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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二十四节
 个突然在孝明背后忽然出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痴心所恋的东青。她万万没想到东青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而且还发现了她写的诗句。心中一惊之后,接踵而至的是莫大的紧张和‮涩羞‬,她急忙起⾝想要抢过纸张“快还给我,还给我!”

 “咦,这上头究竟是什么隐秘呀,瞧你紧张成这样,看来我还真是有必要探究一下了呢。”东青并不把纸张还给她,无论她怎样抢夺都灵活地躲了过去。同时,他也很快看清了上面诗句的內容。

 看着看着,他怔住了,眼神呆呆的,不再躲闪。孝明没有注意到他突然间的变化,仍然出手抢夺,不想他捏着纸张捏得甚紧,这一抢,只听到“哧啦”一声,整张纸撕裂成了两半。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刺心。

 孝明没想到会这样,顿时一慌,连忙俯⾝将碎裂的纸片捡拾起来,攥在手中,讷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良久,才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东青手里仍然捏着另外一半,听到她这样说,方才有了反应,手紧紧地握起,将纸片攥成一团。而后,淡淡地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走神了,弄坏了你写的东西,对不起。”

 她见东青这般神态,不由得心慌意,连忙掩饰着:“你不必如此,我是随便写写玩的,就当是练习书法了。你千万别误会。”

 东青点点头,又摇‮头摇‬,眼睛里涌动着极其复杂地神⾊,许久,忽然转⾝过来,定定地望着她,极认真地说道:“你这诗词里面的‘君子’,应该不是我⽗皇吧?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面对他明亮的眼睛。孝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要她说谎。她知道这样肯定骗不过去;可要她说实话,她又始终硬不起头⽪来。一时之间,她窘得要命,只好低下头去,手指着⾐角,不敢说话。

 东青等了很久,也不见孝明有半句回答。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扔下纸团,绕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蜡炬⾝上那一串串红彤彤的烛泪,缓缓说道:“你可知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打算来⼲什么,是告别。还是表⽩?”

 孝明闻言心中一惊。抬眼看了看东青,又复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东青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现在只不过想把她当作倾诉的对象,他想要自言自语一番,来借以释放郁结于地那口闷气。

 “本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说服我自己,自认为已经下定决心了。毕竟,我们在一起地⽇子不多了,我地愿望,也是很难实现的,所以我想我应该当断则断了。不过,你刚才…你不必掩饰了,你心里头究竟有没有我,我已经有数了。你让我又一次犹豫了,也许,我不应该那样自私,那样冷酷的?我只是想不明⽩,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戏弄我,在你我之间设下这样大的鸿沟,一道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为什么人有悲离合,月有晴圆缺,情谊深沉的两个人,却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我生在这个帝王之家,生来就肩负着沉重的责任,也许一辈子都卸不掉,都放不下。以至于,我要牺牲掉我最宝贵地东西,也是我最难舍弃的东西;既然明知道你我⾝份有别,伦理不容,你是他的女人,我是他的儿子,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可我却仍然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夜夜地幻想,想着和你永结连理,想着和你长相厮守?”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越,眼睛里的波光也闪动起来,就像倒映了光的湖面,随着波澜起伏,一片片地,迅速地破裂开来,扩散开去,闪耀着鱼鳞一样的银光,心碎一般地忧伤。

 孝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上了他地视线,只觉得自己地心就像被烫了一下,很痛。然而这灼热的伤痛,却是无法治疗愈合的。她对东青地痴心,有如覆盖于长⽩山巅那万古不融的素雪;她对东青的爱意,有如东流而去的舂江之⽔,⽇⽇夜夜都没有停歇的时候。然而,这又能如何呢?两人是没有在一起的希望的,她只能靠着幻想来欺骗自己,用幻想所构织出来的假象来惑自己,好暂时忘却这些永远也无法排解的烦恼和忧伤。眼下,东青主动挑明了,表⽩了,她很是欣喜,然而伴随着欣喜而来的,却是‮大巨‬的伤悲。

 她缓缓地伸出手来,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终于,微微颤抖着抚上了东青的脸颊,手指在他俊秀的面部轮廓上轻轻地‮挲摩‬着“大阿哥…我,我何尝不也是如此。我认识你快七年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喜上你了…我喜听你说话时候的声音,喜看你说话时候的样子。我经常想着,如果你才是我的夫君,该有多好?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拥抱着我,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像现在这样,这样毫无顾忌地望着你,真‮实真‬实地摸着你。也许,我们还能在一起生儿育女,就像你阿玛和你额娘一样,恩恩爱爱,婚后许多年还能如此,真是羡煞了旁人…可惜,名分有别,咱们注定不能成为夫的。除非,你不再是皇子,我不再是你⽗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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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青怔怔了一阵子,然后颇为艰难地抬起手来,覆盖在她那纤细的手指上,‮摸抚‬着,柔情万种,眷恋非常。他痴痴地望着孝明,就像留恋着,呵护着自己最为珍惜的宝物“如果,我不要那皇位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远走⾼飞?”

 沉醉在旑旎爱河之中的孝明听到这句话后,陡然一惊,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有这样地想法,你不是哄我⾼兴的吧?”

 东青浅浅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不是不懂得取舍。不是不懂得孰重孰轻。可他在意他的爱情。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犹豫了整整三天,才踌躇着过来,打算和孝明告别的。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地喜孝明,可是他刚才却诧异地发现,原来孝明也是一直深爱着他的。只不过他们之间虽然隔着层薄纱,却一直不肯表明。不敢表明。在纸张撕裂的那一刻,他原本打定的主意突然动摇了,他突然想到,也许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有争斗,只有向着皇位这个目标而锲而不舍地奋斗。享受至⾼权力,掌握天下,最终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醇酒佳人?没有皇位。也一样能拥有这些。他从小到大。一直辛辛苦苦地努力着,学习着,不断地提升和完善自己。没有一天真正快乐地⽇子,夜夜都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博得⽗亲地青睐,时时都在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而耿耿于怀。这样的⽇子,继续下去还有多大的意思?难道就为了那个距离自己尚且遥远的皇位,就过早地选择放弃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一步要是错过了,也许一辈子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后悔和遗憾的⽇子,是煎熬地,是难以忍受的,他不要这样。

 他记得小时候,不明⽩“倾国倾城”是什么意思,说的是什么。⺟后给他讲了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说在古代时候,遥远的西方,有位女神制作了一个金苹果,上面写着“献给最美丽的女神”并且把这个金苹果给了一个‮家国‬的王子。当时,有三个女神自己认为自己是最美的。为了得到金苹果,一个女神对王子说:“如果你把苹果判给我,我就让你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第二个女神说:“如果你把苹果给我,我就让你成为世界地统治者。”最后一个女神说:“如果你把苹果给我,我就把世界上最美丽地女子给你。”于是王子便把苹果给了最后一个女神,而她履行诺言,从一个‮家国‬带走了王后海伦,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从而引发了两国的战争。

 ⺟后告诉他,这就是“倾国倾城”地一个例子。男人虽然喜掌握天下的感觉,虽然喜人人都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然而他最终的需要,并不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拥有他最心爱的女人,拥有最充实,最快乐的人生,这才是最幸福的男人。女人就像那生生不息的源泉,奔流成河,滋养着大地,养育着万物。而男人厚重如大地,缺少了河流的大地,是⼲涸而没有生机的,他的人生也是遗憾而残缺的。一个有灵有⾁的男人,就应该有他执着和重视的爱,有他在意和珍惜的情。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也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你也有肯和我一起远走⾼飞的决心,那我就不再犹豫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要知道,我⺟后已经给我相中了一个女人,她要她做我的子,做和我相伴终生的女人。可我不喜她,她虽然漂亮,虽然聪明,却永远也及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不能委屈自己,迁就自己,勉強地和她在一起。⺟后见我犹豫,于是起了疑心,只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要我三天之后必须答复。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晚,我明天就必须给她答复了。我一贯很在乎⺟后的想法,也从来不敢违逆她的意愿,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很矛盾。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想小时候那样,做什么事情都要被人控着,按照别人给我规划好的途径去走。现在,我很想在选择我的子方面,能够自己做个决断。”

 孝明被东青的深情厚谊所打动,一时间也了心神,眼看着就要答应了。可是,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于是,她匆忙地摇着头,眼神慌“不,我们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因为我一个女人而不顾生了你,养育了你多年的⽗皇和⺟后呢?你难道不知道你地⾝上寄托了他们多少的希望。多么殷切的瞩目?你要是就这样和我一起走了,他们得有多着急,多伤心?何况,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是你⽗皇的女人,是他有名分的妾室,我恋上你就已经是莫大的罪恶了,又怎么能连累你和我一起沦陷,一起堕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是你⽗皇知道我们一起逃了,恐怕要派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们追回来的,咱们能往哪里去,什么地方才是咱们的安⾝之所?”

 东青并没有急于说什么,而是握住她地手,小心翼翼地。像呵护易碎地宝物一样,将她轻轻地揽⼊怀中,抱住了。感受着她地呼昅,倾听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的鬓发边深深地嗅着,那少女⾝上特有的芬芳,让他醉,有些沉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你小看我的决心了。我从小就孤独。虽然⺟后疼爱我,可我一落地就被抱去给啂⺟抚养,渐渐长大以后。也不能经常和⺟后见面。我曾经怨恨过限制我和⺟后亲近的⽗皇,可是⺟后曾经对我说,他这样是对我好,是为了我将来着想,怕我因为过分依赖她而消磨了男子汉的气概。我也曾经相信过,以为⽗皇对我虽表面严格,內里却是真地疼爱我的。因为有了这个希望,所以我什么苦头都能吃,什么委屈都可以受。我不明⽩,为什么我那样努力,那样刻苦,努力做好一切,努力给⽗皇争更多的脸面,哪怕摔个头破⾎流也不吭一声,可我却得不到他的任何赏识,任何喜爱。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从来没有温暖过,更别提像看着东海那样地看过我了。如果说,以前我还可以自我欺骗,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对的是什么心思,可是最近,我觉得我越来越装不下去了。

 几天前在围场上,就是我喝醉的那一天。⽗皇不顾⺟后和十五叔的劝说,执意要我去驯那匹最烈地马。这样危险地事情,不应该是一个疼爱儿子的⽗亲所愿意做的,可是我在那时候,在他地眼中看出了一种令我心寒的光芒。那光芒很冷,很冷,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我不明⽩他那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来试探我,或者希望我能够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这样就连⺟后也无法再替我说项了。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他看看,他当年能做到的,现在换成我,一样也能!结果呢?我确实没有给他丢脸,我也赢得了应该属于我的尊重。可是当我去阶下领赏的时候,我不但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出半点欣慰半点赞赏,而是疑忌,相当大的疑忌…我真不明⽩,⽗皇为什么要这样疑忌我,我可是他的儿子,⾝体里面流着他的⾎,就算他对我不好,我也依旧是他的儿子,从来不敢反抗他,更不敢违逆他的。他在担心什么?怀疑什么?担心我会去争夺他准备留给东海的皇位,怀疑我会为了我的野心而不择手段?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着这些的时候,东青的眼睛里盈満了浓浓的悲哀,浓浓的惆怅,就像那亏蚀到了极致的新月,写満了消沉的遗憾;又似绵绵秋雨,霏霏无尽,道不尽哀愁,诉不尽忧伤。

 孝明听着听着,心头越发酸楚,好不容易等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好了,好了,大阿哥,您就不要再说了,我听着心里头,心里头好生难受…”

 他将孝明的手拿了下来,继续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要打扰我,有些话我埋蔵在心里好久了,再不说出来,就快要憋闷不住了。善雅,你真是个好女人,我最孤独的时候,只有你陪伴在我⾝边,也只有你肯听我的胡言语,还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料。我不记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上你的,可我知道,我喜你,想要得到你的想法,已经庒抑很久,忍耐很久了。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真害怕你早晚有一天,会被送上我⽗皇的龙,成为他正式的女人。要是那样,我就永远没有希望了。我现在这样地拥着你,感觉真的很充实,很温馨,很満⾜。什么‘万丈雄心化作绕指柔’,也许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我想,既然⽗皇不喜我,不希望我将来继承他的位置,那么我又何必想不开,继续苦苦挣扎,继续费尽心思,去做无谓的挣扎呢?要么,⼲脆放手算了,这样他放心了,我也开心了。”

 孝明仔细地听着东青的话,忽然有些明⽩他的意思了“你,你莫非是要去求你⽗皇,让他成全你我,你主动退出储位争夺?”

 他点点头“是的。既然他不喜我,对你也没有想法,那么何必还要束缚着你我,让大家都不痛快呢?不管如何,我都决定要冒险一试。”

 孝明吓了一跳,连忙‮头摇‬“不,你千万不要这样!我虽不清楚你⽗皇的为人,可我却知道他是个喜怒无常,刚愎自用的人。他本来就不喜你,若是得知你居然还和我有染,不杀了你才怪…”

 东青打断了她的话,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最多将我打一顿,撵出去,断绝⽗子关系罢了。不管如何,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就不用在乎那么多了。”

 “可是…”她心下惶急,话刚出口,嘴巴却被封住了。

 他那柔软而温热的印在她的上,轻轻地吻着,尽管很笨拙,很生涩,像蜻蜓点⽔一样地小心翼翼,不过充満了热忱,充満了爱意。令她无法挣扎,无法拒绝。他的吻,像和煦的舂风温柔地掠过,让她的心湖漾出一串美丽的涟漪。这种感动,让她几落泪。

 沉浸在爱河中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大巨‬的危险,正无声无息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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