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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一百三十九节
 子坐完,我的生活也从新年伊始,开始步⼊了正轨。后,我回到坤宁宮,又开始接受后宮嫔妃和各级女官的拜年请安。这宮廷里的繁文缛节还真是厉害,别说老是给人下跪叩头的,就连我这个大多数时间都是坐着看别人叩头的,都觉得疲乏异常。

 后宮里的女人,就是所谓的“內命妇”下到低级宮女,上到我这个中宮皇后,除了那些年老⾊衰的苏拉、嬷嬷们,哪怕连浣⾐局里的罪婢们都算得上是皇帝的女人。听说明朝万历、天启年间时候,宮中有宮女上万,前年时候遭遇兵祸,被流寇掠走或者流落民间了不少,等我进⼊紫噤城之后清查人数时,剩下的也有六千余人。不过,这些宮女们即使年轻貌美者,也一个都没能留在宮里,我将她们全部遣散掉了。回娘家的回娘家,嫁人的嫁人,年纪大了无依无靠的,就送去手工作坊做些女红之类的谋求生计,有些漂亮的,就指配给朝中的汉臣或者汉军旗的将领们为妾…将这数千名女人悉数安排妥当,也⾜⾜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她们所留下的空缺,则由从盛京带来的宮女们担任。

 至于我为什么要将她们都遣散,倒也不是因为妒忌,害怕多尔衮会从此沉在温柔乡里耽误了国政,而是因为目前皇室的规矩。満洲贵族不得与汉女通婚,更何况后宮里的女人都是皇帝地女人,哪怕是最低级的奴婢。若是被皇帝看上了也是说上就上的,搞不好来个珠胎暗结,生下个龙子凤孙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皇帝们很害怕家族的⾎统被汉人混淆,所以不准任何小脚汉女⼊宮当差。

 其实这条规矩,绝对不是什么歧视汉人而设,相反地,倒是一种不能明说的恐惧在作樂——満洲贵族们之所以只和満蒙朝这三个民族的女人通婚。那是政治需要。所谓娶不娶貌。只不过是娶一个⾝份,增加一条可供利用的裙带关系罢了;他们真正喜的,还是外头或偷情或嫖宿或強抢来地汉女。不过玩归玩,却绝对不敢娶回家里。本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现在汉人有近一亿,満人才四十万,若此例一开。要不了两三代,満人地⾎统估计就被融合得差不多了。

 虽然在我这个外族人眼里看来,⾎统融合远没有文化融合那么严重,可在皇太极多尔衮他们这些人眼里,那可是亡族灭种地天大祸事,万万不得了的。这种观念在我这个现代人看来,自是非常之可笑之愚昧——譬如先假设野史中,乾隆生于海宁陈世倌家之说成立。然而他做的却是清朝的皇帝。他是为巩固和维系満人统治‮权政‬而工作,就算他是汉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说。一个人究竟是什么⾎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着什么语言写着什么文字,被什么样的文化习俗影响着,在为什么民族做事。只不过,这样一个并不复杂的道理,我却和⾝边地这些古人们说不通,他们思维中那种固定而执拗的历史局限,的确不是单凭我的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话题扯远了,再回头看看现在的紫噤城。我也算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主妇了,这两年来‮国全‬都在打仗,军需开支和消耗都是相当惊人的;多尔为了收买人心而接二连三地免除各种苛捐杂税,废黜三饷,导致税收比明末减少了许多;加上关外正在修建地昭福二陵,重新修复紫噤城內被李自成焚毁地三大殿…一年下来,国库总免不了捉襟见肘,所以我主管的后宮,一应开支用度,都是能省则省的了。连我这个皇后,平时发髻上也不过是一金簪或⽟簪,再揷朵绢花装饰罢了,下面地各宮嫔妃们自然不敢僭越,就算再喜打扮,也不敢弄得満头珠翠的用来向皇帝邀宠。

 至于宮女们,我制订了个规章,皇帝⾝边二十名,皇后⾝边十名,然后依此类推,总共算下来,现在总人数还不到四百人,比起历朝历代的“后宮粉黛三千”来,未免寒碜了点。

 眼下正值节⽇,众人都盛装打扮,一眼望去,珠光宝气,灿烂煌煌,倒也颇为养眼。我心中暗笑,看来,奢华确实是一种不错的生活,等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也得好好奢华一把了。

 都请安完毕,我抬了抬手,旁边的太监立即唱道:“皇后娘娘赐坐~~”

 众人再次谢恩,这才规规矩矩地敛襟起⾝,在各自的座位上依次坐好,下面该聆听我的“训话”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內容,无非就是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什么回首去岁,展望今年之类的。

 只不过,有一个想法我已经酝酿许久了,那就是再次更改嫔妃的侍寝规矩,不准她们在皇帝寝宮过夜,尤其是一直陪伴到早朝之前。行房之后,等到皇帝⼊睡,就由太监将她们送走,以免耽搁皇帝休息,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其实我这也不是什么小心眼,见不得别的女人蒙宠,只不过我实在太悉多尔衮的生活习了,他这个人,对女人的‮趣兴‬很大,在这方面是极其放纵,毫不吝惜体力的。若是女人一直陪他到天亮,少不得休憩之后再次‮雨云‬。纵过度,对男人的健康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眼下这个糟糕的⾝体,又有心脏方面的疾病,我真害怕某一天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他死在女人的肚⽪上,做了牡丹花下的风流鬼。那些女人们,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宠爱或者得到个皇子,自然是使出了浑⾝解数,极尽逢之能事,有谁真正关心他的⾝体,为他的健康而担忧呢?

 本来我犹豫再三。不知道是否应该宣布这个得罪人地新规定,然而一想到此处,一种发自內心的力量就驱使着我,立即做出这个决定。于是,我捏了捏手指上的金护甲,沉昑片刻,然后将这个新规定宣布出来。

 完毕之后,众人立即相顾变⾊。互相换着眼神。想要窃窃私语。不过在我的目光巡视下,她们纷纷闭住了嘴巴,收起了这个想法。

 “怎么样?对于这个新规矩,你们有没有人反对呀?”我悠悠闲闲,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当然清楚她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以为我在妒忌她们这几个月来经常得到皇帝的宠幸罢了。噤不住一阵嗤笑,我若不是回宮之后⾝子沉重不能行房。还由得着她们轮流被召去侍寝?不过她们的如意算盘免不了又落空了

 她们没有把握好这么长的时间,从去年三月我出走到十个月都是她们霸占着我们共同的丈夫,可却没有一个‮孕怀‬地,这应该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地肚子不争气?

 想到这里,我就越发得意,真想立即出言将她们讽刺一番。以来回应这段时间来她们背地里对我地谣言污蔑。可惜我的⾝份摆在这里。自然要做出清⾼端重,与世无争的模样来,所以话到嘴巴。还是咽了回去。

 自从去年那一次后宮重组后,这些女人们老实了很多,每每见到我都免不了小心谨慎,陪着张谦卑的笑脸,阿谀逢着讨我⾼兴;而前些⽇子,她们以为我得罪了皇帝,即将失势,于是认为咸鱼翻⾝的时候到了,一个个免不了得意忘形起来,这二十天內,除了萨⽇格,居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请安;可现在呢,多尔衮在武英殿的一番表演,彻底打碎了她们的幻想,于是有如川剧变脸一般,又立即收起嚣张,换上了从前地模样。这后宮,其实和朝堂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见风使舵,一样的勾心斗角,一样的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真是一出大观园里的好戏。

 众人愣了片刻,随后纷纷应喏道:“奴婢遵命。”尽管一万个不甘心,不过在強权面前低头,还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规矩定好了,萨⽇格将几本账目给了我,我坐月子这段时间无法处理后宮事物,所以循例由她这个贵妃代为处置,这次我复出了,她正好工。在我翻开着各类账目的同时,她也细致地进行着回报和讲解,等告一段落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我随手取过一本【內宮起居档】,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这一个月来的相关记录。才翻了两页,我就抬起头来,目光转向不远处地宝音,笑道:“静嫔这段⽇子好福气,邀得了皇上地宠爱,光一个月內就侍寝十次,可喜可贺呀!”

 宝音是目前蒙古嫔妃中最为年轻貌美的一个,又兼出⾝⾼贵,能够得到多尔衮的宠幸也是情理之中地。女人需要男人的滋润就犹如海棠花需要天上的雨⽔,的确不是虚话。这一个月不见,只觉得她成丽了许多,不再有当初刚进宮时的那丝少女的青涩了。更见她粉腮飞霞,桃花満面,出落得越发⽔灵人。

 听到我的祝贺,她表现出谦卑的神情来,站起⾝来,给我行了个礼“奴婢惶恐,不敢当娘娘的赞誉。”

 “你起来吧,不必拘束。”我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之后,带着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其实你也用不着什么惶恐不惶恐的,侍候好皇上,是咱们姐妹的分內之事。侍候得好了,皇上満意了,⾝心‮悦愉‬了,也是本宮所喜闻乐见之事;皇上看到后宮里妾和睦,一团和气,自是満意,也省得在这方面费心劳神了。”接着,我目视众人,话音一转“不过呢,男人娶这么多女人,也不单单是为了晚上发怈力气,更大的目的则是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皇上子嗣单薄,我等也难辞其咎,所以,本宮也希望你们能给皇上添一些阿哥公主,好让这偌大的后宮也热闹热闹不是?”

 这下众人的脸⾊就更加尴尬了,一个个都是笑比哭还难看的神⾊,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极是。”

 宝音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神⾊变化,她的心态似乎比其他人平和许多,还不忘给我拍拍马庇“要说福气好,奴婢们就算是一百个捆在一起都及不上娘娘,不但小阿哥活泼健壮,娘娘您的⾝材也恢复得这么快,现在看来,和从前也是毫无两样了。也不怪皇上这么多年来,对您一直荣宠不衰,奴婢真是羡慕得紧呢。”

 我见她识相,也乐得顺⽔推舟“也就是你这么会说话了,让人听着格外舒坦,”说着,低头‮摸抚‬着⾝“瞧现在穿着这么厚实的褂子,什么人都能穿成个胖子,就更别说能看到什么⾝材不⾝材的了,不像你们蒙古那边的袍子,紧⾝束,系个带子,⾝材好坏,一望可知。看来,也该叫那些织工绣娘们把宮装的样式改换改换了。青舂年华,不穿漂亮点,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这样调侃一下,气氛轻松了许多,众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我又复对宝音说道:“对了,这次新年,蒙古诸部的亲王贝勒们也纷纷前来进贡朝贺,你哥哥博礼克图亲王也来了,你们也正好一年没见了,趁此机会,你就去见见他,叙叙亲情吧。”

 她立即表现出一脸喜⾊“若如此,实在是太好了,奴婢谢过娘娘的恩德。”

 我宽和地笑着“谢什么谢,兄妹之情,天伦之乐,总是人人期盼的,这样不算什么恩德不恩德的。另外,也带着班吉一起过去探望吧,他们⽗子分离也一年了,孩子年纪还小,思念之情自是免不了的。何况班吉在宮里这段⽇子,没少被长公主欺负戏弄,也受了不少委屈,这过年了,也正好放几天假,让他暂时避一避那个‘混世魔王’。”

 “娘娘严重了,长公主虽然顽⽪,却是孩童心,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嬉戏打闹,怎能称得上是‘欺负戏弄’?奴婢看来,长公主倒是和他玩得颇为投契呢。”

 我笑道“你不要再为她开脫了,她是从本宮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子为人本宮还不清楚?下次若是再碰到她欺负班吉,就来告知本宮。皇上固然娇宠纵容着她,可本宮就没那么心软好说话了。”

 “是,奴婢知道了。”

 …

 议事完毕之后,又赏赐了晚宴,直到众人散去,已经过了酉时了。我拖着疲惫的⾝子回到了寝宮,什么也懒得去多想,就打算着立即倒头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谁知道刚刚进了外厅,就听到內室传来了东海的哭声,这哭声很大,却不像平⽇里肚子饿了或者了尿布所发出求助的声音,倒好像是很紧张很害怕似的。

 我快步进⼊了內室,掀开门帘,没想到东青正在室內。他趴在摇车边沿,似乎正在呆愣,听到我的脚步声之后,这才回头,赶忙给我行礼“额娘回来了…”

 烛光下,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格外明亮,眼圈也红了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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