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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六十七节
 “呃,这个…”东青很是犹豫,虽然他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但这个內幕实在很离谱,甚至有点不堪的意思,若是传扬出去必然是一件天大的皇家丑闻,所以他特地叮嘱了几个知情者务必要守口如瓶,不可对外怈露半分。首发眼下,多铎问起这个,他当然不能立即回答。

 多铎看出了东青不想说的意思,也并不勉強,很宽和地说道:“没关系,要真是有难言之隐的话,不说也罢。”

 东青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态度很暧昧,越是不说,就越会令多铎有所猜疑,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坦,不够真诚。于是,他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十五叔这样说,就是误会侄儿了,侄儿也不敢隐瞒您,事情是这样的----东海见了喜,我⽗皇自是心中烦恼,脾气也跟着暴躁了些。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您生病的消息,心急火燎之下他就按耐不住了,派人找我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还打了侄儿一巴掌。侄儿认错之后,他就放侄儿回去了。没想到侄儿走后,⺟后就和他争执起来,据说还动了手…”到这里时,他不得不为了维护⽗⺟的脸面而编造了个谎言“后来,⺟后就气昏过去了,于是连夜急召了太医。至于具体怎么样了,侄儿也不很清楚,不过侄儿以为⽗皇突然带⺟后离京去遵化,很可能是去散心,借机缓和他们之前的紧张关系。等过几天他们回京的时候,应该已经和好如初了吧。”

 东青说完之后,突然有些后悔,意识到他有句话多余了,因为他注意到,多铎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低了头。不知道在默默地想些什么。这件事还真是不可思议,之前⽗亲因为听说舒服生病的消息而迁怒于他,简直一副恨不得食其⾁寝其⽪的模样;可一转眼,竟恍如忘记这桩事一样。突然带着⺟亲出了京,一去不回头了。难道他再也不担心叔⽗的病情了吗?就算当时气昏了头想不起来,可这都几天过去了,都不见⽗亲回来,真是蹊跷得很。将心比心,东青猜想多铎现在很可能是因为这个而伤心了。

 想到这里。他不噤懊悔不迭,再以后说话的时候可要万分小心,不能再有这样地疏忽了。

 不过显然他是多虑了,因为多铎思忖的并不是这方面的,而是一层他所臆测不到的疑虑。

 半晌,多铎再抬头地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显现出轻描淡写的态度来:“哦,我还以为多么严重的事故呢。听你这样说来,还没有我所担心的那么厉害。既然如此,自是最好,我想你说的对,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能和好了。”东青还是不放心,觉得叔⽗可能是在故作轻松之态。在愧疚的情绪下,他忽然想到了来此地另外一个打算“对了,十五叔。侄儿从宮里来的时候,带了太医院的陈院使,希望能给您细细地诊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前几天东海出痘很厉害的时候我们也吓个不轻,可全赖他的医治,现在已经转危为安了,不如让他也给您诊治诊治。。”

 多铎早已对自己的病不抱什么希望了,于是苦笑着说道:“你就别说这些好听话还安慰我了。这⽑病能不能治我又不是不知道,着急也没用,听天由命就是了。”

 “您不能这么想,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有没有用。试过了才知道。总不能什么作为都没有,让希望更小吧?”东青连忙劝说道。

 多铎看东青的神⾊。知道他地确是很关心很紧张的,也就不好拂逆了他的好意“那好,就让他来瞧瞧吧,来个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是了。”

 很快,在外等候多时的陈医士就进来了,先给多铎行了礼,然后跪行几步到了近前,细细地打量起来。渐渐地,他的神⾊变了,然而不是紧张,也不是忧虑,而是一丝不易令人觉察的疑惑。

 东青注意到了,就在旁边问道:“怎么,你可看出什么异常来?”

 陈医士回答道:“回大阿哥的话,微臣是瞧出了点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也不敢确定。”接着,直接向多铎问道:“微臣请问王爷,从开始出痘到现在,是第几天了?”

 “哦,前后算起来应该有六天了。”

 陈医士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皱眉思索了片刻,请求道:“不知道王爷是否可解⾐给微臣细细察看一番,以便有所确认?”

 望闻问切,是固定的模式,多铎也没有犹豫,就立即‮开解‬⾐扣,脫下⾐衫和亵⾐来,让陈医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看看差不多了,他就重新穿起⾐服来,问道:“怎么,大人觉得本王这症状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他也略知,天花地痘疹如果超过五天还没有灌浆,那么多半就情况堪忧了,所以他怀疑自己要死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陈医士的神⾊和举止似乎不是忧虑那么简单,这也让他噤不住起了疑心。

 “回王爷的话,瞧起来确实有些蹊跷,不过微臣现在也不敢妄下定论,还需号脉加以确认。”陈医士谨慎万端地回答道。

 “嗯。”多铎点了头,同时伸手出来,让陈医士给他诊脉。

 陈医士小心翼翼地按着他的腕脉,聚精会神了好一阵子,这才松了手,问道:“敢问王爷,是不是从昨⽇,或者今⽇起,就退了烧,⾝子也舒慡了些,不像前几⽇那样沉重了?”

 东青看了陈医士一眼,心想这位院使大人还真有点本领,居然连这个也能猜测到。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似乎有希望了。

 “没错,是从今天开始的,感觉没有前几天那么严重了,也恢复了点力气,像是有所好转了。”

 陈医士听罢之后。目光立即一闪,同时,已经噤不住地“啊”了一声,脫口而出。“竟然会这样…”

 东青忍不住问道:“陈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这般惊诧?”

 陈医士只略一沉昑,就立即叩头道:“回大阿哥的话,微臣现在大致可以认为,王爷并不是真的出了喜。而是种痘地方法不对头,以至于发得比一般人严重许多,差点变成真正的天花了。”

 这短短几句话,却有如石破天惊一般地,让座位上的两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什么?!”

 多铎原本仰靠在椅背上,闻言之后猛地直起⾝子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问道:“你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直到陈医士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才不得不信----这绝对不是为了让他宽心而暂时避重就轻地谎言,更不可能是什么没有据地胡说八道,谁也没有这个胆子用这样低劣地解释来欺骗他。

 多铎愣了片刻,又重新仰靠在椅背上,两眼望天一声不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东青觉得这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大人可以确定?”

 “回大阿哥的话。没有大半把握地话,微臣也不敢轻易定论的。微臣看来,王爷⾝上的痘疹是不会灌浆的,而且过个一个两天,就会逐渐萎缩淡化;不出五⽇,就会全部消失,看不出任何痕迹来。到时候,也就痊愈无恙了。”陈医士也觉得太过蹊跷。不过他还是相信以自己几十年的深厚经验,不会看错的,所以回话地语气还是很肯定的。

 东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于是转脸向多铎问道:“这事儿还真是蹊跷了,您要真是种痘过。不可能记不起来的。怎么会这样?古怪了…”

 多铎并没有立即回答东青的疑问。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陈医士:“你刚才说。本王种痘的方法不对头,所以才会发成这样,好像真正的天花一般?”

 “回王爷的话,这痘苗种⼊有四个相对稳妥的办法,一是穿天花病人的內⾐;二是用棉花蘸痘疮地浆⽔,塞⼊鼻孔中;三是把痘疮的疮痴⼲研细,用银管吹⼊鼻孔中。四是把痘痴研细并用⽔调匀,棉花蘸了塞⼊鼻孔。不过种痘是有风险的,种痘的用量必须掌握提准。种不上不起作用,过量了,真的害起了天花病,那就成了自投火坑。所以,不是经验非常丰富的大夫不能给人种痘。而王爷所种的痘苗,不但用量不对头,而且方法也不是微臣刚刚提到的那四种,也就难免会发严重,险些成为真正的天花了。”

 “那么,你觉得本王被人种痘,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呢?”多铎的神⾊越发凝重了。

 在他那渐渐冷地眼神视下,陈医士感到了极大的庒力。不过,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照实回答道:“以微臣以往的经验看来,用在王爷⾝上的种痘之法,风险极大,是割破肌肤,弄个小口子出来,然后将痘苗的⼲粉撒在伤口上。这样的方法,如果侥幸不发作的话,就会在伤口愈合之后留下一个凹陷下去地小疤痕;如果发作了的话,就会比一般情况严重,就如王爷眼下的症状。”

 多铎听完之后,没有再发问了,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果然,那个伤口差不多愈合了,按理说这样的小口子不会落疤痕地,可是这个伤口却不同,周围‮肿红‬着‮起凸‬,形成一个小小地鼓包。“就是这样的吗?”说着,他将手指亮给陈医士看。

 “回王爷地话,正是这样的情形。再过两三⽇这里就会消肿愈合,落个小疤痕。”陈医士看过之后,非常肯定地回答。他也更加疑惑了,堂堂王爷怎么会随便找个没有经验的人胡种痘,况且用这种割破⽪肤的法子,也应该在胳膊上种,从来都没有在手指上的。更要命的是,除非种痘的时候多铎毫不知情,否则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印象?真是奇了。

 这时候,多铎的脸⾊已经是寒若冰霜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若真被大人言中,还真是件好事,本王总算也可以死里逃生了。这样吧,本王要问的也问完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大人先到外面等候吧。”

 陈医士瞧出一些苗头来了,知道多铎有话要跟东青说,不能让他听到,于是“”了一声,躬⾝退去了,顺便掩上了房门。

 室內又剩下他们两人了。东青来不及疑问,也顾不上探究多铎为什么要这般神⾊,就先喜形于⾊地跟多铎贺喜:“恭喜十五叔了,能够遇难成祥,实在是你福泽深厚,侄儿先前也⽩⽩着急了。”这实在太好了,不论究竟是什么內情,可目前来说叔⽗不会有事了,他是打心眼儿里地喜。多铎勉強笑了笑“那是当然,别说你,我不也欣喜得紧?这下不用死了,看来我还是命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必就是如此了。”

 东青善于察言观⾊,当然瞧出多铎的心不在焉和隐蔵着的忧虑。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问来问去加以打扰,也就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了。

 多铎低垂了眼帘,皱眉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抬眼问道:“那天晚上,你阿玛竟然出手打你,想必是愤怒难遏了,恐怕不是单单拿你出气那么简单吧。”

 叔⽗提到这个,东青立即黯然了,讪讪道:“十五叔所料不错,⽗皇责怪侄儿擅自带领东海微服出游,以至于东海被人过上了天花,暴怒之下也就动了手。这事儿的确全怪侄儿,挨打也是应该的,侄儿一想起来就悔恨不已。”

 多铎抿着薄薄的,转脸望着他,明亮的眸子里光芒有如夏夜暴雨之前,那撕裂天际的闪电,异常锐利,一下子就瞧出了问题的要害“还有一条,你没说----你阿玛是不是怀疑你故意使东海染上天花,从而达到在神不知鬼不觉间,铲除掉未来夺嫡政敌之目的?”

 东青的⾝子噤不住一震,尽管他先前的叙述已经经过简略和改编了,不过表面上情直慡,不怎么工于心计的叔⽗却可以一针见⾎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令他既感到意外又十分震动。同时,他又无法犹豫和敷衍,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皇虽然没有明说,可也应该如叔⽗所料一般想法。”

 “唔…我大致明⽩是怎么回事了。”说到这里,多铎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像是苦笑,又有些诡异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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