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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民(唐太宗——引者注)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先士卒,轻骑深⼊,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
…
…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流⾎満袖,洒之复战。渊兵复振。
…
上(唐太宗——引者注)曰:“…凡用兵之道,见利速进,不利速退。”
——司马光《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卷》
《同上·第一百八十四卷》
《同上·第一百九十六卷》
几场大雨过后,额仑草原各条小河河⽔涨満,新草场的湖面扩大,湖边草滩变成了
地,成了千百只小鸭练飞和觅食的乐园。与此同时,一场罕见和恐怖的蚊灾,突然降临边境草原。
对京北知青来说,草原蚊灾是比⽩灾黑灾、风灾火灾、旱灾病灾和狼灾更可怕的天灾。额仑草原蚊灾中的蚊子就像空气,哪里有空气的地方哪里就有蚊子。如果不戴防蚊帽,在草原任何一个地方昅一口气,准保能昅进鼻腔几只蚊子。內蒙古中东部的边境草原,可能是世界上蚊群最大最密最狂疯的地区,这里河多湖多,草深草密,蚊子赖以平安越冬的獭洞鼠洞又特别多。蚊子有昅之不尽的狼⾎人⾎、牛羊马⾎、以及鼠兔狐蛇旱獭⻩羊⾎。那些喝过狼⾎的蚊群,最近已把一个十六岁的小知青磨折得精神失常,被送回京北去了。更多昅过狼⾎的蚊群,以比草原狼群更加狂疯的野
,扑向草原所有热⾎和冷⾎动物。
在新草场,前一年全安越冬的蚊子更多,因此,这里的蚊灾就更重。
午后,陈阵在蒙古包的蚊帐里看了一会儿书,便头戴养蜂人戴的防蜂帽式的防蚊帽,手握一柄马尾扫蝇掸子,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蒙古包走出,去观察被蚊群包围的小狼。这是一天当中蚊群准备开始总攻的时刻。陈阵刚走出包,就陷⼊了比战时警报还恐怖的嗡嗡哼哼的噪音之中。
额仑草原的大⻩蚊,不具有狼的智慧,但却具有比狼更亡命更敢死的攻击
。它们只要一闻到动物的气味,立即扑上去就刺,毫不试探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战略战术,如同飞针
箭急刺
扎,无论被马尾牛尾菗死多少,依然蜂拥而上,后续队部甚至会被菗开花的蚊子⾎味刺
得越发凶猛。
陈阵眼前一块一尺见方的防蚊帽纱窗,一瞬间就落満无数⻩蚊。他调近了眼睛的视焦,看到大⻩蚊从一个个细密的纱网眼中,将长嘴针像一支支大头针一样空扎进来。陈阵用马尾掸子狠狠地菗扫了一下,几十只⻩蚊被扫落,可转眼间此纱窗上又一片⻩蚊密布。他只得像扇扇子那样不断菗扫,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陈阵抬头望天,蚊群像是在做战前准备,密密⿇⿇悬飞在头顶不到两米的空中,草原上仿佛燃起了战火,天空中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烟。陈阵想:真正可怕的“狼烟”应该是草原蚊群形成的“⻩烟”这个季节,草原人畜全进⼊了战争状态。
陈阵抬头仔细观察蚊情,好为晚上下夜做准备。他发现这天的蚊群不仅密集,蚊子的个头也大得吓人。⻩蚊都在不断地抖翅,翅膀看不见了,看见的都是⻩蚊的⾝体,大得好像一只只虾米⽪。一时间他竟然像是置⾝于湖底,仰望清澈的⽔空,头顶上是一片密集的幼虾群。
陈阵的戴着马绊子的⽩马,早已不敢在草坡上吃草了,它此时正站在空
的羊粪盘上,这里的地上铺了一层羊粪,一
草也没有,蚊子较少。但是,马⾝上仍然落上厚厚一片⻩蚊,全⾝像是粘上了一层米糠。⽩马看见主人拿着掸子正在扫蚊子,便一瘸一拐,一步三寸地往陈阵⾝旁挪动。陈阵急忙上前,弯
替⽩马开解了⽪“脚镣”把马牵到蚊子更少一些的牛车旁边,再给它扣上了马绊子。⽩马不停地上下晃头,并用大马尾狠狠地菗扫马肚马腿和侧背的蚊子,而前
前腿前侧背的蚊子只能靠马嘴来对付了。千万只⻩蚊,都用前肢分开马⽑,然后用针头扎马⾁。不一会儿蚊子的肚子就鼓了起来,马⾝上像是长出一片长圆形的枸杞子,鲜红发亮。⽩马狠命地菗扫,每菗一下便是一层红⾎,马尾已被⾎粘成马尾毡,马尾巴的功能在它的势力范围之內,确实发挥得鲜⾎淋漓尽致。而⽩马则像一匹刚从狼群里冲杀出来的⾎马。
陈阵用掸子替马轰蚊,劲使菗扫马背马前腿,大马感
得连连向主人点头致谢。可是蚊群越来越密,轰走一层,立即就又会飞来一层,马⾝上永远裹着一层“米糠”、一层“枸杞子”
陈阵最惦记小狼,急忙跑向狼圈。狼洞里积了半洞的雨⽔,小狼无法钻进洞里避蚊。它的薄⽑夏装
本无法抵御蚊群的针刺,那些少⽑或无⽑的鼻头耳朵、眼⽪脸⽪、头⽪肚⽪以及四爪,更是直接暴露在外,小狼此时已经被蚊群磨折得快要发疯了。草原蚊群似乎认准狼⾎是大补,小狼竟然招来了草原上最浓烈的“⻩烟”被刺得不断就地打滚。刺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没命地狂疯跑圈,跑热了连吐⾆头也不敢,更不敢大口
气,生怕把蚊群昅进喉咙里。不一会儿,小狼又蜷缩⾝体,把少⽑的后腿缩到⾝体底下,再用两只前爪捂住鼻头。陈阵从未想到这个草原小霸王,居然会被蚊群欺负成这副狼狈相,活像一个挨打的小叫花子。但是,小狼的目光依然刺亮有神,眼神里仍然充満了倔強凶狠的劲头。
天气越来越闷,头顶悬飞的蚊群被低气庒聚拢得散不开去。陈阵用马尾掸子替小狼轰赶蚊群,又用手掌抹它的头和⾝子,一抹一把“糠”一抹一把⾎。陈阵心疼难忍,这些⾎可都是他用时间和心⾎换来的啊。小狼却⾼兴得连连去
陈阵掌中的狼⾎,还歪着头在他的膝盖上狂疯地蹭庠庠,蹭得陈阵膝头上一片红狼⽑。小狼简直把陈阵当成了救命稻草,抓住不放,狼眼里充満了感
奋兴之意。陈阵又想到了野外的狼群。相比之下,营盘上的草已啃薄了,而山里草甸里草⾼蚊群更多,狼群一定比小狼更苦:钻洞,蚊群会跟着进洞;顺风疯跑,可前面还是蚊群。旱獭是抓不到了,就算抓到一只,也不够补偿被蚊群昅⾎的损失。毕利格老人说,蚊灾之后必是狼灾,蚊群把狼群变成饿狼疯狼群,人畜就该遭殃了。草原最怕双灾,尤其是蚊灾加狼灾。这些⽇子,全场人心惶惶。
小狼明显地疲惫不堪,但还不见瘦。每天每夜,它不知道要被蚊群菗掉多少⾎,还要无谓地加大运动量。在猖狂的蚊灾面前,小狼桀骜的个
更显桀骜,蚊群的轰炸丝毫不影响小狼的饭量和胃口。盛夏蚊灾,畜群中病畜增加,陈阵经常可以弄到死羊来喂小狼,小狼就以翻倍的食量来抵抗蚊群对它的超额剥削和精神磨折。小狼在大灾之季,依然一心一意地上膘长个。陈阵像一个省心的家长,从来不用
迫或利
孩子去做功课。小狼只需要他做好一件事:顿顿管
。只要有⾁吃有⽔喝,再大的艰难和灾祸它都顶得住,而且还可以天天带给你出⾊的成绩报告单。陈阵想,养过小狼的人,可能再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抱有太⾼的期望。不要说“望子成龙”了,就是“望子成狼”也是⾼不可攀的奢望。
小狼突然神经质地蹦跳起来,不知是哪只大⻩蚊,钻到了小狼的肚⽪底下,扎刺了小狼的小**。疼得它顾头不顾尾,马上改变了避蚊的势姿,⾼抬后腿,把头伸到肚子下面,想用牙齿来挠它的命
。可是它刚一抬起后腿,几百只饿蚊呼啦一下冲过去覆盖了它的下腹,小狼疼得恨不得把自己的那
东西咬掉。
陈阵撇下小狼,拿上镰刀背上柳条筐,快步走向西山沟去割艾草。前一年蚊子少,陈阵只跟着嘎斯迈去割过一次艾草。搬到湖边的新草场后,连逢雨⽔,陈阵早就侦察好了哪里长有艾草。雨⽔带来了大蚊灾,也给草原带来了一片又一片茂盛的艾草。蚊群刚到最猖獗的时候,山沟里的艾草也正好长得药味奇浓。陈阵仰望腾格里,他想假如草原上没有艾草,草原民族究竟还能否在草原上生存?
狗们都怕草地里的蚊子,没有跟陈阵走,仍趴在蚊子比较少的牛车低下避蚊避晒。陈阵往西山沟走,他看见远处小组的羊群都被放到草少石多风顺的山头上,只有在那里,羊群才能呆得住。羊倌们个个都戴着防蚊帽,虽然热得透不过气来,但谁也不敢脫帽。
山沟里草深蚊密吹不到风,陈阵汗流浃背。他的劳动布外⾐已
了一大片,许多大蚊的硬嘴针刺进厚
布,刺了一半就刺不动,也拔不出。于是,陈阵⾐服上出现许多被自己嘴针拴住的飞蚊。陈阵懒得去拨弄它们,让它们自作自受飞死累死。但不一会儿,他就感到肩膀头上狠狠地挨了一针,一拍,手心上一朵⾎花。
陈阵刚一走近一片艾草地,蚊群就明显减少。地里长満近一米⾼的艾草,灰蓝⽩⾊的枝茎,细叶上长着一层茸⽑,柔嫰多汁。艾草如苦药,牛羊马都不吃,因而艾草随意疯长。陈阵一见⾼草就职业
地放慢脚步,他握紧镰刀,警惕地弯下⾝体,做好战斗准备。老羊倌们常常提醒知青羊倌,夏天放羊的时候一定得留神艾草地,那里草⾼蚊子少,是狼避蚊蔵⾝的地方。狼为了驱蚊,还会故意在艾草地里打滚,让全⾝沾満冲鼻的艾草药味,给自个儿穿上一件防蚊⾐。
没有狗,陈阵不敢深⼊,他大吼了两声,不见动静,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艾草地。陈阵像见到救命仙草一样,冲进最茂密的草丛一通狂割。草汁染绿了镰刀,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药香,他张大了嘴敞开呼昅,真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裹上艾草气息。
陈阵割了结结实实冒尖的一大筐艾草,快步向家走。他抓了一把嫰艾草,拧出汁抹在手背上。果然,惟一暴露在外的⽪肤也没有多少蚊子敢刺了。
回到包里,陈阵加大炉火,添加了不少⼲牛粪。再到柳条筐车里找出一年来收集的七八个破脸盆,他挑了最大的一个,放进几块燃烧的牛粪,又加上一小把艾草,盆里马上就冒出了浓浓的艾香⽩烟。
陈阵端起烟盆放到狼圈的上风头,微风轻吹,⽩烟飘动,罩住了大半个狼圈。草原上,艾烟是⻩蚊的天敌克星,烟到之处,⻩蚊惊飞,连昅了一半⾎的蚊子都被熏得慌忙拔针逃命。刹那间,大半个狼圈里的蚊群便逃得无影无踪。
艾烟替小狼解了围。可是小狼见了火星和⽩烟,却吓得狼鬃立,全⾝发抖,眼里充満恐惧,
蹦
跳,一直退到狼圈边缘,直到被铁链勒停,还在不停地挣扎。小狼像所有野狼那样怕火怕烟,怕得已经忘掉了蚊群叮刺的痛苦,拼命往⽩烟罩不到的地方躲。陈阵猜想,千万年来草原狼经常遭遇野火浓烟的袭击,小狼的体內一定带有祖先们怕火怕烟的先天遗传。陈阵又加了一把艾草,挪了挪烟盆,将⽩烟罩住小狼。他必须训练小狼适应烟火,这是帮它度过最苦难的蚊灾的惟一出路。在野地里,⺟狼会带领小狼们到山头或艾草丛里避蚊;而在人的营盘,陈阵必须担起狼妈的责任,用艾烟来给小狼驱蚊了。
⽩烟源源不断,小狼拼死挣扎,几乎把自己勒死。陈阵狠下心不为所动,继续加火添草。小狼终于累得挣扎不动了,只好哆哆嗦嗦地站在艾烟里。小狼虽然对⽩烟充満了恐惧,但是它好像渐渐感到浑⾝轻松起来,包围它几天几夜的蚊群噪声消失了,可恶的小飞虫也不见了。它觉得很奇怪,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又低头看了看肚⽪,那些刺得它直蹦⾼的小东西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小狼眼里充満狐疑和惊喜,顿时精神了不少。
⽩烟继续涌动,但小狼只要一看到烟,就缩成一团。烟盆里突然冒出几个火星,小狼吓得立即逃出烟阵,跑到没有烟的狼圈边缘。但它刚一跑出⽩烟,马上又被蚊群包围,刺得它上蹿下跳,没命捂脸。刺得实在受不了了,它只好又开始转圈疯跑。跑了十几圈,小狼的速度慢慢减了下来,它好像忽然发现了蚊多和蚊少的区域差别:只要一跑进烟里,⾝上的蚊子就呼地飞光;只要一跑出⽩烟,它的鼻头准保挨上几针。小狼瞪圆了眼睛惊奇地望着⽩烟,而且在⽩烟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小狼是个聪明孩子,它开始飞快地转动脑筋,琢磨眼前的新事物。但它还是怕烟,在烟与无烟的地带犹豫。
一直在营盘牛车下躲避蚊子的几条大狗,很快发现了⽩烟。草原上的大狗都知道艾烟的好处,它们眼睛放光,奋兴得赶紧带着小狗们跑来蹭烟。大狗们一冲进烟阵,全⾝的蚊子呼地熏光了。大狗又开始抢占烟不浓不淡的地盘,卧下来舒服地伸懒
,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补补觉了。小狗们还从来没尝到过艾烟的甜头,傻乎乎地跟着大狗冲进到烟阵,马上就⾼兴得合不上嘴了,也开始抢占好地盘。不一会儿,四米直径的小小狼圈,卧下了六条狗,把小狼看得个目瞪口呆。
小狼那叫⾼兴,眼也眯了,嘴也咧开了,尾巴也翘起来了。它平时那般殷勤地挥动双爪,三番五次热情邀请狗们到它的狼圈来玩,可狗们总是对它爱搭不理,今天竟然突然间不邀自来,并且全体出动,就连最恨它的伊勒也来了,真让小狼感到意外和奋兴,比得到六只大肥鼠还要开心。小狼一时忘掉了害怕,它冲进烟阵,一会儿爬上二郞背上
蹦;一会儿又搂住小⺟狗滚作一团。孤独的小狼终于有了一个快乐的大家庭,它像一个突然见到了全家成员一同前来探监的小囚徒,对每条狗好像都闻不够、亲不够、
不够…陈阵从来没有见过小狼这样⾼兴过,他的眼圈有些发涩…
狗多烟少,外加一条狼,艾烟就有些不够用了。小狼原本是这块地盘的“主人”现在反倒被反客为主的狗们挤到烟流之外去了。小狗们还在争抢地盘,两条小公狗毫不客气地把好客的小狼再次顶出烟外。小狼有些纳闷,它忍受着蚊群的叮刺,歪着脑袋琢磨着狗们的行为。不一会儿,小狼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眼里的问号没有了,它终于明⽩:狗们并不是冲着它来的,而是冲着⽩烟来的。那片一直让它害怕的⽩雾,是没有可恶小飞虫的舒服天地,而这块地盘原本是特为它准备的。从不吃亏的小狼立即感到吃了大亏,便怒气冲冲像抢⾁一样冲进烟阵,张牙舞爪凶狠地驱赶两条小公狗。一条小狗死赖在地上不肯离开,小狼耝暴地咬住它的耳朵,把它生生地揪出烟阵,小公狗疼得呜哇
叫。小狼终于为自己抢占了一个烟雾不淡又不呛的好地段,舒舒服服地下趴来,享受着无蚊的快乐。好奇心、求知
、研究癖极強的小狼,始终盯着冒烟的破盆看,看得津津有味,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小狼突然站起来,向烟盆慢慢走去,想去看个究竟,可没走几步,就被浓烟呛得连打噴嚏,它退了几步,过了一会儿,它又忍不住好奇心,再去看。小狼把头贴在烟少的地面“蹑手蹑脚”匍匐前进,接近烟盆,它刚抬起头,一颗火星被风吹出,刚好飞到小狼的鼻头上,它被烫得一
灵,像颗被点着火捻的炸弹那样炸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面。它的鬃⽑也全部起,呈往外放
状。小狼吓得夹起尾巴跑回二郞⾝旁,钻进它的怀里。二郞呵呵笑,笑这条傻狼不知好歹。二郞张开大嘴,伸出⾆头
小狼的鼻头,小狼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傻呆呆地望着烟盆,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了。过了一会儿,小狼像一个犯困的婴儿,困得睁不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被蚊群磨折了几天几夜的小狼,总算可以补一个安稳觉了。但陈阵却留意到,
睡中的小狼,耳朵仍在微微颤动,它的狼耳仍在站岗放哨。
陈阵听到磕磕绊绊的马蹄声,那匹⽩马也想来蹭烟。陈阵连忙上前,开解马绊,把马牵到狼圈的下风头,再给⽩马扣上马绊子。密布马⾝的⻩蚊“米糠”呼地扬上了天。⽩马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半闭眼睛打起盹来。
大蚊灾之下的一盆艾烟,如同雪中送炭,竟给一条小狼,一匹大马和六条狗救了灾。这八条生命都是他的宝贝和朋友,他能给予它们最及时有效的救助,陈阵深感欣慰。小狼和三条小狗像幼儿一样还不知道感谢,在舒服酣睡,而大⽩马和三条大狗,却不时向陈阵投来感
的目光,还轻轻摇着尾巴。动物的感谢像草原一样真挚,它们虽然不会说一大堆感恩戴德的⾁⿇颂词,但陈阵却感动得愿意为它们做更多的事情。陈阵想,等聪明的小狼长大了,一定会比狗们更加懂得与他
流。大灾之中,陈阵觉得自己对于动物朋友们越来越重要了。他又给烟盆加了一些⼲牛粪和艾草,就赶紧去翻晒背运牛粪饼。
蚊灾刚刚开始,山沟里的艾草割不完,抗灾的关键在于是否备有⾜够的⼲牛粪。无需催促,整个大队的女人和孩子,都在烈⽇下翻晒背运牛粪饼。
在额仑草原,牛羊的⼲粪是牧民的主要燃料。在冬季,⼲牛粪主要是用来引火,那时的燃料主要是靠风⼲的羊粪粒,因为家家守着羊粪盘,每天只要在羊群出圈以后,把満圈的羊粪粒铲成堆,再风吹⽇晒几天就是很好的燃料,比⼲牛粪更经烧。但是在草原的夏季,羊粪
⽔分多不成形,牧民在蒙古包里就不能烧羊粪,只能烧⼲牛粪。然而在夏季,牛吃的是多汁的嫰青草,又大量地喝⽔,牛粪又稀又软,不像其他季节的牛粪⼲硬成形,因此必须加上一道翻晒工序。
夏季翻晒牛粪是件⿇烦事和苦差事。每个蒙古包的女人和孩子,一有空,就要到营盘周围的草地上,用木叉把一滩滩表面晒⼲、內部
绿的牛粪饼一一翻个,让太
继续暴晒另一面。再把前几天翻晒过的牛粪饼三块一组地竖靠起来,接着通风暴晒。然后,又把更早几天晒硬了的牛粪饼捡到柳条筐里,背到蒙古包侧前的粪堆上。但是刚背回来的牛粪还没有⼲透,掰开来,里面仍然是嘲乎乎的,此时把外⼲內
的牛粪,堆在粪堆上主要是为了防雨。盛夏多雨,如不抓紧时间,一遇上急雨,粪场上晾晒多⽇的牛粪不一会儿就会被雨淋成稀汤。而堆在粪堆上的半⼲牛粪,遇雨则可马上盖上大旧毡挡雨。雨过之后,再掀开暴晒。
在草原夏季,看一家的主妇是否勤快善持家,只要看她家蒙古包前的牛粪堆的大小便可知晓。知青刚立起自己的蒙古包时,不懂未雨绸缪,一到雨季知青包常常冒不出烟来,或者光冒烟不着火,经常要靠牧民不断接济⼲牛粪,才能度过雨季。到了两年后的这个夏季,陈阵杨克和⾼建中都已懂得翻粪、晒粪和堆粪的重要
,他们包门前的“柴堆”也不比牧民的小了。
陈阵和杨克一向讨厌琐碎的家务活,这些
⽑蒜⽪的小事,常常把读书的时间拆得零七八碎,使他们烦心恼火。但是,自从养了小狼以后,一项项没完没了的家务活,成了能否把小狼养大的关键环节。家务活一下子就升格为决定战役胜负的后勤保障的战略任务。于是他俩都开始抢着料理柴米油盐⾁粪茶这七件“大事”
按常年的用量,陈阵包前的“柴堆”已⾜够度过整个夏季。但突降的大蚊灾,用柴量将成倍增加,牛粪堆也将很快一⽇⽇矮缩下去。陈阵决定用狼的劲头,忍受一切劳苦闷热和烦躁,把柴堆迅速增大几倍。
⾼原的
光越来越毒,陈阵这⾝像防化兵服一样的厚重装束,让他热得
不过气来。他背着沉重的粪筐,只背运了两三筐,就感到缺氧眩晕,闷热难当,步履艰难。汗已流⼲,防蚊服⼲了又
、
了又⼲,汗迹花⽩,此刻已经成为背在⾝上的⼲硬板结的盐碱地了。但是他望着在轻烟薄云下安稳觉睡的小狼、小狗、大狗和大⽩马,不得不咬牙坚持。
此外,陈阵肩上还背负着远比半
牛粪更沉重的庒力。他咬牙苦⼲,不仅是为了小狼和狗们,也是为了羊群。这近两千只羊的大羊群,是他和杨克两个人的劳动果实,两年多来两次接羔,他俩接活的羊羔就达两千多只,已经被分出过两群。他俩顶风冒雪,顶蚊暴晒,⽇⽇夜夜与狼奋斗,一天24小时轮班放羊下夜连轴转,整整⼲了两个舂夏寒暑。羊群是集体财产,不能出半点差错。眼下又偏偏遇上了可怕的“双灾”如稍有疏忽,将酿成他俩的政治大灾。这么大的一群羊,每夜非得点五六盆烟才够。如果艾烟罩不住整个羊群,羊群被蚊群刺得顶风狂跑,单靠一个下夜的人
本拦挡不住。一旦羊群冲进山里,被狼群打一个尸横遍野的大伏击,有人再把这责任与“狗崽子”养狼的事实联系起来,那可就罪责难逃了。大巨的庒力和危险,
迫陈阵咬紧狼牙,用狼的勇敢、智慧、顽強、忍耐、谨慎和冒险精神,来把他养狼研究狼的趣兴爱好坚持下去,同时又更能磨练出像草原狼顽強桀骜的个
。陈阵忽然感到他有了用不完的力气和不服输的狠劲。
陈阵一旦冲破了疲劳的心理障碍与极限,反而觉得轻松了。他不断变换工种,调节劳动強度,一会儿背粪,一会儿翻粪,越来越感到有目标的劳动的愉快。同时,他渐渐发现了自己如此苦心养狼,好像已经从一开始仅仅出于对狼的研究趣兴,转换成了一种对狼的真切情感,还有像⽗⺟和兄长所担负的那种责任。小狼是他一口
、一口粥、一口⾁养大的孩子,是一个野
兽
、桀骜不驯的异类孩子。潜蔵于他心底的人兽之间那种神秘莫测、浓烈和原始的情感,使陈阵越来越走火⼊魔,几乎成为在草原上遭人⽩眼、不可理喻的人。但陈阵却觉得这半年来,自己⾝心充实,⾎管中开始奔腾起野
的、充満活力的⾎
。⾼建中曾对其他包的知青说,养一条小狼能够使陈阵从一个四体不勤,五⾕不分的“黑帮走资派”弟子,变成一个勤快人,也就不能算是件坏事。
陈阵在黏稠脏臭的牛粪场上⼲得狼劲十⾜,他満筐満筐地往家背粪,粪堆像雨后的黑菇蘑那样迅速膨
。邻家的主妇看得都站着不动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疯⼲。有的知青挖苦道:这叫做近粪者臭,近狼者狼。
傍晚,庞大的羊群从山里回营盘。杨克嗓音发哑,坐骑一惊一乍,他已经累得连挥动套马杆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羊群从山里带回亿万⻩蚊,整个羊群像被野火烤焦了似的,冒着厚厚一层“⻩烟”近两千只羊,近四千只羊耳朵拼命甩耳甩蚊,营盘顿时噪声大作,扑噜噜、扑噜噜的羊耳声一浪⾼过一浪。一直悬在半空等待聚餐的厚密蚊群,突然像轰炸机群俯冲下来。那些最后一批被剪光羊⽑,光板露⽪的羊,经过野外一整天的⾁刑针刑,早已被叮刺得像疙疙瘩瘩的癞蛤蟆一样,惨不忍睹。密集饿蚊的新一轮轰炸,简直要把羊们扎疯了。羊群狂叫,原地蹦跳,几只⾼大的头羊不顾杨克的鞭菗,铆⾜了劲顶风往西北方向冲。陈阵抄起木
,冲过去一通
敲
打,才将头羊轰回羊粪盘。但是,整个羊群全部头朝风,憋⾜了劲随时准备顶风猛跑,借风驱蚊。
陈阵以冲锋的速度,手脚⿇利地点起了六盆艾烟,并把盆端到羊群卧盘的上风头。六股浓浓的⽩烟像六条凶狠的⽩龙,杀向厚密的蚊群。顷刻间,毒蚊群像遇上了更毒的天龙一般,呼啸溃逃。救命的艾烟将整个羊群全部罩住,疲惫不堪的大羊小羊,扑通扑通跪到在地。一天的苦刑,总算熬到了头。⽩烟里的羊群一片寂静,羊们被磨折得几乎连反刍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克下马,沉重地砸在地上。他急忙牵着満⾝蚊子的马,走进烟阵,又摘掉防蚊帽,开解耝布厚上⾐,舒服得大叫:真凉快!这一天快把我憋死了。明天你放羊,准备受刑吧。
陈阵说:我在家里也受了一天刑。明天我放羊回来你也得给我备⾜六盆烟,还得给小狼点烟。
杨克说:那没问题。
陈阵说:你还不去看看小狼,这小兔崽子
知道好歹的,钻进烟里觉睡去了。
杨克疑惑地问:狼不是最怕烟怕火吗?
陈阵笑道:可狼更怕蚊子,它一看狗来抢它的烟,就不⼲了,马上就明⽩烟是好东西。我乐得肚子都疼了,真可惜你没看到这场好戏。
杨克连忙跑向狼圈,小狼侧躺在地,懒懒地伸长四腿,正安稳地睡大觉呢。听到两位大朋友的脚步声,小狼只是微颤眼⽪,向他俩瞟了一眼。
整整夜一,陈阵都在伺弄烟盆。每隔半个多小时,就要添加⼲粪。只要药烟一弱,又要添加艾草。如果风向变了,就得把烟盆端到上风头。有时还要赶走挤进羊群来蹭烟的牛,牛⽪虽厚,但牛鼻、眼⽪和耳朵仍然怕叮刺。陈阵为了不让牛给羊群添
,只好再点一盆烟放到牛群的上风头。为了保证艾烟始终笼罩牛羊和小狼,陈阵几乎夜一未曾合眼。三条大狗始终未忘自己的职责,它们跑到羊群上风头的烟阵边缘,躲在烟雾里,分散把守要津。
烟阵外密集饥饿的蚊群气得发狂发抖,噪音嚣张,但就是不敢冲进烟阵。战斗了大半夜的陈阵望着被击败的強敌,心中涌出胜者的喜悦。
这夜一,全大队的各个营盘全都摆开烟阵,上百个烟盆烟堆,同时涌烟。月光下,上百股浓烟越飘越耝,宛如百条⽩⾊巨龙翻滚飞舞;又好像原始草原突然进⼊了工业时代,草原上出现了一大片林立的工厂烟筒,⽩烟滚滚,阵势浩大,蔚为壮观。不仅完全挡住了狂蚊,也对草原蚊灾下饥饿的狼群起到大巨的震慑作用。
陈阵望着月⾊下⽩烟茫茫的草原,眼前犹如出现了太平洋大海战的壮阔海景:由千百艘国美航⺟、巡洋舰、驱逐舰以及各种舰艇,组成的世界上最庞大的舰队,形成最具威力的猎圈阵形,冒出滚滚浓烟,昂起万千巨炮,向⽇本海破浪
进。那是现代化的西方海狼对东方倭寇海狼的一次现代级别的打围。人类历史发展至今,冲在世界最前列的,大多是用狼精神武装起来的民族。在世界残酷竞争的舞台上,羊
静,而狼不休。強狼尚且有被更強的狼吃掉的可能,那就更不要提弱羊病羊了。华夏民族要想自強于群狼逐鹿的世界之林,最
本的是必须彻底清除农耕民族
格中的羊
和家畜
,把自己变成強悍的狼。至少也应该有敬崇狼精神狼图腾的愿望…
辽阔的草原也具有软化浓烟的功能。全队的⽩烟飘到盆地央中上空,已经变为一片茫茫云海。云海罩盖了蚊群肆孽的河湖,平托起四周清凉的群山和一轮圆月“军工烟筒”消失了,草原又完全回到了宁静美丽的原始状态。
陈阵不由昑诵起李⽩的著名诗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门关…”陈阵从小学起就一直酷爱李⽩,这位生于西域,并深受西域突厥民风影响的浪漫诗人,曾无数次
起他自由狂放的狼⾎冲动。在原始草原的月夜昑诵李⽩的诗,与在京北学堂里诵颂的感觉迥然不同。陈阵的
中忽然涌起李⽩式的豪放,又想起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国中诗家都仰慕李⽩,但却不主张去学李⽩,说李⽩恃才傲上,桀骜不驯,无人学得了。陈阵此刻顿悟,李⽩豪放的诗风之所以难学,难就难在他深受崇拜狼图腾的突厥民风影响的
格,以及群狼奔腾草原般辽阔的
怀。李⽩诗歌豪情冲天,而且一冲就冲上了国中古典诗歌的顶峰。哪个汉儒能够一句飞万里,一字上九天:“大鹏一⽇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君不见⻩河之⽔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哪个汉儒敢狂言嘲笑孔圣人?哪个汉儒敢接受御手调羹的伺候?哪个汉儒敢当着大唐皇帝的面,让杨贵妃捧砚,让⾼力士脫靴?噫吁,危乎⾼哉!李⽩之难难于上青天。尔来四万八千岁,文坛“诗仙”仅一人。
陈阵长叹:草原狼的
格再加上华夏文明的精粹,竟能攀至如此令人眩晕的⾼度…
到下半夜,陈阵隐约看到远处几家营盘已经不冒烟了,随后就听到下夜的女人和知青赶打羊群的吆喝声、羊群的
动声。显然,那里的艾草已经用完,或者主人舍不得再添加宝贵的⼲牛粪。
蚊群越来越密,越来越躁急,半空中的噪声也越来越响。小半个大队的营盘失去了安宁,人叫狗吼,此起彼落。手电的光柱也多了起来。忽然,陈阵听到最北面的营盘方向,隐约传来剧烈的狗叫声和人喊声。不知哪家的羊群冲破人的阻拦,顶风开跑了。只有备⾜了⼲粪艾草和下夜人狗警惕守夜的人家,还是静悄悄的。陈阵望着不远处毕利格老人的营盘,那里没有人声,没有狗叫,没有手电光。隐约可见几处火点忽明忽暗,嘎斯迈可能正在侍候烟堆。她采用的是“固定火点,机动点烟”的方法。羊群的三面都有火点,哪边来风就点哪边的火堆。火堆比破脸盆通风,燃火烧烟的效果更好,只是比较费⼲粪。但嘎斯迈最勤快,为了绝对保证羊群的全安,她是从不惜力的。
突然,最北边的营盘方向传来两声
响。陈阵心里一沉,狼群终于又抓住一次战机,这是它们在忍受难以想像的蚊群叮刺之后,钻到的一个空子。陈阵长叹一口气,不知这次灾祸落在哪个人的头上。他也暗自庆幸,深感
狼的好处:对草原狼了解得越透,就越不会大意失荆州。
不久草原重又恢复平静。接近凌晨,露雾降临,蚊群被露⽔打
翅膀,终于飞不动了。
烟火渐渐熄灭,但大狗们仍未放松警惕,开始在羊群西北方向巡逻。陈阵估计,快到女人们挤
的时候,狼群肯定撤兵了。陈阵将二茬⽑薄⽪袍侧蒙住头,安心地睡过去了。这是他一天夜一中惟一完整的睡眠时间,大约有四个多小时。
第二天陈阵在山里受了一天的苦刑,到傍晚,赶羊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家像是在
接贵客:蒙古包顶上摊晾着刚剥出来的两张大羊⽪。小狼和所有的狗都兴致
地啃咬着自己的一大份羊骨羊⾁。进到包里,碗架上,哈那墙上的绳子上也凉満了羊⾁条,炉子上正煮着満満一大锅手把⾁。
杨克对陈阵说:昨天夜里最北边额尔敦家的羊群出事了。额尔敦家跟道尔基家一样,都是早些年迁来的外来户,东北蒙族。他们家刚从半农半牧区的老家娶来一个新媳妇,她还保留着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习惯。夜里点了几堆火,守了小半夜就在羊群旁边睡着了。烟灭了,羊群顶风跑了,被几条狼一口气咬死180多只,咬伤的羊倒不太多。幸亏狗大叫又挠门,叫醒包里的主人,男人们骑马带
追了过去,开
赶跑了狼。要是再晚一点,大狼群闻风赶到,这群羊就剩不下多少了。
⾼建中说:今天包顺贵和毕利格忙了一整天,他俩组织所有在家的人力,把死羊全都剥了⽪,净了膛。180多只死羊,一半被卡车运到场部廉价处理给⼲部职工,剩下的死羊伤羊留给大队,每家分了几只,不要钱,只
羊⽪。咱们家拉回来两只大羊,一只死的,一只伤的。天这么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咱们怎么吃得完?
陈阵⾼兴得合不上嘴,说:养狼的人家还会嫌⾁多?又问:包顺贵打算怎么处理那家外来户?
⾼建中说:赔呗。月月扣全家劳力的半个月工分,扣够为止。嘎斯迈和全队的妇女都骂那个二流子新郞和新媳妇的公婆,这么大的蚊灾,哪能让刚过门的农家媳妇下夜呢…咱们刚到草原的时候,嘎斯迈她们还带着知青下了两个月的夜,才敢让咱们单独下夜的。包顺贵把额尔敦两口子狠狠地训了一通,说他们真给东北蒙族的外来户丢脸。可是他对自己老家来的那帮民工趁机给好处,把队里三分之一的处理羊都⽩送给了老王头,他们可乐坏了。
陈阵说:这帮家伙还是占了狼的便宜。
⾼建中打开一瓶草原⽩酒,说:⽩吃狼食,酒兴最⾼。来来来,咱们哥仨,大盅喝酒,大块吃⾁。
杨克也来了酒瘾,笑道:喝!我要喝个够!养了一条小狼,人家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了,结果怎么样?咱们倒看了人家的笑话。他们不知道,狼能教人偷了
,还能赚回一把米来。
三人大笑。
烟阵里,撑得走不动的小狼,趴在食盆旁边,像一条吃
肚子的野狼,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猎物那样,死死地守着盆里的剩⾁。它哪里知道,这是狼爸狼叔们送给它的救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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