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以贵族之名
被修利文三人纠
住的哈里森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光束越过自己的身边,甚至身体还稍稍偏开了那条轨迹,脸上一瞬间出现扭曲和惊恐,如同那绿光是一只史前怪兽。他当然知道解离术,那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让人越级取得胜利的超凡法术。即便是传奇者,面对这种法术的防御也只有几率的概念,被其击中就像掷下一颗
子,只有取得“免疫”的数字,才能安然无事,否则就会一瞬间从物质的基本构成方式上崩溃。
运气也好,或者冥冥中有某种规律也罢,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揭明这种免疫的机理。
十六面色子,通常只有一面是“生存”影响这种概率的因素太多,但一般来说,施法者和被施法者双方的实力差距越大,免疫的几率就越高。
正如没有人能够用解离术杀死堕落者的主人痛苦之王。
解离术的创造者无人知晓,传承者也寥寥无几,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历史尘埃中留下孤寂的脚印,在你不经意间就越过身旁,但只要你注意到,就会留下无比鲜明的印象。
它的强大,它的诡异,都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这种法术在此时用来是十分致命的,因为他的同伴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也不过是个大师级的法师而已,并且全身心扑在仪式上,已经到了最为吃力的重要关头。
哈里森也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生命当做赌桌上的筹码。
怀着复杂的情绪,哈里森的剑势不
有些凌乱。
解离术的绿光轻盈地击中堕落法师身旁无形的防护罩,不断泛起的半透明涟漪在述说彼此角力的
烈。堕落法师的脸色惨白,动作和声音却依旧稳健,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以无比坚硬的心志对抗充满毁灭倾向的未来。
僵持了大约两秒,堕落法师的语速变得急促,一个个的单音节从咽喉中吐出来,就像是从那看不见的遥远次元中传来一阵阵的呼吸,连空气似乎也随之鼓动起来。而涟漪就在这个时候粉碎了,如同一颗巨石砸进了它的中心,彻底将井然有序的纹理撕烂扭曲,变成无数的泡沫消失在静悄悄的死水潭里。
绿光就像被洗涤后褪了
,变得有些黯淡。眼看就要击中堕落法师的身体,忽然一把双面斧发出呼啸声,以极为
犷的弧线从门口绕过修利文一行,
进绿光与法师之间。眨眼间,绿光
噬了这把斧头,一起消失在堕落法师的跟前。
意外的转折来得如此突然,以致修利文和堕落者双方都有些茫然。
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诸人的意外就是他的杰作,他左手持的那把样式相同的斧头就是证明。若疤脸还在生,她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名战士的身份──银汉,一个临时组建的搭档,曾经执行同一个任务的战友。那支由五名强**力级强者构成的队伍,如今已经在真正意义上只剩下他一个。
银汉独自一人在末日荒野中游
,按照幕后指使者的提示寻找契机,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可这并不能打消他磐石般的执念。每当想起这个世界上自己唯独爱着的人──他那命运悲苦的女儿,绞痛和惭愧就会油然而生,这些掺杂了爱、赎罪、舍身和怜惜的情感转眼间就会化作生命的助燃剂,让他持续着看似艰辛到无望的行动。
银汉是普通人,虽然身经百战,但在获得真正强大的**和意志前也不免犯过错。年轻气盛的时候曾经被魅魔
惑,他的女儿就是这一罪孽的产物,多亏了小心防范的意识和多年征伐养成的战斗本能,他成功躲过了身为母亲的魅魔的偷袭,并怀着痛苦和因爱而生的恨意击毙了对方。可是后裔已经诞下,他曾在将其扼杀的行动上犹豫不决,最终屈服于
犊之情。往后的一阵漫长的时光似乎也证明了他的选择的正确
,这代表他终于跨过“
躁的年轻人”这条界限,走进一个深思和成
的世界。
生活是痛苦的,是无奈的,但是银汉却在女儿的身上分享到希望和快乐。他背着她,踏着鲜血和尸体,走过襁褓,走过牙牙学语,走过好奇的女孩,走过文静的少女。这条路是如此崎岖,尽头却遥遥在望,他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会这么磕磕碰碰却能安然一生地走下去。
是的,本该如此。
但他的女儿,普莉希金,是一名人类和魅魔结合后诞下的堕落者,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随着年岁的增长,普莉希金的堕落者瘾
愈加强烈,但她所受到的教育以及父亲的期许,却让她成一个好女孩。好与坏在意识上可以模糊,但在本能上却针锋相对,越是忍耐,越是压抑,就越是痛苦,痛苦之下的扭曲就越是剧烈。
她无法忍受,又不忍心抛下父亲自行求死,再这么活下去,也是充满绝望,她的天空就如同炼狱城般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的湛蓝。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我必须背负这个枷锁?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呀。”少女的悲伤和自怜不小心传进了父亲的耳中。
在那一瞬间,银汉的世界如同虚假的镜像,被情感的重锤敲得粉碎。看着女儿明明痛苦,却强自撑起的笑脸,就是这张僵硬的笑容欺骗了他几乎十年,而他全然未觉。
向来刚强的男人只能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股悔恨、愧疚、羞
和痛苦的洪水
在脑袋里打搅翻腾,让他快要发疯。他甚至不敢去见女儿一面,只能躲在黑暗的被窝角落瑟瑟颤抖。
他是如此爱她,却因此让她走上绝路,这绝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哪怕她不以“人类”的形态活下去也没关系,可是事至如今,少女的倔强、理智和观念再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
都是我的错!银汉
着血泪喃喃自语,自此,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提起双斧,走上一条更为绝望艰辛的路途。
一条让堕落者不复堕落者的道路。
他不敢告诉女儿,自己要去做什么事,他也不清楚,自己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他已经全无所谓,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并没有多么伟大的情
。他的世界,狭小到只剩下自己和女儿两人,但那又怎样呢?
孤独的战士不断追寻线索,更为之做下上半生从未尝试过的坏事,他不哭泣也不说话,面对残忍、痛苦和指责,也默默地听,就像背负荆棘的赎罪者在完成一个自我奉献的净化之旅。然后在一年前,他得到了这次机会。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银汉的眼光掠过房间中诸人的面孔。这次行动筹备已久,看似没有破绽,却波折不断,他已经厌倦,心中伤痕累累,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
他感受着
包的鼓
,那才是不久后真正扭转局势的王牌,此次行动的关键,除了他的这只之外,其余四人都是障眼的假物。
堕落法师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猛然发出高亢的呼唤。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仪式进行到这里,一种神秘的意志和力量牵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
使木偶的绳线。即便如此,他本能感受到了一个特殊的字段,那似乎是一个名字,以及随名字而来的伟力。
堕落法师欣喜若狂,这是魔王的名字,即便只是念诵也会让一个手无缚
之力的弱龄稚童获得力量。若是知道神名的写法,将其书写和镌刻下来,会让这股力量更为强大。这点力量对于他所信奉的痛苦之王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对付凡人已经足够。
他
不住高声嚣叫,体内的力量翻涌而出,让他感到一种无可披靡的澎湃感,他的灵魂似乎不断拔高,
壮,变成遮天蔽
的巨人。
然后,就像沐浴在阳光下的冰块般,大师级的堕落法师就这么融化了。
从肌肤开始,然后是肌
、内脏、骨骼,全部变成血水顺着人形的轮廓
到地面上,沿着魔纹勾勒出鲜红生活的符文,只留下五官轮廓上的诡异笑容。过程并不快,十分清晰,却散发着直指人心的鬼魅,让目睹这一切的人陷入不寒而栗的失神。
魔法阵中心的空间发生鼓动般的扭曲,和诸人的心跳应和着,一下、两下、三下,耳中是听不到声音的,可是这种狠敲猛捶却似乎打在他们的心坎上。
所有的战斗在这一刹那十分默契地停止了,他们直觉到更大的危险来自那个敲打空间,如同暴动牢犯的无形的敌人。虽然彼此间并没有放松警惕,但是注意力却更多放在同一个方向。
空间的扭曲似乎到了极限,发生一丝丝的
裂。
“唔——”修利文捂住魔眼,心说似乎不太妙“第二回合开始前暂时休战吧。”
他带着赛巴斯安娜和屈琪缓缓后退,他的左眼产生一种抗拒
的痛楚,导致半个身子都在
搐。它在他的灵魂耳边低语,以一种朦胧的语言述说
裂之后敌人的强大和有此产生的恐惧。
猛然间,一只巨大的,仅仅手腕就达到直经四米的拳头从里面敲碎了
裂的空间。一股滂沛的
眼可见的死气缭绕在拳头上,飓风挟卷一种异样的,令人五脏六腑都感到极度不适,却说不清具体情况的感觉,从破口处呼啸着涌进房间中。
哈里森的脸上除了一丝喜悦外,更多的还是惊惧,让他冷酷如刀的僵硬表情彻底扭曲起来。他迅速向旁边跃开,躲过这股
面扑来的气流。
狂暴的气流将尸体和装饰品卷起,朝四面八方砸去,发出一阵又一阵歇斯底里的响声。
所有人都是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修利文三人已经和主队汇合在一起,相互扶持,共同抵御这股令人滋生绝望的冲击。
修利文左眼的痛苦和
搐更加剧烈了,如同一
锥子由内至外使劲地钻,整个脑袋似乎绷成了一块疙瘩,并不断牵动周身的伤势。忍耐并不能让他好过一些,反而加剧了体力的
失。男孩不得不靠在赛巴斯安娜的身上,就像一只在暴雨中奄奄一息的幼崽。
“主人…”屈琪皱起眉头“情况不对啊,还是撤退比较好,这个时候走的话,谁都拦不住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失败了吗?”蒂姆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和阴沉。
他似乎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结局,虽然敌人只
出一只手,就带来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可是他们之前不是也这么走过来了吗?他觉得还应该等等,一定还有机会,带个他这份自信的是伫立门边的战士,他有一种朦胧的直觉,他虽然横
一脚,让自己一行前功尽弃,可谓是让事态迅速滑落深渊的罪魁祸首,但是这个男人并不是站在堕落者那边。
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其中燃烧着熊熊野心的火焰,这让蒂姆相信,他一定会再做些什么,那恐怕是自己一行最后的机会。
“一定还有机会…”他喃喃自语,表现得比所有人都要坚持“百分之一的几率和千分之一的几率是相等的,都是九死一生。”
“说得好,既然到了这里,不看见结局真是令人不甘。”一个颤抖的声音应和着法师学徒的自言自语。
蒂姆朝声音望去,男孩僵硬地推开女野蛮人——姑且这么称呼这位女士,血
如同溪
般,顺着他掩住左眼的手掌淌下。
这副倔强的姿态散发着令人侧目的魅力,让人心中生出觉悟,接下来的战斗并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一种高于生命的偏执。
究竟是什么偏执,他们说不清楚,或许每个人也全然不同,但就像是行走在黑暗的山路里,为了前方那依稀不明的光芒,他们飞蛾扑火,可以献上更多的鲜血乃至生命。
又一只巨大的筋骨纠结的拳头击碎空间,然后两只手攀住裂
的边缘,试图将它扯开更大的口子。若按正常的比例来计算,拥有如此
壮臂膀的本体一定更为巨大,当前这道裂
相对那个隐约猜测得到的庞大身躯来说,实在太过狭小。
空间就像坚韧的牛皮,却
不住拉扯的力量,在抵达弹
的极限后开始崩断,一种非人的吼声从
隙中传来,就像被关押在用黑布严密遮住的笼子中的野兽,渐渐由沉闷浑浊变得清晰。
碧达夏雪在身后扶住蛇发者摇摇
坠的肩膀,男孩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个小动作让他感到贴心。他觉得自己必须保持站姿,维持中
砥柱的尊严,以此来鼓舞士气,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相当衰弱,不再具备这种力量。
若换作这里的其他人,就算有此心,他也绝不会接受对方的好意,因为关乎自己的自尊和身份,身为贵族,他做得到的教育中,这两者凌驾于生死之上,其道理在于,倘若一个人拥有高于生命的意志,那么他的灵魂就会变得坚不可摧,灵魂才是一切生命的本质,它越是纯净坚固如钻石,就越会散发出魅惑人心的力量,这才是贵族之所以成为贵族的基础。
“宝剑是高贵的,坚韧且锋锐,但它更长的时间却是留在鞘中,而一旦亮出正体,必然会
血,必然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亲爱的,你就是一把宝剑,藏好自己,但不要畏惧毁灭,你要学会忍受孤独,学会伤害他人。你必须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不要被那些自私狂妄者的曲解
惑,它并不是要让你躲在那些卑微者的身后,让他们替你死在王座下,而是要让你知道,旗帜之所以成为旗帜,正是因为他们要冲锋在前,倾倒在后,所有人都必须扶持它,让它高高在上,这不就是贵族吗?”
这是母亲迄今的教导中,最让男孩记忆深刻的话语,所以他必须成为旗帜,成为宝剑,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旗手和佩戴宝剑资格,但若是这个女人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修利文将身体绷得笔直,当每个人都从狂
的气流和恐惧中打心底淌过寒
时,他就像雪中傲然
立的白梅。脸上的神情严峻,因为强自控制着面部的肌
而显得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尽力自然地伸手拂开在风中
舞的刘海,
出鲜血淋漓的左脸。
就像是享受着风的驰骋和快意。
“真是
鲁的家伙,太不优雅了。”他说:“有谁带发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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