜皱眉道:“若按目前的兵力,他们已经⾜够攻下皇宮了,而且即使要安排援军,也该是攻城的弓兵或者刀盾兵,这数千骑兵虽然战斗力強大无比,但若用在攻城战,只怕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们王族是极懂军事的,这点道理肯定是懂的,既然如此…只怕那些骑兵未必是他们的人。”
他心里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西门雷蔵从其他州郡调来了大军?
但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试想靠近京都最近的州府军队,除了参予叛军的鄚州行营外,那就是徽州行营了,而徽州行营离京都有两⽇的路程,即使揷上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到。
最为重要的是,以耳力听闻的骑兵数量,恐怕要过三千人,而大楚的规矩,各州行营的骑兵编制是不可过一千五百名,那么以此断定,这批援兵绝非单一州府行营所能出派,更何况西门雷蔵即使是羽林都尉,只怕也没有能力从州府行营调出骑兵。
薛破夜眼角一跳,竟然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以德庆帝之英明,未必没有料到自己驾崩之后,強势的王族会做出一些叛逆之举,而这些骑兵,莫非就是他临死之前埋下的后着?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是数千骑兵,怎能在王族一动叛
就能够如此快准确地集结在一起?又怎能瞒过王族的耳目。
这可不是一骑十骑,甚至不是百骑,而是数千骑,这样庞大的军队若是时刻警戒着王族的叛
,以王族在大楚国的报情网,怎会毫不知觉?
薛破夜陷⼊沉思中。
他自己也是不相信,在这个时候,会有朝廷的援兵到达。
叛军军阵中,就在柳国公和叶国公低声商议着一些事情的时候,三个传令兵已经到达:“报,数千骑兵加上过万步兵已经抵达城门,停在那边,并没有⼊城…他们已经打出了旗号!”
“什么旗号?”
“楚字旗!”
“楚字旗?”叶国公豁然变⾊:“那…那是朝廷的援军?朝廷哪里来的援军?”
柳国公攥紧马鞭,他已经过无数风雨,虽然震惊,但还是保持着镇定,沉声道:“传令下去,鄚州行营将士,分守街道,若是叛军,阻住他们。”
既然督察院和京都府不到千人就能在十几条长街阻挡精锐的卫戍军队一个多时辰,那么鄚州行营尚有万人,自然也可以阻挡住朝廷的援军。
“叶兄,当下情况,咱们只能尽快攻下皇宮,拿下太后和太子,有他们在手上,就算天下州府的援军都赶到,只怕也是没有法子了。”柳国公淡淡地道。
叶国公向城头看了一眼,城头的羽林卫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且一旦战事一开,自己的女儿素贵妃也会被活活推下城头。
“只望鄚州行营能够撑住,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吧!”叶国公轻抚胡须,平静地道:“话说回来,即使来军是朝廷的援军,我们的兵力也远远在他们之上…只是一些前来送死的家伙而已。”
“叶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柳国公淡淡地道:“他们可有数千骑兵,骑兵想来以一当十,更何况这批援军显然是早就埋伏下来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是谁留下的后手?这天底下,谁又有能力布下这么強大的骑兵军团?”
叶国公皱起眉头,猛地圆睁双目,眸子里划过深深的恐惧:“你是说…?”
柳国公点了点头,叹道:“除了我们的皇帝陛下,谁还有这个能耐呢!”
“可是…他已经死了。”叶国公非常肯定地道。
柳国公的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
这一点他也是极其肯定的,当⽇圣驾归天,由于他和叶国公的特殊王族⾝份,是以见过皇帝陛下的遗体,以他们几十年的眼力和观察力,确定皇帝陛下是死的透透的,否则他们也不敢在皇帝陛下没有驾崩的情况下动兵变。
只是…这朝廷的援军如何解释?
就在两位国公爷疑惑之时,四个传令骑兵飞驰过来。
这一次,骑兵没有报说什么,只是呈上了一封信,柳国公接过书信,一眼就瞧见了信封上抹了一道⾎迹。
那⾎迹显然是刚刚抹上去的,还散着⾎腥气。
柳国公皱着眉头,取出信来,轻轻打开,只看了一眼,脸⾊就变的更加难看,或者说,脸上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惧之⾊。
叶国公伸手接过,也看了一眼,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两位城府深厚的国公爷,却被小小的一封信,惊得神⾊失态。
信上只是写着三个字。
“叛者死!”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这种话看似很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有着惊骇人心的力量。
两位国公爷⾝经无数风雨,即使再厉害十倍的言语,他们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们并不畏惧字面的意思,他们畏惧的,是三个字的笔迹。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信上的字迹…是皇帝陛下的!
已经逝去的皇帝陛下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信下来,换句话说,这封信,也就确定城外的军队是皇帝陛下生前布置下来的。
好深的城府!
“这是什么人送的书信?”
传令骑兵回道:“是来军主帅
进来的。”
“那主帅是什么模样?”
传令兵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禀道:“他穿着黑披风,戴着金盔,卑职看不清他的面孔。”
柳国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刚刚吩咐下去,令鄚州行营的将士布防在十几条长街,可是命令下去后,此时才现,鄚州行营的官兵,竟然动也没有动。
“⻩达!”柳国公沉声吼道。
⻩达本来一直就在他⾝后不远,但是此番叫过后,却没有听到⻩达的回应。
⾝后一员副将回道:“禀国公,⻩大人去调军布防了。”
叶国公皱眉道:“即是调军布防,为何鄚州军还没有一丝动作?”他眼中划过
冷的杀气,看了柳国公一眼,只见柳国公也正望着自己,二人
流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眸子里察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怀疑。
轰隆之声再起,那地震山摇的感觉再次降临在广场上的每一名叛军⾝上。
正在城头疑惑万分的薛破夜,终于看到了黑庒庒的骑兵从城外冲进城来,皇宮是京都城最巍峨的建筑,最⾼大的建筑,站在皇宮城头,俯瞰京都城,虽是黑夜之中,却也颇为清晰。
遥望南⽟门那边,援军举着遮天的旌旗,前面是黑庒庒的骑兵开道,正迅地冲⼊了京都城里,向皇宮方向冲了过来。
“大人…那是楚字旗,是咱们朝廷的援军!”公羊月指着援军旗帜道,一直严峻的脸上,此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破夜心中也有七分认定来军是朝廷的援军,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不过他还是正⾊道:“即使是援军,恐怕加起来,兵力还不⾜与叛军厮杀,叛军军势太过強大,诸位做好拼死防护的准备。”
“薛副总卫…似乎有些不对劲。”潘振海皱起眉头,一直观察叛军动静的他,忽然察觉到叛军军阵中异样的情况。
薛破夜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叛军军阵之中,果然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军阵最后面,是鄚州军,此时的鄚州军,却做出了不同于常规的军阵队形,在不知不觉中,鄚州军竟然形成半弧状的阵型,虽然兵力及不上卫戍军,却好像从后方围住了卫戍军一样,而卫戍军显然对鄚州军的举动并没有察觉。
薛破夜眼⽪子跳了跳,与潘振海对视一眼,低声道:“不…不可能吧?”
难道鄚州军是在上演大楚版的无间道?这可是狂疯的计划啊。
薛破夜的心脏急跳动起来,这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游戏啊?试想片刻之前,皇宮还在面对着数万叛军最強大的攻击,皇宮被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虽然不能确定会有什么大的结局改变,但是许多的细节已经隐隐地让这起叛
生了微妙的形势变化。
援军抵达,鄚州军行动诡异,羽林军坐镇皇宮,而卫戍军…!
就在援军越来越近之时,鄚州军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外的事情,他们的主将鄚州巡抚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鄚州军的最后方,在十多名鄚州行营将官的护卫下,手里拿着弓箭,⾼声叫道:“圣上有旨,卫戍军心存叛逆,杀无赦!”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弯弓搭箭“咻”地一箭
出,
向了一名卫戍军指挥使。
那名指挥使
本没有反应过来,利箭
来时,
本没有任何反应,自后脑勺进,从前额出,
了个对穿,这位指挥使大人顿时从马上栽倒下去,在地上菗搐两下,便即不动。
就在卫戍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鄚州军数位统领⾼喝道:“杀!”率先砍翻了⾝边的卫戍军士。
不但卫戍军没有想到,即使鄚州行营的将士,也料不到上司会将大刀砍向盟友,他们的一切只是遵照命令行事,叛
之前,他们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无间道角⾊,只是唯命是从而已,直到此时,他们忽然明⽩了统领们在出征之前所
代的命令。
“我的刀砍向哪里,你们就砍向哪里,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手下留情,因为…你不砍死他们,他们就会砍死你们!”
于是鄚州军仅仅是一怔,但很快就将手中的大刀砍向了几分钟之前还是同盟的卫戍军。
只是眨眼间,就有数百卫戍军横尸皇宮前,大理石广场顿时便被鲜⾎染红一片。
两位国公并没有慌张,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了天大的纰漏,老谋深算的他们虽然感到震惊无比,但是面对突然的变故,却不会真正的慌了手脚。
他们很明⽩一个道理,一旦连他们都慌了,卫戍军的末⽇也就到了。
他们手上还有数万卫戍军,此时此刻,即使中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大巨陷阱,却也还有资本做最后的一搏。
卫戍军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队,他们是大楚国精锐之军,突遭变故,却没有
了阵型。
“后军变前军,前均保持不变,诛杀反叛!”卫戍军军令响起。
于是,卫戍军将士的大刀长
也向鄚州军杀去,整个广场的后方,顿时杀声一片,鄚州军与卫戍军绞杀在一起,惨叫声连绵不绝。
城头上的太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喜
加,大声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快出去帮他们。”
薛破夜淡淡地道:“太子殿下,局势未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谁敢保证这不是叛军设下的圈套?”不过他心中却有八分认定,鄚州军果然是上演了无间道的好戏。
太子恶毒地瞥了薛破夜一眼,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还是老实地先守护好皇宮才是上策,至于城下的争杀,先看看进展再说。
四皇子脸⾊青。
⻩达是主动投靠而来,而且极尽殷勤,自己也是考验了几次,确定此人是真正的投靠了自己,能得一府之军的力量,四皇子心中可是得意的很。
只是万万想不到,在战况局势最紧要的时刻,鄚州军叛了,⻩达叛了。
四皇子到现在都想不通⻩达为何会叛?局势很明显,这个时候,四皇子势力強劲,即使朝廷有援军,胜算也大得很,一旦胜利,⻩达作为有功之臣,必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可是他却叛了。
为了太子?当然不可能,太子太弱,弱的都扶不上墙,而且太子也不可能有这样強大的心机和手段,将鄚州军潜伏在叛军之中。
那究竟是为了谁?这天下谁能驱动⻩达?
皇帝陛下?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可是皇帝陛下已经死了,⻩达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帝的命令,放弃掉大好的前途不要。
四皇子的脑中
成一团,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凉。
卫戍军与鄚州军在广场上进行着殊死的争杀。
⻩达的眼中闪烁着极为自信的光芒,那种光芒让人会以为…叛军必败,而朝廷终会是胜者。
他⻩达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这个时候,打着“楚字旗”的援军已经穿过了十几条街道,数千骑兵分成十几条长龙,毫不犹豫地杀向了混
的战团中。
他们⾝后的步兵,却封住了十几条街口,让人很容易想到“瓮中捉鳖”这个词。
援军骑兵显然很明⽩鄚州军是自己人,他们纵横穿梭间,马刀都是砍向卫戍军,数千骑兵的冲击力,让卫戍军已是死伤惨重,阵型大
。
城头上的薛破夜叹了口气,喃喃道:“螳螂捕蝉,须知…⻩雀自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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