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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皇帝的心事
 翌晨间,江月昭按规制大妆,容毓飞虽无官爵在身,亦是袍服冠带齐整。

 两人去向老太君禀明后,老太君携容夫人亲自送两人出府。在江月昭上马车前,老太君拉着江月昭的手殷殷地叮嘱她:“进宫后,言行一定要谨慎。你要留着神,千万莫让飞儿冲动。惹恼了皇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容家一家子的安危荣辱,如今系于你一身,就拜托你了。”

 江月昭回握了老太君,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老太君放心,我有分寸的。”

 容毓飞上前来,搀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亦翻身上马,伴在马车一侧,往正北皇宫的方向而去。

 待到得宫门前,容毓飞上前报上姓名,就有一个小太监去宫里通禀。片刻,右手边侧宫门“吱扭扭”地开了,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太监,一身古铜色团花镶云锦边的袍服,白净的一张脸上满是笑意,他手搭拂尘,张口便宣:“皇上有旨!宣淑德夫人与容公子御书房觐见!准淑德夫人乘辇入宫!”

 容毓飞上前抱拳道:“有劳海公公了!”

 海公公赶紧回礼:“容公子客气,请随我来吧。”语毕,前头带路,引着容毓飞和江月昭乘坐的马车,向宫里走去。

 当车驾辚辚地辗上宫道时,江月昭心跳有些加速。她掀开一角车帘,向车外望去。入眼之处,皆是红墙金瓦,楼台殿阁,栉比鳞次,巍峨堂皇,无处不体现着皇家的威仪与尊贵。

 她拿眼瞄向容毓飞。只见后者正关切地望向她,见她瞧来,抿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江月昭稍舒一口气,回以微笑,放下车帘。

 大约行了一刻钟,马车停了。容毓飞掀开车帘,对江月昭说道:“前面便是内廷,小昭下车吧。”语毕。伸手扶她出了马车,见她笨拙地往车下挪。便双手一抄她的腋下,将她抱了下来,然后拉过她的手,对海公公说道:“劳烦公公,我们进去吧。”

 一旁的海公公见此情景,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转身踏进了那道挂着“熙德门”牌匾的宫门。

 容毓飞一路上,意态从容地拉着江月昭。后者挣了几次都没有挣开,反而让他握得更紧了,也只得由他。到了御书房门口,海公公一回身:“两位稍等。”便进去通传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江月昭轻声警告他。

 容毓飞斜她一眼,轻哼一声,握紧了她地手。显然不打算响应她的警告。

 江月昭再劝告,海公公已经出来了,他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说道:“两位请进。”

 容毓飞一扯江月昭,拉着她走进了御书房。

 只见房内。理石方砖铺地,铜鹤焚香,香雾弥漫缭绕。正前方一扇楠木雕花隔扇前,一张沉香檀木御案后面,端坐着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方正脸。额下一缕髯须。目光炯炯,不怒自威。一身朱红描金团龙的龙袍和头上的九龙鎏金皇冠,更加显得他威仪万方,气势夺人。

 他的目光,此时正落在容毓飞与江月昭拉在一起的手上,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江月昭使劲挣脱容毓飞地掌握,向前一步,曲膝便跪:“臣妇江月昭,叩见吾皇万岁!”

 明德帝一抬手,说道:“淑德夫人身子不便,这三拜九叩之礼,就免了吧…。海良,快扶淑德夫人起来。”

 海公公应一声,正上前,听到江月昭说道:“谢皇上恩典。只是臣妇无功受封,心中已甚是惶恐,如今更不能坏了礼数。还请皇上接受臣妇谢恩。”说罢,规规矩矩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明德帝嘴轻挑,欣然接受了她地叩拜,然后朗声说道:“早就听闻淑德夫人聪慧端贤,今一见,果然不虚。赐座!”

 容毓飞亦上前来,跪拜了皇帝。明德帝望着他,目光深邃,半晌开口说道:“给驸马赐座。”

 这“驸马”二字,大大地刺了容毓飞,他并未起身,只是直接来,看着明德帝:“皇上,请恕草民斗胆。草民有一事不解,还请皇上赐予教诲。”

 一旁的江月昭一听,急忙站起来:“相公!”

 明德帝沉声说道:“淑德夫人不必介意,让驸马说下去。”

 “皇上,自古一夫一,本朝的律法,亦有此规定。草民的夫人,孝悌贤惠,佳名在外,断无休弃之理。难道就因为您是皇上,裕平是公主,就可以破坏祖宗律法,强迫草民一男两娶不成?”容毓飞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坦然地说道。

 江月昭听了他的话,紧张地望向明德帝。只见皇帝面沉似水,只是盯着容毓飞瞧,半晌没吭声。江月昭心想:看这样子,皇帝是生气了,这可不得了,刚见面就箭拔驽张了,跟皇帝闹崩了,可不好玩呢。

 她赶紧起身,跪在容毓飞身侧:“皇上恕罪,我相公只是…只是…”心急之下,竟然措不出辞来解释。

 “你们都起来吧。”明德帝说话了,声音听着还算平静,江月昭舒出一口气,接着又听皇帝说道:“两位可愿意陪朕去御花园转转?”

 “臣妇遵旨!”江月昭赶紧应道。“草民遵旨!”容毓飞不得不应。然后他扶起江月昭,随着皇帝走出御书房,向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明德帝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江月昭使劲捏捏容毓飞地手,示意他不可再胡说。容毓飞冲她撇撇嘴。

 在御花园里转了半天,一座八角冲檐的亭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明德帝对随侍的人说道:“朕与淑德夫人、容公子有事要谈,你们在这儿候着。”

 说完,他率先穿过亭前短廊,进了亭子,捡了一处靠座坐下来,对跟来的两人一点头:“不必拘礼,你们也坐吧。”

 两个谢了座,侧身坐下来。

 明德帝手,缓声说道:“关于赐婚一事…朕很抱歉…”

 此话一出,容毓飞和江月昭均大吃一惊,赶紧起身:“皇上!”

 “你们坐下,听朕解释。”明德帝接着说“这件事,裕平闹了很长时间了,朕也知道此事于礼不合,与律不合,一直不准。只是没想到裕平她对容公子如此痴心,几次三番以死相。朕…答应过她的母妃,会护她一生周全…因此朕…不能让她出事。”

 说到这里,明德帝将目光移向亭外一池刚刚融冰的碧水,脸上有一丝心痛略过。亭内另外两人,未料到皇帝会这样,互相换了一个眼神,保持着沉默。

 半晌,明德帝收回目光,叹一口气,继续说:“裕平的母妃,朕地玉妃…是一位温婉善良的女子,也是这满宫的妃嫔之中,唯一一个因为爱我而入宫的女子…我当年也是想,我是皇帝,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吗?可是我错了…她是一朵雪莲花,只适合开放在那冰清高洁地雪山之巅,我却把她摘了下来,让她零落成泥碾作尘…那个害她的人,至今还无限尊荣地活在我的身边,我却无力为她报仇…她临死之前,抓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保护她的女儿…那也是我的女儿呀!她为什么要求我…”

 明德帝陷入回忆之中,脸上有哀痛之。容毓飞和江月昭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片刻后,明德帝收回心神,声音也清明起来:“朕对裕平,确实是宠溺得过了。可是朕想这样做,只有这样做,朕地心中才会略略好过一些,才会感觉对得起玉妃那抹消散地香魂。朕曾想,等她找大了,给她寻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夫君,让她一生幸福。没想到…她看上了你,竟然以死相…朕不能让她出事。”

 他看着容毓飞,目光中有恳切:“容公子,容夫人,你们只当是家里来了一位亲戚串门子,让她去住一阵子。裕平自小玩心就重,兴趣却不长久。朕答应你们,待她在容家玩腻了,朕就接她回宫,好吗?”

 一位皇帝,跟他们说了这么多宫廷秘事,又用这种商量恳请地口吻跟他们说话——江月昭和容毓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沉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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