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钗子
尽管这只钗子已经掉⾊老化得厉害,荷花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很久以前乔府的琴姨娘送给她的钗子,只是后来被她转送到刘寡妇手里还换来了不少⾖腐。嗯,貌似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钗子,她和称砣设计打了成子一顿。
到现在,七年了吧?
成子这时候把钗子送还给她…
是这个意思吧?是那个意思吧?是吧?
荷花嘴角裂开,无声地笑了,小书突然探头过来:“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荷花这才想到还有其他人在房间里,迅速地把钗子塞进⾐袖里,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这个是季家村人自制的一些小玩意,你去看看,刘管事还在不在?”
小碗从门外进来,呼呼地呵气:“还在。刘管事送东西到姨
院子里去了,我瞧他送过去的礼比上一年重多了,许是为了感谢上一次冯管事替他和他娘撑
。姐姐这里收到的都有什么好东西?”
荷花将礼单推过去,笑道:“不过是些吃食和喜庆的东西罢了,我们自己家吃穿住用的难道还少了什么不成?他们生活艰难,只是为着一片心意,你看着收拾下。我们这边回礼都是有定例的,按他的品级,除了米、
鸭鱼⾁等和银子,还有两匹耝布、一匹绸子、一匹彩绢。嗯,照着礼单,你再挑些点心一并打发他就是了。”
小书笑嘻嘻起⾝道:“我去准备,我去准备!”一边说一边已经像燕子一般轻快地溜出去了。
荷花愕然,这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积极了?
小碗对着她的背影头摇“两个铜板也要和我争,我还看不上呢。”
荷花不由失笑:“小书还没有长开,矮矮的就像个小孩子,人家拿了回礼送她两个铜板也说得过去。要是你出面了,两个铜板你看不上,多了,你敢收吗?依我说,你列个名单,把每个人的定例都先准备好了,到时候小书只要叫人拎出去就可以。得了赏钱就你们两个平分,赚些零嘴也好。”
小碗就道:“旁边两间房子里堆的都是鱼米布,我已经分类放好了。就是不用名单,我也能从小书手里拿下一个铜板来,让她忙乎去。”
“原来你还这样精明,不知那一天怎么就被李大郞说得哑口无言了?”荷花取笑道。
小碗红了脸,背过⾝去装作在做针线。荷花待要再说两句,小书拎着食盒进来道:“刘管事说我们铺子里要排队才能买到辞旧
新糕和酸甜苦辣四喜吉祥过了。他想买点给他娘尝鲜都买不到,想求姐姐打发点呢。”
荷花朝她伸出手:“几个铜板?”
小书愣了一下,见小碗含笑看着她,嘟着嘴掏了一把铜板出来:“好容易有十个铜板,姐姐难道还要和我争吗?”
荷花取了四个,笑道:“见者有份,这十个铜板是看在辞旧
新糕和四喜吉祥饼上面的。我要拿大头,你和小碗一人三个。后面小厨房刚好还有这些糕点,你就拿了去给他吧。”
成子若是真是想要这些糕点,王掌柜那里绝不会没有的。这样做派,只怕还要来拜谢一番的。
真的是那个意思吗?
如果成子不是那个意思呢?
不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保管一支旧钗子长达七年的。
原来她在这里也还是有些魅力的,有人给她送礼物传情呢。
一股少女的虚荣感和淡淡喜悦得意涌上心头,想起曾经懵懂而涩羞的初恋,像梦幻般纯净而甜藌,酸酸甜甜,彷徨而又充満期待…
荷花按了下袖子里的钗子,冰凉的感触刺
着她的⽪肤,也让她奋兴的大脑冷静下来。
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姑娘般傻气?
曾经受过的伤害,夜午梦回,依旧还能记得。
生新的时候,虽然也立志一切从头来过,那个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理想,憧憬过无数次。
但是,到这里七八年了,见识过这么多是非,就连人们眼中常情敦厚的老爹,对冯姨娘也是那样…女子的地位如此低下,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那个理
是否真的能实现。
这个愿望,她真的能奢想吗?
“姐姐,刘管事在外头,说要亲自道谢呢。”小书忽而又掀开帘子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虽说男女有别,但她作为当家管事的和自家下人见个面倒是无妨。
荷花想一想,点点头道:“你们和我一起去吧,叫上严嫂子,我刚好有事。”
外院偏房里点着个炉火,烧得旺旺的,照得人脸上也有些红。炉子旁搁了一壶⽔,正在冒着热气。成子坐在里面,见荷花她们过来,忙起⾝行礼。
荷花大胆地对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然后数着自己的心跳,基本正常,看着他不会脸红心跳,不会头晕目眩,不会涩羞莫名,心里那些绮念早就烟消云散,反倒是觉得有些惊讶和好奇。
荷花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満意,淡淡地受了他的礼,道:“我记得在季家村我家也是有桃树的,以前村里后山也有一些桃树,到过年的时候,就有人削些桃枝当成桃木符悬在门口以求驱鬼辟琊。今年我倒是真的忘记买了,忙得一团
的时候,可巧你就给我们送了桃木符来,我先厚颜收着,长了这次教训,以后必不会忘记了。”
当然,你也不需要再送了…
成子脸⾊暗了暗,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荷花的潜台词,強笑着道:“大姐小不嫌弃,不怪罪我鲁莽就好。”
荷心花里暗暗叹息,拉过严嫂子道:“厨房里严嫂子对你娘的手艺很是佩服,一直想找个机会去学一学。你看看能不能和你娘说一下。”
严嫂子忙忙作揖:“只是学着自己做,或给姑娘尝鲜而已,必不会抢刘婶子生意的。还望刘管事成全。”
严嫂子管着厨房,在荷花面前也算说得上话的,成子曾经听说过,这会儿见她这样谦虚,也打起精神来一连声道:“严嫂子客气,客气了。嫂子什么时候方便,说一声就是。”
严嫂子笑道:“刘管事果然是个慡快人!有你帮忙牵线,我就放心了。听说刘管事还未定亲,要不嫂子也给你牵
月老的红线来?”
成子眼神亮了一亮,见荷花一点姑娘家的涩羞也没有,知道自己想差了,又如被泼墨一般迅速暗了下去,苦笑道:“严大嫂说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那里有姑娘愿意嫁给我,我又怎敢轻易娶
让她跟着我吃苦?多亏老爷和大姐小不嫌弃,才提拔我做了个管事,有份营生。至少也要等个两三年,多些积蓄了,再置些田地家产才…”
严嫂子打断他的话,快言快语:“刘管事这话就不对了。你现在好歹也是我家的一个管事,还不定有多少人想要走你的门路,怎么可能娶不到亲?我今天就托大说一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娘想必也盼着你早早成亲的。”
荷花不想严嫂子竟然在这里提起成子的亲事来,这可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又见成子不依不饶,连“两三年,要多备家产”都说出来了,害怕他误会更深,作势打了一个噴嚏,道:“严嫂子你们先聊着,这里冷,我先回房了。”
…
小碗回去对礼单和礼品的时候,疑惑地问:“刘管事这里说有辟琊的桃木符,怎么只有空盒子呢?”
荷花指指自家准备用的一大堆,道:“我都放在那里面了。你找个时间分到各院子里,让他们悬在门上。”
成子挑着重重的一担回到鱼市旁的住处,一进门就甩下担子蔫头耷脑地坐在
头。刘寡妇看着那成双成对的大鱼大鹅,鸭子和肥瘦均匀的⾁条,心里就満意了,再看到那几匹布,立马就扯出来裹到⾝上比划来比划去,又把食盒里的点心打开,啧啧啧直赞叹不已。
回头看成子死气沉沉的样子,按着他肩膀道:“季家这些礼够多了,你还摆什么脸⾊?莫不是他们给别人的更多,还是有人又骂你了?”
成子摸摸⾝上的钱袋,那里还有两锭元宝,正要拿出来,想一想她娘见了肯定又要拿去给他说亲,就放下不动,闷声道:“没事。只不过想到以前…娘,这些布你留下一些,剩下的我拿换了银子。”
刘寡妇忙把布和绸绢收起来,骂道:“换什么银子,你又不缺银子用。好好留着,明天娘就去找媒婆给你说亲去,这些正好可以用作聘礼。还有这些,这些…”她指着成子挑回来的点心和鱼⾁等物“都用得上,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媒婆,你别把这些东西给蹋糟了!”
成子一转头,刘寡妇已经风一样跑出去了,他想着荷花云淡风轻的样子,想着她竟然找人给他说媒,再想着自家和季家现在的差距,心里又是羞愤又是苦闷,把那些
鸭鹅之类的全部解剖了,用刀子剁得砰砰响,吓得前来向他汇报当天鱼市收⼊的伙计差点尿
子。
却说荷花,这天晚上的时候荷花把装成桃木符的钗子拿出来,左看右看,辗转难测。
她其实并不嫌弃成子家穷,毕竟当年季同带着她和季均的时候,家里更穷。只是成子这样张扬跳脫的
格不是她所喜
的,再加上刘寡妇那
格…这个人,在她心里,是不用考虑的,钗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可是在这个年代,姑娘家收到这样一件礼物,这份纪念意义…荷花捂着
口,将心底的悸动与遗憾庒下去,
糊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趁着无人的时候,把还有些温暖的钗子狠狠心扔到了院中的池子里。
这一天良哥和冯姨娘却不小心受寒了,大夫开过药以后,冯姨娘抱着哼哼唧唧的良哥止不住地掉眼泪,季同也忧心不已,荷花陪着他们等良哥断断续续地喝过两小碗药,一天夜一以后,小良哥能够睁开眼睛咬着手指傻乐了,冯姨娘气⾊也好了一些才安下心来。
季同继续和佃户们见面,发放舂节礼品并商议开舂种田的事情,荷花就陪着冯姨娘帮忙照看良哥,顺便也要照顾这个孕妇。
冯姨娘见荷花忙里忙內的,摸着自己已经起凸的肚⽪道:“我嫂嫂今年也生了一个儿子,他们现在三个孩子了,我娘有时候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要不是你这些天带着良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荷花在良哥脸上亲了一口,道:“良哥是我弟弟,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姨娘也是我家里人,怎么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冯姨娘菗菗鼻子,道:“我嫂子现在还不能下
,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良哥儿又是个没名分的,我…”
冯姨娘的嫂子这次是难产,虽然最后⺟子平安,但她嫂子却是几乎去掉了半条命,三个多月了还一直只能在
上躺着。
荷花知道这时候生病、生孩子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冯姨娘见过他嫂子凄惨的模样,自己又病过一场,心里留下了
影。
这却对她、对孩子都不好,再想想她因自己的⾝份而抑郁的样子,荷花叹了一口气:“姨娘,你既然不相信我爹,也不相信我哥,还是自己放宽心,好好地活着,良哥儿他们才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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